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里彩云路
夜宿大平铺
部队出营房不久,就拐进了大山,向东而行。
部队行军速度不快,顺着弯弯的山间公路向大山上走。大拉练开始时都是这个速度,每小时五公里,让士兵们有一个适应阶段。
公路不宽,若迎面来辆汽车,这方的车辆就得在路边寻个宽处避让。现在好,一下子涌来这么多人马,那路面几乎都叫大兵们给占满了。一路上,行进的队伍里说说笑笑,气氛轻松,很有些热闹。在军营里呆久了,憋气,就想出来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如今走在这宽敞的公路上,人就有些爽快。野营拉练没老兵们说的那么可怕,不就是走走路嘛!只要你咬牙挺过头三天,脚上的水泡干了浑身的酸痛劲儿过了,那往后的日子就是“游山逛景”了。
脚下走的这条公路叫“中缅公路”,传说是二战期间修的,能通到缅甸国去呢!云南山区的公路,可不比北方的柏油大路,这里的公路路面一段段的结构不同。有城镇的地方能见到一些柏油路面,而在乡村和山区的路面就多是砂石铺就,有些地段上干脆就是硬土夯成。而一些坡路路面上的材料也有意思,那路面上的材料是用一些拳头大小的方石块铺成的,一块块一格格很是齐整,人称“苞谷路”。那路不好走,汽车路过时咯噔噔地响,人走在上面也嫌硌脚。
山路弯弯,部队行进到一处叫“弯弯窝”的地方,那段地方的公路弯很多,有九曲十八弯之说。远远望去,弯曲的公路在山间盘旋,层层旋转顺山势而上,让人有眼花缭乱的感觉。山路弯弯,路边沟深谷险,每上一层坡每过一道弯都让人感其险峻,更别说驾车行驶了。听说这里常出车祸,过往的司机都是小心翼翼,不敢马虎。
有一辆汽车驶过,向坡上爬,哼哼的,向老牛走一样。“云南十八怪,汽车没猪跑得快。”就是那样。
永城那个地方也是怪,养猪像放羊一样,先把猪赶到山上吃草,待猪长够了架子,再回来圈养催肥。那山上的猪跑得就是快。
不知不觉间,部队离开了公路,开始在山间小道上行进……爬上小山岗,穿过小树林,越过小溪水,翻过青草坡……山风轻拂,空气清新,天蓝云白,阳光明媚,离开营房的感觉真好。
傍晚的时候,部队来到一个叫大平铺的地方。这里沟深林密,前后没有村寨,天将黑时天气也有些变化,部队决定在此露营。
野外宿营是部队野营拉练中的一个训练科目,各班排接到命令到了指定地点后,立即开始野外作业。砍树枝,搭帐篷,挖简易坑壕,炊事班也修灶点火,到溪水边挑水做饭。一时间,小山沟里热热闹闹,炊烟袅袅。
忙活半天,班里的帐篷总算是搭好了。那叫什么帐篷啊,几块单兵用的雨衣连接在一起,再用几根木棍支起来便是,前高后低,人只能爬着进去。不过,也只有赶快爬进去了,帐篷刚搭好,晚饭刚吃完,连里还没来得及进行当天的小结,山雨就到了。指导员大声喊了几句野外露营的注意事项和到炊事班打水烫脚的话后,哗哗山雨就盖住了他的声音。没有灯,四外一片灰暗,雨水打在帐篷上,嗒嗒响。人们和衣而卧。天不冷,聊了一会儿家乡闲话,一些人便进入了梦乡。一天行军,路途不多却也很累,鼾声四起。连队十几个帐篷连在一起,岗哨也不用派了,到点了往下传岗时,带岗的班长顺着帐篷喊一声就行。一晚上雨声喊声的,倒也不寂寞。
夜深了,雨仍未停,雨声嗒塔,英志难以入眠。雨夜听雨,听山风听林涛阵阵,听坡下溪水流淌,天籁之音,别有味道。想远方亲朋,睡梦中可曾知道,在西南高原的大山中,一支军队正露营在雨夜的山坡上……
早晨的时候,天晴了。
部队收拾好行装,迎着初升的太阳,向东方走去。
他们去羊比。
羊比坡
南方的县城很小,和北方的一些大县城如铁岭那样的县城相比,这里只能算是个小乡镇。而这座县城的名字也很古怪:羊比!什么意思?
下得山来,部队走进了县城。
羊比县城古旧,土街,瓦房土墙,木板的门窗,一条大河从县城的边上流过。河上有座铁索吊桥,把县城两岸连接起来。桥面上铺着木板,人在上面走会轻轻地摇。桥两边的房屋像庙,青瓦飞檐,有古时候的感觉。没见到几栋楼房。街面上却也热闹,土街两边多有店铺,行人穿梭来往,看到这支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大军也感稀奇,不少人还驻足观看,边指指点点,边议论纷纷。
部队走过摇摇晃晃的吊桥,很快便穿过县城,继续向东边挺进。
云南县城多在坝区,四外群山环绕。羊比坝子也是清秀葱绿,坝子里梯田弯曲,农舍点缀,田园风光,一闪而过。倒是迎面扑来的东面的那座大山让人心中震撼,那山太高太大,有顶天立地之感。远远望去,山巅上有树有林有淡淡云雾,隐约约还有茅舍人家。队伍中有人惊呼:“卖卖噻,那里就是苍山喽,山那边就是风城大利。过两天我们就要从那山上翻过去……”
天!
当天晚上,部队在苍山脚下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里住下了。
第二天,部队没出发,休息一天。听说以后几天部队要强行军,穿过一段荒凉地区,赶到北边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叫“乔后”的地方去。
英志和曾桂康满山村逛。
山村不大,十几户人家。山村在苍山脚下,仰头望不到山顶。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大山,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来到村外一所农家,见一棵柿树立于门前。秋天了,树上的叶子早已落完,只剩下一些柿子挂在枝头,在蓝天和大山的衬映下,那柿子很红很美,也一定很甜。两个人止不住的口水,想吃。老乡热情,不要钱,随便去树上摘。然而部队有纪律,于是给老乡一角钱,欢呼声中,一人一个,狼吞虎咽。
最鲜最美最甜的柿子。
那个地方叫练铁街
部队没有翻越苍山,而是顺着苍山坡脚向北行去。
前方出现一座小城镇。
野营拉练,部队大多时间走的是乡间小路,荒郊野外,若经过城镇,就让人倍感新奇。总希望部队能多走些城镇地区,在城里边歇歇脚,看看当地的风俗人情,看看闹市商铺,能逛逛大街则更是心美。当然,也想让城里的人们看看士兵们的英姿。可是不行,多数时间里,部队行军路过城镇时,不是绕行便是急速通过,多不停留。
转眼之间,部队已经走在了这个小镇的街道上,从行军的速度上看,甭问,不停留。
小镇不大,街道灰土,房屋破旧,青瓦板窗,让人觉得破败衰旧。小镇上也有不少行人,可他们的相貌举止却让人感到别样,灰头土脸,形容枯槁,不似山野村夫那样健康自然。而那些人也在好奇地望着士兵们,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一支军队从这里经过?
小镇古旧苍老的名字也怪:练铁街。
没有工厂,没有高炉,没有烟囱,没有矿山,只有奇怪的人们、奇怪的目光和古老破旧的街道房屋,何来“练铁”?
迷惘之中,部队已穿过小镇。
部队没有休息。
前方传下命令:天黑以前各连队不许在沿途任何村庄城镇停留,不许做饭,不许喝当地河流小溪井水,不许随意与人说话……部队加快了行军速度。
部队进入了麻风病区!
在路上
野外行军,当尖兵和做后卫都是挺愉快的事,可以不受大部队行军队列里的种种约束。老远地走在队伍前面,背包可以随意扛,米袋和枪可以随便提在手中,一路观风望景,想走多快就走多快,惬意。可今天英志他们这个尖兵班就不咋样,一路上艳阳高照,众人大汗淋漓,松松散散,腿疲脚软,口里冒烟,水壶里早已没了水,沿途风光也引不起兴趣。
连队昨天传达进入麻风区注意事项,大家都很紧张,尤那老兵传言,那病凶顽且会传染,一旦得上终身不愈,还会掉头发掉眉毛烂鼻子烂嘴巴直至烂死,众人皆恐慌。这里山路崎岖风光秀丽却鲜有人家,走了大半天不见人影,更增加恐怖气氛。烈日高悬,口中干渴,一路无精打采。
忽然间,前方传来隆隆声响,陆夫银在前面欢呼:“快来看哪,好大的水哟!”听说有水,所有人向前急奔,冲到那水面前。那水有几米宽窄,是从苍山顶上流下来的,冲断了山路,直向山下的谷中流去。那山水一路奔腾翻滚,在许多的山石间倾泻而下,山水与山石不断地撞击着,溅起巨大的浪花,发出巨大的声响。山水是清澈的,清透到可以看见水底亮亮的细砂。望着这奔腾的清澈的溪水,众人再也顾不上许多,急急冲到水边,将头埋在水里,痛快地大喝起来!
那山水凉啊,瞬间凉到了心底;那山水甜呀,让人口中回味无穷;那水硬,矿物质多,喝了让人气力倍增;那水从天上来,从苍山顶上来,是神山神水。听老兵们讲,苍山上有九峰十八溪,不知这山水是第几条山溪?只知这溪水清澈甘甜,让人永生难忘。
一行人喝饱清甜山水,又将水壶灌满。意犹未尽,又捧起溪水将脸上的汗珠洗净,欢呼畅快,这才不舍地又向前走去。
早把连队的告诫忘在脑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等秀丽山川清甜溪水乃生神养仙之地,只是没人发现罢了。
中午时分,尖兵班来到一个小山村。山村太小,只有三户人家。班长让英志几人去老乡家借锅煮饭,歇息片刻。
英志和王启才、曾桂康几人走进一家农舍。
屋主人怪怪的,没有笑脸。几个人说明来意,他倒也应允,但同时却也告诉几个人要少用水,节省用柴。这让几个人心里不快,觉得这方老乡抠门,不好客。“不就是用你一点柴一点水嘛,我们给你钱,给你挑水……不就是煮锅子稀饭嘛!”王启才没好气地唠叨着。那老乡也不生气,自顾自出门干活去了。
过了一会儿工夫,水烧开了米也下锅了,袁义远却突然跑了进来!他怎么这样快就从后面赶上来了?他表情神秘且严肃,小声地告诉几个人立即停止眼前的一切活动,不许喝水不许吃饭,锅里的稀饭也不要了,留给老乡,所有的人立即撤出山村!
屋里的几个人见排长神色紧张,知事不妙,飞快地抓起步枪背起背包,慌乱地随他跑出屋去!
直到离开山村很远,全班集在了一起,袁义远才长舒口气,道:“我从后面追上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这里是麻风村。大家只有辛苦一下,到下一个村子去吃饭了。”
麻风村!刚才还在麻风村里煮饭,还和麻风病人说话,……毛骨悚然!排长的话音刚落,所有的人立刻狂奔而去!
被遗忘的山寨
傍晚的时候,部队进入了一个白族山寨,各班排开始号房子,准备宿营。离开麻风区,大家都松了口气,准备好好歇息一番。谁料这时,上边又传下命令:所有人不许喝生水,不许在村边池塘河沟里洗脸洗衣物……部队进入了血防区!
野营拉练中有个习惯,也属好奇,每到一处驻地,吃罢饭洗完脸脚,总是要到营地周边绕上一圈。看看村寨民居,四野风光,地形地貌,领略当地民风民俗。这次也不例外,饭后洗漱完毕,英志便约上高玉平几个人,四处转悠开去。
暮色苍茫,山风阵阵,眼望山寨,让人心中顿起苍凉之感。
山寨挺大,几十户人家,且多是高墙深院,飞檐照壁,青砖青瓦白墙,那墙壁上还多有精美绘画,若大建筑群落无不显现出当年之繁华热闹。只是眼下寨里人烟稀少,寂寞冷落,院落街道荒草丛生,偶见几个老者坐在门前高阶之上,老眼昏花盯着几个军人,惊诧徬徨。不免让人心生恐惧,此处是否还是人间?忽见一白族装束的挑水姑娘从几个人面前走过,还冲他们微微一笑,方才让人感到这山寨里还有丝丝人气。这里的人们、这里的热闹、往昔的昌盛都到哪里去了?鸡不鸣犬不吠猪不哼牛不叫,只有凄凉山风在呼啸。
走出山寨,放眼望去,四外层层梯田早已干涸,杂草丛生片片荒芜,当年定是良田香谷鸡鸭成群,而今却无人耕种、满目苍凉……血防村!
血吸虫防区?英志心中十分纳罕,血吸虫不是江南才有吗,报上宣传那边的血吸虫不是已经被消灭了吗?毛主席还为此写诗庆贺……可这偌大的苍山上怎么也会有血吸虫?美丽家园、荒芜良田及那些舍弃家园迁走他乡的人们肯定是被这种血吸虫灾害逼迫而去,只剩这几个风烛残年老人不忍离开故土家乡死守这破败家园,让人心中充满无限感伤。
部队严令不准在村内外的池塘沟边用水,村里只有一口水井,必需煮沸才能饮用,无人居住房屋更是不准入住!
天刚蒙蒙亮,部队就离开了这个让人伤心的荒凉村寨。
不知何年何月人们才能消灭这血吸虫病,才能重建幸福家园?
离开羊比,一路多荒凉,人烟稀少且多疫区。几天来,部队走得十分辛苦,天天赶路,没有驻练——在一个地方多住几天——白天只能吃干粮不许喝生水,晚上也很晚进村寨很少休息,人人都很疲惫。不过,从沿途经过的村庄小镇看去,这地方当年也是繁华热闹……人类就是这样,找到风水宝地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便生活了,繁荣了,热闹了。尔后有了天灾人祸了,人们又离开了,又重新去寻找能适合生活的好地方,原有的家园就败落了荒凉了。人们一站一站地往前走,寻觅着美好的地方和生活,这就是向往与失落。
黄昏的时候,部队进入了一个热闹的白族村寨。
从羊比过来,沿途不是麻风区便是血防区,苍山背后穷乡僻壤,白天走得累晚上睡不好,处处提心吊胆害怕染病,今天一下子走进这样一个百十户人家热闹的大村寨,大家心情都很畅快。白族人家的天井院坝都很宽畅,房屋、街道也是分外干净,以往部队进村入户都是忙着搞些给老乡挑水劈柴打扫庭院等助民活动,在这个村寨里根本用不上。寨子里男女老少衣着整洁,态度和蔼,对这些远道而来的大兵们都很客气。而白族姑娘们那美丽独特的漂亮服饰和动人的容貌,也着实让这些大兵们眼花缭乱。为尊重白族人民喜爱洁净的风俗习惯,各连队的晚饭都是在村子外面自己挖灶做的。同样,吃罢晚饭,英志几个人又是寨里寨外地转悠一番,感受一下当地的民风民俗,之后便回到早已号好的民居,洗漱完毕,准备休息。
三班住在二楼,大家爬上楼去,准备四仰八叉,好好睡上一觉。这里的白族民居多为木板阁楼,二楼有加门窗的和敞口的两种,三班住的这房二楼是敞口的,躺在铺上就可以看到楼下的天井。天黑,寨子里没电,老乡和大兵们都早早躺下。
野营拉练住楼,享受。天不冷,躺在铺上可以望见天上的星星。
英志摊开四肢,顷刻间进入了梦乡。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肚子不适,醒来。身边有人小声说话,“想解大手嘞。”“我肚子也不安逸。”曾桂康和陈言培吃得太多,这会儿肚子闹意见。野营拉练在外吃喝拉撒都没个准数,白天还好办,这夜晚就麻烦。突然间还想起这么个问题:白天就没发觉这白族民居中的厕所在哪里,屋前屋后墙角门边几个人侦察了半天也没见到,睡觉前也没好意思向老乡去问。猪圈倒是找到了,睡前小便悄悄在那里解决了。现在好,要玩大的了,这咋办?只有先忍着吧。几个人边小声嘀咕着,边盯着天井,想着厕所的地方。“没见过这种人家,人不拉屎怎么的?”“别吵,再等等看,他家有小孩子,小孩子总是要起夜的。”英志躺在被窝里,拿着手电筒在天井里乱照一通,没门。陈言培实在忍不住,穿衣下楼,轻手轻脚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上来了,“狗日的,没得,要憋坏老子了!”几个人悄声笑。这时,忽然门响,对面楼下门开,一小孩出来。几个人一见,大喜。曾桂康道:“别吵,看那娃儿往哪里去。”谁料那小儿往天井里一蹲,方便起来,完后回屋。这时不知从哪里蹿出一条大狗,好家伙,三口两口,趁热,进肚了!几个人见状这个气呀,甭说,白族人干净,连厕所都不在院坝里,当兵的有纪律,总不能像那娃儿一般啊?没法子了,曾桂康和陈言培起身拿枪,相约着去寨子外面找地方去了。英志还好,肚子争气挺过去了。那两个人半晌才回来,又骂了几句,再没睡好。
鸡鸣天亮,连队吹哨起床,早起早走不扰民,天也凉爽。
吃罢早饭,集合。田光来了劲,“早就给你们讲过,咱们是军队,不是野兽,要注意群众利益尊重民族习惯,要执行军队纪律按条例条令办事,出门前再三叮嘱野营拉练到了一个地方首先要挖野外厕所,有几个班执行了?现在可好,早上我在寨子外面转了转,发现到处是你们的‘地雷’,有几十处之多!不要脸啦,一群臭狗!要是让那些爱干净的白族老乡看见了,不骂你们才怪呢!有些同志讲寨子里没有厕所,那你们解完了不会就地埋起来啊?各班给我注意了,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把你们那些‘地雷’给我清理干净掩埋好喽,然后再回到这里来集合!”
一顿臭骂,一阵笑声,一哄而散。
冉福也笑:“二十啷当岁的人了,屙屎撒尿还要随时教着点……”
在乔后
终于到了乔后。
下羊比坡的时候,就听过连长唠叨:到乔后就好了,就可以休息几天了。听着连长的话,心里也盼,早点到乔后,好好休息几天,洗洗衣服擦擦身子。从羊比一路走来,过练铁街,走麻风村,经被遗忘的白族寨子,几天来连连赶路,疲惫不堪,身上都臭了。现在好了,总算到了乔后,总算是可以歇歇脚了。
部队为了翻越罗平山,在乔后休整两天。
总以为乔后有多大,其实也只是一个山中小坝子、几个村庄组成的小镇子。坝子不大,只是那四外的大山却高得出奇,山上终日云雾缭绕,望不见山顶。路到这里也似乎是到了尽头,部队不再向前行进,要翻山而去。山那边是什么地方?听说是大利地界的洱源县城。
军队事多,生活紧张,休整不等于休息。为了解当地社会状况,连队午后组织各班排人员去镇上盐矿参观,英志留家看守。待连队走后,他便一个人出村溜达,也是清静。
远望乔后,坝子不大,却也山清水秀,田野里稻谷飘香,只是偶然见到村边有水洼处插有小小三角白旗。初时不解,近看才知道这里也是血吸虫防区!
自从下了羊比坡,顺苍山背后走来,一路不是麻风区就是血防区,虽也有些风光山水,却仍让人多感荒凉。到这乔后总见到一方山清水秀,却也有血吸虫灾害。这里交通闭塞,医疗也不发达,若那小虫泛滥控制不住发起灾来,人们难免又要漂流他乡,岂不可惜了这方山水?眼见村边池塘坑洼之处插有白色小旗撒有石灰药物,可见人虫大战从未停止,可见人们为保家园不屈不挠斗战血吸虫之精神,让人为之肃然起敬。
村里有小店铺,英志买了五个饼子,留做明日翻山路上受用。
云南山多,却不奇,就是高大。抬头望去,分不清哪里是山端哪里是云天,云在山中山在云中,直让你不知道是要爬山还是要上天。想明天就要翻越眼前这座大山,英志心中不禁胆战,听说是苍山的尾巴,叫罗平山,海拔四千多米高呢,够让人紧张的。
傍晚,连队参观盐矿归来,众战友七嘴八舌侃盐矿趣闻。矿洞里铮明瓦亮,像海龙王的水晶宫……英志听罢后悔不迭,真应该跟着去看看才是,省得没事拿大山来吓唬自己。北方大平原来的,虽说当了兵也爬过不少山锻炼了不少,但眼前的大山仍不免让人心中打鼓。
翻越罗平山……到了天上?
早上七点钟,部队出发了。
出村不远,部队就开始上山。山很大,很陡,有出门就爬山的感觉。
山上全是雾,不知是天阴天晴,有时候雾散开了一点,才觉得天有点光亮。有时雾浓重,几米外见不到人影。雾里湿气大,脸上水淋淋的,又让人觉得是在下雨。偶然回头,在淡开的云雾中,模糊见到山下的村寨,才知道部队已经在山上了。
部队行进速度很慢,但仍让人感到气喘。士兵们全副武装,每个人步枪、背包、子弹、手榴弹、米袋子加起来四十来斤重,走平路就已经够累人的了,何况现在还是在爬大山!出发的时候,连里给大家准备了一些馒头,可是村里小吃店的干饼子还是叫各连的大兵们给买光了。营部传令:为预防山火,各连队在山上不许做饭,中午没饭啃干粮吃咸菜,晚饭什么时候吃要看行军情况。总之,大家要做好思想准备,要吃苦,要坚持跟上队伍,山上情况复杂,有野兽,大家要相互帮助,不许一个人掉队。
紧张恐惧骇人,还要紧跟,真的不能马虎。
山大山高,听说海拔四千多米高,是够吓人的。英志当兵几年,山爬得不少,往日里爬的大山上高高低低的总会有几里平地,爬累了也总有让人歇歇脚的地方,可这罗平山就有些不同,自打出了村子就不停地往山上走,往山上爬,就没见到有平坦的地方!山还有多高?抬头仰望,山上有云雾,看不到顶。人心不快,腿脚就软。在山下出发的时候,人热得出汗,到了这会儿功夫,便觉得天气开始凉了起来。
山上有云雾,人在云中行,偶然云散开,能见到前面的队伍在头顶上边很远的地方。曲曲弯弯慢慢地向前走,像是在爬天梯,让人有在登天的感觉。
总算是休息了,很多人觉得体力不足,就吃起干粮。连长传下话来,干粮要少吃,水要省着点喝,什么时候吃晚饭还不知道,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早上出发的时候,山下田野碧绿,稻谷飘香,气候温暖。不知不觉中,山上气候凉了,草黄树枯,像是走到了秋天。
悠然之间,不远处现出一片原始森林。队伍里有人喝起好来,大山上怎么会有这道风光?那山林枝叶茂盛,树木高大粗壮,林中幽暗深邃,阴森恐怖,不知那里藏有何物有何许秘密?众人不免胡乱猜疑一番。好在部队是在林边行走,且人多势众嘈杂热闹,否则孤身一人谁敢来此行走?
部队在林边小憩,忽有人在路边草丛里捡到一颗子弹,立即在队伍里引起一阵慌乱。有人上报连长,田光急赶来查看。那子弹底部有印迹,年造,是老式步枪所用,部队没有装备。那子弹很亮,没有锈迹,是遗落不久的。究竟是何人遗落在此?山中猎人还是……云南曾有匪,解放后灭绝很晚,莫非……营长闻信也赶了过来。众人遥望四周,恐惧不安,立马警觉起来。营长和田光低声几句,命部队立即上路,同时命各班排子弹上膛,提高戒备,加强观测,以防不测。
也有人不以为然:前后千人队伍大军行进,又是野战部队,训练有素且是现代化武器,就算有几个蟊贼小匪又有何惧?吓也吓跑了,何必大惊小怪?
够神秘,够紧张!
过了原始森林,继续往山上爬。
越往上走,草木越见稀少,山风一阵凉似一阵,空气也感稀薄,让人喘不过气来。行军速度越来越慢,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上几口粗气,再往前走。偶然扭头看见他人,也是口吐白气,脸上也不再流淌汗水,而是秋霜般的东西了。
山风一阵比一阵大,地面上再也看不到草木,除了**的山石,便是紧贴着地面生长的东西,地衣?山风一阵比一阵凉,天也越来越冷,身上再也流不出汗水,而是开始一阵阵发抖,寒战一个接着一个,像是到了冬天。远处有白色的东西,一片片的……天,那是雪啊!
山下乔后坝子里闷热如夏,队伍从那里走来,向山上爬,历经了春天,走过了秋天,现在又走进了冬天,几个小时之间,人们竟经历了四季的变化!士兵们的衣服都很单薄,他们只有用青春的火热和顽强的毅力来抵御高山上的严寒。
突然间,在寒冷和冰雪之中,人们的双脚踏上了平地。突然间,队伍的上方云开雾散,灿烂的阳光迎面扑来。突然间,人们看到了什么?
中午时分,这支疲惫的队伍终于爬到了罗平山顶。
云开雾散,阳光灿烂,山顶上很是开阔平坦。山上有白色的雪,有黑绿色的贴着地面生长的植物,还有强劲的呼啸而过寒冷的山风。
部队没有停留,也不能停留。前面传下命令:不准休息。各班排要发扬团结友爱互相帮助勇敢顽强之精神,快速通过冰雪地带!
如果停下,将很难再站立起来。
云开雾散,山上一片灿烂阳光,人们好似来到了天上。
天蓝蓝的,白云在脚下飘浮,人们仿佛融化在了蔚蓝色的苍穹里。极目远望,那蓝天之下,满是连绵不断的洁白的雪山。在天空的东面,连绵的雪山波澜起伏,像一条正在奔腾的巨龙。而在天空的北边,几座高耸的雪山则又像几把利剑,直刺蓝天!就在那利剑之下,又有无数奇异的雪峰,像白色的海浪滚滚卷向远方。
宏伟壮阔,气势磅礴,撼人心魄!
眼前,山边云开之处,山下原野碧绿,梯田弯弯,村庄点点,湖泊如镜,景色如诗如画……这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这里是仙境还是梦中的美幻?士兵们究竟是人还是神仙?云在脚下飘,人在云上行,人们融化在了这壮阔的景色之中。
你去过天上么?天上很静,天空很蓝,云朵很白,没看到传说中的天兵天将、玉皇大帝和诸位神仙,他们许是在上朝开会?天空很高,很宽阔,望不到边际,你的心中也很宽阔。
放眼天下,雪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朵朵白云在远处飘浮。田野碧绿,好似大块的地毯,平平展展。几座湖泊镶嵌其间,如珍珠般闪亮。那点点村寨,如蚁行人,满天下光彩纷呈,万物生辉。直让你感到身轻步飘,踩云乘风,抬手拂日,伸手摘云,抚摸大地,心中激**,欢呼雀跃,情不自禁地融化在了那壮阔的景色之中。
一步一层天,一步一道景,所有人都禁不住欢呼起来!
许多大山从远处看是尖锐的,似剑似锋,爬上去才知道也有平坦的地方。大山是天梯,人们就是从这天梯登上的天,大山又是回到人间的彩链,天地就是由这山梯这彩链相连。
忽然,山上不远处出现了几个影子,仔细一看,是一个人和几匹马。人骑在马上,马在低头吃草,神态悠然。不免惊讶,这高山上怎的会有人马?队伍里有人唠叨:“高山上放的马长得好呢!”
大奇,眼望着那几个影子渐渐远去。
罗平山是苍山的尾部,海拔四千多公尺,士兵们在山上经历了春夏秋冬四季,同时也见到了稀罕壮观的景色。东望玉龙雪山,北看梅里雪山,脚下是洱源万顷碧野,那情景真是让人永生难忘。
部队到达山下洱源驻地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了。待吃罢晚饭、炊事班烧好洗脚水、副指导员田文兴喊大家打水洗脚的时候,许多人已经睡着了,再也不愿意起来。早上七点钟从乔后出发爬山到晚上夜半下山,一上一下五十多公里山路,辛苦之极,难以形容。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气喘下山腿软,到了驻地,那双腿已经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的物件了。
下羊比坡的时候,遥望对面的苍山,雄壮巍峨,天连着山山连着天,让人眼晕心惊。而如今从那大山上走过,却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能挡住这些大兵们的高山峻岭了。
一路上,部队没有做饭,英志吃了五个饼子才挺了过来。
走邓川,眼瞪穿
晚上出发的时候,连长宣布:今晚夜行军,目标是邓川县城。路线也明确,顺公路走就是。
部队从罗平山脚下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庄出发,走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出村不远,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雨。那雨很小,像水雾,可就是不停,让人心烦。行军路上人体发热,身上出汗外面小雨,衣服很快就湿透了。许多人不喜欢夜行军,没啥看头也没啥话说,一上路就打瞌睡。迷迷糊糊的,都巴不得早点赶到邓川,睡上个好觉。昨天辛苦,从罗平山上下来到洱源驻地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许多人吃罢晚饭脸脚都没洗就倒下睡着了。今天虽说歇息了一天,可许多人的体力仍然没有恢复过来,大家都希望能在洱源休息几天,看看那方水土风光。可部队为了培养能连续作战的能力,又开始了夜间行军的训练科目。军令如山,大家只有执行。邓川有多远?大家这才想起出发时连长没有讲明行军里程,得,闭上眼睛往前走吧。
走了一会儿工夫,田文兴来到了身旁。于是,英志顺便打听,“副指导员,到邓川有多少公里啊?”他倒也爽快,“十来公里吧……不要紧的,三两个小时就会到了。”众人一听,来了劲头,十几公里路对这些爬山越水的步兵们来说,太小意思啦,脚力快一点,半拉夜就到了,还能睡上个好觉呢!
心中兴奋,脚步也就快了不少。
四外漆黑一片,夜空中小雨飞扬,队伍里没一声言语。大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走快一点,早到邓川早睡一个好觉。
队伍里脚步声沙沙作响,许多人都边走边打着瞌睡。夜间走路睡觉,是士兵们的一大发明,只要路好走,你就拉住前边战友的背包带子,闭上眼睛跟着走就是。运气好,兴许还能做上个小美梦。路走弯了,拐回来,摔了跟头,爬起来,觉睡得照样香。
夜色中,前面现出了灯光。走了许久,来到面前一看,才知道是村落中打谷场上的灯光。偶然,远处路边也会有灯光闪现。暗夜中的灯光是那样孤独,那样遥远,可那灯光又是那么的闪亮那么的令人向往,渴望那里就是平展的床铺、温暖的被窝。
夜深,雨凉,远处那令人向往的灯光渐渐地落在了身后,一切便又落于黑暗之中。
时过夜半,走着走着,队伍里忽然响起了声音。那声音由小到大,一片议论,众人开始起疑。按正常行军速度计算,每小时应该行军五公里,副指导员说的十几公里,也就走三四个小时,照理说早就该到邓川了。可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怎么就没见到邓川县城呢?想那邓川县城也一定是房屋林立灯火辉煌街道宽阔的,就算现在夜深人静人们都入睡了,可总该让人见到城镇的模样吧?可眼前就是什么也没有,就是黑暗一片!
一点钟,两点钟,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雨仍在不停地下,队伍仍在不停地行进,人困马乏。偶然闪过只灯孤光,再也引不起大家的企盼。“狗日的,这邓川到底有多远?累死老子啦!”队伍里终于有人骂娘。也有人取笑,“骂哪样嘛,邓川邓川,把你的眼睛瞪穿就到啦!”
鬼火升,越走心里越冒火,十几公里,哼,这邓川到底还有多远?黑夜、小雨、困倦这些困难都好克服,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心中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一个士兵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一定要知晓他在执行的任务是什么,如攻击方向、目标里程、前进速度等都要十分明了,这样他才知道该怎样去做,该怎样做好,全身也会充满干劲充满斗志,努力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否则他就会像一只无头苍蝇,茫然不知所措。现在,行进的队伍里就充满了这种情绪,只说是夜间走路,只说是去邓川,可是邓川究竟在哪个方向,东面还是南面?邓川有多远有多少公里?咋个也该给个明确的答复啊!十来公里,二十来公里,可这都是后半夜了,按脚力算也该走到二十公里开外了,可他妈的还没见到邓川的影子,气死人也!
心里鬼火冒,身上就无力,行军速度也自然就慢了下来。队伍里也不再有人说话,也不再有人去找干部询问,骂娘的人都懒得张开嘴,反正是夜间训练,就闭着眼睛跟着走吧。衣服湿透了,人困体乏了,头脑也麻木了,所剩下的就是一个字了,走!
让人恼火的邓川!
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慢慢的,东边现出了光亮。在黎明的曙光中,队伍的前方现出了一片房屋,现出了几条街道,还有几许灯光,人们期盼一宿的邓川到了。
县城的街道上没几个人影,许多人还沉在睡梦之中。可是那城镇那街道再也引不起士兵们的兴致,此刻他们只想着赶快走到宿营地,钻进温暖的被窝,好好睡上一大觉。邓川,他妈的邓川,人们在雨中走了整整一夜,真的把眼睛都瞪穿了,才见到了它的所在!有人粗粗估算了一下,按这些大兵们的脚力,这一晚上不走个三十公里才怪呢!一晚上没吃没喝淋着小雨,甚至还没休息,把人们走得脖歪腿软鬼火冒,什么三五小时十几公里,真让人窝囊透了!
憋气咬牙,总算挨到了宿营地,大家匆匆洗漱完毕,不顾规定(军人睡觉不许光身)全都赤条条地钻进了被窝,呼呼进了梦乡。
邓川邓川,真让人把眼睛都瞪穿了。休整过后看了地图才知道,那让人鬼火冒的夜行军整整走了三十一公里路!
洱海日出
洗衣服,晒被子,打扑克吹大牛,休息了一天。到了晚上,部队又出发了。
夜行军,部队去大利。
这天晚上的任务够明确,连长口齿也清楚:夜间训练,增强部队在南方稻田水网地带夜行军的能力。目的地,大利,行程约二十五公里。路况多为田间小路,不走公路,希望大家做好吃苦准备。
夜行军不安逸,白天行军再苦再累沿途还有点风光民俗看看,可以分担一些行军的疲劳。可这夜行军就让人苦不堪言了,黑灯瞎火的什么也望不见不说,天上再来点小雨再走走田间小路那就更让人恼火了。
从邓川出来,天空里又漂起了小雨,雨虽不大却仍叫人心烦,身上的衣服一会儿工夫就湿透了。而更糟糕的是,部队一出邓川就拐向了田间小路,什么小路哇,就是走田埂了!部队行军速度不快,可那七拐八弯的田埂却让人伤透了脑筋!那些田埂有宽有窄,遇到那宽一点的田埂还好说,几大步就跨过去了,可遇到那种窄的只有巴掌宽的田埂就惨了。稻田里的稻谷已经很高了,走在田地间还能闻到稻谷的香气,可是田里仍有水,这就麻烦,稍不注意脚就踩空,落进水里。几公里路下来,队伍里没一个人的腿脚是干净的。有几个人还滚进了稻田里,成了泥猴,只有爬起身来,低声咒骂几句,又快步跟上队伍。
夜色中,万籁寂静,只有这支队伍在田野里悄然行进。
到了喜州附近,部队拐上了公路。
走着走着,路边现出一片树林。林边有一间小屋,门前一盏暗淡的灯在夜色中摇。
袁义远低声道:“这里是蝴蝶泉啦。”
英志心中一惊,禁不住多看了那里几眼。这就是蝴蝶泉,这就是那部电影《五朵金花》中美丽的蝴蝶飞舞的蝴蝶泉么?可眼下这里灯光昏暗,一潭黑水,几棵歪树,怎么也让人难以和那电影中美丽的景色联系起来!眼前只是漆黑的雨夜,衰败的景象,过路的军队……英志心中黯然,长叹而过。
夜色中,部队从一座小镇穿过。
“过喜州啦。”袁义远又轻声道。
小镇无声,过路的军队也无声,士兵们脚步轻轻,生怕惊醒梦中的人。
小镇街道不宽,镇中多是高墙深院。小镇里的民居建筑风格独特,高屋飞檐,门楼照壁,古色古香,让人不免暗暗称奇,苍山脚下竟有这等奇居?想那女儿国千年,民居建筑多姿多彩,和中原古风皆然不同,让人心中充满奇思妙想,那奇异高屋里面熟睡的白族姑娘该是何等模样?
英志有点脸红。
走过喜州不久,前面忽现出许多灯光,有街道有房屋。夜色中,部队路过一座营区。“这是军医院,”袁义远小声道,“我在这里住过几天。”
医院营区内很安静,有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光,望得见还有女兵在里面值班。那是要多看几眼的!女兵们美丽、动人,让人向往,真想走上前去和她们说上几句话。告诉她们我们是远方来的野战大兵,在远方的军营里几个月也见不到一个姑娘,更不用说像你们这样漂亮的女兵了!
快速通过。
前方现出更多的灯光,现出大大的院落,高高的围墙,还有站岗的哨兵。几个哨兵惊讶地望着这支不知打哪里出现的快速行进的部队。
“这就是军部了,”袁义远道,“大首长们都在做梦呢!”
英志小声笑,心中忽然感触,当兵几年,没到过军部,更没见过军长是什么样子。深更半夜,他可知道有这许多的年青士兵从他身边走过,正在为保卫祖国而进行着艰苦的训练么?
很有些自豪!
部队向洱海边行进,他们将在那里的一个小村庄宿营。
天亮了,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灿烂的阳光照射着洱海,海面上闪烁着火红火红的光芒。洱海宽阔平静,几点渔帆在海面上漂。海边稻田千顷,碧绿飘香。身后苍山高耸,巍峨雄壮,白云在山间轻浮……海面上红色的光辉映照着士兵们的身影,像青春的火焰在燃烧。他们辛苦了一夜,祖国迎来了美好的一天。
连长宣布:“大利就在眼前,午后大家可以去耍一耍。但不许单独行动,要按时归队。晚上还要夜行军,到风城去。”
一片欢呼!
走进大利
在祖国遥远的西南方,在那高高的大山下,有一座小小的古城。山上云雾缭绕,山下古城静卧,洱海清清,鱼帆点点,岁月几何?
走过弯弯田埂,路过碧绿稻田,吮吸着稻谷的浓香,踏上小小的拱桥,走进大利小城,仿佛回到了久远的岁月。
长长的小街,石板铺就,洁净如洗。街边有尺宽沟渠,渠里清水畅流,那是从苍山上下来的溪水,淙淙有声。两侧房屋,卵石为墙,片石为瓦,风格奇特。街边有小铺商店,行人来往,热闹无比。城中也有深宅高院,门楼照壁,白墙青画,阔气显赫。还有古代县衙门。古县衙几进大院,门楼高大,现往昔之壮阔威严。只叹那古炮已锈迹斑驳,沉没于荒草之中,院落门窗也年久失修,破烂无色。城边三塔分立,形只影单,风吹雨打,塔上野草飘飘,灰旧无光。远处那古城墙也是残垣断壁,枯草丛生,乱石堆土,难以入目……只叹那南昭古国,夕晖残影,时光流逝,千百年过去,余物依然挺立。想当年女儿国之强盛,震撼南天,尽显国威,如今苍山白云,洱海良田,民之安乐,仍有盛昌之风。还有那洁净美丽的白族姑娘和清俊小伙儿,让人眼目一新。女儿国中山水如画,歌声**漾,一片欢乐之祥瑞。走在大利城中,眼望四方,恍入仙境,世间何处能与之相比?想祖国之大,南天之美地胜景,卫国之士兵心中豪情之壮哉是也。呜呼,美哉云南,美哉大利,仙境也?
一片欢呼,一片赞叹!
陈言培高喊着:“卖卖,可耍了回大利啦,比我们昭通那地方美得多啦,姑娘也好瞧得多啦!”
在风城的大街上
夜晚,部队走在风城市的大街上。
许是上级首长有意让这些疲惫的士兵们看看大城市的模样,故让部队走在风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长长的队伍浩浩****,望不到头尾,队伍里议论纷纷,说笑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夜已经深了,长街上灯光依然很亮,照射着这支疲惫的队伍。城市很静,街上行人稀少,几个闲散的人惊讶地望着这支穿城而过的队伍。
他们打哪儿来?他们往哪儿去?
风城是滇西大城,可在英志的眼中,它和北方那些小城镇相差不了多少,可当兵在山沟里时间久了,能走在这种小城市的街道上也是让人兴奋的。望着宽宽的街道,望着楼房街灯,不免让人怀想着大城市的模样,想着在大城市的家。
身边不远处的楼房里,还有灯光在闪烁。有歌声从那打开的窗户里飞扬出来,女声,很动情,很悠扬,“啊,我的故乡,我的故乡……”听到歌声,英志心中忽然很热,唱歌的姑娘,你可知道,在你的**中,在你窗下的街道上,正有一队夜行的士兵走过?
风城的风好大,吹得人站不住脚。
风城是滇西重镇,交通的要道,来往的汽车好多,车城。
队伍里有老兵唠叨:“风城的姑娘长得丑,大利的姑娘带不走,你说要我上哪家的楼?”
一片笑声。
向阳村小驻
向阳村在下关城南的一个小山谷中,村庄附近有几家小工厂。部队来到向阳村,不走了。
几天来,连队里的士兵们就是忙着洗衣服,刷鞋子,晒被条洗床单,就是忙着整理内务。半个多月的长途行军,没有时间整理内务,衣服被子都变了味儿。经过几天的休整打理,大家把自己里里外外彻底收拾了一番,一个个这才又恢复了青年军人的英武形象。
只是在这几天里,哪里也没有去,大家只能在村子四边转转。
连队有纪律:除了休息,整理内务,带搞一些助民劳动外,所有人不许上街。冉福话多:“风城这个地方虽说是好城市,但我看那几条街道也没啥子好逛场。至于那些姑娘女子嘛,我看也不比你们各自家乡的好看多少,大家也就不要多思想喽!同志们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养足精神,过几天我们就要展开打坦克的训练,那是要真功夫的……”
得,就在这小村庄里窝着吧,还美其名曰什么驻练!
这天晚上,连里召开全连军人大会,冉福代表党支部做报告,对连队全体官兵在这次千里野营大拉练中的表现和取得的成绩给予了肯定,对一些表现突出的同志给予了表扬,并要求全体官兵在下一阶段的打坦克训练中进一步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锻炼自己的坚强意志,增强体质,使连队成为一支能打能走、技能体能全面发展、符合野战要求的现代化的队伍……群情振奋,掌声一片。的确,这段时间以来,许多人都觉得自己精干强悍了许多……不过,冉福也在会上披露了一件让人丢脸的事情:在洱海边宿营的那天晚上,一班有人把二排一个兵的枪带的附品筒给摸走了。他是个老兵,干这事很不道德,自己枪上的附品筒丢了,老老实实地写个报告检讨一下再领一个就完了,最多挨几句批评。这下好,私念一重做出了令人不齿的事情。连队党支部为严肃军纪给了他一个警告处分。冉福号召大家以后多抓紧学习,注重自我思想改造,多以连队大局为重,少做这些损人利己的事情,到头来弄得名声扫地,朋友也没得。
这件事情是二排长叶帮元发现的,那天晚上行军很累,在驻地大家都睡下了,唯他有事没睡着,躺在铺上想心事。夜半时分,他听到有人摸上楼来,于是便装睡观察。于是,就抓了现行。
军中最令人不齿的事情就是士兵与驻地周边女子**和自己内部个别人小偷小摸的行为,尽管军纪严厉可仍时有发生,总有鸡公骚乱和爱贪小便宜的人。
没说的,教育之后就退伍回家,部队不要这样的人。
过了几天,连里抽了十几个士兵到风城师部去参加集训,他们都是军事技术过硬且遵章守纪的好兵。连里的人都知道,去参加集训的人回来就是正副班长的料子了。
没有英志,他心中很苦恼,连里边怎么就没看上自己?当个排长都够格了!
战坦克
打坦克的训练场地在向阳村东边的一个山谷里,那里成天战车轰鸣,吼声阵阵,热闹非常。
坦克那家伙甚是古怪,下面是履带裹着轮子,上面扣着大锅般的铁壳还支出个长长的炮筒子,扁扁宽宽像个大乌龟,全身是钢铁铸就坚硬无比。挺大个家伙,看着笨跑起来还挺快,呜呜怪叫着还挺吓人,汽车都难得追上。
乡下娃儿多没见过这个东西,新鲜开眼,全连的人围着那家伙转了一天。听介绍、看示范、讲结构,明白了打坦克的技术要领及注意事项之后,这打坦克的训练就正式开始了。
步兵打坦克,对这些山地步兵们来讲,是一个新鲜又生疏的科目,没有什么详细具体的教材,所有的就是过去解放战争时期留下来的一些实战经验,来供大家学习、模仿。根据教员的讲解和指导,大家就找来一些破布、木块、树棍,捆绑成炸药包的形状,长的方的,支在树棍的前边,就算是成了。然后所有人就拿着炸药包,躲在路边,待坦克开过来后,就往坦克身上扔。主要是要扔在坦克后边发动机的部位,还要往履带和轮子的部位上插。轰轰烈烈地,这就干上了。
开头几天,全连上下练得挺欢,乡下娃多没见过坦克,新鲜稀奇,兴趣大劲头足,连里还搞些经验交流、总结表扬的活动来激发大家的干劲。全连人白天练晚上练,忙得够呛。可是过了几天,大家就有些泄气了,眼望着那坦克跑得飞快,在人们面前一闪就过去了,自己做的那些炸药包根本就扔不上去。就是扔上去也被甩了下来,有的还会被弹到老远的地方,更谈不上什么拉火爆破了,办法太原始!
大家泄气,怪话就多,训练虽说仍在进行,但干劲就是不足。都什么年代了,人家国外早就发展到用导弹打坦克了,肩扛的,车拉的,还有用飞机往下扔的,咱们咋还用这些土法子?到了真枪实弹的战场上能管用吗?再瞧瞧咱国家自己现在造的这些坦克,远比过去战争年代那些坦克壮实多了,就是用现在部队装备的那些火箭筒、防坦克的手雷地雷都不一定对付得了,真没心思!
余正权曾用枪托狠狠地砸了一下那坦克的炮塔,结果炮塔装甲上只现出了一个白点!他直伸舌头,“卖卖,是要比家里面的铁锅子硬实得多呢!”
没心思也得练,训练科目,必须要完成。再怎么的,总要学些打坦克的手段。
这时,一辆坦克开了过来,在人们面前停下,车顶盖子打开,从里面跳出一个人来。众人一看,分外惊喜,原来是高义江!他原来是连里五班的兵,去年才抽掉到坦克团的,没想到今晚在这里相见,他那身装甲兵的行头可比这些步兵们的神气多了。一阵寒暄之后,他约大家上车去玩玩。众人立刻响应。几十个人爬上坦克,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摸了个够,分外感慨。那玩意儿里外钢铁,构造结实,火力强大,又是大炮又是机枪,远比这些步兵们的武器先进。只是感觉缩在那里面憋气烦闷,不如步兵们自在。一阵热闹过后,有人提议让高义江拉他们转几圈。于是,欢呼声中,他小子发动坦克,开足马力,拉着这些大兵们在训练场上转开了去。
训练场上,坦克轰鸣,欢声阵阵,威风八面,真是快活!
只是感慨那世界科技日新月异,突飞猛进,外军早已装备上导弹激光,不知自家什么时候也扛上小导弹,手指轻轻那么一抠,导弹就飞向敌坦克,再也不用自己做的这些土炸药包扔来扔去。
部队接到命令,快速赶回军营,准备迎接新一年的训练课程。士兵们带着千里野营大拉练的山野风尘,乘车回到了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