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作家画

与上述张萱、周昉所作宫廷人物画的精工细致有所不同,唐代初中期的作家画代表,如阎立本的《步辇图》《历代帝王图》和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其呈现的是一种高古、雄健的审美风貌。

阎立本(?—673),雍州万年(今陕西西安)人,初唐时期的著名画家。先承家学,后师张僧繇,精工人物肖像画,画人物线条粗显刚劲,色彩古雅沉着,表现人物神态细致如生。传世画作有《步辇图》和《历代帝王图》。《步辇图》(图4-8)描绘唐太宗接见西域吐蕃迎亲使者的场景。全图不设背景,结构自右向左,由密而疏。画卷以中轴线为界,右边是以唐太宗为重心的人物群,太宗形体高大健硕,面容俊朗,目光深邃,周围陪衬的侍女略显娇弱,神情自若,衣带飘飘,既彰显太宗的至尊威仪,又因有侍女们的柔情安详,使接见场面充满和善亲切。左边使者、侍从、译官由大到小依次排开,井然有序,规矩中略显拘谨,尤其是译官谨小慎微、诚惶诚恐,和仕女们神情自若、仪态万方的表情形成一柔一刚的鲜明对比。全图先以墨线勾画,然后用平涂、晕染敷色,尤喜用红色,凸显皇家喜庆气氛。《步辇图》构图最大的特点是人物大小不一,比例看似失调,太宗最高大,其次是吐蕃使者,然后是宫女、随从,最小是译官,由此可见,此画流露出作者对所画人物的主观评价,此谓文人画的“境中有我,形神俱似”,区别于宫廷院体画的“无我之境”,也是作为宫廷画师的阎立本超越其处境的创造。另一作品《历代帝王图》(图4-9)描绘从汉昭帝至隋炀帝十三位帝王的肖像。画家既把握帝王九五至尊的共性,又着重其不同的精神气质和个性。和《步辇图》一样,人物比例王者为大,侍从屈小,并将对人物的褒贬表现其中。设色以黑、白、朱三者搭配对比,敷色之前已用粗线勾画,用色之后不再重描线条,突出色墨的表现力度。

图4-8 阎立本《步辇图》(局部)

图4-9 阎立本《历代帝王图》(局部)

吴道子(约680—759),又名道玄,阳翟(今河南禹州)人,初唐画家,有“画圣”之称。少孤贫。初为民间画工,开元年间以善画被召入宫廷,曾随张旭、贺知章学习书法,通过观赏公孙大娘舞剑,体会用笔之道。擅画佛道人物、神鬼、山水、鸟兽、草木、楼阁等,尤精于佛道人物,长于壁画创作。吴道子的绘画独具风格,他创造了笔简意远的山水“疏体”,使山水不再是作为人物画的背景,而成为独立的画种。所画人物衣褶飘举,线条遒劲,人称莼菜条描,具有“天衣飞扬、满壁风动”的效果,被誉为“吴带当风”。其代表作《送子天王图》,今存的是宋人李公麟的临摹本(图4-10)。这幅画的内容是描写佛教始祖释迦牟尼降生以后,他的父亲净饭王和摩耶夫人抱着他(悉达多太子)去朝拜大自在天神庙,诸神向他礼拜的故事。此画中人物的形体衣饰飘逸灵动,反映了吴道子打破了长期以来沿袭顾恺之画人物线条圆润挺健,如铁线般缺少变化的游丝线描法,开创兰叶描,借鉴草书的行文方式,注重运笔之绝妙,使线条行走粗细转折,柔中带刚,画近若远,富于变化。后人形容其兰叶描“挥霍如莼菜条,圆间折算,方圆凹凸”,“行笔磊落,磊落遒劲,气韵雄健”,由此形成“疏体”特色。同时,他敷色简淡,浅深晕成,甚至不着一色。这些都透出了后来疏笔水墨画的意味。吴道子以书法用笔完成对绘画中“线”的超越,使其成为作家画的开创者。

图4-10 吴道子《送子天王图》(摹本局部)

同样,同曹霸、韩幹、陈闳、韦偃的宫廷鞍马画相对应,韩滉、戴嵩则喜欢画富于乡村野趣的俗牛。

韩滉(723—787),字太冲,长安(今陕西西安)人。工书法,草书学张旭。绘画师南朝陆探微,擅绘人物及农村风俗景物,尤擅摹写牛、羊、驴子等动物。人物画代表作有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文苑图》。所画是韩滉同时代的诗人钱起、刘长卿等在琉璃堂宴集的情景。图中主要描绘四个戴幞头、穿袍服的唐代文人相聚一堂咏诗作文的场面。此画人物造型准确生动,逼真传神,惟妙惟肖;衣纹组织疏密有致,精练明快;用笔插以兰叶兼用铁线描,行笔微有顿挫转折使线条圆润秀挺;设色清淡高雅,格调超逸,在表现技巧上充分地体现了唐代人物画的基本特征及高超的绘画风格,堪称典范之作。此外,其所作《五牛图》(图4-11)也很有名,被元代赵孟頫赞为“神气磊落,希世名笔”。此画中所绘的五头神牛,均膘肥体壮,强健有力,从右至左一牛荆棵蹭痒,一牛昂首前行,一牛专注站立,一牛回首舔舌,一牛悠然缓行。整幅画面除右侧有一小树外,别无其他衬景,因此每头牛皆可独立成章。画家行笔粗放凝重,深得张旭狂草笔意,粗细轻重变化的线条勾勒出牛的骨骼转折,筋肉缠裹,尤其是五牛的眼睛,用细致工整的工笔画法描摹牛眼眶边缘的睫毛及周围的皱纹,使牛眼目光炯炯,深邃传神。此画着色主用晕染,在同一色系又着重强调颜色的深浅明暗,如三头黄牛有淡黄,有棕黄,有黄中偏红,同一头牛身体不同部位又有颜色的变化,足见画家在用墨上的匠心和造诣。

图4-11 韩滉《五牛图》

戴嵩,生卒年不详,韩滉弟子,擅画田家、川原之景,画水牛尤为著名,后人谓得“野性筋骨之妙”,与韩幹之画马,并称“韩马戴牛”。相传曾画饮水之牛,水中倒影,唇鼻相连,可见观察之精微。明代李日华评其画谓:“固知象物者不在工谨,贯得其神而捷取之耳。”传世作品有《斗牛图》。此图为绢本水墨,描绘两牛相斗的场面,风趣新颖。一牛前逃,似力怯,另一牛穷追不舍,低头用牛角猛抵前牛的后腿。双牛用水墨绘出,以浓墨绘蹄、角,点眼目、毛,传神生动地绘出斗牛的肌肉张力、逃者喘息逃避的憨态、击者蛮不可挡的气势。牛之野性和凶顽,尽显笔端。此画着色“七分用墨,三分设色”,朴拙沉稳,在追求形神兼备的同时,更强调营造一种趣味,由此表达画家的主观感受,形成有我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