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对第一种意义概念的引申:对意义的注意性修正过程
胡塞尔对各种注意修正过程的描述是:
我们在这里所关注的是一系列转化过程……这些转化过程都已经既预设了某种意向性作用[49]的内核,也已经预设了某种不同的、必定会从属于它的秩序所具有的某些发挥描述特征作用的阶段,这些转化过程并不……(改变这些经验的意向性对象侧面),而是只展示这种整体性的经验在意向性作用和意向性对象方面所经历的各种修正过程。[50]
让我们就观念而言、就其意向性作用方面的内容而言,确定我们从感知的角度出发觉察到的某种东西,或者说确定某种与这种观念联系在一起的事件。……而这样一来,通过这种注意之光本身那被指定的循环而对这种注意之光的确定过程,便也从属于这种观念了。因为这种光束也同样是经验的一个阶段。而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我们通过“注意及其方式的分配过程中的各种变化”这样的标题所指出的、改变已经确定的经验的各种方式,也都是可能的。[51]
显而易见的是,这些修正过程不仅是就经验的意向性作用侧面而言对经验本身进行的修正过程,而且,它们也涵盖了它的意向性对象,亦即在并不对同一性的意向性对象的核心持任何偏见的情况下,它们在意向性对象侧面展示了某一类新的特征描述过程。……此外,下面这一点也是显而易见的,即这些发生在意向性对象方面的修正过程并不是下面这样的,即它们仅仅附加在某种始终作为单纯的外在附加物而保持不变的东西之上;与此相反,这些具体的意向性对象都经历了彻底的变化,在这里,与自身保持同一的东西的各种必要的既定性方式,都具有头等重要的意义。[52]
所有各种经验类型都有可能接受注意性修正:有关知觉世界的各种经验、有关记忆世界的各种经验、有关纯粹的幻想世界和因此而出现的各种设计的各种经验,情况都是如此。[53]正像我们已经由于胡塞尔的论述而了解到的那样,注意的各种变化是能够影响我们针对某种意识内容究竟是采取中立的态度,还是采取有立场的态度的。[54]各种注意性修正过程本身又一次把所有各种遮蔽过程表现出来了:从实际的理解过程到单纯的关注,到几乎不进行什么关注,再到完全的视而不见。[55]
就其活动的方式而言,这些注意性形成过程都在某种非常特殊的意义上具有主观性的特征,而且,通过这些方式而变得模态化的,或者说以这些方式为预设前提的所有这些功能,也都因此而作为它们的种属而获得了这种特征。注意的射线……并不是与自我分开来存在的,它本身就具有个人性,并且保持着个人性。[56]
注意的射线保持着个人性这个事实——也就是说,它作为某种“自我的射线”而存在这个事实——的意思是说,它在绵延流之中是伴随着自我的各种变化而存在的,换句话说,这意味着它参与了实际的此在―现在―如此的构造过程,因为此在和现在很可能并不具有“如此”,也就是说,只要自我并没有将其注意引向它,那么,它很可能便缺乏它自己所特有的明确的特性。反过来,人们也可以说,这种实际的此在―现在和如此就是注意性修正过程的基础,因为这种注意的射线正是从现在这个时刻的观点出发,被回过头来引向各种已经消逝的阶段的。
对这种观点需要加以某种说明。针对它那些注意对象,自我每时每刻都会表现出各种其程度和种类都有所变化的态度。比如说,由于它的意识究竟是通过活生生的活动而被引向空间-时间的世界,还是它沉浸在它那内在的意识流之中的不同,它的意识便会体现出程度各不相同的张力。因此,自我有可能针对生活采取许多种各不相同的基本态度,而这些态度都是与海德格尔在“此在的生存论状态”的标题下所谈到的各种“情绪”相似的。因此,自我针对生活所采取的态度——它的attention à la vie(注意生活)——接下来便决定了它针对过去所采取的态度。
这里的最后一个观点相当于下列陈述,即一种体验的意义所经历的各种修正过程,都取决于自我赋予这种体验的特殊的注意种类。而这同时也意味着,一种体验的意义会由于自我在观察它的时候所依据的时刻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比如说,由于人们在记忆它和回顾它的时候所涉及的时间距离不同,它的意义便会有所不同。同样,由于其观点的不同,反思性的扫视在深刻地洞察体验的时候也会在程度方面表现出不同。比如说,某些观点或许并不需要进行非常深刻的洞察。在讨论韦伯的预期的意义概念的时候,我们已经指出过这一点。我们在那里曾经看到,日常生活之中存在着许多种与意义解释过程有关的案例,我们在这些情况下是没有必要费心劳神地去寻求一个人的深层意义的,而这则是因为对于我们来说,有关他的表层意义的知识已经足够让我们针对他的行为来确定我们自己的取向了。这样一来,意义确立和意义解释便都通过符合实际的方式,在这种主体间际的领域之中被确定下来了。不过,问题到这里并没有完全得到解决。即使反思性扫视所能够洞察的、孤独的自我的最深刻的意识流层次,也是以这种符合实际的方式被确定下来的。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都在反复使用认为理所当然(das Fraglos-gegeben)这样一个概念。现在,通过我们对注意性修正过程进行的分析,我们便可以把非常确切的意义赋予这个概念了。认为理所当然始终都表示这样一种特定的、将其身作为不需要做进一步分析的对象而呈现出来的经验层次。在这种情况下,一种经验层次究竟会不会被认为理所当然的,是由反思性的扫视所具有的实际兴趣决定的,这种反思性扫视既针对它,也针对使这种扫视得以发挥作用的、特定的此在和现在。所谓意识的某种内容因此便会变成理所当然的,并没有解决究竟是否任何一种生存或者实在都应当归功于这种内容的问题——也就是说,并没有解决它究竟是通过一些有态度的意识活动而给定的,还是通过一些中立性的意识活动而给定的这样一个问题。不过,注意的变化是可以把某种被认为理所当然的成分,转化成为有问题的成分的。
本节只是指出了对注意进行现象学分析所需要的出发点,而进行这个方面的详细分析却不是本书所需要完成的任务。我们已经在注意性修正过程中——为有关各种特定经验的特殊意义的构造过程的理论——找到了某种出发点,这就已经足够了。不过,对注意性修正过程的本性的理解只能为我们提供某种出发点,因此,我们现在必须着手考察接下来出现的一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