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菁中学
南菁中学的前身是南菁书院,建于1882年。1903年重新制定癸卯学制(即《奏定学堂章程》)后改名为“南菁学堂”。学堂除设普通科,还设有农科和商科,是江苏省名校之一。可惜抗日战争时期被日本侵略军炸成废墟,学校被迫停办,只有少部分学生迁到上海租界上学。1942年学校由汪伪政府复办,校名改为“江苏省立第九中学”。那年我刚好上初中,就进入了这所学校。当时校舍破旧不堪,仅有的一座教学大楼被日军炸成了断壁残垣,只剩下几间平房。1945年抗战胜利,国民政府接管学校,恢复南菁中学校名。抗战胜利后第一任校长李天民,筹资盖了一座教学楼,因为是抗战胜利后建的,所以起名为“重光楼”。但除了校舍经修缮有所改善外,设备依然奇缺,物理化学课都是在黑板上“做实验”,因此我的物理成绩最差。
背景资料:南菁中学,前身是江苏学政黄体芳在光绪八年(1882年)创办的南菁书院。清末,这里是江苏全省的最高学府和教育中心,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曾产生过一定影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南菁中学曾是江苏省早期18所示范中学之一、江苏省首批办好的重点中学和江苏省首批合格重点中学;1998年上半年,南菁中学以高质量通过了国家级示范性普通高中的验收。南菁中学百余年间,英才辈出,桃李满天下,共为国家培养了27000余名专家、学者、革命者和建设者,他们中有7名中科院院士,7名解放军现役将军,还有著名的革命家、教育家、医学家、工程师、书法家、音乐家等。[1]
中街上南菁中学老校门
南菁中学的校园一角
我的中学时代可以说是在中国最黑暗的年代中度过的。小学四年和初中三年我都是在日寇的铁蹄底下过着亡国奴的生活,高中三年又是在国民党当局专制统治之下过来的。幸而学校中有几位好老师,使我在青少年时代没有虚度年华。例如在初中一年级教算术课的章臣顺老师,他常常用图解法讲解四则运算,如讲“两车对开,时速不同,在一定距离内何时相遇”等此类问题,都用图画出来,学生就很容易懂了。另外一位是教初三平面几何的胡静莲老师,她那时才二十几岁,患有肺结核,但给我们上课时却总是精神抖擞,极富艺术性。考试时她常常出一些难题,但不计在一百分内,只是另加分数,第一名交卷也能加分。我非常喜欢数学,常常把难题做出来了,而且第一名交卷,因此我的数学成绩总是可以拿到一百多分。不幸的是,她在抗战胜利那一年去世了。出殡那天,虽然天下着雨,但同学们都去为她送行。高中的数学一直是吴菊辰先生教的,他讲课极富逻辑性,而且讲话很快,前后衔接,一气呵成,所以上他的课很痛快。但数学成绩不太好的同学就感到吃力,跟不上他的节奏。高中教我们国文的李成蹊老师、教史地的李庚序老师都很有学问,不仅课讲得好,而且人也很好,和蔼对待每个同学。值得纪念的还有一位音乐兼美术老师胡森林,他身兼两职,既教音乐又教美术。1949年前的中学一般都是这样的。他善于彩粉画,音乐本来不是他的专业,但他的音乐修养较好。当时只有一架风琴,但他的课上得有声有色,给我们讲五线谱,介绍各国名曲,使我们增加了许多音乐知识。他不仅在课堂上教我们,而且还在课下组织各种活动,成立合唱团、口琴队。抗战胜利那一年又辅导我们排练话剧《一颗爱国心》。我国著名指挥家,曾任上海交响乐团团长的曹鹏就是我们当时的口琴队队长。抗战胜利前夕他过长江参加了新四军,1949年5月上海解放军进城仪式上的军乐队就是由他指挥的。
南菁中学时代的顾明远先生
顾明远先生当年临摹过的《芥子园画谱》
我的中学生活丰富多彩,没有现在这种高考的竞争压力,因此学习比较主动、生动。我们学数学,不仅学数学知识,还把它当作一门艺术。我们数学作业本都是最好的道林纸本,书写特别整齐。高一时上立体几何,把画圆锥体、立方体当作绘画,有阴面阳面,同学之间还互相比较谁画得最好。课外活动也是生动活泼。记得我小时候喜好画画,在我姨夫家阁楼上弄到一本《芥子园画谱》,就学起画来,结果班上有许多同学也都画起来了。当时夏鹤龄同学喜好书法和篆刻,于是班上许多同学都练写大字和刻起图章来。为了节省纸墨,同学们蘸着水在方砖上写。今天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沈鹏之所以成为著名的书法家,不能说和那时的兴趣无关。初中二年级时,尹俊华同学从上海转学过来,他是个足球爱好者,从此,班上都踢起足球来。我们班的足球不仅是全校第一,就是在江阴也是数一数二的。为了赛足球,有一次还和当时的《正气日报》发生冲突,同学们一下子把对国民党当局的仇恨发泄出来,围困了《正气日报》报馆,差一点酿成政治事件。抗战胜利以后,同学们当时以为应该有民主政治了,谁知国民党当局又对解放区发动战争,对国统区人民残酷镇压。我们班在当时要求民主的气氛中办起了两个文艺社团,即曙光文艺社和新绿社。开始只是办墙报,用道林纸写好了贴在墙上,但设计很讲究,有文章,有插图,图文并茂。第二年,在薛钧陶同学的策划下,曙光文艺社办起了刊物,只是油印本,刻蜡版,手工印刷大多是我和夏鹤龄两人干的。没有想到刻蜡版的技术在20年后爆发的“**”期间用上了,为造反派刻小报,免去了我做苦力劳动,这是后话。后来我们又办起了铅印的正式杂志,名《曙光》,表示当时大家生活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曙光必将来临。但终因缺乏经费来源,出了两期就停刊了,改为在《江声日报》上出文艺版,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我们当时只是为了搞文艺,内容还是倾向于进步的,期盼着民主的曙光。记得办第一期油印版时刚遇上1946年双十节,国民党发布了双十节文告,进步人士马叙伦撰文评论了双十节文告,我们就在油印本上转载了这篇评论。我还清楚地记得正式出版的两期封面,第一期是一位木刻家为悼念陶行知而刻的陶行知头像,头像上陶行知的嘴巴被一把锁锁着,说明陶行知被国民党当局迫害,不允许他说话;第二期的封面也是一幅木刻,刻的是一名工人的双脚被铁链锁着,另一名工人正用榔头砸铁链。这两幅木刻都是反对国民党当局专制统治的,因此说《曙光》杂志应该属于进步的刊物。
顾明远先生与同学在南菁中学老校门前合影,其中右二为顾明远,左一为沈鹏
高年级的进步同学对我们的影响也很大。比我们高三四个年级的徐瑞卿、花育城、尹素华等,较早地接受了党的领导。他们从南菁中学毕业以后在大学里学习,每逢寒暑假回乡休假就在江阴组成旅外同学会,把我们在家乡的同学集合在一起,举办假期补习班、图书室、歌咏队。他们把大学的民主空气带回家乡,使江阴这个小城有了生气。我们在和他们的共同活动中接触到了新思想,也就是这个图书室使我在抗战胜利后第一次读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它对我以后的生活道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我后来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与南菁中学六年的生活不无关系。我觉得,教师这个职业很有意义,学校的生活很有生气。我的成长是教师培养的结果,我也愿意像我的老师那样去培养下一代。
背景资料:当年顾明远和同一届校友薛钧陶、沈鹏一同创办曙光文学社,在校园小有影响。这些为他后来从事社会工作和投身教育事业都奠定了基础。
《曙光》杂志第二期的封面
曙光文学社成员,后排右一为顾明远,右三为薛钧陶,左一为沈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