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原本,我们在彼此的生命里,都只是路人甲。

可我们太不甘心,给自己写了剧本,安排了主角的剧情,演了一出轰轰烈烈的八点档爱情剧。大家都太卖弄演技,直至杀青那刻,都才醒悟,这爱情再美好,都纯属虚构。

01

张辰逸手机持续关机。

我在隔天发着高烧,咳到半死跑回那家酒吧问张辰逸去上班的始末。我甩在柜台上五百块钱了,那个盛气凌人的领班才颠颠的跑去后台帮我叫经理。三言两语就说清了,张辰逸是主动找来酒吧要求演出的,按出场次数付酬劳。

领班特没人性的感叹这年头偶像也不是电视上看起来那么体面,穷鬼一个还想着靠选秀出人头地,还真是异想天开。

我没工夫跟他吵,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张辰逸,追问清楚事情的真相。我在他公司接待处软磨硬泡了两三天,始终没人搭理我肯带我去见张辰逸。最后是常蕾蕾找了过来,直接把我拖到公司外面的马路,对我劈头盖脸一顿怒骂。

“你还想怎样耽误张辰逸?唐果你脑子秀逗掉?居然跑来这种地方要人?你有没有设身处地为替张辰逸想过?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毁他啊?”她气急败坏,紧攥住我的胳膊,手指甲要陷进我肉里去。

我做什么了?我不过是太担心他啊,有什么不对么?我茫然于常蕾蕾暴怒的原因。

常蕾蕾使劲摇晃着我的脸颊:“唐果你清醒吧。我搞不懂张辰逸为什么要那么在乎你怕你受伤害,始终不肯告诉你真相。你想知道事实对吧?你现在认识的张辰逸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家境富裕背景优越的公子哥了,他家的生意早就破了产,所以他才参加选秀,才那么想成名,你想过他的压力吗?你知不知道张辰逸现在有多需要钱?那些参赛选手哪个是靠实力来赢的?都在大笔砸钱拉水票啊。张辰逸能在舞台上留到现在费了多大的努力你了解吗?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你干嘛偏偏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捣乱?你为什么非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拆穿他的全部秘密?”

“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真不知道事实会是这样子。”常蕾蕾的话像一个闷雷在我的头顶炸开,我大脑里一片嗡鸣,什么也装不下,什么也听不进。我宁愿常蕾蕾是骗我的,我的泪不受控的往外喷涌,怎么擦也擦不净。

我忘了那天是怎样被常蕾蕾送回家的。当我的意识慢慢恢复,我已经和她面对面坐在我卧室的书桌前。而她,也不顾我稍微才安稳过来的头脑,再一次给我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张辰逸决定要退出比赛。”

“为什么?”我愕然。

“你是把他压垮的那最后一根稻草。”常蕾蕾冷漠玩弄着张辰逸送给我的糖果包,“他坚持了这么久,就快要等到决赛了,所有的自尊和面子,都在你面前**然无存。唐果,如果张辰逸就此放弃比赛,你要内疚一辈子。”

我真的不是故意。我没有想到能如此巧合的看到他在表演,我也从没有想过他会隐瞒我这么多事情。他从不曾试图跟我提起,就连那两次借钱,我都单纯的相信了他的说辞,他根本就没想要我知道真相。

可为什么常蕾蕾会知道一切?为什么他的这些秘密肯去和她分享?该和他一起经历苦难分担压力的理应是我这个女朋友不是吗?为什么发生了这一系列事件,我都是最终的被通知者?在张辰逸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事情到今天被摊在桌面上,我连质问常蕾蕾的资格都没有,还一不留神成了毁掉张辰逸前途的罪人。悲悯的有些可笑。

“张辰逸,他现在究竟是怎样?”我颤抖着语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姿态,半带祈求的跟常蕾蕾打问消息。

“我会劝他继续坚持比赛。但果果,你必须帮我一个忙才行。”常蕾蕾早已胸有成竹,她的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摸摸我的脸颊,帮我抹去了半干的眼泪。

“许诺已经答应我会求他爸帮忙,在决赛的时候,在网络票选上帮张辰逸一把。张辰逸的实力毋庸置疑,但他的那个对手,半决赛就是靠着买通评委才顺利晋级,我怕决赛张辰逸会栽在他手上。”常蕾蕾的话让我吃惊不已,我不知道一场普通选秀的背后藏着这样肮脏的背景。

“果果,你要做的事情是,说服张辰逸参加决赛,并且,对许诺帮忙拉选票这事绝对保密。我不想张辰逸有负担。”她解释的太清楚。处处为了张辰逸着想。

“你为什么要对张辰逸这么好?”我忍不住要问究竟。

“喜欢他的音乐而已,不想看见一个好歌手被埋没,何况我只有你们这两个好朋友。”她答得坦诚,丝毫没有要撒谎的意思。

“谢谢你,蕾蕾。”我心底涌起感激的雾潮,湿了眼。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帮他?我是许诺的女朋友,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她对我的疑虑了若指掌。

“怪我胡思乱想,对不起蕾蕾。你说张辰逸干嘛那么傻?他为什么要那么傻呢?这些事情他明明可以告诉我啊,干嘛要自己藏在心底呢?说出来我还可以帮他想想办法啊。”从在酒吧遇见张辰逸到现在,我的思绪都是混乱的。

“能帮什么呢果果?这又不像是从前,问你借个几千一万块就能应付过去。你能帮多少?果果,你听我说,你要是相信我,相信我们的友情。你就按我刚才说的做。钱和选票的事情,交给我。”常蕾蕾把我揽在怀里,轻拍我的背。

对啊,常蕾蕾说的没错。关键时刻,我连一点用也没有,告诉我又能怎样?我只会给张辰逸惹来麻烦制造混乱,其他的,一无所用。

“蕾蕾,我愿意相信你。拜托你救张辰逸。”我呢喃着说。我所有的希望和依赖全寄托在常蕾蕾身上。

张辰逸和他的比赛,一刻也耽误不得。

02

谁也打不通张辰逸的手机。

那两天,我手机里显示拨出过张辰逸的电话号码281次,安宁打来的未接来电149次。

我发给张辰逸的短信杳无回音,安宁发来的短信堆满了收件箱,我点击删除,再点击删除。

三个人,陷进恶性循环。

我请病假一周。安宁在学校和画室都找不到我,直至追到家里来。他扯着嗓子在楼下叫我:“唐果,唐果你出来。”

我躲在厚重的窗帘背后,怕见任何人。我头一次见识到安宁的野蛮,他喊了半天都不停歇,搞的小区里的其他住户探头探脑观望。我的老阿婆,再也不顾我的阻拦,开门叫他有话进家里来说。

他腾腾闯进我的卧室,我都没时间光着脚逃回**去假装睡着。我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和他对看。

我憔悴的厉害,眼睛哭到红肿,鼻头擤鼻涕擤到皮肤干裂,口腔溃疡,嘴角熬出火起来,疼到麻木。

“你搞什么?躲在家里玩失踪?”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拦腰抱我起来,由不得我挣扎,把我放到**,用被子一裹,细心掖好被子的边边角角。

“高烧,怎么不去看医生?吃药了没?”他用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焦虑的自言自语。我的老阿婆听见这话,忙不迭的端了水和感冒药片进来,絮絮叨叨跟安宁解释说我如何赖着不肯去医院,如何倔强。她视安宁为突然驾临解救危难的救世主。

安宁一边谄媚的劝慰着阿婆不用担心,一边接过药和水来,强迫我吃下去。

我拿被子蒙住头,不想理他。他轻而易举把被扯下来,捏住我的脸,掰开嘴巴,药片硬丢进去。我闭紧嘴巴,不肯喝一口水,任药片的糖衣化开,在嘴巴里填充满剧烈的苦涩。

安宁急得无计可施,水杯端在手里,却不敢硬掰开嘴巴往里灌,怕呛到我。我嘎吱嘎吱嚼药片的动静吓到了他,各种半融化的药片碎末粘满我嘴巴的每一个角落,刺激着舌苔的每一丝味蕾,可真的是一点也不苦。

我眨着眼睛,安静看着安宁,想让他相信我很好。

可他看上去那么忧心忡忡,眉头皱成一团,真丑。他犹豫片刻,叹口气,嘴巴凑到水杯上猛灌一口,含着就吻到我的嘴巴上来。我惊恐不已,压根就没有反应机会,机械式半张开嘴巴,吞咽进去被他喂进来的那口水。这算是我们的第二次接吻?比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狼狈。没有温馨和浪漫可言,谁都没有享受似的闭上眼来感受亲吻的温柔,我们傻乎乎对视,眼睫毛要绞到一起去。我还不小心咬到了他的嘴唇。

他吻我很久,直到憋气不住,才把嘴巴移开。然后他晃晃手里的水杯,得意朝我示威:“你是自己喝,还是让我一口一口喂?”

我逃不掉,温顺坐起身,从他手里夺过水杯,大口灌下去。喝完后,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置气的躺回**去。

手机响了,在书桌一侧。是张辰逸吗?我惊喜的爬起来,安宁早抢先一步接了,随便说了两句我情况还好,发烧,在家里养病有他照顾的废话,直接挂掉了。

“谁的?”我瞪着他,几近气结。

“陌晓白。”

我天塌地陷,和安宁同归于尽的心思也有了。这下完了,任凭我怎么解释,她都不会再相信了吧。

我抢过来手机回拨,果然那边直接挂断。再拨张辰逸的号码,居然通了。

他那边环境嘈杂。

“张辰逸,你在哪里?”我着急询问。

“酒吧。”他的声音听起来醉意十足。

“哪家酒吧?”

“夏。”他朦胧着说,“唐小果,你要不要来一起喝酒。”

“张辰逸,你等我。” 我挂了电话,从**爬起来找衣服要出去。安宁把我按回去**,命令式语气:“躺着别动,我去,带他回来给你。”

没等我拒绝,他抄了我的手机装进口袋,嘱咐我好好休息,走出去带上房门。我听见他在外面叫待阿婆要我多喝水。接着,是他下楼的仓促脚步。

03

安宁没有带回张辰逸。他把手机还我,略带歉意的对我说他赶到的时候张辰逸已经被人先一步接走了。

“接走?什么意思?”我有点紧张了。

“我问过服务生,是他公司的人来接走的,应该也是担心他出事啦。”张辰逸笑得有点不自然。

我无暇顾及他有什么不妥,一颗心全悬在张辰逸身上。

现在听他说没事,长长舒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微微笑着说:“没关系,他能肯乖乖回去公司就好。”我笑起来的时候带动了嘴角溃烂的伤口,有点疼。

他坐在床沿上,似乎有某一刻想要倾斜着身子抱抱我,可是短暂的犹豫之后他打消了这念头,递给我一杯水。

期间我有很礼貌的请他先回家,我极力表演了一番我一切安好,不用担心我会乖乖吃药之类的表象。我向来是一个太怕拖累别人的孩子,我想他心里根本是早就想要离开了,就好像常蕾蕾一样不是吗?她不晓得是默默厌烦了我多久,我还一味的依赖她对我的好。我不想让安宁碍于客套才留在这里陪我,这种表面上的依靠感,我不要。

他听着我的絮叨,不回答,继续着他的忙碌。给我换头上的冰袋,洗毛巾擦手擦脸,接替了阿婆的工作给喂小米稀饭。我那颗病恹恹的小心脏它此刻恶毒的厉害,所有的好它都看不到,它偏着个小脑袋冷漠注视着安宁的辛劳,执拗的撂冷话说:这算是什么?好心的施舍哦?唐果,你看,你看,他看你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你这个卑微的可怜虫!

我“啪”的一声把它拍回我拥挤的左胸膛,它安分了,不再吵。我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呢?这时候,肯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制造出一副关心我不抛弃的我假象我已经很开心了。我的生命里自始至终只装得下张辰逸和常蕾蕾,再独一无二又怎么样,现在不也是还照样剩我一个?

这间小卧室,它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冰冷和空旷,我一个人的呼吸填不满,我害怕一个人呆着。

晚饭过后,我接到了许诺的一条短信,他说如果安宁还在我家,麻烦我代他转达一下,他想找安宁谈谈。替陌晓白出头的英雄来了。我把短信给安宁看,催促着他去赴约。

“你管不着我。”他还是跟我玩倔强。

我哗啦推翻他刚沏好的感冒冲剂,透明玻璃碎片混合着咖啡色浑浊**,在地板上蔓延一片。他好脾气的笑,蹲下身来细心捡拾。残缺的玻璃渣子像我带刺的心脏,充满了戒备。

“你可不可以马上就走?我不想看见你,你放我一个人呆着。”我恶狠狠拉起被角蒙住头。

“你先躺一会,我再重新沏一杯。”他把玻璃渣子丢进垃圾桶里,丝毫不理会我的吵闹,兀自忙碌。我从被角的缝隙里偷偷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他小心撕开冲剂的塑料包装把那些苦涩的小颗粒倾倒进杯底,热水打着旋的从杯底冒着热气往上沸腾,漂浮着一层奶白色泡沫。他的眉眼被热水的湿气萦绕,那个生动的侧脸如此不真实。

冲剂被重新端上来,放在书桌靠床的一角。他俯下身动作温柔的揭开被,想要扶我起来喝药。我死死扯住被角,咬了咬嘴唇,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你是我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用不着你来虚伪的讨好。”

他的微笑僵硬在我面前的空气里。他的嘴角弯成了初月一样好看的弧度,他的呼吸那么轻那么温软,还有他的眼睛,是星光璀璨的一痕湖水。这些美好的画面,在离我咫尺距离,毕剥碎裂。

他转身走到门口,停了停,背对我:“别忘了吃药,晚上睡觉盖好被,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了。”他关门的动作很轻。

我庆幸他没有回头,所以他看不到我泉涌而出的眼泪。我咬着被,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响。我的手攥出了一阵密密麻麻的汗渍,它们缘了我掌心的纹路,疯狂游走,繁乱如我的心情。请你原谅我,安宁,我请你原谅我。我……其实没有那么想把你赶走的?说了这样的话来伤你,实在是……我害怕想起陌晓白,我答应过她,和你绝无瓜葛。可是我做了什么?我们之间看起来这样暧昧不清的纠缠。

我不可以伤害陌晓白,因为此时此刻我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受伤的疼痛。

陌晓白太爱你了,而且她的爱,那么热烈而无辜,我不可以去破坏的。

我羡慕她。可我不能喜欢你,我不能抢别人心爱的东西,何况,我心里还装着张辰逸。即使,我都快记不住他笑起来的样子了。

心里堵得厉害,那只顽皮的小恶魔,它异常活跃,举着一根三角叉在我心口勤奋的练习刺杀,一下一下,血流如注。我支撑着自己爬起来,端着那杯温凉的感冒冲剂,一饮而尽,像喝了一杯苦涩的酒,吞咽下去,和着眼泪的温度连绵成暖流。

安宁离开后的时间忽然变的慢而空洞,也许我房间的窗帘一整天也没有拉开过的缘故。我拧亮台灯,开了手机的背光翻检电话薄,一条一条浏览短信来打发时间。我想象着安宁见到了许诺,读到了陌晓白写给他的那封情书,然后或许他会一不小心就爱上了陌晓白,和我的世界再无交集。

我们的世界本来就不应该有所交集的不是么?我们在画室同班那么久,都没有认识彼此。全是因为陌晓白,她吵吵闹闹的一番表演,误打误撞把我们的生命线打了个结,就错误的拧巴上了。我们相识的这根线段上,全是纠结的小疙瘩,全是不愉快,冷战和争吵都有,就是没有一天的和平相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这样不受控的去想念?

我不能再陷进这种了无意义的错觉里去。我相信我胡思乱想的根源都在于这一天你对我的照顾太深刻,很多女孩子都会在脆弱时敏感那个在此时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把他带来的是爱便误以为爱,带来的是恨便当做是恨,只不过一时感触罢了。

我揉了揉脑袋把他暂时从混沌思绪里剥离出来,塞进那些迟钝的神经群里冷藏。我拨了常蕾蕾的电话号码,想问问她答应帮忙张辰逸的事情现在是进行到怎样。

还有就是,我现在实在是感冒得厉害,想说看她能不能帮我去安抚一下张辰逸的情绪。我怕我现在这个状态打给张辰逸,又会让他担心,增加他的包袱。

“他搬回了以前的租屋。”蕾蕾的声音不无担忧,“人都是害怕被自己最心爱的人窥视心底最不堪的秘密的,不是吗?能把他变得这么颓废的人,只有唐果你可以做到。”

“搬回去租屋了吗?安宁不是说他被公司的人接走?”我迟疑着问。

“安宁...他这样说?”常蕾蕾在电话那端的声音低到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听起来怪怪的。

“怎么了蕾蕾?是不是张辰逸有什么事情?”请原谅我现在的敏感尖锐。我像是一只重伤的兔子,高竖着耳朵,随时担心着四周的风水草动,生怕再会有什么状况外的事情发生。

“没,没有什么,你放心啦。他只是暂时回去租屋冷静一下。我会抽空帮你去看他。你安心养病吧果果,先把你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要不张辰逸又要因为你分心了。”常蕾蕾赶忙补上一连串的解释。

“哦,好。那,我们有事再联系。”直到挂电话,我都还在机械的跟蕾蕾道谢。

可我如何能有心思躺在**安稳养病呢?一场感冒,哪里抵得上张辰逸现在的困苦?我这个白痴!我真后悔我脑小到没想清楚就冲进酒吧找他。

我闷闷叹口气,挣扎着起身,去洗刷间接捧凉水拍了拍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我看着镜子里憔悴不堪的自己,想念辰逸。他怎么就搬回去租屋了呢?这个固执的男生,真的要放弃比赛了吗?我有股要臭骂他一顿的冲动。

我喜欢张辰逸,因为他就是张辰逸啊,可以保护我,可以让我放心去依赖的张辰逸。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说有一天他从一个家境优越的贵公子变成了普通人我就不会继续喜欢他了啊?常蕾蕾怎样说来着?他是怕伤害我让我担心才故意要隐瞒么?这个傻男孩,他都在这个时侯了竟然还在考虑我的感受么?

我真想告诉他说我愿意陪他一起啊,痛苦也好,压力也好,分开两人份。我愿意陪他哭陪他笑。我没有太脆弱,不用他呵护到小心翼翼的地步。我真的肯为他撑起一个怀抱,可以让他受伤时进来躲一躲。爱情,不就是要这样子么?

快乐和伤悲,你一半,我一半。

他自己背着这么多伤痛,要多委屈多难过呢?

我必须要去租屋找一趟张辰逸。他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自己。他肯定又会去吃什么杯面速食。那房子空了太久,或者我还可以帮忙过去打扫。

04

我从洗刷间转战厨房着急忙活的煲小米粥,张辰逸才醉酒,应该喝点稀饭比较养胃。还有,做几个清淡小菜,哄着他吃下去。心情颓废的人一定要多吃东西,身体垮掉就不好了。我一个人在厨房里自然自语,把做好的饭菜打包装饭盒。仿佛回到了不久以前,我和张辰逸还在校园里牵着手暖暖恋爱的那些个平凡小日子。真好。

阿婆外出还没有回来,看来她还蛮放心安宁在家照顾我。天晓得我已经把安宁给轰走了。我在桌上苦笑着留纸条给阿婆:我高烧已退,外出一趟,有安宁陪着,请你不要担心,我很快回来。

我双手合在胸前祷告,请阿婆原谅我这个小小的谎言,我确实是太惦记张辰逸了,又不想她担心我一个人带病出门。搞定这一切,我拎着饭盒飞奔出门,下楼梯到一半再折回来一次,很认真的重新照镜子给自己补了一点妆,盖了盖黑眼圈和嘴唇上的干裂。

然后,我跑去马路边拦车。

九点钟,晚上九点钟张辰逸会在做什么呢?看电视?看书?创作歌词?不如我现在打个电话给他?讲什么呢?讲我在去找他的路上?还是不要了,给他个惊喜会比较好,他现在那么压抑,需要一点小喜悦。

钥匙,对了,租屋的钥匙有没有带?我慌忙去翻检口袋里的钥匙包,啊,还好,一直没有丢掉。我的心愉悦起来,如果张辰逸还在睡觉的话,这样我就可以偷偷溜进去,像往常一样扯着他的耳朵叫他起床吃饭。如果他太累,我可以小口喂他吃,吃饱为止。

我敢打赌那晚载我的出租车司机肯定会以为我是个神经病。他不断从后视镜里看我,我缩在后座一个人傻兮兮的笑,笨笨的想象和开心着。

你知道吗?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有着第一次去男朋友家里做客的新鲜和紧张。还有热恋期那种满到要溢出来的幸福感。为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一点点的小事情也会无限夸大,开心到冒泡。

跳下车的那一瞬我都忘了等司机找零钱。跑出了几步了,被司机大叔远远叫住,我才惊觉,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转过身跟司机挥手告别:“不要找了,谢谢您了大叔,祝你今晚大赚哦。”

“也祝你和男朋友有一个浪漫之夜哦。”可爱的大叔学了我的强调,开心跟我对答。好聪明的大叔,一眼就看穿我的心事,看来载过不少我这种小疯子嘛。

我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调整好呼吸,提着饭盒数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跳,到门口停住。我所有的习惯都在复苏。回头,想象着以前张辰逸牵着我的手跳着上台阶的画面,温馨又美好。

掏钥匙开门,屋子里面漆黑一片。

果然已经睡了么?喝过酒是比较容易疲倦一点,那就不要开灯去吵他。我这样思索着,伸手去摸放在门侧的拖鞋架。空的?也对,很长时间没住,那些鞋子是应该扔掉了。

我脱掉鞋子,光脚踮着脚尖去厨房把饭盒放在厨房,然后蹑手蹑脚靠近卧室门口。门关着,走近了一点才发现门和地板的缝隙里透出来一条温暖的橘黄色光斑。看来这家伙睡觉又忘记关台灯了。

我想尽可能轻的推门进去,所以把自己搞的像个小偷,屏气凝神,手轻轻拧动着门把手,全身的神经都紧张兮兮,我恨不能我拧的那个门把手是经过静音处理,完全不会打扰到张辰逸的美梦。

拧不开?我试着摇了两下,还是不行啊,纹丝不动。该不会是卡住了吧?推推看……我不得不说病重的人被晦气缠绕的,那扇门根本就是虚掩,门拴锁并没有锁!我以为是门把坏掉了卡住,所以推的力气可想而知。卧室房门整个大敞开,我手边没有抓扶,脚下一个踉跄,重心不稳,跌撞着就冲进了房间。

本能的一串“啊”声之后,我扶着书桌揉搓着被撞疼的膝盖骨紧急刹车。

**面一阵琐碎窸窣。

完蛋!还是吵醒他了。精心布置的温馨功亏一篑,我一边叹着气狂说着对不起,一边转头去看**的张辰逸。

一连串喷涌而出的“对不起”活生生卡隼在嗓子眼,像喝了一口水却灌到气嗓中一样恶心难受。一同停顿的还有我的整个思维,以及**那副在上一秒还是动态播放的画面。

那盏暖杏黄的台灯开着,柔软的光线流泻过整张床的轮廓,色调暧昧而撩情。床和衣柜间的地板上,乱七八糟堆着衣物和零食包。厚重的被子从**垂落了一半。我亲爱的张辰逸,我心疼不已的张辰逸,他保持着一个俯卧撑的姿势,僵硬在那里,像是一尊半裸的雕塑。而躺在他身体下面的,是我的挚友常蕾蕾。我站在桌边,刚好和她形成一个四目交错的可笑情景。

我甚至还机械式的试图对她微笑一下,可我的脸,全部麻掉。她脸上的表情从很勾魂的享受变成了纸样苍白,在意识到我存在的那一秒,她迅速把张辰逸往身侧推开,异常敏捷的拉了条被把自己和他裹住。张辰逸侧着身子,和她用一个亲密无比的姿态蜷缩在同一条被里,和我相视无语。

我和房间里面的浪漫氛围是如此不和谐。

请原谅,请原谅我只是个无心闯入的第三者。我张着嘴巴,嘴唇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要哭,却忘了要掉眼泪。我傻在那里,丑态毕露。我甚至还不知廉耻的注视着他们在**亲密依偎的那画面,忘了扭开头,或者闭上眼。

身侧的那扇门外就是可以让我仓皇逃出的唯一退路,可是我的腿完全不听使唤,我都不会走路了。

像是一条被扔在沙滩上暴晒的小丑鱼,刺眼光线下,我停顿了呼吸,停顿了思考,本能的拍打着身体想要游回海里去,可是近在咫尺的海面那么远,那么远。我已经心力衰竭,连挣扎的欲望都没了,我只想快一点结束这煎熬,就算下一秒,就停止呼吸,埋葬在沙堆里也好。

“唐.....唐小果,对不起,对不起。”张辰逸嗫嚅着说。从我出现,他就完全定格在那个吃惊和错愕的表情。看看我,又看看身边的常蕾蕾。好像她和我都是多出来的怪物一样。

常蕾蕾比他从容的多,在我们都还六神无主的情况下,她已经拉开被角,套上了张辰逸的宽松T恤。她带着满脸的歉意朝我挪步,她是试图走上前来要拥抱我?安慰我?抑或是想要描补着解释这一些?

我不要!不许碰我!那么脏,那么肮脏的女人,我不许她碰我!我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喊!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可怕的鬼压床的梦魇,明明想要逃脱,却身不由己,怎样呼喊都发不出声音。可当我脑子里产生了不要靠近我,不要碰我这种想法的时候,这噩梦就像解了魔咒。

我痴痴的看了张辰逸最后一眼,冲常蕾蕾冷傲的笑了笑,掉转头,朝外面一路狂奔。那间小小的卧室,仿佛藏着一只诡异的外星生物,它随时会袭击我,夺我性命。

“唐小果,你听我解释唐小果。”你听,它不肯放过我。

“唐小果,对不起,唐小果你不要跑……”那串我身后的呼喊是**我回去的魔咒。

“果果,我是蕾蕾,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不要喊,不要追了,都不要喊,请饶恕我。

我忘了穿鞋子,光脚逃下楼梯也丝毫不觉得疼痛。外面马路上是被黑暗和风填充的夜,张牙舞爪。

我没了恐惧,没了思想。我沿着空旷的马路跑到没力,整个人瘫软在柏油路边上。我抱着自己擦伤的手臂,看着伤口丝丝缕缕渗出的殷红血迹,纵声大哭,再难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