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纳笔下的“终极”女性
我没有读过瓦格纳所写《论人性中的女性》一书。这是瓦格纳自1882年7月26日《帕西法尔》首演到1883年2月13日因心脏病突发在威尼斯去世的半年多时间里潜心完成的最后作品。这部文字的作品是否完成我也不得而知。只是我想,瓦格纳在其毕生创作的音乐作品里,写了那么多的女性,他还意犹未尽?
都说战争和爱情是一切艺术品表现和刻画的两大主题。瓦格纳自然无法也不会例外。曾读过这么一句描述巴赫的话:他不停地写音乐,也不停地生孩子(指他的孩子多达十数个)。那么我想,这么来描述瓦格纳也算属实。那就是:他不停地写音乐,也不停地恋爱。
听瓦格纳乐剧二十多年,不断感受瓦格纳作品中对女性的塑造和描绘,最终觉得有三位女性,可以称作是瓦格纳笔下的“终极”女性。
布伦希尔德(《尼伯龙根的指环》)
布伦希尔德无疑是承载着瓦格纳最多的理想主义、英雄主义、浪漫主义情怀的女性。
《尼伯龙根的指环》是欧洲歌剧史乃至欧洲音乐史上,甚至可以说是欧洲艺术史上最伟大的宏篇巨制之一,是人类艺术创造的奇迹,是不朽的精神丰碑。“指环”中写到的女性角色,在全剧中占据重要位置的就有二十多个,其中最重要的当属布伦希尔德。
布伦希尔德是众神之王沃坦与大地之神爱尔达的九个女儿——即九个女武神——中最小、武艺最高强的女武神,也是父王最宠爱的女儿。布伦希尔德一出场(《女武神》第三幕第一场),便是一副女英雄的装束打扮:身披铠甲,手持盾牌和长矛。
父王沃坦指示布伦希尔德准备迎接战斗,并要她确保齐格蒙德在与洪丁的决斗中获胜,还得负责“打扫战场”。在高亢激昂的、女武神标志性的Hojotoho!Hojotoho!的呼喊声中,布伦希尔德告诉父亲,你的妻子弗丽卡正在气冲冲地往这儿赶,估计会有一场架要吵。我宁愿参加男人们的战斗,也不愿意夹在你们两个中间。于是布伦希尔德离去。
再次上场是在《女武神》第二幕第三场。沃坦与其妻、契约与婚姻之神弗丽卡,为齐格蒙德与洪丁的决斗之事大吵一架,最终以沃坦的“投降”而告结束。沃坦心事重重,因为他起誓在齐格蒙德与洪丁的决斗中,放弃对齐格蒙德的保护,这就意味着齐格蒙德——尘世女子为他所生的儿子——必死无疑。
布伦希尔德看出了父王的不快,就追问父亲缘由。沃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布伦希尔德,并要求布伦希尔德也遵从弗丽卡的意志,在决斗中放弃对齐格蒙德的保护。布伦希尔德竭力劝阻父亲收回对弗丽卡的承诺,而遵从自己内心对齐格蒙德——魏尔宗人——的爱,但被沃坦拒绝。
布伦希尔德因被齐格蒙德与齐格琳德的爱所震撼,决定违背父愿帮助齐格蒙德。但是在决斗中,沃坦出手将齐格蒙德的剑击碎,而致齐格蒙德被洪丁杀死。沃坦还不罢休,他不能容忍布伦希尔德对自己的背叛,因此严厉惩罚了布伦希尔德:剥夺她的神格,把她贬为凡人。令她昏睡于山岩之上,只要有男人路过吻醒她,便可娶她为妻。
长久以来,我一直非常喜欢沃坦在《女武神》里的最后那段“告别”。这不仅是因为我非常喜欢低男中音的唱段——这段唱实在是太好听了——还因为唱的是父女的离别,所以每次听都很感动,而把前面布伦希尔德大段大段的唱段只作为是离别的铺垫。虽然也听得烂熟,但是好像只是在为了“等”到那段“最后的离别”。
直到有一天,我仔细看了巴伦博伊姆1992年拜罗伊特瓦格纳歌剧节版的《女武神》,仔细听了“离别”之前的所有“铺垫”,突然感觉到,“离别”只是“果”,而前面那些“铺垫”,却是“因”。没有“因”,“果”就不成立。于是,对布伦希尔德那些唱段的感动,全然超过了最后那段“离别”。布伦希尔德,是这里,是全部的《女武神》,乃至全部“指环”的真正主角!
布伦希尔德出现在“指环”第三部《齐格弗里德》里,是第三幕第三场,即全剧的最后部分。她被齐格弗里德吻醒,与齐格弗里德相爱。这部分是“指环”第四部《众神的黄昏》的序幕。
《众神的黄昏》讲述的是齐格弗里德与布伦希尔德的故事,主题虽是“齐格弗里德之死”,主角却是布伦希尔德。布伦希尔德因为感动于真正的爱而触犯了沃坦,被剥夺了神力,成为凡间女子。而齐格弗里德正是“源自”布伦希尔德对沃坦的触犯。没有她对齐格琳德的救助,就没有齐格弗里德。可以说,布伦希尔德正是为了齐格弗里德而失去了神力。
齐格弗里德因为被哈根设计,喝了健忘水,背弃了与布伦希尔德的爱。布伦希尔德不知道真情,对齐格弗里德的背叛——抢走指环,向古特鲁妮示爱,把她掳来与巩特尔成亲——怒不可遏,于是参与哈根和阿尔伯利希谋害齐格弗里德的阴谋。布伦希尔德说出了齐格弗里德的致命弱点,致使齐格弗里德死于哈根的长矛。布伦希尔德复仇了!但最终布伦希尔德知道了真相!于是,她再次燃起了对齐格弗里德的爱,决意追随他而去。而在追随齐格弗里德之前,还要完成一件伟大的使命:把象征权力与贪欲的指环,还给莱茵河的仙女,让权力与贪欲永沉水底;把象征诸神统治的瓦尔哈拉天宫,连同诸神,焚烧殆尽,创建出崭新的、以人间之爱取代贪婪的时代。
布伦希尔德是瓦格纳创造出的一位最吃重的女性角色。能够担纲演唱布伦希尔德的女高音,必是一位“超级”的、“超凡”的女歌手,一位与瓦格纳、与布伦希尔德在精神上息息相通的女歌手;必是把歌唱“忘”在脑后,把声音彻底融入乐队,融入剧情,融入瓦格纳营造出的境界之中。
对瓦格纳歌剧的演绎,经过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孕育和发展,再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这场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杀戮,于1951年到1970年这20年间,达到巅峰。我觉得,自1951年战后第一届拜罗伊特瓦格纳歌剧节始,至1970年拜罗伊特瓦格纳歌剧节后尼尔森告别拜罗伊特、维兰·瓦格纳去世为终,这一终结也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就聆听而言,这20年是瓦格纳歌剧演绎的最好时期。群星灿烂,伟大的演绎层出不穷。
我最喜欢的以演唱布伦希尔德著称的歌唱家有两位。很有意思的是,她俩不仅以演唱瓦格纳作品著称,而且都是瑞典人;而且,竟然她俩的生卒年都相同(1918—2006)。但要是以艺术生涯论,她俩却分属一个时代的两端。这些在上一篇谈论《女武神》录音的短文里已经提到,这里就不再重复了。只想说,弗拉格斯塔的确伟大,她演唱的布伦希尔德我也很喜欢,但是相比起来,我更喜欢瓦尔内和尼尔森。用一句话来形容她们各自演绎瓦格纳的特点,似乎可以这么说:弗拉格斯塔温暖;瓦尔内高贵;尼尔森冷艳。
伊索尔德(《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
如果让我在所有以爱和爱情为题材的歌剧作品中选出最喜欢的,那毫无疑问我会选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原因简单,我把伊索尔德在终场的那段“爱之死”的译文抄录如下:
他的微笑
多么温柔,
他的眼神
多么甜蜜。
朋友,你看到了吗?
你没看到?
他的目光,灼热而明亮,
闪烁在苍穹之上,
似有繁星闪烁在他的周围?
你没看到?
他的心,伴随着脉搏的律动,
多么高贵,
多么勇敢,
多么充实。
他的唇,伴随着甜蜜的气息,
多么清新,
多么温柔。
看哪,朋友!
难道你无法感觉?
无法看到?
难道只有我才能听到,
在这福佑的哀伤中,
欣喜而温柔的旋律?
在萦绕不绝的回响中
他那轻柔温存的声音?
那声音穿越我的身体,飘向天际。
那美好的回声,愈加清晰地飘浮在我的耳旁,
好似被清新的微风涌起的碧波。
好似满溢着天国芳香的云,
好似汹涌咆哮的浪。
我能呼吸?
我能聆听?
我能痛饮?
我能置身其下,
让这甜美芬芳带走我?
在那澎湃涌动的波涛之上,
在那激**我心的回响之间,
在那广袤的寰宇气流的呼吸之中,
淹没,
沉醉,
迷失——
终极的喜悦!
这是关于爱和爱情的伟大诗篇。
《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是一部抒写“绝对的爱”的歌剧,在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之爱的这条主线上,伊索尔德自始至终占据着主导地位,因此我更觉得,这是一部写女性之爱的伟大诗篇。而剧中的另一位女性——女仆布兰甘妮,与伊索尔德是“从属关系”,而不是“对手”,所以决定了剧情完全是以伊索尔德为中心的。
第一幕基本上可以说是属于伊索尔德的。这么说是因为特里斯坦在第一幕里除了第四场中与伊索尔德的对白以外,没太多“像样的”唱段,而伊索尔德几乎在第一幕全部五场中都有重要的唱段——交代事情的缘由,表现人物的个性和内心,尤其是把伊索尔德爱恨情仇表达得淋漓尽致。而且从女高音歌唱艺术的角度来讲,第一幕中伊索尔德的多个唱段,堪称瓦格纳女高音的试金石。
第一场里,当伊索尔德从布兰甘妮口中得知船正向康沃尔驶去,天黑前即可到达康沃尔海岸时,伊索尔德脱口而出“不!今天不去,明天也不去!”继而怒从心头起:“没落的家族!微不足道的祖先!母亲,你那呼风唤雨的魔力去哪儿了?日渐式微的魔法,如今只能用来调制汤药。神奇的魔力,在我心中再次显灵吧!胆小怯懦的风,听从我的旨意,快!卷起狂风暴雨,唤醒沉睡的大海,从深处掀起汹涌的浪涛,让它瞧瞧我的厉害,摧毁这艘傲慢无礼的船!让波涛吞噬它的碎片!把那些苟延残喘的性命,作为犒赏献给狂风!”多么疯狂而可怖的诅咒!
第二场开始部分是伊索尔德与布兰甘妮的对白和她的沉吟自语。伊索尔德先是问布兰甘妮,觉得特里斯坦这个人怎么样。布兰甘妮自然是夸赞有加。可伊索尔德却对布兰甘妮说,他是一个怯懦的、连正眼看我都不敢的英雄。伊索尔德对布兰甘妮说,她不爱马克王,更受不了特里斯坦会常侍马克王的左右。布兰甘妮不解其意,就对伊索尔德说,你美若天仙,气质出众,嫁给谁便是他的福气,谁会不爱你?如果马克王不爱你,我可以用你母亲留给我们的爱之迷药,让他就范。于是布兰甘妮拿出了那只药箱,取出爱之迷汤。可伊索尔德却对她说,我知道需要哪一瓶。伊索尔德让布兰甘妮去叫特里斯坦来见她,可是特里斯坦以掌舵为由,不肯见伊索尔德。布兰甘妮说这是公主的命令,但是被特里斯坦的仆人库文纳尔抢了话头。库文纳尔说,特里斯坦是天底下最大的大英雄,根本不在意公主的命令。这里库文纳尔的唱段,是这个角色在全剧中,除了第三幕以外最有分量的唱段了。布兰甘妮回到伊索尔德身边,把特里斯坦的搪塞和库文纳尔的嘲弄转告了伊索尔德,伊索尔德怒不可遏,剧情便进入了下一个**。
第三、第四、第五场由伊索尔德的叙述、与特里斯坦的“交锋”,到两人喝下爱之迷汤,转而成为不顾一切相爱的恋人,形成全剧的第一个大**。以布兰甘妮告诉伊索尔德,特里斯坦拒绝来见,还被他的侍从库文纳尔嘲笑的唱段为“引导”,伊索尔德告诉了布兰甘妮事情的缘由,述说了自己是怎么遇见特里斯坦的,是如何因为爱上特里斯坦而放弃了复仇,可如今这成了库文纳尔的笑柄。这段“伊索尔德叙事曲”,被称作是一段“如攀天梯”的唱段。这里有对负伤的特里斯坦的爱怜,有因失去莫罗尔德的悲伤,有欲想复仇的疯狂,情绪时而温柔时而激烈,对任何一位瓦格纳女高音都是挑战,而对听者又是很大的享受。第四场伊索尔德与特里斯坦的“交锋”很有意思:起先伊索尔德咄咄逼人,特里斯坦却闪烁其词。可就在伊索尔德说出了要为莫罗尔德复仇之后,特里斯坦表现得大义凛然、毫不畏惧,愿意一死。此时伊索尔德转而柔情了起来。她对特里斯坦说,我不能把杀我丈夫最好的武士杀掉。我不能把为马克赢得王冠和妻子的武士杀掉。她拿出毒酒,说特里斯坦要表示和解诚意的话,就得把这杯酒喝下。而就在特里斯坦打算一饮而尽时,伊索尔德抢下半杯自己喝了。爱之迷汤发挥了魔力。伊索尔德与特里斯坦不顾一切地相互表达热烈地爱意:“伊索尔德!”、“特里斯坦!”、“我最亲爱的姑娘!”、“你这负心的人!”。无可挽回的大错就此酿成。
第二幕的音乐和歌唱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伊索尔德与布兰甘妮(女高音和女中音)的二重唱段;第二部分是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男高音和女高音)的二重唱段;第三部分是马克王、特里斯坦以及伊索尔德(男中音、男高音和女高音)的唱段。
第一部分开始的音乐清晰而明确地把我们带入到茫茫的夜色中,也让我们清楚地感觉到伊索尔德在即将要见到特里斯坦时那种急切心情和热切期盼。然而布兰甘妮心中的忧虑、不安甚至是恐惧,也表达得十分真切。布兰甘妮对伊索尔德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不安。她觉得马克王的出门狩猎事有蹊跷。她提醒伊索尔德,说马克王对他俩的恋情似乎有所察觉,特别是马克王的朝臣梅洛特是一个需要提防的人,他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梅洛特安排这次狩猎可能是个阴谋。可热恋中的伊索尔德根本听不进去,她对布兰甘妮说,梅洛特是特里斯坦忠实的朋友,他为了特里斯坦与她的相见,才安排国王出去打猎。布兰甘妮苦苦哀求,请伊索尔德不要熄灭象征着危险的火把,但伊索尔德坚定地对布兰甘妮说:
傻丫头,你知道爱情吗?领教过爱的魔力吗?
爱是至高无上,主宰世间一切命运的女王!
爱主宰生死,操控悲喜,化嫉恨为爱恋。
我曾勇敢地把自己的生命掌握在手,
可爱情女神却将我的生死权力夺取;
我想从容赴死,爱情女神却不让我如愿。
如今我的生命被她掌控,那就让她来安排吧!
让爱来终结我的生命!
让爱引领我,让爱为我决定!
我已成为爱的奴隶,完全屈从于爱!
……
而这部分的音乐在伊索尔德的歌声中达到**:
爱已在我胸中燃起熊熊烈火,
我的心被爱灼热,我的魂为爱狂喜,
爱之女神啊,请让黑夜降临,
如此,才能让这里被爱神的光芒照亮。
紧接着进入第二部分。这部分又分成狂热的爱恋和沉醉的喜乐两个部分。特里斯坦如约而至,在“伊索尔德!”、“特里斯坦!”相互的惊喜呼唤声中,表现爱的**的音乐随之剧烈爆发。然后,是一连串急切的絮语:
你是我的?(伊索尔德)
我又得到了你?(特里斯坦)
我们又可以相拥?(伊索尔德)
这是真的?(特里斯坦)
终于!终于!(伊索尔德)
把你拥入怀中!(特里斯坦)
我感觉到的真是你?(伊索尔德)
我眼见到的真是你?(特里斯坦)
这是你的眼?(伊索尔德)
这是你的嘴?(特里斯坦)
这是你的手?(伊索尔德)
这是你的心?(特里斯坦)
完全如一对狂热恋爱中的男女,见面之后立即相拥、狂吻,然后是相互之间对爱的热切表达。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互吐衷肠。特里斯坦向伊索尔德述说如何爱上她,如何因为她要成为马克王的新娘而深感痛苦、嫉妒和绝望。伊索尔德则向特里斯坦述说了她是如何爱上他,如何因为无法与他相爱,愤而决定共同赴死以解除痛苦。随后两人的歌唱忽而温柔忽而热烈,在癫狂中达至**。
这里的歌唱和音乐很容易失控而达到白热化的境地。我常常在想起保罗·亨利·朗所说的“这部抒写色情的爱的一切时代最伟大的诗篇,就其风格、情绪、表现而论,可以说是一部几乎达到了奇迹般的统一性的作品”时联想到这段音乐和歌唱。
第二部分的后半部分,我认为是用音符抒写、以人声和乐器表现男女之爱的最美的二重唱段。这和意大利歌剧中“必定要有的”二重唱——一段男声的咏叹调、一段女声的咏叹调——全然不同,这是与全部音乐浑然一体的男女声的爱之呓语。
我觉得从“爱的夜晚,快快到来”开始到这段二重唱结束,听者一定要一口气听下来——呼吸随之起伏,思绪随之飘忽,情感随之抑扬。中间布兰甘妮的数度警告,会在瞬间打断思绪,但是强大的爱又将情感连结起来,使之绵绵不绝,直至进入第三部分,爱的音乐和歌唱被马克王和梅洛特等人“上场”所打断。
第三部分的第一段是马克王目睹了自己的新娘伊索尔德与自己引为最忠实的朋友特里斯坦对自己的背叛之后沉痛的述说和责问。紧接着是一段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二重唱。面对马克王的责问,特里斯坦无言以对。他转而询问伊索尔德,说他要离开康沃尔,回到他祖先的领地,回到他母亲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而伊索尔德是否愿意随他同去。伊索尔德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愿意随特里斯坦去任何地方。这段二重唱虽然很短,但是依然动人心魄、感人肺腑。因为面对自己的丈夫马克王,伊索尔德依然选择爱的召唤。随后,在一阵表现厮打的激烈音乐中,第二幕结束。
第三幕的全部音乐可以分为四个部分:特里斯坦与库文纳尔的对话以及特里斯坦的疯话;伊索尔德的悲泣与情死;马克王最深的哀伤;爱之死——伊索尔德的灵魂在寰宇间游**。毫无疑问,其中第二和第四部分是以伊索尔德为主导的。
在第三幕里,伊索尔德的出场始于第二场。伊索尔德急急赶来,呼唤着“特里斯坦,亲爱的!”,但得到的是特里斯坦最后那声如游丝般的回应——“伊索尔德”。带着甜蜜的微笑和无限的憧憬,特里斯坦死在伊索尔德的怀中。
这是真正生离死别的一幕。
十多年前读过一篇文章,其中讲到莫德尔在《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第三幕里在特里斯坦唱到“伊索尔德”那句后唱的“啊!是我!是我啊!亲爱的,起来!听我的呼唤!伊索尔德的呼唤!伊索尔德来了!”中的那声“啊!”时,“胆敢违背歌剧舞台传统,用疲惫沙哑的哽咽来演唱”。开始以为这种处理方法真是莫德尔的独创。后来版本听多了,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故弄玄虚,因为几乎所有的伊索尔德的演唱者,都是如此来唱那声“啊”的,而并非是莫德尔的独创。就是说,那一声必须这么唱!
我常常会从这句开始一直听到全剧结束。“伤口?在哪里?让我来治愈它。让我们一起享受黑夜!不是那个伤口,那个不是致命的伤口。我们现在一起,去熄灭那生命之火。让你的目光暗淡,让你的心得到安宁。我感觉不到你一丝的呼吸。我漂洋过海,勇敢快乐地赶来,想要嫁给你,可是却只能悲伤地站在你面前。太迟了,你这可恶的!为何你要如此严厉惩罚我?为何你全然不顾及我的悲伤?我能向你诉说我的哀痛吗?就一次!一次啊!特里斯坦!啊!听!他醒了!亲爱的!”
伊索尔德的唱,撕心裂肺,最后昏厥在特里斯坦身旁。按尼尔森的说法,伊索尔德到这里已经死去。由此我觉得,随后马克王的上场,梅洛特和库文纳尔的死,以及马克王那段痛断肝肠的悲鸣,都只是为了引出最后那段《爱之死》。用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来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伊索尔德的情死类似于那段“投坟”,而《爱之死》则好比最后那段“化蝶”。
关于聆听全剧终场那段摄人魂魄的《爱之死》,先作两点“提示”:第一个提示为瓦格纳本人所作。在终曲《爱之死》之前,瓦格纳(在歌剧脚本中)提示到:“伊索尔德凝视着特里斯坦的躯体(尸体),神情愈来愈欣喜,茫然而不知周遭的事情。”而当全曲终了,瓦格纳再次提示:“就仿佛是升华,伊索尔德慢慢倒下,依偎在特里斯坦身旁。观众们悲情难已,深感怜悯。”第二个提示则来自于毕生在歌剧舞台上演唱伊索尔德达209场的瑞典女高音歌唱家尼尔森。她说,“爱之死”写的并非伊索尔德的死——她在前一场景中已经死去——而是伊索尔德的升华。她看着面前的特里斯坦,微笑着西赴极乐世界……我相信,任何一个伊索尔德在演唱“淹没,沉醉,迷失——终极的喜乐”时,都会感到自己离天国已近在咫尺。
听《爱之死》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前奏曲,加上《爱之死》。这是音乐会上常用的演出方式,不少唱片中也是这么编排的。另一种,从《爱之死》的前一段开始听。一般来说,在《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全剧录音中,最后那段《爱之死》是单独成为一段的。也就是说,听《爱之死》必须经由前一段音乐(歌唱)进入。如果时间充裕,则可从伊索尔德上场“啊!是我!是我啊!亲爱的,起来!听我的呼唤!伊索尔德的呼唤!”那段开始听。也就是说,听《爱之死》不能只听《爱之死》,你必须先要进入“爱之死”特定的情感氛围,让自己的身心都做好足够的准备。尼尔森曾这样说过:进入“爱之死”的特定情感氛围,专注聆听前奏曲的音乐必不可少。“每当我开始聆听前奏曲时,我的胃就会抽搐,心跳会加速。”对此我深信不疑。即使是听过数百遍的《爱之死》,每次再听《爱之死》时,我的身体依然会随着音乐、歌声而颤抖,胃时常会出现瞬间的**。
《爱之死》开头几句“他的微笑,多么温柔;他的眼神,多么甜蜜”,伊索尔德的沉吟飘浮在弦乐组低音的颤音上,而随着旋律音调的逐渐盘旋上升,蕴含焦躁不安的音符,强度越来越大。弦乐组的高音区也扬弃了先前的沉寂,音乐转而进入了意乱情迷的境地。此时,木管乐器吹奏出一个装饰性的动机,随后又由伊索尔德的声音再现,时断时续地分布在整个管弦乐队中。
“难道只有我才能听到,在这福佑的哀伤中,欣喜而温柔的旋律?在萦绕不绝的回响中,他那轻柔温存的声音?”又回到了乐曲开头的旋律,但是能感觉到旋律的力量和与之相随的情感在逐渐积聚。随着和谐的音乐与押韵的歌词如影随形地重复,再现,伊索尔德失去了“节制”而进入陶醉与忘情。由此,随着逐句上行的半音,“我能呼吸?我能聆听?我能痛饮?我能置身其下,让这甜美芬芳带走我?”这一连串的询问,使伊索尔德的情感再次积聚并向上攀升。而在就要达到顶点时,突然停止,转而急切地下滑,重复原先的旋律主体式样。但是你凭直觉就能意识到,这是在为“最后的冲刺”积聚最后的能量。终于,伊索尔德的歌声渐缓渐强地拉长,直冲最后的“在那澎湃涌动的波涛之上,在那激**我心的回响之间,在那广袤的寰宇气流的呼吸之中”,之后,“淹没,沉醉,迷失——”,乐速渐缓,乐句下潜,直至“终极的喜乐!”,伊索尔德的歌声终止于凝固,宁静,死寂。
我常常会主观地认为,任何一位能在歌剧舞台上演唱德国歌剧,尤其是演唱瓦格纳歌剧的女高音(包括女中音)歌手,一定会希望在自己的歌剧演艺生涯中,能在舞台上唱一次伊索尔德,唱一曲《爱之死》。如果实在不行,那至少在录音室里录一段《爱之死》。不然,定会抱憾终生。我坚信,《爱之死》完全具有这般魅力和魔力!
昆德丽(《帕西法尔》)
我很早就开始听《帕西法尔》,但是真正听全这部作品却是近几年的事。长期以来,我只是沉醉于这部作品中大段大段的男低音唱段和那些庄严、神圣的合唱段落,忽略了这部乐剧中唯一的一位女性昆德丽。
而如今,我认为昆德丽是瓦格纳笔下的“终极”女性。昆德丽是瓦格纳创造的最为复杂也最为丰富的女性,也是最现实的女性。瓦格纳写出这样一个女性,表明了他对复杂而丰富的人性的认知。套用尼采的话,就是“人性的,太人性的”。
瓦格纳在其他乐剧作品中刻画的女性,多多少少带有他个人的理想色彩,就是说,是他希望中的、理想中的女性,至少在某些方面如此。而昆德丽则是他在一生经历了无数的爱和感情纠葛之后,写出的他认为的“最真实的”、“最现实的”女性。当然,这是他以男性的眼光来审视女性,审视女性对情感、对爱、对两性关系的看法,以及女性的精神世界后得出的某种结论。
瓦格纳在其最后一部乐剧作品中刻画了昆德丽这么一个女性形象,多少表达了他对爱——那种绝对的爱,无上之爱——的某种失望。
瓦格纳一生颠沛流离,但是生活得并不穷困潦倒,原因之一是因为“遇上”一个又一个爱他并对他慷慨相助的女人(以及背后的男人)。他那一次又一次的爱,轰轰烈烈,却绝对离经叛道。即使是在与科西玛的爱“修成正果”之后,他依然还在做着浪漫的温情的“爱之游戏”(如他对葛吉耶的爱)。
虽然瓦格纳创造的昆德丽这个女性是如此丰满、如此复杂,但是要体会到这些丰满和复杂,却大都只是在一个个“瞬间”里。某一方面的特质或个性,往往只是通过简单的一句唱来表现,真有“稍纵即逝”之感。
在第一幕里,昆德丽作为魔女和异教徒出现,但是她为救治安福塔斯——这个被她**而误入克林索尔的魔幻花园,被克林索尔夺去圣矛并被圣矛刺伤的圣杯武士首领——而殚精竭虑。此外,她也是一个“旁白者”:引出帕西法尔身世的人——古内曼兹和众武士对这个射杀天鹅的鲁莽青年一无所知,而这个鲁莽青年对自己的身世,甚至姓甚名谁也都一无所知。
第二幕第一场景,交待了昆德丽与克林索尔的关系,以及昆德丽内心的痛苦与渴望。从帕西法尔来到魔幻花园到这一幕终结,瓦格纳把昆德丽完整地呈现给了我们。
至于第三幕,如果不是看现场演出或是看录像资料,那么你可以忽略这个人物的存在。因为瓦格纳不让她出声了。她成了一个道具。
那么,昆德丽的丰富、复杂与真实性何在?她是个“作恶”的女人,起码是“助纣为虐”的女人。她**诸多的英雄(应该不只是安福塔斯和帕西法尔),把他们诱入克林索尔的魔幻花园,用美貌和情色引诱他们,使他们甘心“束手被擒”。安福塔斯就是因此而被“废了武功”,圣矛也被夺走,自己还受了不治之伤。
可她又是行善之人。为了治疗安福塔斯的伤,她跋山涉水,到处寻找疗伤之药。她看穿了男人的本性。对那些经不起女色**的英雄们,她轻视,嘲笑,瞧不起。但是她又希望、渴望有真正的英雄来爱她,拯救她。
有一种看法,认为昆德丽这个人物角色在内在气质上有一些“****”——主要表现在**众英雄时。不过我倒是没有感觉到这点。我觉得昆德丽对众英雄的**是“实实在在”的,抽象来说,完全是女性对男性的“**”:首先,昆德丽作为女性,对男性的英雄性存有崇拜与渴望。她渴望自己所爱的男子和爱她的男子是英雄。这一点,无论她是被克林索尔的魔法所控制而去**帕西法尔(当然也包括安福塔斯),还是作为一个普通女性对英雄的渴望与追求,都是“同时”存在的。她把爱当作是对自己的拯救、最后的救赎。
昆德丽还希望,她爱的男子抑或爱她的男子,是纯洁的。身体纯洁,心灵纯洁。甚至应该纯洁到傻的地步——纯洁的愚者;愚蠢的洁者。在昆德丽眼里,一个纯洁的傻傻的帕西法尔是可爱的。不是吗?女性难道喜欢心计很重、斤斤计较,甚至是狡猾奸诈的男性吗?
昆德丽清楚女性的爱的力量。但是她并不希望她以女性的美貌、女性的爱之吻去征服的男性——英雄的男性,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不是吗?女性难道会真正喜欢一个没有情趣,不解风情,不会讨女性喜欢的男性吗?然而在征服了英雄的、纯洁的、拥有权力的男性之后,昆德丽又(或多或少地)对他们表示出了轻蔑。她在内心(甚至不只在内心,而是表露无遗地)蔑视、藐视被她的美貌、感情乃至爱情所征服的男性。她嘲笑他们:嘲笑那些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们。她还蔑视他们的所谓信仰;蔑视他们引以自豪的丰功伟业。因为在她看来,能被美貌、爱情、欲望征服的男人,都是羸弱的。她真正希望得到的真正的英雄;真正希望的是自己被征服——被真正的英雄所征服所拯救。是啊,男人征服世界,而女人,征服男人。
所以我斗胆认为,其实昆德丽很清楚,她的渴望是无法满足也不可能得到满足的。因此她真正渴望和在意的,只是片刻的爱恋、片刻的温情。在昆德丽看来,只有女性的爱,才使男性的存在具有意义;而离开了女性的爱,男性的骄傲、男性的英雄性就只是自高自大、自我膨胀而已。神性更是无从谈起。
从歌剧——戏剧的角度来说,《帕西法尔》第二幕的音乐是全剧中戏剧性最强,因而也是最具歌剧特质的部分。其中最感染我的即是昆德丽和帕西法尔的“对手戏”。在第一幕里,昆德丽的唱段不是恶声恶气,就是有气无力,再不就是歇斯底里的怪叫。而到了第三幕,除了那声怪叫(按说应该是呻吟)和那句“让我效劳,让我劳作”外,瓦格纳再也没让昆德丽出声——而只有形体动作和面部神态表情。
第二幕开始部分克林索尔和昆德丽的“对手戏”,其“重头”是克林索尔。至于鲜花少女和帕西法尔的那段音乐,其视觉效果也要好过听觉。而从昆德丽那一句“Parsifal!-Weile!”(“帕西法尔,别走!”)到第二幕结束,是应该一口气听完的。这里有《帕西法尔》中最美最动听的女声唱段,而这美妙的、极具人物个性的、展现出强烈而纷繁的内心情感的歌唱,往往都只在一句半句的歌唱之中,就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我以为,这就是瓦格纳的本事!这就是瓦格纳非凡的创造力之所在!而对任何昆德丽的演唱者而言,这绝对又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所有内在精神世界的“转换”,是完全需要歌手通过自己的嗓音及歌唱技巧来完成的。而且这一切的“转换”往往是在昆德丽一句、半句的演唱中就得以完成。
“Parsifal!- Weile!”一个光彩夺目的昆德丽自此出现在了我们的听觉(和视觉)中。我觉得,如果能从“帕西法尔,别走!”这句里,听出昆德丽对爱的渴望,听出昆德丽对帕西法尔的温情,听出昆德丽对这个英俊的傻小伙子的**,那么这个昆德丽就可以算唱成功了三分之一。接着昆德丽向帕西法尔讲述了他的身世,特别是讲了他的母亲因为思念他而深陷悲伤致死,令帕西法尔体验到了悲伤、感到了悔悟。这段唱虽然是昆德丽在描述帕西法尔的母亲,却也完全唱出了昆德丽的母性形象——温暖、慈爱。
而当昆德丽对帕西法尔说——
真诚忏悔的告白,可以终结你的罪恶感;
亲身体验,用心理解,你会增长智慧。
我要让你体会贾姆雷特深陷爱河时被心中燃起的**拥抱的感觉。
这感觉赐给你生命和活着的意义。
为远离死亡,不再当个傻瓜,
让我给你
象征母亲给儿子最后仅存的祝福和爱的初吻。
然后深深地、久久地拥吻了帕西法尔。正是由于这一吻,帕西法尔感觉到了“欲望”、“罪恶”、“救赎”、“责任”。他推开昆德丽,祈求神助——“救世主,救世主!慈悲的主啊,我该如何洗净满身的罪孽?”
但昆德丽却风情万种、满含柔情地对他说——
可敬的英雄啊,忘却这些魔咒吧。
你抬起头来,看看你眼前的美人儿。
可此时的帕西法尔已经警觉。他回忆起刚才昆德丽的吻,惊恐自己差点陷落在昆德丽的怀抱里,重蹈安福塔斯的覆辙,便对昆德丽厉声呵斥:邪恶的女子,快离开我!永远离开我!
于是,昆德丽转而愤然地对帕西法尔说——
你这不解风情的傻瓜!
难道心里只能体会别人的痛苦?
那你为何不来感受我的痛苦?
如果你是救世主,
那到底是什么阻止你和我结合,来拯救我的灵魂?
昆德丽告诉帕西法尔,她因嘲笑救世主而备受魔咒的折磨——无论是睡梦中还是清醒时;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也无论是死去还是活着,这种折磨挥之不去、永无止尽。她渴望再次见到救世主,当面向他忏悔——
如今我不断地在寻找他,寻遍了世界的每个角落,只求能和他再见上一面;
在最黑暗的时刻,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注视着我,而这目光让我感到安详。
可魔咒再一次嘲弄了我,再一次伤害我——它让罪人屈从在我的臂弯里。
而我不停地笑,不停地笑,无法流泪哭泣,
只能叫喊、愤怒、呓语,每晚噩梦不断。
尽管悔恨不已,但无法从魔咒中解脱。
昆德丽告诉帕西法尔——
我渴望有一天能遇见一个人,当我和他相遇,他鄙视我,唾弃我,
这个世界,还有救世主,都已将我抛弃,
只有你,才能让我洗清罪孽;才能让我的灵魂得到救赎。
但是帕西法尔拒绝以这种方式来拯救昆德丽。他告诉昆德丽,她所认为的爱和拯救其实只是一时欲望的满足,而欲望是无法拯救她的。帕西法尔还告诉昆德丽,他必须去拯救被她陷害而身陷无法愈合的伤痛之苦的安福塔斯。
看到自己无论是用美貌和爱欲,或是悲悯与苦痛,都无法使帕西法尔“就范”,昆德丽发泄了最后的愤怒——
难道不是我的吻,向你展现了最真实的世界?
我用全部的爱拥抱了你,你的神性才得以提升。
去拯救这个世界吧!
如果这是你的使命,那就去当你自己一时的上帝吧!
就让我永远被魔咒束缚!让我的伤痛永远无法愈合!
但帕西法尔依然不为所动,坚持要去拯救安福塔斯,拯救蒙莎瓦尔特堡的圣杯武士们。昆德丽绝望之极,只好呼唤克林索尔用圣矛来杀死帕西法尔。
结果可想而知——“纯洁的傻子”帕西法尔抵御住了昆德丽的**,因此受到了救世主的庇护。圣矛无法伤害到他,反而是克林索尔的魔幻花园就此灰飞烟灭。
每当我一气听完(或看完)《帕西法尔》的第二幕,心里难免唏嘘不已:如果说昆德丽是在“引诱”帕西法尔落入她的怀抱,那也绝不仅仅凭“女色”。在昆德丽身上,你能感受到一个丰富的女性:她美貌,她风情;她有渴望,有热情;她也有温情,有慈爱的母性;她也愤怒,暴烈;她还有无法排解的伤感与悲情……面对如此一位女性,有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自己?除非他是一个纯洁的傻子——如帕西法尔。只是,这个世界真有这样的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