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魏收《魏书》及其特点
萧子显死后十七年,即梁元帝承圣三年、北齐文宣帝天保五年(554年),北齐魏收撰成《魏书》。萧子显死年,魏收三十二岁,可以说他们是不同皇朝的同时代人。
魏收(505—572年),字伯起,小字佛助,钜鹿下曲阳(今河北晋州市西)人,历仕北魏、东魏、北齐三朝。他出使过梁朝,也接待过梁朝派到东魏的使臣徐陵[177]。他与温子升、邢子才齐誉,“世号三才”。魏收在北魏末年节闵帝普泰元年(531年)就被委以“修国史”的事务,这时他才二十六岁。东魏时,他担任过一些重要官职,但始终兼任史职。北齐天保二年(551年)。他正式受命撰述魏史,这距他开始接触有关魏史的撰写已有二十年的历史了。文宣帝高洋对他说:“好直笔,我终不作魏太武诛史官。”[178]高洋这个人在历史上似无多少可称道处,但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亦属难得。高洋之父高欢当年左右东魏朝政时,也对魏收说过:“我后世身名在卿手,勿谓我不知。”这说明高欢、高洋父子看重历史撰述,看重他们身后的名声,也说明魏收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
魏收撰《魏书》,可以直接继承、借鉴的文献主要是:北魏初年邓渊所撰《代记》十余卷(太祖拓跋珪时);崔浩编年体《国书》(一称《国记》,太武帝拓跋焘时);李彪改编年体为纪、表、志、传综合体国史,未成书(孝文帝时);邢峦、崔鸿、王遵业等撰孝文帝以下三朝起居注(宣武帝、孝明帝时);元晖业撰的《辨宗室录》三十卷(北魏末年);其余就是当时还能见到的有关谱牒、家传等。魏收与房延祐、辛元植、刁柔、裴昂之、高孝斡等“博总斟酌”,历时三年余,撰成《魏书》一百三十一卷:帝纪十二卷、列传九十八卷,于天保五年(554年)三月表上;十志二十卷,例目一卷,于同年十一月表上。例目已佚,今存一百三十卷(含子卷)。参与撰写十志的除魏收外,还有辛元植、刁柔、高孝斡、綦母怀文。魏收在表上十志时指出:“其史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论,前后二表一启。”例目已佚,其史例亦不可知。二十五序,俱存,见于《皇后传》、诸类传及十志。九十四论,今存九十三论[179],以卷七十四《尔朱荣传》后论文字最多。二表皆佚,今仅存《前上十志启》,编于诸志之首。上述例、序、论、表、启,“皆独出于收”[180]。
《魏书》最重要的成就,在于它是中国封建社会历代“正史”中第一部少数民族上层集团为统治者的封建皇朝的皇朝史。十六国时期,曾经出现了许多记述北方各个割据皇朝史事的专书,但不论是皇朝本身的规模还是有关历史撰述的规模,都无法与北魏及《魏书》相比拟。《魏书》记述了中国北方鲜卑族拓跋部从4世纪后期至6世纪中期(即北魏道武帝至东魏孝静帝)的历史,内容包括它的发展兴盛、统一北方、走向封建化和门阀化的过程,以及北魏早期与东晋的关系和北魏、东魏与南朝宋、齐、梁三朝的关系的发展。这使它在“正史”中具有非常明显的特色。从中国历史发展来看,《魏书》不仅是西晋末年以来中国北方各少数民族历史进程的生动记录,而且是这个时期中国民族融合新发展的历史总结。
《魏书》在编撰上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如以《序纪》追叙拓跋氏的远祖上至二十余代的史事,虽未可尽信,但大致阐述了拓跋氏的历史渊源。如它称东晋皇朝的“僭”,是说明北魏是正统皇朝;称宋、齐、梁为“岛夷”,是说明北魏是中原先进文化的继承者。前者是从政治上着眼的,后者是从文化传统上考虑的,二者有不同的含义。还有,它在诸志中或追叙两汉魏晋沿革,或引两汉魏晋制度为依据,也是为了表明北魏在典章制度上对先前这些皇朝的连贯性,等等。《魏书》在反映南北朝时期的历史特点方面也很突出:它的列传具有比《宋书》更为突出的家传色彩,有的传竟列举五六十人之多。新增《官氏志》和《释老志》,前者首叙官制、后叙姓族,是反映北魏统治封建化、门阀化的重要文献;后者主要叙述了佛教在中国传播的过程,详细记载了它在北魏的兴衰史。重姓族,崇佛教,这是当时南北朝共同的社会风尚和历史特点。魏收在《前上十志启》中说,这两篇志是“魏代之急”、“当今之重”,说明他在反映这种风尚和特点方面的自觉性。
魏收在历史观上同沈约、萧子显有相似之处。《魏书·序纪》记拓跋氏先人诘汾与“天女”相媾而得子,是为“神元皇帝”。其后论又说:“帝王之兴也,必有积德累功博利,道协幽显,方契神祇之心。”《太祖纪》又载,献明贺皇后“梦日出室内,寤而见光自牖属天,歘然有感”,孕而生太祖道武皇帝,并把此事同“明年有榆生于埋胞之坎,后遂成林”相比附以示祥瑞。这是以神话传说和自然现象来编织“天命”的理论。《释老志》固然是一篇很有价值的历史文献,但也宣扬了非佛致祸和道家预言的灵验。这些都是《魏书》中的消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