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契科夫能让心灵共鸣

每场音乐会之后比契科夫总是大汗淋漓,这是他体能构造的一个与生俱来的特征,不管说他特别喜欢出汗还是说他特别能出汗,国家大剧院给他准备的像大浴巾的四条大毛巾,洁白无瑕又颇能吸纳,否则四条肯定不够。很少能看到在指挥台上的这位俄罗斯人身着燕尾服或者西服,9月18日晚上他穿了经常穿的白衬衣和长马甲,从背面看很像是一位以色列的犹太人,抑或一位温和的穆斯林。

当斯卡拉爱乐乐团的演奏员们坐在台上的时候,可以明显地看出一种富有自信的气质,那些中年和中年以上的意大利先生们很值得女性观摩或者玩味。大嘴唇的比契科夫受到了热烈的欢呼,他并不是礼节性地接受,而是转向全场比前一天晚上的香港管弦乐团明显增多的几乎将音乐厅坐满的听众,并示意大家停下掌声。原来在他上场之前,在乐团已经坐定的时候从左门走上来几位年轻的华人面孔,最明显的变化是原来的9把低音大提琴变成了10把,比契科夫介绍说她们是来自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其实他用这种方式给学弦乐的学生们上大师课能让年轻人一辈子都铭记,也比在教室里更有真切的实感。比契科夫虽然能出汗,但他的音乐很细而绝对没有水分,真材实料,货真价实,9月18日的晚上应该是感动了在场的几乎每一个人,包括那些旅游团。

罗西尼《威廉·退尔》序曲大提琴首席的第一声一响起,就是一个让听众放心的开始,于是那些细腻、有序、质感和透彻的一体性便在上半场接踵而至,普契尼《曼侬·莱斯科》的间奏曲也是大提琴首席最先奏响的,这位健硕的首席就像他的身材一样让那把大提琴饱含悲情,他的琴声更多流露出的是无尽的忏悔。在比契科夫的棒下,斯卡拉爱乐的弦乐以丝绸一般的绵密把罗西尼和普契尼这两位意大利作曲家的意大利歌剧思想体现出来,那三支长号的表现更加可圈可点,坐在台下只听两首序曲间奏曲,就足以让比契科夫在北京的声名更加大振。如果下一次比契科夫再带一个好团来,只要选择一个好声场的音乐厅,他的音乐估计肯定更饱满。

上半场另外两首歌剧的间奏曲和序曲也是来自意大利的作曲家,比契科夫做出如此选择有他充分的考虑,毕竟这是一个常常为歌剧剧情推波助澜的组合,让这些组合以集锦的方式异彩纷呈,让北京的音乐厅里响彻意大利歌剧的纯正之声,告诉我们虽然这是一个只有20多年历史的新团,但与去年来京的威尼斯凤凰歌剧院和帕尔玛皇家歌剧院相比,他们的“新声”富有直达心脾的穿透力,他们的层次感和无间的匹配更善于抒情方面的表达。于是,就在比契科夫放下指挥棒指起马斯卡尼《乡村骑士》那首最著名的间奏曲的时刻,我相信没有一个人不被比契科夫感染,不被斯卡拉爱乐的“新声”感动,何况还加上了管风琴,沉郁的和清雅的情愫被比契科夫糅合成一条柔和的声线,你会看到在它的绵延起伏之中还有些许粗犷的空旷,其实它是一种悲剧的预言,可惜那天的管风琴并没有与乐团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如果它能像那架竖琴那样点到为止,就更耐人寻味了。

威尔第的《命运之力》让比契科夫和他手下的乐团大出风头,但重头戏还是我喜欢的俄罗斯音乐,柴科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继7月1日在慕尼黑听到巴伐利亚歌剧院管弦乐团之后,又一次以西方乐团的面目让我感伤,让我悲天悯地,只不过巴伐利亚那一场乐手们是坐在乐池里,我的视线更多地被吸引到了芭蕾的诠释。斯卡拉爱乐以他们的直视与直击,让悲怆在苍茫中透露出一道毫不张扬的暗光,它弥漫在第二乐章的起始,更渗透在第四乐章的开端,比契科夫以纯正的俄罗斯身躯和身份让意大利的乐团“北约东扩”走进俄罗斯的情怀。尽管他的第三乐章也出类拔萃,但他在第二和第四乐章的那些深怨和绝望才最能感召,我在他的第四乐章里跟随着他那个常见的右手先扬起然后大幅度沉下又再度拔高的手势起起落落,我知道他彻底地进入和浸入了,就像他在指挥马勒《大地之歌》的第六乐章沃尔特劳德·梅耶演唱“永远、永远……”那样不能自拔,在乐章的最后,他的左手虽然不是高举在空中但却以那种“请允许我慢慢收手,阿门”的姿态做着类似太极的收势。但是,大剧院里一些尿频尿急的人们憋不住了,导致比契科夫就像阿巴多在这里的《第四交响曲》的尾声一样被讨厌的叫好声横刀切断,我知道比契科夫很痛苦,那不是来自柴科夫斯基的焦灼,而是来自憋不住司机的焦急,真是大煞风景。

比契科夫不是以他的长相而绝对是以他的音乐打动并感染了每一个人,听了他的唱盘或是现场之后都会认识到,当音乐的魅力来自于一位能真正懂得音乐也能真正诠释音乐的指挥家的时候,旋律的美感无论是喜悦还是悲戚,都能让心灵产生共鸣,而被共鸣了的心灵,在日常的生活中能有几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