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概要:从其原初意义上来看的意义的本质

就我们为了在其原初的意义上界定意义概念所进行的研究而言,我们现在已经走得够远了。不过,正像我们在本章中始终都在做的那样,在这样做的过程中,我们一直都仅仅局限于涉及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赋予他自己的行动的意义。我们将到后面在研究和论述有关主体间性的问题。

让我们回忆一下我们曾经指出的、存在于思想和生活之间的张力。思想所集中涉及的是空间-时间世界之中的各种对象;而生活则从属于绵延。就经验的“富有意义性”而言,存在于这两者之间的这种张力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说各种经验都具有意义是很容易令人误解的。意义并不存在于经验之中。毋宁说,那些以反思的方式得到把握的经验才是富有意义的。意义就是自我用于关注其经验的方式。意义存在于自我所具有的、针对其意识流的那个已经成为过去的组成部分、针对它那“已经流逝的”绵延的态度之中。让我们努力阐述得更加准确一些。我们曾经指出,自我注视其经验,并由此而使它变成富有意义的。在这里,我们指的是一种不连续的、清晰可辨的经验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经验E是富有意义的”和“经验E正在受到注视”这两种陈述就是意义相同的。那么,我的所有各种经验都是富有意义的吗?根本不是如此。我的许多经验都从未得到过任何反思,因而都处于前现象的阶段。只要我具有绵延、只要我具有内在时间意识,我就会具有各种经验——无论这些经验究竟会不会变成反思的对象,情况都是如此。这些经验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实际存在的和前现象的,并且因此而都是我的各种体验的总和,即使我从未对它们进行过任何反思,情况也依然是如此。对于我的所有各种体验的“我有状态”(Je-Meinigheit)的构造过程来说,只要有自我的内在时间形式、有绵延,或者像胡塞尔所说的那样有内在时间意识,就已经足够了——所有这些方面,都不过是对于持续存在的自我的构造过程和我的所有各种体验的我有状态的构造过程的相关关系的表达而已。而这样一来,下面这种说法就是错误的了,即我的各种体验之所以是富有意义的,完全是因为它们都得到了经验,或者说完全是因为它们都得到了经历。这样一种观点将会消除存在于作为一个方面的、处于绵延流内部的活生生的经验,和作为另一个方面的、对因此而得到经历的经验的反思之间的张力——换句话说,它将会消除存在于生活和思想之间的张力。但是,所有各种有关意义的讨论所预设的,恰恰就是这样一种张力。因此,让我们拒斥下面这种观点,即富有意义的状态不是从属于意向性对象的结构(也就是说,从属于体验本身),就是从属于纯粹的、与从属绵延流有关的事实。毋宁说,我们希望指出的是,一个人进行的、针对他自己的绵延流的每一种活动,都可以和一束光线相提并论。这样的光线不仅照亮了这种流的已经流逝的诸个体性阶段,而且还把它们清晰明确地表达出来(并因此而使它们变得富有意义)。

因此,我们所得出的结论是,在被当作绵延来考虑的生活方面,意义概念和与它有关的疑难问题没有得到任何运用。说未曾经过反思的此在和现在都是富有意义的,这样的做法无论如何都会显得非常琐碎。使自我得以在其中生存的各种认识活动,使自我得以在其中出生的、活生生的、从一个此在和现在延续到下一个此在和现在的在场——这些方面都从来没有为这样的光束所触及。因此,它们都落在了由富有意义的成分构成的领域之外。与此相反(而这一点也同样是从我们的论证之中突现出来的):活生生的自我实际上具有的此在和现在,就是这种光束的光源,就是使这些像光束一样的、能够普照绵延流的已经消逝的和正在消逝的各种阶段,通过对它们进行阐明而使它们与这种绵延流的其余部分判然有别的射线得以发射出来的光源。

现在,我们已经得出了一个具有预备性的、有关富有意义的体验的概念。具有反思性的扫视把某种已经消逝的体验挑选出来,进而把它构造成富有意义的对象。此后,如果在这里出现了某种意向性的、对于把这种经验当作不连续的统一体而产生出来的自发性活动的回顾性参照,那么,富有意义的行为便通过这种注意活动而被构造出来了。即使具有反思性的扫视超越了这种自发性活动,因而集中关注的是设计,它也同样会把富有意义的行动构造出来。显而易见的是,把注意力转向行为和行动的过程都是把注意力转向一般的经验的过程的种类,这样的过程当然会因此而变成不连续的。[48]由此可以得出下列结论,即行为和行动始终都是从以多型的方式组织起来、可以通过下列两种方式来加以看待的体验系列出发而被构造出来的:这样的体验系列要么被当作某种对使行动得以进行的诸阶段的重新运行来看待,要么被当作某种总体性的、经过统一的、有关被以如此这般的方式得出结果的成分的观点来看待——简而言之,要么被当作行为来看待,要么被当作活动来看待。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都在谈论一般的意义。不过,我们同时必须记住的是,任何一种行动都具有其所特有的、使之区别于其他所有各种行动的意义。当马克斯·韦伯系统表述“预期的意义”这个概念的时候,他所涉及的就是这种特定的意义。这种特定的意义究竟是如何在意识流之中被构造出来的,而且,有关这种特定意义的概念又如何才能从我们刚刚陈述过的一般的意义概念之中推导出来呢?最重要的是,当同一种经验退隐到过去之中去的时候,它的意义有可能发生变化,这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

我们曾经讨论过注意活动,这种活动能够使在其他情况下仅仅是得到经历的各种经验得到意向性的凝视。这种注意活动本身有可能经历各种各样的、彼此之间难以分离和区分开来的修正过程。我们将遵循胡塞尔的做法,把这些修正过程叫作“各种对注意的转化过程”或者“注意的修正过程”。这些过程恰恰就是注意的各种不同的方式,而且,恰恰是它们因此而构成了各种经验所特有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