第十一章 嗨，这个班长！
接过重任
晚饭后，英志在操场上打球。
袁义远喊过他，两个人来到操场外面的菜地边坐下。
“排长，找我有事？”英志问道。
袁义远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来，郑重道：“今年秋天，师部要在下关搞一次比武大赛，各团选派一个排作为代表队参加。我们团嘞，团长老倌说了，不选，要每个连出一个排来争。先在团里面比，哪个争得第一哪个去，同时也在团里面掀起一个大练兵的**。而我们连呢，支部经过研究，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排。也就是说，连里边要在一排的基础上调整人员，重新组合，原班人马，不搞花架子，以我们的实力拿下这场比赛。根据我的提议，经支部研究决定，起用你为二班班长、高玉平为三班班长、赵旭才为一班班长。原三班长陆夫银暂时协助我工作，待比赛任务结束后另有任用。从你们几个人的综合素质来看，你们是全连的尖子，希望你们支持排里的工作，咱们同心协力，争取夺得个全团第一，把去下关参赛这个名额拿到手。关于你们班的人员组成和副班长的人选，这是我草拟的名单，你看一下。”
一阵惊喜！一阵慌张！
平日里总是自吹有文化，素质高，军事技术过硬，能当排长连长，谁料今日真的把班长的重担摆在了面前时，却又慌乱紧张起来！一阵紧张激动过后，英志终于鼓起勇气应承下来。他接过排长手里的名单，道：“我决不辜负连队对我的信任，我一定把这个工作干好……嗯，就让李勇来当副班长吧。”
出洋相喽！
“任命：刘英志同志为四连一排二班班长！”
五?一劳动节，喜事连连：一是全连会餐，大饱口福；二是连长在全连大会上任命了几个班长，英志也在其中。
午后，全连会餐，英志大喜，不免多喝了几口，倒了。永城的甘蔗酒香甜，好喝。当上了班长，指挥九个人，在全连人面前荣光，喝啊！
谁料，连队忽然在半夜里搞了一次紧急集合。英志虽然勉强爬了起来，走到门口，却腿一软，倒下去了。他喝得太多，酒没醒。
远远地，就听见连长在骂：“有的同志怎么没来呀……有了点成绩就忘乎所以了，就了不得了，可以不参加紧急集合了。给老子小心点，表现不好照样回去当你的大头兵去……”
第二天，英志酒醒了，勉强爬起来参加训练。
集合的时候，田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理他。
这把和他一起当班长的赵旭才和高玉平给乐坏了，两个人好好地嘲笑了他一番。
“啥名堂还没干出来呢，就开始丢人现眼啦！”
“你这号人也配当班长，当官第一天就喝糊涂了，以后怎么办？我都替你害臊！我当连长说啥也不用你！”
英志心里好悔，决心干出个样子来，自己有文化有水平，军事技术全连一流，当个排长也不差，怕谁？
嗨，这个班长！
可是，上任头几天就不顺。
二班九个兵，命令倒是听他的，可情绪就不高，不像赵旭才和高玉平的那两个班的人生龙活虎，充满朝气。尤其是训练完后下了课，都对他不理不睬，躲得远远的。班里的两个老兵李卫东和吕忠国还经常在一边小嘀咕，摇头叹气，明摆着是看不上他。高玉平和赵旭才更是不客气，在训练场上就公开地挑他毛病。
“头扬得太高了，又不是老毛子的兵！”
“喊口令的声音太大，山头上的团长都听到啦！”
英志装谦虚，向两个人请教。
高玉平得意道：“啥经验哪，强将手下无弱兵，言传身教，平时厉害点，没错！”
赵旭才则哼哼道：“哪样经验哟，时间长了就都会喽！”
英志心中思忖，这不行啊，不是哑巴啊，天天在一起，除了训练吃饭总该说点别的话吧？冷冰冰的，干巴巴的，没人味呀，这个班长咋当呀？
令行禁止，严厉之余，也得有个话说有点笑脸有个热闹吧？除了训练之外，班里总是要有点生活气氛，要热闹，要生龙活虎，这样班长的脸上才能荣光啊！英志可不喜欢这样天天跟吵架似的样子。
于是，英志就想办法。
主动找几个兵谈心。不成，老兵新兵都谈完了，都没几句话。除了“嗯”“是”“知道了”，就没别的了，弄得人干巴巴。
于是，英志就给大家读报纸，从连里借来文件学习。英志初中毕业，自认为有文化，给大家念念报纸学学文件让他们知道些天下大事也是好事，也是和大家沟通的渠道吧。
可是，每次报纸读完了，要讨论要大家发表自己的看法了，麻烦又来了。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闭嘴不说话，国内的那些批判文章他们看不懂，外国的事情也不愿意听，这个国家那个地区不知道在哪里也不愿意知道他们的事。班里不是民族兵就是农村兵，没人念过几年书，文化低，这个办法只有拉倒。
班里有人病了，英志也是关心，吩咐人去找卫生员，拿药，自己亲自给打病号饭。一来二去，有人倒是报以感谢的目光，但仍是没有多少话。
不爱和你谈，不想和你说！
这就难了，这个班长还怎样当下去？全班不一条心不拧成一股绳，那以后的训练也上不去呀，生活气氛不活跃呀，更谈不上服从你的命令了！
每天就这样疲沓沓的，出操、训练，命令也听，就是让人觉得没劲，不爽快！
有架子了，不觉得呀？盛气凌人啦，年轻人当了官哪个不“得瑟”？
英志气闷，当班长不好玩啊！
沉闷之中，又过了些日子，班里的新兵廖才病了，打摆子。那小子是民族兵，平日里更是没话。你也知道他佩服你，可是他就是不和你说话！
英志亲自关心，给他请假让他休息，叫人拿药，自己端饭到他床头。几天后，他好了，参加训练。
训练休息，英志忽然来了兴趣，问他：“小廖，听说你们那里有睡公房的习俗，男男女女的在一起睡三天，待回去后有了孩子再结婚，是这样吗？”
廖才一听，脸上放光，也羞涩起来，“唉，事情倒是有呢，不过要满十六岁才能睡呢！不过也不好，不是人人都能找到合适的。还是你们这样好，看中了再谈恋爱再生孩子。我们有了孩子和老婆关系不好了，甩都甩不掉，一辈子都不安逸。”
“那……你也睡过啦？”
“睡……过啦！可是没有孩子，也就没结婚，就当兵来了。”
英志听罢大奇，全班人听了也奇，这就围了上来议论。年轻人嘛，男女之间事情爱听又害羞，对做过欢喜事的人还羡慕。这就有说有笑，十分热闹。
说话间，英志心中一动，何不从这里入手？
于是，几天后，英志就有意展开家乡的话题，东拉西侃，就侃各自的家乡。果然，很快，大家就有了话说，一说还就热闹。
“我们四川那边好哟，红苕稀饭好干嘞！”
“贵州那边的烟也不错呢！”
“昭通那边洋芋多。”
“你们北方咋个那样平呢？土地多呀！”
“我退伍以后要去青海那边放马，”李卫东说，“我喜欢骑马。”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班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出操训练不用你喊，号声一响自己都跑了出来。班里有说有笑的，气氛活跃，积极性那高，连英志都不知道该怎样好了，他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班长就这样当了，英志这样想。
排长连长也表扬了！
班里气氛活跃了，训练自然也上去了，全班生龙活虎，气势高涨。高玉平和赵旭才也感奇怪，“咦？你小子行啊，还是有点办法的嘛！”“嗯，道道不少，有点长进。传点经验嘛！我那里还有人和我顶嘴呢！”英志心中暗暗得意，可也不保守，“严厉之余还是要谈谈家乡话的，官兵互助团结友爱，和他们还是要建立一些感情的嘛！”
班长当得顺，这就热闹，秋天团里大比武，全班个个冲在前头，表现上佳，为全排夺得团里大比武的冠军作出了贡献。
他们要去风城！
五班长曹民强探家去了，这在连里边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是七二年这批兵中第一个探家的。大兵四年才有一次探亲假，一般的老兵和正副班长都是连队里的骨干，可年头不到照样不给探亲机会，他曹民强怎么三年不到就特殊给放走了？军纪严明，得说个清楚，谁都想回家看看那！几个班长轮流往连部跑，诉说自己的家庭困难，讲明回家的理由，他能回家为啥我就不能？真话假话你就编吧，连队里那些假电报爹妈病重的消息都不足为奇了。可指导员却心知肚明眼睛亮，他对这些假电报就是不睬，在全连大会上他还批你，“个别同志探家了，马上就会有那么多的电报打来，你们的爹妈咋个都会同时发病啊？真个都是怪事啦！”
全连大笑。
可是，能回去探家真是让人羡慕死了。
英志也去找指导员，当兵三年、表现积极、荣升班长能否让回家看看？肚子里编了一大堆的话，可还没等张口，老冉就瞪了他一眼，“你就啥也别说了。你爹妈都是干部，岁数也不是很大，能有啥子病？你家住在城市，你爹妈又在工厂里工作，拿国家工资，你家能有啥子困难和负担？安心服兵役，再熬几年就可以享受探亲假了嘛，急啥子嘞？回去，带好你的班，少想这些事情！”
连队里对当班长的这些个老兵看得很重，有的就是作为干部苗子来培养的，让他们能多干几年就多干几年，有的班长都当了七八年的兵了。连队里的老兵多素质就高战斗力就强，年轻点的当不了班长没啥特殊情况也不会给探家的。
过了几天，冉福找到英志，安慰道：“曹民强和你们不同啊，他家里很苦，还住在金沙江边的岩洞里。前几个月下大雨，岩洞塌了家也没了。他那个媳妇也没教养，还跟着别人跑了，你说他难不难？连队支部根据他的情况特批他回去看看，你说合不合？这些娃儿呀，来当一次兵真的不容易，承受了那么大的痛苦，好同志啊，一直没对连里说。若不是当地政府给我们写信反映，我们还不知道嘞！哼，这种情况你们也来跟着凑热闹，不知臊得慌！”
英志羞愧，无地自容，慌忙告辞。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们为保卫祖国尽忠国家，却无暇顾及自我失家之苦。而英志却只想着回家享受温暖亲情，不免惭愧。想他们无怨无悔、尽心尽力报效国家，想自己渺小私心，微末德行，不由感慨万千。
安心服兵役，再不提探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