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先秦至西汉语气词的衍生与演变
第一节 语气词的起源及先秦至西汉语气词概况
一、语气词的有无源于语言类型的不同
任何一种语言都具有语气(和情态)范畴,但是不同类型语言之间表达语气的手段差异很大。像印欧语系、拉丁语系等一些形态丰富的屈折型语言,它们主要借助结构式的屈折变化来表达语气和情态;而形态变化较少或根本就没有形态变化的孤立型或分析—孤立型语言,表达语气时则主要借助词汇手段如语气词、语气副词等。从目前已发掘的语言资料来看,具有语气词的语言大多属于汉藏语系。比如藏语、维吾尔语、鄂温克语、哈尼语、黎语、基诺语、白语、阿侬语、彝语、景颇语、阿豪姆语、布芒语、勒期语、苗语、傣语、仫佬语、巴哈布央语、噶玛兰语、他留话、东干语、布干语、莽语、拉祜语、阿昌语、京语、布朗语、嘉戎语等。对这些语言的语气词或其他语气表达手段进行研究,就具有很高的类型学价值。
那么形态变化丰富的语言和形态变化贫乏的语言为什么在语气词的使用上有这样大的差异呢?已有研究成果显示,语气词大多来源于实词或者词义较实的词,如动词、名词、代词、副词等,也有一些来源于其他词义较虚的词,如量词、结构助词等,也就是说语气词大多源于他类词的语法化。鲍尔·J.霍伯尔(Paul J.Hopper)和伊丽莎白·克劳丝·特拉格特(Elizabeth Closs Traugott)对一些语言的语法化规律进行过总结,得出了一个语法化模式(pattern):实义词→语法词→附着词→屈折词缀[1]。同时又说:“在分析—孤立型这样的语言里,语法根本不可能造成屈折形态成分的产生。”[2]这就指出了语言类型不同,语法演变的方式、途径和结果也就相应不同。后来吴福祥总结了汉语及其他一些汉藏语系的语言有关语法化的研究成果,指出汉语语法化遵循这样一个模式:实义词→语法词/附着词→词内成分。并认为这一模式是由语言的结构特点造成的,这一规律也适用于其他一些分析—孤立型语言[3]。
特拉格特和吴福祥等人的分析揭示了一些语法化演变的共性和类型特征,指出了分析—孤立型语言和屈折型语言的语法化模式存在差异,这种差异也正是为什么汉藏语系的一些语言具有语气词,而印欧语系、拉丁语系等屈折型语言却没有语气词的缘故。屈折型语言词(音节词)和词之间的界限没有分析—孤立型语言强,一些表语气(和情态)或者其他语法范畴的词汇虚化后,随着语音弱化,这些词往往会继续往前发展,最后附着到其他词汇上,而成为屈折词缀,这也正是屈折型语言形态变化丰富的原因。而像汉语等分析—孤立型语言,由于记录语言的字或词之间的界限比较强,字(词)具有更大的独立性,一些词汇虽然虚化了,语音也弱化了(比如现代汉语中语气词一般读轻声,就是典型的语音弱化标志),词类地位下降了(从主要或较主要的词类降为次要词类),字形却一直顽强地存在着,字与字、词与词之间的界限难以完全消除,这样最后就演变为语法词。句末语气词就是如此形成的。汉藏语系有一些语言也具有较多的形态变化,有时语气词和表语气的词缀往往共存,如独龙语、康家语、普米语等。
语法化、主观化是人类语言演变的一个基本机制,从古至今一直存在着,并制约着语言的发展。这样,就造成了汉语中语气词等虚词大量存在,并且在历时发展中不断产生新的语气词。一些语气词,随着虚化,往往也会和其前或后的语法成分复合,从而成为复合语气词。如“而已”“也者”“在里”“则个”“罢了”“来着”“的话”“得了”“好了”等。这也正是“语法词/附着词→词内成分”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