崀山记游
天下第一巷
庚寅清明前一日,携侣游崀山。游雨如丝,吹面不寒。拾级而上,青雾裹身,忽见巨石横亘,旁为断崖,地势十分险恶。真乃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概也。陪同者云,当年石达开曾宿营于此地。石达开两过新宁,一为广西誓师,挥戈北上,一为出走南京,回旋湘桂。诚不知此地扎营为何次也。
江山留胜迹,达开激后人。俄而悟,欣然曰:“此处应摩崖两字:‘达开’。”一者纪念石达开,二者启迪游人。“达”者,豁达、通达、显达之谓也。“开”者,开始、开放、开创之意也。
继前行,有名“天下第一巷”之绝景者。巨石斜卧,一缝中裂,疑神之劈也。有石阶可上,侧身而行,呼吸迫促,肩石相触,惴惴然,仰天透息,有青天一线,凉雨滴面,沁入肺腑。前呼后唤,笑语如花,吾惧释也。终出石缝,到山顶,豁然洞开,江天空阔,聊作打油二句:“人生难免侧身过,侧身过后好空阔。”齐说妙,有侣者曰:“侧身过后好快活,可否?”亦妙。
栈道束带山腰,履之如平地,轻云吻脚,步星踏月。下瞰,巨壑横陈,幽深窈冥;中视,层峦叠嶂,簇绿耸翠。转过山崖,见一凹处,约五丈余,近崖有一平地,砌箭垛一列。陪者曰,昔为石达开军哨,形势险要,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云雾弥漫,不辨青峰。怀古论今之际,天际豁开。青山列列,如鱼漫空江;烟云朵朵,似山花璀璨。隐然白光透射,众呼佛光现也。当地陪同官员曰:“奇景不可无名,先生可否为之名乎?”略一沉思,曰:“有古句云‘天开画图即江山’,何不名之‘天开画图’?”众称善。
交游风月,贵得天启,今游崀山,有“达开”“侧身”“天开”三启,怎不为贵?相约下山,拟转另一景区,不知何时骄阳跃空,满眼金碧。
骆驼峰
参观完崀山胜景——天下第一巷后,去游骆驼峰。小车在农家小道上开着,两旁均是稻田,种的或是油菜,或是草籽,黄的、紫的、绿的,色彩斑斓,风光旖旎。车正开着,忽然发现右前方有一座山峰,很像是一匹骆驼,骆驼峰前,又有一峰,耸然而立,很像一支蜡烛。
小车缓缓驰进一个山谷,山谷是一片田垅,风景极为美丽,我们好像进入了画廊。稻田尚未着秧,长着野草,一片茵绿,有好些黄牛,在吃草,三五成群的,悠悠然,根本没有理睬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田垅倚傍青山,峰秀如笋,悄然排开,如莲瓣初绽,又似笔峰成列。山腰烟岚轻抹,似少女掩袖而笑。山脚村落点缀,白墙青瓦,错落有致。忽然发现,有一座祠堂式的建筑,陪同人员说,这是湘军大将刘坤一、刘长佑之宗祠。这二刘大名如雷贯耳,今听说到了他们的家乡,顿肃然起敬。二刘随曾国藩,征剿洪杨,后均为封疆大吏。甲午海战后,清政府被迫与日本签订《马关条约》,忍痛将台湾割让给了日本,刘坤一闻讯极为愤慨,上奏朝廷,极力主战。刘长佑对日本的狼子野心更是早就有防,早在甲午战争之前十二年即1882年就向朝廷上书,请求先发制人讨伐日本,并且具体提出出兵的谋略。刘长佑分析国内外形势,认为倾中国之全力诛一日本是有把握的。二刘的提议是否切实可行,那是另话,不管怎样,其爱国之心,耿若银河。至今读二公的传记,仍然心潮澎湃,情不能已。1993年访问新加坡,偶遇刘长佑的曾孙女,听说我是邵阳人,认作乡亲,特别亲切。这位女士言及家乡,忆念殷殷。她的夫君是一位学者,著有《刘长佑将军》一书,赠我一册,至今尚珍藏之。
正在想着二刘的事时,小车飞快地过了刘村,在谷口停下。陪同的人员说:骆驼峰到了。抬头一看,巨峰壁立,骆驼何在?疑惑间,陪同人员笑说:这骆驼只可远观,不过,登登它另有一番趣味。
从谷口一条小道上山,约百来米路,就登上山顶了,陪同人员说,我们现在的所在地是骆驼的背。站在骆驼的背上,自然是无法看出骆驼来的。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我们登山的兴致。骆驼峰之背,无险可谈,但风景极佳。远视,层峦叠嶂,紧贴着天边;近处,树藤葱翠,红花如燃。夹着雨丝的爽风拂面而过,飘飘然有凌空之感。
走走看看,忽见前面连着一峰,昂首天外。同伴中的小胡惊呼:看,骆驼的头!骆驼果然出现了!虽然是从背后看,仍然能够见出驼首的雄姿。我们不禁加快了步伐,很快就来到了骆驼的后颈,这里有一条石梯可上,但很陡,近九十度的坡度。正是雨后,石梯多水,有风,夹着雨丝。虽然石梯两旁有栏杆,还是有些危险的,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只能上。小胡想来帮帮我,但这里只有一个人可走的宽度,也帮不上,只能靠自己了。心有几分怵,拼命以定力镇住。脚有几分颤抖,手则牢牢地握紧栏杆。记得当年登黄山的天都峰,也是这样,那更险,因为险路很长,这儿应该说好多了,它就只有几步路。屏住气,凝住神,一鼓劲,就登上峰顶了。一到峰顶,进入安全地带,全身轻松,势欲飞升而去。
此时此刻,真有成仙的感觉。站在这骆驼之首,遥望四周,特别空阔,这天变得更高了。云层中透出霞光,将一抹金红洒在对面的山峰上,金光斑驳,闪烁不定。有人惊叫:白云飘过来了,话未落声,云就将我们全吞没了,眼前一片模糊的水汽,凉飕飕的,而未等我们缓过神来,云又过去了。我们相视而笑。俯瞰大地,大片农田和油菜花,铺在青灰色的山峦间,分外艳丽,劳作的人们依稀可见。此时,我才感觉到,还在人间。
骆驼峰高出尘世,直入云霄。扫视大地,群峰走马,这时,也只有这时,才真正体会出何为顶天立地。人要做什么样的人,国要立什么样的国,算是有些感悟了。
登罢骆驼峰,旧路返回,再过刘氏祠堂,痴痴地想,这刘坤一、刘长佑两位将军肯定是登过骆驼峰的,不知当时他们是何感受,是否留下文章诗词……
2010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