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南一之二
召[1],地名,召公奭之采邑也。舊說扶風雍縣南有召亭,即其地。今雍縣析為岐山、天興二縣,未知召亭的在何縣。餘已見《周南》說[2]。
維鵲有巢,維鳩居叶姬御反之。之子于歸,百兩如字,又音亮御五嫁反,叶魚據反之。
興也。鵲、鳩,皆鳥名。鵲善為巢,其巢最為完固。鳩性拙不能為巢,或有居鵲之成巢者。之子,指夫人也。兩,一車也,一車兩輪,故謂之兩。御,迎也。諸侯之子嫁于諸侯,送御皆百兩也。○南國諸侯被文王之化,能正心脩身以齊其家,其女子亦被后妃之化,而有專靜純一之德。故嫁于諸侯,而其家人美之曰:維鵲有巢,則鳩來居之,是以之子于歸,而百兩迎之也。此詩之意,猶《周南》之有《關雎》也。
【附錄】時舉問:「《召南》之有《鵲巢》,猶《周南》之有《關雎》。《關雎》言『窈窕淑女』,則是明言后妃之德也。惟《鵲巢》三章,皆不言夫人之德,如何?」曰:「鳩之為物,其性靜專無比,可藉以見夫人之德也。」 時舉。
【纂疏】孔氏曰:「《月令》:『十二月,鵲始巢。』」鄭氏曰:「冬至架之,春乃成。」嚴氏曰:「開户向太一背太歲[3]。」孔氏曰:「鳩,鳲鳩,秸鞠,布穀也。」歐陽氏曰:「今所謂布穀、戴勝者,與鳩絶異,惟今人直謂之鳩者,拙鳥也,不能作巢,多在屋瓦間,或於樹上架構樹枝,初不成巢,便以生子,往往墜雛。鵲作巢甚堅,既生雛散飛則棄去,容有鳩來處彼空巢。」張氏曰:「鵲巢鳩居,未必有此理,止取二物為喻。」呂氏曰:「但取鳩不自巢,居鵲之成巢,非取鵲之強而不**,亦非取鳩有均養之德。」張氏曰:「惟其能靜專而端然享之,是乃夫人之德。有所作為,則非婦道矣。」
維鵲有巢,維鳩方之。之子于歸,百兩將之。
興也。方,有之也。將,送也。
【纂疏】黄氏曰:「將,只是『將其厚意』之將。」
維鵲有巢,維鳩盈之。之子于歸,百兩成之。
興也。盈,滿也。謂衆媵姪娣之多。成,成其禮也
【纂疏】疊山謝氏曰:「一章曰居,鳩居鵲巢,夫人始歸其夫家也。二章曰方,方正也。鳩能正鵲之成巢,夫人能正其家也。三章曰盈,鳩生子盈滿其巢,夫人子孫衆多而滿其室家也。」又曰:「一章曰御,夫人初嫁,國君親迎,御輪之幣必百兩也。二章曰將,夫人初嫁,所將幣帛必百兩也。三章曰成,御以百兩,送以百兩,宜其室家而婦道成也。一節深一節,自有次序。」
《鵲巢》三章,章四句。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叶上止反。
賦也。于,於也。蘩,白蒿也。沼,池也。沚,渚也。事,祭事也。○南國被文王之化,諸侯夫人能盡誠敬以奉祭祀,而其家人叙其事以美之也。或曰:蘩所以生蠶,蓋古者后夫人有親蠶之禮。此詩亦猶《周南》之有《葛覃》也。
【附錄】問:「采蘋、蘩以供祭祀,采枲耳以備酒漿,后妃夫人恐未必親為之。」曰:「詩人且是如此說。」 德明。 時舉問:「《采蘩》只作祭事說,自是曉然。若作蠶事,雖與《葛覃》同類,而恐實非也。《葛覃》是女工[4],《采蘩》是婦職,以為同類亦無不可,何必以為蠶事而後同耶?」曰:「此說亦姑存之而已。」 時舉。
【纂疏】陸氏曰:「蘩,春始生,可煮,香美,又可蒸,及秋名蒿。」孔氏曰:「蒿非水菜,謂於其傍采之。」長樂劉氏曰:「尊祭祀,故直謂之事,《春秋》『有事於太廟』是也。」
于以采蘩?于澗之中。于以用之?公侯之宫。
賦也。山夾水曰澗。宫,廟也。或曰:即《記》所謂「公桑蠶室」也。
被皮寄反之僮僮音同,夙夜在公。被之祁祁,薄言還歸。
賦也。被,首飾也,編髮為之。僮僮,竦敬也。夙,早也。公,公所也。祁祁,舒遲貌,去事有儀也。《祭義》曰:「及祭之後,陶陶遂遂,如將復入然。」不欲遽去,愛敬之無已也。或曰:公,即所謂公桑也。
【纂疏】孔氏曰:「被者,《少牢》云『主婦被裼』,此《周禮》所謂次也。次第,髮長短為之,所謂髲髢也。」又曰:「剔賤者或刑者髪,以被婦人之紒音計為飾,因名髲被鬄弟。」嚴氏曰:「《天官》『六服』,褖衣為進朝于王之服,首則服次,凡諸侯國夫人于其國衣服與王后同。夫人祭祀不應服次。」曹氏謂:「此在商時與《周禮》異。」先生《初解》:「公,所謂宗廟之中,非私室也。」疊山謝氏曰:「公,齋廬之類。」
《采蘩》三章,章四句。
喓喓於遙反草蟲,趯趯託歷反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敕中反。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户江反,叶乎攻反。
賦也。喓喓,聲也。草蟲,蝗屬,奇音,青色。趯趯,躍貌。阜螽,蠜也。忡忡,猶衝衝也。止,語辭。覯,遇。降,下也。○南國被文王之化,諸侯大夫行役在外,其妻獨居,感時物之變,而思其君子如此,亦若《周南》之《卷耳》也。
【纂疏】毛氏曰:「草蟲,常羊。」孔氏曰[5]:「似蝗,處茅中,色青,名負蠜。」嚴氏曰:「負螽[6],蝗也,蠜也,即螽斯也。」山陰陸氏曰:「草蟲鳴,阜螽躍而從之,故負螽曰蠜[7],草蟲謂之負蠜。」李氏曰:「《出車》詩亦曰『喓喓草蟲,趯趯阜螽[8]。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既見君子,我心則降』,亦是行役之詩,故其妻憂思如此。」疊山謝氏曰:「降,猶今人云『放下心』也。」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張劣反。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音悦。
賦也。登山蓋託以望君子。蕨,鱉也,初生無葉時可食。亦感時物之變也。惙,憂貌。
【纂疏】陸氏曰:「蕨,周秦曰蕨,齊魯曰鱉。」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
賦也。薇,似蕨而差大,有芒而味苦,山間人食之,謂之迷蕨。胡氏曰:「疑即《莊子》所謂迷陽者。」夷,平也。
【纂疏】陸氏曰:「薇亦山菜,莖葉皆似小豆,蔓生,其味亦如小豆。今官園種之以供宗廟祭祀。」項氏曰:「薇,今之野豌豆苗也[9],蜀人謂之巢菜。」疊山謝氏曰:「忡忡,心不寧也。惙惙,憂之深不止於忡忡矣。傷則惻然而痛,悲則無聲之哀,傷悲則憂之極,又不止於惙惙矣。此未見而憂一節緊一節也。降則心稍放下,悅則喜動於中,夷則心和氣平,無思無慮,憂樂兩忘矣。此既見之喜一節深一節也。」愚觀此詩,每章自有三節,蟲鳴螽躍、采蕨采薇之時,是一般意思,其心動於男女之欲;忡忡、惙惙、傷悲之時,是一般意思,其心主于夫婦之義;則降、則悅、則夷之時,是一般意思,其心安於性情之正。
《草蟲》三章,章七句。
于以采蘋?南澗之濱。于以采藻?于彼行潦音老。
賦也。蘋,水上浮萍也,江東人謂之 。濱,厓也。藻,聚藻也,生水底,莖如釵股,葉如蓬蒿。行潦,流潦也。○南國被文王之化,大夫妻能奉祭祀,而其家人叙其事以美之也。
【纂疏】嚴氏曰:「《本草》水萍有三種:大者曰蘋,葉圓,闊寸許,季春始生,可糝蒸為茹;中者曰荇菜;小者水上浮萍,江東謂之薸。毛氏以蘋為大萍,是也。郭璞以蘋為水上浮萍,即江東謂之薸,是以小萍為大萍,誤矣。蘋可茹而薸不可茹,豈有不可茹之薸,而乃用以供祭祀乎?」陸氏曰:「藻生水底,有二種,皆可食。熟煮,挼去腥氣,米麫糝蒸為茹,佳美,荆揚饑荒可充食。」
于以盛音成之?維筐及筥居呂反。于以湘之?維錡宜綺反及釡符甫反。
賦也。方曰筐,圓曰筥。湘,烹也。蓋粗熟而淹以為菹也。錡,釡屬。有足曰錡,無足曰釡。此足以見其循序有常,嚴敬整飭之意。
【纂疏】曹氏曰:「筐、筥皆竹器。」
于以奠之?宗室牖下叶後五反。誰其尸之?有齊側皆反季女。
賦也。奠,置也。宗室,大宗之廟也。大夫、士祭于宗室。牖下,室西南隅,所謂奥也。尸,主也。齊,敬貌。季,少也。祭祀之禮,主婦主薦豆,實以葅醢。少而能敬,尤見其質之美,而化之所從來者遠矣。
【纂疏】一說:李氏曰:「《記·昏義》:『古者婦人先嫁三月,祖廟未毀,教于公宮;祖廟既毀,教於宗室。教以婦言、婦德、婦容、婦功,教成之祭,牲用魚,芼用蘋藻,所以成婦順也。』芼用蘋藻,即所謂采蘋、采藻也。教於宗室,即所謂宗室牖下也。詩言教成之祭,主之者何人?乃有齊敬之季女也。王氏以為女既嫁,然既嫁為大夫妻,安得稱女?則知季女乃未嫁之女也。」鄭氏、蘇黄門皆此說,李氏本之。謾備。
《采蘋》三章,章四句。
蔽芾非貴反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蒲曷反。
賦也。蔽芾,盛貌。甘棠,杜梨也。白者為棠,赤者為杜。翦,翦其枝葉也。伐,伐其條榦也。伯,方伯也。茇,草舍也。○召伯循行南國,以布文王之政,或舍甘棠之下。其後人思其德,故愛其樹而不忍傷也。
【纂疏】鄭氏曰:「召伯,姬姓,名奭,食采於召,作上公,為二伯,後人美其為伯之功[10],故言伯云。」《釋文》曰:「召伯,召康公也。」《燕世家》云:「與周同姓。」
蔽芾甘棠,勿翦勿敗叶蒲寐反,召伯所憩起例反。
賦也。敗,折。憩,息也。勿敗,則非特勿伐而已,愛之愈久而愈深也。下章放此。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叶變制反,召伯所說始鋭反。
賦也。拜,屈。說,舍也。勿拜,則非特勿敗而已。
【纂疏】郭氏曰:「甘棠,今之杜梨。」山陰陸氏曰:「赤棠與白棠同耳,但子有赤白美惡。白色為棠,甘棠也;赤色澀而酢[11],無味,俗語『澀如杜』是也。」黄氏曰:「竊意此詩作于武王之時,在文王時方為西伯,召公無稱伯之理。」嚴氏曰:「武王分周、召為二伯,是作于武王之時也。作詩雖在後,明教前乎此矣。二《南》皆文王詩也。」又曰:「始則相戒不可斬伐而去之;中則相戒豈特不可斬伐,但殘壞之亦不可;終則相戒岂特不可殘壞,但低屈之亦不可。愛之愈深,護之愈至也。」
《甘棠》三章,章三句。
厭於葉反浥於及反行露,豈不夙夜叶羊茹反,謂行多露。
賦也。厭浥,濕意。行,道。夙,早也。○南國之人,遵召伯之教,服文王之化,有以革其前日**亂之俗。故女子有能以禮自守,而不為強暴所汚者,自述己志,作此詩以絶其人。言道間之露方濕,我豈不欲早夜而行乎?畏多露之沾濡而不敢爾。蓋以女子早夜獨行,或有強暴侵陵之患[12],故託以行多露而畏其沾濡也。
誰謂雀無角叶盧谷反,何以穿我屋?誰謂女音汝無家叶音谷,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
興也。家,謂以媒聘求為室家之禮也。速,召致也。○貞女之自守如此,猶或見訟而召致於獄。因自訴而言,人皆謂雀有角,故能穿我屋,以興人皆謂汝於我嘗有求為室家之禮,故能致我于獄。然不知汝雖能致我於獄,而求為室家之禮,初未嘗備,如雀雖能穿屋,而實未嘗有角也。
誰謂鼠無牙叶五紅反,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叶各空反,何以速我訟叶祥容反?雖速我訟,亦不女從。
興也。牙,牡齒也。墉,墻也。○言汝雖能致我於訟,然其求為室家之禮,有所不足,則我亦終不汝從矣。
【纂疏】楊氏曰:「牙,牡齒,鼠無牡齒,今曰鼠無牙,謂無牡齒耳。」山陰陸氏曰:「鼠有齒而無牙。」嚴氏曰:「召南之國有男侵淩女[13],女不從,遂誣女有室家之約,而召伯聽其訟。此詩述女子自诉之辭。雀有咮音晝而無角,鼠有齒而無牙,事有可疑而實不然者。誰言雀之無角乎?雀若無角,何以能穿我屋也?然雀之穿我屋,實以咮不以角也。誰言鼠之無牙乎?鼠若無牙,何以能穿我墉也?然鼠之穿墉,實以齒非以牙也。以興下文誰言汝男子於我無室家之事乎?若無室家之事,何以速我獄訟也?然雀實無角,鼠實無牙,男子乃是侵淩,實無室家之事,惟召公明決。故汝男子雖召我獄,而室家之道終不足;謂誣我以訟,此非室家之道,不與汝為夫婦也。」愚謂「室家不足」,是終不與成夫婦。「亦不汝從」,是終不從汝。「室家不足」,是終不成夫婦之意。
《行露》三章,一章三句,二章章六句。
羔羊之皮叶蒲何反,素絲五紽徒何反。退食自公,委於危反蛇音移,叶唐何反委蛇。
賦也。小曰羔,大曰羊。皮,所以為裘,大夫燕居之服。素,白也。紽,未詳,蓋以絲飾裘之名也。退食,退朝而食於家也。自公,從公門而出也。委蛇,自得之貌。○南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節儉正直,故詩人美其衣服有常,而從容自得如此也。
【纂疏】孔氏曰:「紽、總之數有五,紽亦縫也。織素絲為組紃,以英飾裘之縫中。紃亦組之類,素絲非線也。」紃音旬。曹氏曰:「一裘之功必合衆裘而成[14],故其縫殺不一。」鄭氏曰[15]:「合五羊之皮為一裘,循其合處以素絲為英飾也。百里奚衣五羊之皮,蓋仿古制。」錢氏曰:「兩皮之縫不易合,故織白絲為紃,施之縫中,連屬兩皮,因以為飾。」疊山謝氏曰:「召南大夫有潔白之操,稱潔白之服,中心無愧怍,故外貌有威儀;德行可法,故容止可觀,進退可度。委蛇委蛇,此泰然自得之貌也。使胷中微有愧怍,其步趨非躁則急,不失之遲則失之速,安能委委蛇蛇哉?」愚謂孔氏紽、緎、總,皆訓作縫,切意名義微異。縫之突兀謂之紽,有界限謂之緎,合二為一謂之總也。
羔羊之革叶訖力反,素絲五緎音域。委蛇委蛇,自公退食。
賦也。革,猶皮也。緎,裘之縫界也。
【纂疏】孔氏曰:「獸皮治去其毛曰革,對文則異,散文則通。」
羔羊之縫符龍反,素絲五總子公反。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賦也。縫,縫皮合之以為裘也。總,亦未詳。
《羔羊》三章,章四句。
殷音隠其靁,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音真君子,歸哉歸哉!
興也。殷,靁聲也。山南曰陽。何斯斯,此人也。違斯斯,此所也。遑,暇也。振振,信厚也。○南國被文王之化,婦人以其君子從役在外而思念之,故作此詩。言殷殷然雷聲,則在南山之陽矣,何此君子獨去此而不敢少暇乎?於是又美其德,且冀其早畢事而還歸也。
【附錄】問:「《殷其雷》詩比《君子于役》之類,莫是寬綏和平,故入正風?」曰:「固然。但正、變風亦是後人如此分别,當時亦只是大約如此取之。聖人之言,在《春秋》《易》《書》無一字虚,至於《詩》則發乎情,不同。」 可學。
【纂疏】黄氏曰:「南山之陽、南山之側、南山之下皆是一意,但便韻叶聲耳,不必求異義也。」張氏曰:「如鸛鳴婦歎之義,將風雨則思念行者。」
殷其靁,在南山之側叶莊力反。何斯違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興也。息,止也。
殷其靁,在南山之下叶後五反。何斯違斯?莫或遑處尺煮反。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興也。
【纂疏】疊山謝氏曰:「始不敢暇,中不敢止,終不暇居處,一節緊一節,此詩人法度也。」
《殷其靁》三章,章六句。
摽婢小反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賦也。摽,落也。梅,木名,華白,實似杏而酢。庶,衆。迨,及也。吉,吉日也。○南國被文王之化,女子知以貞信自守,懼其嫁不及時,而有強暴之辱也。故言梅落而在樹者少,以見時過而太晚矣。求我之衆士,其必有及此吉日而來者乎?
摽有梅,其實三叶疏簪反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賦也。梅在樹者三,則落者又多矣。今,今日也。蓋不待吉矣。
摽有梅,頃音傾筐塈許器反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賦也。塈,取也。頃筐取之,則落之盡矣。謂之,則但相告語而約可定矣。
【附錄】問:「《摽有梅》一詩何以得入於正風?」曰:「此詩乃當文王與紂之世,方變惡入善,未可全責備也。」可學。 問:「《摽有梅》詩固是出於正,只是如此急迫,何耶?」曰:「此亦是人之情,嘗見晉、宋間有怨父母之詩,讀《詩》者於此,亦欲達男女之情。」 文蔚。 又曰:「向見東萊《麗澤詩》有唐人女言兄嫂不以嫁之詩,亦自鄙俚可惡。後來思之,亦自是人之情處,為父母者能於是而察之,則必使之及時矣,此所謂《詩》者可以觀。」 木之。
【纂疏】一說:黄氏曰:「『迨其吉兮』,以為衆士之求我,必擇吉士以從之;『迨其今兮』,以為當其時也;『迨其謂之』,以為男女固欲及時,而亦必以正,雖盛年之當嫁,亦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歐陽公曰:「古者婚禮不自為主人,『求我庶士』,非男女自相求。詩人引梅以興物之盛時不可久,以言召南之人顧其男女方盛之年,懼其過時而至衰落,乃求與庶士以相婚姻也。吉,宜也,求相宜者。今者,時也,欲及時也。謂,相語也,遣媒妁相語以求之也。」愚按:此二說雖非文公說,亦未必果得詩人本意。第黄意甚善,亦可以少抑深閨讀《詩》之女慾動情勝之心,歐陽公之意乃為父母之責也,故並纂之,以備覽焉。
《摽有梅》三章,章四句。
嘒呼惠反彼小星,三五在東。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興也。嘒,微貌。三五,言其稀,蓋初昏或將旦時也。肅肅,齊遫貌。宵,夜。征,行也。寔,與實同。命,謂天所賦之分也。○南國夫人承后妃之化,能不妬忌以惠其下,故其衆妾美之如此。蓋衆妾進御于君不敢當夕,見星而往,見星而還。故因所見以起興,其於義無所取,特取在東、在公兩字之相應耳。遂言其所以如此者,由其所賦之分不同於貴者,是以深以得御於君為夫人之惠,而不敢致怨於來往之勤也。
【纂疏】鄭氏曰[16]:「毛謂『三,心。五,噣音晝』,噣即柳也。《天文志》《星經》以柳為八星,又心以三月見東,噣以正月見東。詩人言一時所見,則五非噣明矣。」愚按:《集傳》但謂三五,言其稀,嚴氏亦謂衆無名之小星。況三非特心,柳本非五,不必指心、柳也。
嘒彼小星,維參所林反與昴叶力求反。肅肅宵征,抱衾與裯直留反。寔命不猶。
興也。參、昴,西方二宿之名。衾,被也。裯,襌被也。興亦取與昴、與裯二字相應。猶,亦同也。
【纂疏】孔氏曰:「參,白虎宿,三星[17]。故《綢繆》傳云:『三星,參也;昴,六星。二星皆西方宿。』」鄭氏曰[18]:「參、昴,比小星為大。」
《小星》二章,章五句。
呂氏曰:「夫人無妬忌之行,而賤妾安于其命,所謂上好仁而下必好義者也。」
江有汜音祀,叶羊里反,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叶虎洧反!
興也。水決復入為汜。今江陵、漢陽、安復之間蓋多有之。之子,媵妾指嫡妻而言也。婦人謂嫁曰歸。我,媵自我也。能左右之曰以,謂挾己而偕行也。○是時汜水之旁,媵有待年於國,而嫡不與之偕行者。其後嫡被后妃夫人之化,乃能自悔而迎之。故媵見江水之有汜,而因以起興,言江猶有汜,而之子之歸乃不我以,雖不我以,然其後也亦悔矣。
【附錄】問:「《江有汜》,《詩序》有『勤而無怨』之說。」曰:「便是《序》不可信如此,今但信詩,不必信《序》,只看詩中說『不我以』、『不我與』、『不我過』,便見得不與同去之意,安得勤而無怨之意?」 器之。
【纂疏】《爾雅》云[19]:「凡水之岐流復還本水者名汜。」李氏曰:「古者嫁女,以娣姪從,謂之媵。《春秋》書『齊人來媵』、『晉人來媵』。《公羊》曰:『諸侯一娶九女,二國媵之,以娣姪從。』」鄭氏曰:「姪,兄子。娣,女弟[20]。」
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
興也。渚,小洲也。水岐成渚。與,猶以也。處,安也,得其所安也。
江有沱徒河反,之子歸,不我過音戈。不我過,其嘯也歌。
興也。沱,江之别者。過,謂過我而與俱也。嘯,蹙口出聲以舒憤懣之氣,言其悔時也。歌,則得其所處而樂矣。
【纂疏】《爾雅》云:「水自河出為灉,漢為潛,江為沱。」孔氏曰:「皆大水别為小水之名,《禹貢》『荆梁皆有沱潛』者,以水從江漢出者皆曰沱潛,故二州皆有也。」
《江有汜》三章,章五句。
陳氏曰:「《小星》之夫人,惠及媵妾,而媵妾盡其心。江沱之嫡,惠不及媵妾,而媵妾不怨。蓋父雖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各盡其道而已矣。」
野有死麕俱倫反,與春叶,白茅包叶補苟反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興也。麕,獐也,鹿屬,無角。懷春,當春而有懷也。吉士,猶美士也。○南國被文王之化,女子有貞潔自守,不為強暴所汚者,故詩人因所見以興其事而美之。或曰:賦也。言美士以白茅包死麕而誘懷春之女也。
【纂疏】孔氏曰:「齊人謂麕為麞。」毛氏曰:「懷,思也。」嚴氏曰:「春者,天地交感,萬物孳生之時。聖人順天地萬物之情,令媒氏以中春會男女,故女之懷婚姻者謂之懷春。此詩言野有死麕,人欲取其肉,猶以白茅裹之。有女懷春,汝吉士何不以禮娶之,乃誘之乎?無禮者豈吉士?但美其稱以責之,言汝本善良,何乃如此[21]?」
林有樸蒲木反樕音速,野有死鹿。白茅純徒尊反束,有女如玉。
興也。樸樕,小木也。鹿,獸名,有角。純束,猶包之也。如玉者,美其色也。上三句興下一句也。或曰:賦也,言以樸樕藉死鹿,束以白茅,而誘此如玉之女也。
【纂疏】嚴氏曰:「樸樕可薪,死鹿可食[22],人猶以白茅純聚而包束之。況有女如玉,乃不以禮娶而誘之乎?」毛氏曰:「玉,德如玉也。」
舒而脱脱勅外反兮,無感我帨始鋭反兮,無使尨美邦反也吠符廢反。
賦也。舒,遲緩也。脱脱,舒緩貌。感,動。帨,巾。尨,犬也。○此章乃述女子拒之之辭,言姑徐徐而來,毋動我之帨,毋驚我之犬,以甚言其不能相及也。其凜然不可犯之意,蓋可見矣。
【纂疏】孔氏曰:「《內則》:『子事父母,婦事舅姑,皆左佩紛帨。』注:『紛帨,拭物之巾也。』」毛氏曰[23]:「尨,犬之多毛者。」愚謂「舒」非但為遲緩,有疏闊之意。脫脫,不但為舒緩,有脫去之意,與「昆夷駾矣」義同。彼從馬,此從肉,以身言也。首章云「吉士誘之」,是言其相聚,而以言挑誘之也。至此則述其拒之之辭,使之疏闊脫脫然而去。莫留此以動我身之帨,拒之使遠其身也。莫留此以驚我家之犬,又拒之使遠其家也。此可以見其凜然不可犯之意矣。
《野有死麕》三章,二章章四句,一章三句。
何彼襛如容反[24],與雝叶矣?唐棣徒帝反之華芳無、胡瓜二反。曷不肅雝?王姬之車斤於、尺奢二反。
興也。襛,盛也,猶曰戎戎也。唐棣,栘也,似白楊。肅,敬。雝,和也。周王之女姬姓,故曰王姬。○王姬下嫁於諸侯,車服之盛如此,而不敢挾貴以驕其夫家。故見其車者,知其能敬且和以執婦道,於是作詩美之曰:何彼戎戎而盛乎?乃唐棣之華也。此何不肅肅而敬,雍雍而和乎?乃王姬之車也。此乃武王以後之詩,不可的知其何王之世。然文王太姒之教,久而不衰,亦可見矣。
【附錄】問:「《何彼襛矣》之詩,何以錄於《召南》?」曰:「也是有些不穩當,但先儒相傳如此說,也只得恁地就他說。必要分正変,也難考據。」
【纂疏】一說:嚴氏謂陸璣以唐棣為薁李,即《七月》之薁。璣又謂一名爵李。《本草》有薁李,仁亦一名爵李[25]。未知與栘同否?
何彼襛矣?華如桃李。平王之孫,齊侯之子叶奬履反[26]。
興也。李,木名,華白,實可食。舊說,平,正也。武王女,文王孫,適齊侯之子。或曰:平王,即平王宜臼。齊侯,即襄公諸兒。事見《春秋》。未知孰是。○以桃李二物,興男女二人也。
【附錄】《何彼襛矣》此詩義疑,故兩存之。東遷之初,王室猶未甚卑也。王命諸侯,固有不斥其名者,如微子、畢公之類。文侯當時既有大功,稱字或是禮秩當然,未可便為王室衰弱之證。《答潘恭叔》。
【纂疏】黄氏曰:「《春秋》莊九年,夏書『送王姬』,秋書『築王姬之館于外』,冬書『王姬歸于齊』。莊九年即莊王四年[27],故以平王為東遷之王。然《春秋》所書王姬與齊襄公之**僻何足美?《詩》自周太師所編,經吾夫子手,豈若是失倫哉?」愚謂以為東遷之王、齊國之侯,與《春秋》甚協,而黄氏所謂「齊襄**僻何足美」不足為惑。蓋此詩特自其婚姻之初時美之也。然以東周之詩得入《召南》之風,而黄氏所謂周太師編,後經吾夫子手,不應若此其失倫者,誠為可疑。豈秦火之餘,漢儒區區修補,不免簡編錯雜之患耶?是未可知也。然則此說只當如《集傳》作「或曰」以附之,俾讀者知其說可也。
其釣維何?維絲伊緡。齊侯之子,平王之孫叶須倫反。
興也。伊,亦維也。緡,綸也。絲之合而為綸,猶男女之合而為昏也。
《何彼襛矣》三章,章四句。
彼茁則劣反者葭音加,壹發五豝百加反。于音吁,下同嗟乎騶虞叶音牙!
賦也。茁,生出壯盛之貌。葭,蘆也,亦名葦。發,發矢。豝,牡豕也。一發五豝,猶言中必疊雙也。騶虞,獸名,白虎黑文,不食生物者也。○南國諸侯承文王之化,修身齊家以治其國,而其仁民之餘恩,又有以及於庶類。故其春田之際,草木之茂,禽獸之多,至於如此。而詩人述其事以美之,且歎之曰:此其仁心自然,不由勉强,是即真所謂騶虞矣。
彼茁者蓬,壹發五豵子公反。于嗟乎騶虞叶五紅反!
賦也。蓬,草名。一歲曰豵,亦小豕也。
【附錄】《騶虞》詩,仁在發之前[28]。彼庶類蕃植者,仁也;「一發五豝」者,義也。人傑。 又曰:「蓋於田獵之際,見動植之蕃庶,因以贊詠文王平昔仁澤之所及,而非指田獵之事為仁也。《禮》曰:『無事而不田曰不敬。』故此詩『彼茁者葭』,仁;『一發五豝』,義也。」奐[29]。
【纂疏】李氏曰:「葭,葦之未秀者。」嚴氏曰:「葭,蘆葦,又名華,一物四名,解見《七月》。」一說:毛氏曰:「虞人翼五豝以待發[30]。」孔氏曰:「五豝止一發,中則殺一而已,仁心之至,不忍盡殺故也。」歐陽氏曰:「漢世詩說四家,毛最後,當毛詩未出之前,說者不以騶虞為獸也。文帝時賈誼《新書》謂:『騶者,文王之囿名。虞者,囿之司獸也。』若依毛、鄭解,豈有上句方叙文王田獵發矢射豝,下直嘆騶虞不食生物?若此,乃是刺文王曾騶虞之不若矣。本義:詩首句言田獵之得時,次言君仁不盡殺,卒嘆虞人之得禮。」愚按:歐公說,《集傳》已略載在《詩序》下,故纂以備覽焉。或曰以「于嗟麟兮」證之,則騶虞只當為獸名。愚謂「于嗟麟兮」,自嘆麟;「于嗟乎騶虞」,自嘆虞官,義自不相妨也。
《騶虞》二章,章三句。
文王之化,始於《關雎》,而至於《麟趾》,則其化之入人者深矣。形於《鵲巢》而及於《騶虞》,則其澤之及物者廣矣。蓋意誠心正之功,不息而久,則其熏烝透徹,融液周徧,自有不能已者,非智力之私所能及也。故《序》以《騶虞》為《鵲巢》之應,而見王道之成,其必有所傳矣。
召南之國十四篇。四十章。百七十七句。
愚按:《鵲巢》至《采蘋》言夫人大夫妻,以見當時國君大夫被文王之化,而能脩身以正其家也。《甘棠》以下,又見由方伯能布文王之化,而國君能脩之家以及其國也。其詞雖無及於文王者,然文王明德新民之功,至是而其所施者溥矣。抑所謂其民皞皞而不知爲之者與!唯《何彼襛矣》之詩爲不可曉,當闕所疑耳。○《周南》《召南》二國凡二十五篇,先儒以爲正風,今姑從之。○孔子謂伯魚曰:「女爲《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爲《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儀禮·鄉飮酒》《鄉射》《燕禮》,皆合樂《周南》:《關雎》《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蘩》《采蘋》。《燕禮》又有房中之樂。鄭氏注曰:「弦歌《周南》《召南》之詩,而不用鍾磬。云房中者,后夫人之所諷誦,以事其君子。」○程子曰:「天下之治,正家爲先。天下之家正,則天下治矣。二《南》,正家之道也。陳后妃、夫人、大夫妻之德,推之士庶人之家,一也。故使邦國至於鄉黨皆用之,自朝廷至於委巷,莫不謳吟諷誦,所以風化天下。」
[1] 「召」上,朱熹《詩集傳》卷一有「召,實照反,后同」六字。
[2] 「說」,元十卷本、明正統本、嘉靖本朱熹《詩集傳》作「篇」。
[3] 下「太」,嚴粲《詩緝》卷二無。
[4] 「工」,《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功」。
[5] 「孔氏曰」云云,據《毛詩正義》卷一之四,當係據孔疏內容約括而成,故《毛詩正義》中無此相應語句。
[6] 「負」,嚴粲《詩緝》卷二作「阜」。
[7] 「負」,陸佃《埤雅》卷十作「阜」。
[8] 「阜」原作「負」,據李樗、黄櫄《毛詩集解》卷三及經文改。
[9] 「苗也」二字原無,據嚴粲《詩緝》卷二所引項氏語補。
[10] 「後」下,《毛詩正義》卷一之四有「封于燕,此」四字,而無「人」字。
[11] 「色」,陸佃《埤雅》卷二十四作「棠子」。
[12] 「陵」原作「淩」,據朱熹《詩集傳》卷一改。
[13] 「淩」,嚴粲《詩緝》卷二作「陵」。「女」上,《詩緝》有「於」字。
[14] 下「裘」,嚴粲《詩緝》卷二所引作「皮」。
[15] 「鄭氏曰」云云,實為范處義《詩補傳》卷二文。
[16] 「鄭氏曰」云云,實爲范處義《詩補傳》卷二文。
[17] 「孔氏曰」至「三星」,《毛詩正義》卷一之五作「孔氏曰:『《天文志》云:「參,白虎宿。三星直。」』」。
[18] 「鄭氏曰」云云,實爲范處義《詩補傳》卷二文。
[19] 按,此為《爾雅》卷七注疏語。
[20] 「弟」原作「姊」,據《儀禮注疏》卷五改。
[21] 「如」,嚴粲《詩緝》卷二作「為」。
[22] 「樸樕」至「可食」,嚴粲《詩緝》卷二作「樸樕小木可以薪,野有死鹿可以食。」。
[23] 按,此為《說文》卷十上文,未見於《毛詩故訓傳》。
[24] 「如」原作「奴」,據朱熹《詩集傳》卷一改。
[25] 此處嚴粲《詩緝》卷二作:「《七月》疏:『鬱是車下李,薁是薁李。』陸璣以為唐棣為薁李,非車下李矣;璣又云薁李一名爵梅,亦名車下李。《本草》有郁李,注亦云一名爵李,一名車下李,則薁李又有車下李之名。」又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卷上作:「唐棣,奥李也。一名雀梅,亦曰車下李。」
[26] 「履」原作「里」,據朱熹《詩集傳》卷一改。
[27] 「莊九年」上,李樗、黄櫄《毛詩集解》卷四有「魯」字。「九」上,李樗、黄櫄《毛詩集解》卷四有「之」字。
[28] 「發」上,《朱子語類》卷八十一有「一」字。
[29] 「奐」,《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必大」。
[30] 「發」上,《毛詩正義》卷一之五有「公之」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