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之什二之一02

此詩首章略言至親莫如兄弟之意。次章乃以意外不測之事言之,以明兄弟之情,其切如此。三章但言急難,則淺於死喪矣。至於四章,則又以其情義之甚薄,而猶有所不能已者言之。其《序》若曰:不待死喪,然後相收;但有急難,便當相助。言又不幸而至於或有小忿,猶必共禦外侮,其所以言之者,雖若益輕以約,而所以著夫兄弟之義者,益深且切矣。輔氏曰:「自死喪而急難,自急難而小忿,所謂言之雖若益輕以約也,然所以著夫兄弟之義者,則自厚而至於薄。雖薄而猶有不能自已者焉,則所謂益深且切矣[12]。」至於五章,遂言安寧之後,乃謂兄弟不如友生,則是至親反為路人,而人道或幾乎息矣。故下兩章,乃復極言兄弟之恩,異形同氣,死生苦樂,無適而不相須之意。卒章又申告之,使反覆窮極而驗其信然[13],可謂委曲漸次,説盡人情矣,讀者宜深味之。程子曰:「此詩句少而章多,章多所以極其鄭重,句少則各陳一事故也。」愚按:五章言喪亂既平,以結二章、三章、四章所言患難相與之意,而繼言安寧之後,兄弟之恩乃有疏薄者,以起六章、七章所陳兄弟之恩無適而不相須之意。卒章又以宜室家結六章所言,樂妻帑結七章所言,而復繼言其理之誠然,使人有以考驗之也。詩凡八章,惟卒章無兄弟字,餘章反覆言兄弟者凡八。其言人情之曲折,天倫之厚重者,哀傷激切,故不若其他宴樂兄弟樂歌之和平也。

《序》:「燕兄弟也。閔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

《序》得之,但與《魚麗》之序相矛盾。以詩意考之,蓋此得而彼失也。《國語》富辰之言,以為周文公之詩,亦其明驗。但《春秋傳》為富辰之言,又以為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故糾合宗族于成周,而作此詩。二書之言,皆出富辰,且其時去召穆公又未遠,不知其説何故如此。孔氏曰:「《外傳》云:『周文公之詩曰:「兄弟鬩于牆,外禦其侮。」』則此詩自是周公所作,但召穆公虎見厲王之時,兄弟恩疏,重歌此周公之詩,以親之耳。故鄭氏答趙商云:『凡賦詩者,或造篇,或誦古。』」杜預以作詩為作樂,而奏此詩,恐亦非是。

伐木丁丁陟耕反,鳥鳴嚶嚶於耕反。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息亮反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叶桑經反?神之聽之,終和且平。

興也。丁丁,伐木聲。嚶嚶,鳥聲之和也。幽,深。遷,升。喬,高。相,視。矧,況也。○此燕朋友故舊之樂歌。故以伐木之丁丁,興鳥鳴之嚶嚶,而言鳥之求友,遂以鳥之求友,喻人之不可無友也。人能篤朋友之好去聲,則神之聽之,終和且平矣。陳少南曰:「聞伐木於山中者,其聲丁丁然相應。又聞鳥鳴於山間,嚶嚶然和者相隨,出於幽谷,而遷高木。聽其和好之聲,則是以類相求,因起興而曰:相視彼鳥猶如此,人其可不如乎?」○問「神之聽之,終和且平」。曰:「若能盡其道於朋友,雖鬼神亦必聽之相之,而錫之以和平之福。」又曰:「楊氏云:『五品天敘,人之大倫也,朋友居一焉。故謂之達道,不由其道,則人倫廢而天理滅,得罪於天矣,其能終和且平乎?』」

伐木許許呼古反,釃所宜反酒有藇象呂反。既有肥羜直呂反,以速諸父扶雨反。寧適不來,微我弗顧叶居五反。於音烏粲洒所懈反埽蘇報反,叶蘇吼反,陳饋八簋叶已有反。既有肥牡,以速諸舅其九反。寧適不來,微我有咎其九反。

興也。許許,衆人共力之聲。《淮南子》曰:舉大木者呼「邪余遮反許」。蓋舉重勸力之歌也。愚按:《淮南子·道應訓》章:「翟煎對梁惠王曰:『夫舉大木者,前呼邪許,後亦應之。』」○《詩考》曰:「《韓詩》云:『勞者歌其事也。』」釃酒者,或以筐,或以草,泲躋上聲之而去上聲其糟也。《禮》所謂「縮酌用茅」是也。問:「『縮酌用茅』,恐茅乃以酹。」曰:「某亦疑今人用茅縮酒,古人芻狗乃酹酒之物,則茅之縮酒,乃今人醡酒也。想古人不肯用絹帛,故以茅縮酒也。」藇,美貌。羜,未成羊也。《爾雅》注曰:「俗呼五月羔為羜。」速,召也。諸父,朋友之同姓而尊者也。毛氏曰:「人君友其賢臣。」孔氏曰:「稱之以父,親親之辭也[14]。天子呼諸侯同姓大國曰『伯父』,同姓小國曰『叔父』。」微,無。顧,念也。於,歎辭。粲,鮮明貌。八簋,器之盛也。劉執中曰:「簋八,則籩豆倍之,天子燕禮之數。」諸舅,朋友之異姓而尊者也。孔氏曰:「天子呼諸侯異姓,大國曰『伯舅』,小國曰『叔舅』。」先諸父而後諸舅者,親疏之殺所界反也。咎,過也。○言具酒食以樂朋友如此,寧使彼適有故而不來,而無使我恩意之不至也。范氏曰:「寧適不來,豈必期其至哉?不來在人,弗顧在我,躬自厚而不責於人也。」孔子曰:「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此可謂能先施矣。輔氏曰:「『微我弗顧』,言無使我恩意之不至,而不顧念夫朋友也;『微我有咎』,言無使我恩意之不至,而於朋友之義有過失也。夫朋友之隙,常生於遞相責望,故此詩之意但欲盡其在我者,而不問其彼之於我何如[15]。是誠處朋友之要道也。」

伐木於阪叶孚臠反,釃酒有衍。籩豆有踐在演反,兄弟無遠。民之失德,乾餱音侯以愆叶起淺反。有酒湑思呂反我,無酒酤音古我,坎坎鼓我,蹲蹲七旬反舞我。迨音待我暇叶後五反矣,飲此湑矣。

興也。衍,多也。踐,陳列貌。兄弟,朋友之同儕者。無遠,皆在也。先諸舅而後兄弟者,尊卑之等也。愚按:詩言「兄弟」多矣,《鄭風·揚之水》婚姻之黨,《唐·杕杜》《常棣》《頍弁》《斯干》《行葦》等篇同氣之親也,此詩則同儕之友也。各隨所指不同耳。乾餱,食之薄者也。嚴氏曰:「乾餱,乾食。《公劉》『乃裹餱糧』,《王制》『乾豆』,注謂『腊之以為豆實』。」愆,過也。湑,亦釃也。毛氏曰:「以筐曰釃,以藪曰湑。」孔氏曰:「筐,竹器也。藪,草也。釃酒者或用筐,或用草,於今猶然。」酤,買也。坎坎,擊鼓聲。蹲蹲,舞貌。謝疊山曰:「湑我,我湑之也;酤我,我酤之也;鼓我,我鼓之也;舞我,我舞之也。此八字皆倒下句法,可見古文之妙也。」迨,及也。○言人之所以至於失朋友之義者,非必有大故,或但以乾餱之薄,不以分人,而至於有愆耳。故我於朋友,不計其有無,但及閒暇,則飲酒以相樂也。程子曰:「有盛具當以燕樂朋友,無相疏遠。或乾餱不相及,亦人之失德也。故有酒則我醑之,無酒則我酤之,以至鼓舞我為之。我及暇時,則相與燕飲,以篤恩意。」蘇氏曰:「民之失德,乾餱相譴。故君子於其朋友、故舊無所愛者。有則湑之,無則酤之,不以有無為辭也。奏之以鼓,重之以舞,盡其有以樂之也。」輔氏曰:「『民之失德,乾餱以愆』,曰『民』則自上言下之辭。言細民之相失,或以薄物飲酒不以相分之故。蓋前章既言其厚,故此章又以薄者言之。且乾餱之愆,亦微過耳。於微過而尤不敢不謹,則其大者可知矣。」

《伐木》三章,章十二句。

劉氏曰:「此詩每章首輒云『伐木』,凡三云『伐木』,故知當為三章。舊作六章,誤矣。」今從其説正之。問:「伐木大意,皆自言待朋友不可不加厚之意,所以感發之也?」曰:「然。」

《序》:「燕朋友故舊也。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者。輔氏曰:「蓋以朋友為人倫之一,不可以貴賤尊卑間也。」親親以睦,友賢不棄,不遺故舊,則民德歸厚矣。」

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俾爾單音丹厚,何福不除直慮反?俾爾多益,以莫不庶。

賦也。保,安也。爾,指君也。歐陽子曰:「詩人『爾』其君者,蓋稱天以為言。」劉辰翁曰:「詩人『爾』君,雖古人爾、汝之常,抑非此無以著其親愛諄至之情也。」固,堅。單,盡也。除,除舊而生新也。程子曰:「除,更新也,日進之義。」庶,衆也。○人君以《鹿鳴》以下五詩燕其臣,臣受賜者,歌此詩以答其君。言天之安定我君,而使之獲福如此也。王介甫曰:「君恩至重,臣雖有犬馬之勞,不足以上答,唯稱其福禄以報之。此出於驩心,而不強以為者也。」輔氏曰:「此章言天之安定我君,亦甚堅固也。使我君無不極其單厚,其於福祉,無不見其除舊而生新也。使我君多見其悠久之益,以莫不庶,便見其盛大之意。終篇不過是此二意也。」愚按:《鹿鳴》以下五詩所言非同一事,所歌非同一時,所宴非同一臣。而其臣之答之則唯同歌此詩者,蓋凡臣子之祝報其君,唯願其福禄壽考而已。試取前五詩分而讀之,而各以此詩答之,尤可見其一時君臣相與,殷勤忠厚之意。

天保定爾,俾爾戩子淺反穀。罄無不宜,受天百禄。降爾遐福,維日不足。

賦也。聞人氏名滋曰:「戩,與翦同,盡也。穀,善也。盡善云者,猶其曰單厚多益也。」罄,盡。遐,遠也。爾有以受天之禄矣,而又降爾以福,言天人之際,交相與也。《書》所謂「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語意正如此。輔氏曰:「此章又言天使我君無不盡善,云為動作,左右前後,無不宜適,而亦既受天之百禄矣。而天之所以申命,其悠久之福者,方且維日不足也。『罄無不宜,受天百禄』者,已然之事也;『降爾遐福,維日不足』,方來之事也。」歐陽子曰:「既曰『何福不除』矣,又曰『俾爾戩穀』矣,又曰『無所不宜』而『受天百禄』,又曰『降爾遐福』,其所以慇懃重複如此,而猶曰『維日不足』也。」愚按:人君之對越上天者,既能有以受百禄矣。而天之眷人君者,又降遐福而維日不足,其所以交相與者如此。固與大禹贊舜所謂「昭受申命」之意相類,且與《嘉樂》之詩所謂「宜民宜人,受禄於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語意正同。蓋此詩歌於宴享之際,以答前詩,《嘉樂》歌於繹祭之日,以答《鳬鷖》,皆祝願人君之辭也。

天保定爾,以莫不興。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賦也。興,盛也。高平曰陸,大陸曰阜,大阜曰陵,皆高大之意也。董氏曰:「《爾雅》:『山脊曰岡,大阜曰陵。』則岡為山之高者,陵為阜之大者。此日進而不已也。」川之方至,言其盛長之未可量也。歐陽子曰:「此又欲其國家興盛,如山阜岡陵之高大,如川流之浸長,而又增之。」呂與叔曰:「上章言受百禄、降遐福,此莫不庶也。既庶矣,則欲積累至於崇高,故曰『以莫不興』。如山阜岡陵,言其興也。既興矣,欲增益而不絶,故曰『以莫不增』、『如川方至』,言其增也。」

吉蠲古玄反為饎尺志反,是用孝享叶虛良反。禴餘若反祠烝嘗,於公先王。君曰卜爾,萬壽無疆。

賦也。吉,言諏徂日擇士之善。蠲,言齊戒滌濯之潔。愚按:諏日者,君臣諏謀祭日於旬有一日之先,至次日,乃卜所諏之日吉否。如少牢饋食,大夫先與有司諏丁巳之日,至明日,乃筮其日之吉凶也。擇士者,大射於射宫,以選與祭之士。齊戒,謂七日齊、三日戒之類。滌濯,謂溉濯祭器、掃除宗廟之類。饎,酒食也。享,獻也。宗廟之祭,春曰祠,夏曰禴,秋曰嘗,冬曰烝。孔氏曰:「自殷以上,則禴、禘、烝、嘗,《王制》文也。周去夏禘,以春禴當之,更名春曰祠。《爾雅》注曰:『祠之言食;礿,新菜可瀹;嘗,嘗新穀;烝,進品物。』」劉辰翁曰:「禴祠烝嘗,各倒一字,此音節也。」公,先公也,謂后稷以下至公叔祖類也。先王,大王以下也。鄭氏曰:「先公,謂后稷至諸。」音綢。○《史記》云:「公叔祖類生古公亶父。」《索隱》云:「古公亶父之父[16],《世本》作『太公組紺諸』,《三代世表》作『叔類』。」。孔氏曰:「周之所追王,太王以下。太王之前,皆為先公。」○問:「古無追王之禮,武王、周公以王業肇於太王、王季、文王,故追王三王。至於組紺以上,則止祀以先公之禮。」曰:「然。《周禮》祀先王以衮冕,祀先公以鷩冕。鷩冕,諸侯之服,但乃是天子祭先公之禮耳。」君,通謂先公先王也。卜,猶期也。此尸傳神意,以嘏主人之詞。孔氏曰:「《少牢禮》云『皇尸命工祝,承致多福無疆,於女孝孫』之等是,傳神辭嘏主人也。」歐陽子曰:「此章又言非惟天之福我君如此,至於四時豐潔酒食,祀其先公先王,而神亦降之福。」文王時,周未有曰「先王」者,此必武王以後所作也。愚按:此詩所以答前五篇,然則前五詩亦作於武王以後,明矣。

神之弔都歷反矣,詒以之反爾多福叶筆力反。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羣黎百姓,徧為爾德。

賦也。弔,至也。神之至矣,猶言「祖考來格」也。詒,遺去聲。質,實也。言其質實無偽,日用飲食而已。王介甫曰:「民無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飲食而已。」羣,衆也。黎,黑也,猶秦言「黔首」也。百姓,庶民也。為爾德者,言則而象之[17],猶助爾而為德也。彭氏曰:「神詒之多福,民及百姓皆被及之。『日用飲食』,則豐富充足;『徧為爾德』,則孝弟忠信。蓋上有多福之君,則下受多福之庇也。始言民,繼言羣黎百姓,廣而言之,正修己安人、安百姓之意也。」范氏曰:「君所以為神民之主,神則降福,民則日用飲食而不知所以然。羣黎百姓,皆為君德,此君人者之至願也。」嚴氏曰:「此祝君之福而祝君之德。歸美之中,有責難者,寓若盡言福禄,則全篇皆容悦之辭,豈古者君臣相與之義邪?凡詩人頌福,多兼德言之。」又曰:「德者民心所自得[18],而曰『徧為爾德』者,民因君而全其天,故民之德皆君之德,猶曰『莫匪爾極』也。」輔氏曰:「『民之質矣,日用飲食』,則言在下之民由而不知之意。以見其君之德,存神過化,民皆由之而不知,但質實無偽,日用飲食而已。凡動靜作止,無不在其君德化之中。其所為者,蓋莫非君之德也,正如《洪範》『五皇極』所謂『凡厥庶民,於汝極錫,汝保極』之意。鄭氏所謂『則而象之』、先生所謂『猶助汝為德』之意,皆在其中矣。」愚按:此承上章祭祀而言,神之降福,推而至於民之質實,百姓之為德,莫非君之福也,亦莫非君之德也。所謂德者,其一篇之本領歟?

如月之恒胡登反,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起虔反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賦也。恒,弦。升,出也。月上弦而就盈,孔氏曰:「八日九日,月體大率正半,昬而中,似弓之張而弦直,謂之上弦也。此取漸進之義,故云上弦不言望。」日始出而就明。騫,虧也。承,繼也。言舊葉將落,而新葉已生,相繼而長茂也。問:「承是繼承、相接續之義,如何?」曰:「松柏非是葉不凋,但舊葉凋時新葉已生,木犀亦然。」歐陽子曰:「前既欲其興盛,則又欲其永久,故多引常久不壞之物以為況。」呂與叔曰:「上言神享之矣,民服之矣,福禄無以加矣。又欲常享是福,有進而無退,有成而無虧,相承而無衰,故以日、月、南山、松柏喻焉。」輔氏曰:「此章則又言其進盛悠久,相繼無窮之意而已。」

《天保》六章,章六句。歐陽子曰:「六章皆下愛其上之辭,其文甚顯而易明。大抵文意重複,以見其愛上深至如此耳。」程子曰:「《天保》詩盛陳人君受天之祜、福禄之厚,蒙被臣民由君德之所致也。」潘子善曰[19]:「一章至三章,皆人臣頌祝其君之言,然辭煩而不殺者,以其愛君之心無已也。四章則以祭祀先王先公為言。五章則以徧為爾德為言。蓋謂人君之德,必上無愧於祖考,下無愧於斯民,然後福禄愈遠而愈彰。故末章終之以『無不爾或承』。」董叔重云:「《蓼蕭》詩云『令德壽豈』,亦是此意。蓋人君必有此德而後可以稱是福也。」

《序》:「下報上也。君能下去聲下如字以成其政。臣能歸美以報其上焉。」

《序》之得失與《鹿鳴》相似。臣歌《天保》詩答上五詩之燕之説,《序》畧得詩意。而古注言:「《鹿鳴》至《伐木》,皆君所以下其臣,臣亦歸美於上,崇君之尊而福禄之,以答其歌」,却説得尤分明。

采薇采薇,薇亦作叶則故反止。曰歸曰歸,歲亦莫音慕止。靡室靡家叶古乎反,玁音險狁音允之故。不遑起居,玁狁之故。愚按:此章「作」與「暮」、「故」叶,「薇」與「歸」叶,「家」又與「居」叶。

興也。薇,菜名。作,生出土也。劉執中曰:「謂芽初出土。」莫,晚。靡,無也。玁狁,北狄也。遑[20],暇。啓,跪也。○此遣戍役之詩。彭氏曰:「止言遣戍役,而不及將帥,何也?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也。士大夫以體國為心,固有不待勉者。至於小民之愚,或以為上之苦我,固不可無辭以遣之也。若夫師還之日,皆從而勞之,聖人忠厚之意也。」以其出戍之時采薇以食,而念歸期之遠也,故為其自言,而以采薇起興曰:采薇采薇,則薇亦作止矣。曰歸曰歸,則歲亦莫止矣。嚴氏曰:「雖托為軍士自計之辭,亦因示歸期以安其心。」然凡此所以使我舍上聲其室家而不暇啓居者[21],非上之人固為是以苦我也[22],直以玁狁侵陵之故,有所不得已而然耳。蓋敘其勤苦悲傷之情,而又風諷以義也。輔氏曰:「薇之作是始出戍時也,歲之莫是來歲歸時也。此章言其始行之情,故云『靡室靡家,不遑啓居』。知其為玁狁之故,則上之遣我者,出於不得已,而我之義,亦有所不容已也。此所謂『風之以義』。」愚按:「不遑起居」,則勤苦矣;「曰歸曰歸」、「靡室靡家」則悲傷矣。此所以敘其私情也。一則曰『玁狁之故』,二則曰『玁狁之故』,又因風以公義也。一詩之中,唯以私情公義反覆為言,所以感人者深矣。程子曰:「毒民不由其上,則人懷敵愾慨之心矣。」輔氏曰:「程子此言,萬世用兵之定法。順之則吉,悖之則凶。」又曰:「古者戍役,兩朞而還。今年春莫行,明年夏代者至,復阜留備秋,至過十一月而歸。又明年中仲春至,春暮遣次戍者。每秋與冬初,兩番戍者皆在疆圉,如今之防秋也。」許益之曰:「防秋,宋遣戍之名。」熊剛大曰:「北狄畏暑耐寒,又秋氣折膠,則弓弩可用,故秋冬易為侵暴,每留屯以防之。」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飢載渴叶巨烈反。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興也。柔,始生而弱也。李迂仲曰:「始遣戍時,薇始生,其後薇長而柔,又其後薇壯而剛,以見天時之變爾。」烈烈,憂貌。載,則也。定,止。聘,問也。○言戍人念歸期之遠,而憂勞之甚。蘇氏曰:「内憂歸期之遠,而外為飢渴之所困,亦甚病矣。」然戍事未已,則無人可使歸而問其室家之安否也。輔氏曰:「此章言其在路之情,故曰『憂心烈烈,載飢載渴』。凡人在道路時,飢渴固有所不免,故卒章言其歸路之情,亦曰『載渴載飢』。『我戍未定,靡使歸聘』,言我行猶未至戍所,則固無人可使歸問其室家之訊也。戍者勤苦之情,大概最切者有四:一則有舍其室家之悲,二則有不遑啓居之勞,三則有載飢載渴之苦,四則有不得其家音信之憂。故此詩於首兩章備道此四事以慰之。」愚按:此章曰歸而心憂,載飢復載渴,其私情亦甚苦矣。然我戍未定,而靡使歸聘,則公義以為重也。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靡盬,不遑啓處。憂心孔疚叶訖力反,我行不來叶六直反。

興也。剛,既成而剛也。陽,十月也。時純陰用事,嫌於無陽,故名之曰陽月也。程子曰:「疑於無陽[23],故謂陽月。然何時無陽?如日有光之類。蓋陰陽之氣有常存而不移者,有消長而無窮者。」○問:「十月何以為陽月?」曰:「《剝》盡為《坤》,《復》則一陽生也。《復》之一陽,不是頓然便生,乃自《坤》卦積來。如一月三十日以復之一陽,分作三十分,從小雪後一日生一分,到十月半一陽始成。以此見天地無休息。」孔氏曰:「十月名為陽,君子愛陽而惡陰也。『四月秀葽』、『靡草死』,豈無陰乎?明陰陽常兼有也。」孔,甚。疚,病也。來,歸也。此見士之竭力致死,無還心也。劉執中曰:「言將帥與役者,勇於報國而不敢顧其親也。」程子曰:「歸期須歲之陽,王事不可盬也,故啓處不遑,憂心雖甚病,我行不可歸也。」輔氏曰:「『憂心孔疚』,切於仁也;『我行不來』,安於義也。情與理並行不相悖也。」愚按:此章後四句,既風以義而敘其情,又敘其情而風以義。

彼爾維何?維常之華芳無、胡瓜二反。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斤於、尺奢二反。戎車既駕,四牡業業。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興也。爾,華盛貌。常,常棣也。路,戎車也。君子,謂將帥也。孔氏曰:「乘路車而稱君子,故知謂將帥。得稱路者,《左傳》鄭子蟜、叔孫豹,王賜之大路,是卿車得稱路也。」業業,壯也。捷,勝也。○彼爾然而盛者,常棣之華也。彼路車者,君子之車也。戎車既駕,而四牡盛矣,則何敢以定居乎?庶乎一月之間,三戰而三捷矣。程子曰:「四章、五章皆勸以義也。」輔氏曰:「既言其情,又言其義,則體之者切,而風之者深矣。夫所謂風之者,亦非是當時之人初無此意,而上之人特為此以風勵之也。此亦皆戍卒之本情,但聖人能通其志耳。上之人能通其志如此,則下之人亦皆以上之心為心可知矣。」

駕彼四牡,四牡騤騤求龜反。君子所依,小人所腓符非反。四牡翼翼,象弭彌氏反魚服叶蒲北反。豈不日戒叶訖力反?玁狁孔棘。

賦也。騤騤,強也。依,猶乘也。腓,猶芘也。程子曰:「腓,隨動也。如足之腓,足動則隨而動也。」吳伯豐問:「《傳》曰:『腓,猶芘也。』又引程子曰:『腓,隨動也。如足之腓,足動則隨而動也。』某按《易·咸》傳曰:『腓,足肚行則先動,足乃舉之,非如腓之自動也。』《易本義》亦曰:『欲行則先自動。』由程子前説觀之,則腓為隨足以動之物;由後二説觀之,則腓為先足而動明矣。不當引之以解此詩之義,不若『猶芘』之得也。《生民》詩『牛羊腓字之』,傳亦以『腓』為『庇』。若施於此詩,與上文君子所依,意義亦相類也。」先生曰:「此非大義所係。今詳兩説誠不合,當刪去。然板本已定,只於補説中説破可也。又『百卉具腓』,又有他訓[24],不知此字竟是何義。」翼翼,行杭列整治之狀。象弭,以象骨飾弓弰音消,又帥交反,弓末也也。嚴氏曰:「《左傳》云:『左執鞭弭。』《曲禮》云:『右執蕭。』蕭,弭頭,即受弦處以象齒飾之,則弦之上下不至齟齬也。魚,獸名,似猪,東海有之,其皮背上斑文,腹下純青,可為弓鞬矢服也。鞬,建平聲,弓衣也。戒,警。棘,急也。○言戎車者,將帥之所依乘,戍役之所芘倚,劉執中曰:「君子則依之以為備禦也,小人則腓之以為進退也。」嚴氏曰:「遣將率戍役同歌是詩,故以君子小人兼言。」且其行列整治,而器械精好如此,程子曰:「器械,弭服是也。」豈不日相警戒乎?玁狁之難去聲甚急,誠不可以忘備也。陳少南曰:「『玁狁孔棘』,宜若倉皇不暇為計矣。方且優游暇豫作歌詩,以導達其誠心,此所以旌旗變色,士卒生氣也。」愚按:此及上章皆託為軍士自言車馬器械之盛備,而於章末專以公義為言,所以美之,所以風之也。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于付反雪霏霏芳菲反。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叶於希反。

賦也。楊柳,蒲柳也。霏霏,雪甚貌。遲遲,長遠也。○此章又設為役人預自道其歸時之事,以見其勤勞之甚也。嚴氏曰:「『楊柳依依』,即首章采薇之時;『雨雪霏霏』即首章『歲亦莫止』。首、尾申言,亦丁寧以安其心也。」程子曰:「春而往,冬而還,行遠而時久。言『行道遲遲』,則見歸思之切也。」輔氏曰:「『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則始去之時二月也。『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則來年得歸之十二月也。路之長遠,身之飢渴,是亦勞苦之甚而傷悲之極也。『莫知我哀』,此句尤切。夫上之人,既已述其情之如此,則其知之可謂盡矣。而猶曰『莫知我哀』,可見其體悉之心,無有窮極也。且於其遣戍之初,而遽言及此,則亦不憂上之人不我知矣。」程子曰:「此皆極道其勞苦憂傷之情也。上能察其情,則雖勞而不怨,雖憂而能勵矣。」胡庭芳曰:「王氏云:『人情所患,莫切於行役之勞,飢渴之害。故中心傷悲,而莫有知其哀者,則幾於不得其所而無所告訴。今歌詩遣之,述其勤苦,則人不知其哀而上知之,此君子能盡人之情,故人忘其死也。』」李迂仲曰:「遣之而謂『莫知我哀』,則知之者深矣。」愚按:此章預道其往反勞苦憂傷之甚,又專敘其情以為終也。范氏曰:「予於《采薇》,見先王以人道使人,後世則牛羊而已矣。」

《采薇》六章,章八句。潘子善問:「首章言征夫之出,蓋以玁狁不可不征,故捨其室家而不遑寧處。二章則既出而不能不念其家。三章則竭力致死而無還心,蓋不復念家矣。四章、五章則惟勉於王事,而欲成戰伐之功也。卒章則言事成之後,極陳其勞苦憂傷之情也。其序恐如此。」曰:「雅者,正也。乃王公大人所作,皆有次序而文意不苟,極可玩味。風則成於婦人小子之口,故但可觀其大畧耳。」謝疊山曰:「《采薇》一詩見先王仁厚之至,所謂體羣臣,所謂本人情,所謂説以使民,民忘其勞。當以《東山》詩合觀。」

《序》:「遣戍役也。文王之時,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玁狁之難,以天子之命,命將帥遣戍役以守衛中國,故歌《采薇》以遣之,《出車》以勞還,《杕杜》以勤歸也。」

此未必文王之詩,以天子之命者,衍説也。

我出我車,于彼牧叶莫狄反矣。自天子所,謂我來叶六直反矣。召彼僕夫,謂之載叶節力反矣。王事多難乃旦反,維其棘矣。

賦也。牧,郊外也。自,從也。天子,周王也。僕夫,御夫也。○此勞去聲還旋率帥之詩。追言其始受命出征之時,出車於郊外,而語去聲其人曰:我受命於天子之所而來。於是乎召御夫,使之載其車以行,而戒之曰:王事多難去聲,是行也,不可以緩矣。歐陽子曰:「南仲為將,始駕戎車,出至於郊,則稱天子之命使我來將此衆,遂戒其僕夫,以趨王事之急難。」謝疊山曰:「此章有尊敬王命之禮,有憂勤王事之義,有整暇勇決之才,有奔走犯難之忠。」嚴氏曰:「一章述其前時之忠敬,以慰勞之也。」輔氏曰:「前四句則所以承乎上者,嚴且重矣;後四句則所以飭乎下者,厲且敏矣。」

我出我車,于彼郊叶音高矣。設此旐音兆矣,建彼旄音毛矣。彼旟音餘旐斯,胡不旆旆叶蒲寐反。憂心悄悄,僕夫況瘁似醉反。

賦也。郊在牧内,愚按:都城外五十里為近郊,百里為遠郊也。蓋前軍已至牧,而後軍猶在郊也。丘氏曰:「將言建旐設旄之事,又本出車言之也。」設,陳也。龜蛇曰旐。建,立也。旄,注旄於旗干之首也。鳥隼曰旟。鳥隼龜蛇,《曲禮》所謂「前朱雀而後玄武」也。《周禮圖》注曰:「《考工記》云:『鳥隼七斿,以象鶉火。畫朱雀與隼,以示勇捷。』」沈存中云:「朱雀,莫知何物,但謂鳥而朱者,然天文家朱鳥乃取象於鶉,如鶉首、鶉尾、鶉火是也。」○玄武謂龜蛇也,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鱗甲,故曰武。楊氏曰:「師行之法,四方之星各隨其方,以為左右前後。《記·曲禮》曰:「前朱雀而後玄武,左青龍而右白虎。」鄭氏云:「以此四獸為軍陳,象天也。」進退有度,各司其局,鄭氏曰:「度,謂伐與步數。局,部分也。」則士無失伍離次矣。」旆旆,飛揚之貌。嚴氏曰:「《生民》『荏菽旆旆』,亦揚起也。」悄悄,憂貌。況,兹也。或云當作「怳」況,上聲。○言出車在郊,建設旗幟熾。彼旗幟者,豈不旆旆而飛揚乎?但將帥方以任大責重為憂,而僕夫亦為之恐懼而憔悴耳。胡不,猶言「遐不」,言豈不旆旆乎?但我自憂心悄悄,而僕夫又況悴耳。輔氏曰:「兵,陰事也。必如此然後與陰氣合,而嚴重方整,為謀必深,圖功必成,不然輕佻率易,殆同兒戯耳,烏能有所為哉!」東萊呂氏曰:「古者出師,以喪禮處之,命下之日,士皆泣涕。夫子之言行三軍,亦曰『臨事而懼』,皆此意也。」謝疊山曰:「子行三軍必也臨事而懼,兵,凶器;戰,危事。不可以易心處之。為將帥者,憂心則悄悄;為僕夫者,情況則憔悴。皆臨事而懼,善於用兵也。」黄直卿曰:「臨事而懷懼,則有持重謹畏之心,此誠行軍法也。」嚴氏曰:「二章述其前時之戒懼,以慰勞之也。」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車彭彭叶鋪郎反,旂旐央央於良反。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賦也。王,周王也。南仲,此時大將也。方,朔方,今靈、夏等州之地。毛氏曰:「近玁狁之國也。」愚按:即今甘肅省寧夏路靈州等處之地。彭彭,衆盛貌。交龍為旂,此所謂「左青龍」也。央央,鮮明也。赫赫,威名光顯也。襄,除也。或曰上也,與「懷山襄陵」之「襄」同,蔡九峯曰:「襄駕出其上也。」言勝之也。○東萊呂氏曰:「大將傳天子之命以令軍衆,於是車馬衆盛,旂旐鮮明,威靈氣熖,赫然動人矣。兵事以哀敬為本,而所尚則威。二章之戒懼,三章之奮揚,並行而不相悖也。」輔氏曰:「言大將傳天子之命,以令軍衆,而三軍之衆,亦方知其所以出師之意在於城朔方以拒玁狁矣。理直義明,故車馬為之壯盛,旗幟為之鮮明,而大將南仲之威名,亦隨之而顯赫。雖未臨乎朔方,而逆知玁狁之難於是而可除矣。有前章之戒懼,然後有此章之奮揚,所謂靜翕而動闢,自然之理也。」程子曰:「城朔方而玁狁之難除,禦戎狄之道,守備為本,不以攻伐為先也。」程子曰:「此章指元帥之名,以顯其城朔方之功也。」愚按:此上三章皆本於公義以勞之也。

昔我往矣,黍稷方華叶芳無反。今我來思,雨于付反雪載塗。王事多難,不遑啓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

賦也。華,盛也。塗,凍釋而泥塗也。孔氏曰:「雪落而釋為泥塗。」簡書,戒命也。隣國有急,則以簡書相戒命也。或曰:簡書,策命臨遣之詞也。潘子善問二説,曰:「後説為長,當以後説載前,前説只據《左氏》『簡書,同惡相恤之謂』,然此天子之所戒命,不得謂之隣國也。」孔氏曰:「古者無紙,若有事則書之於簡,謂之簡書。」○此言其既歸在塗,而本其往時所見,與今還時所遭,以見其出之久也。東萊呂氏曰:「《采薇》之所謂「往」,遣戍時也;此詩之所謂「往」[25],在道時也。《采薇》之所謂「來」,戍畢時也;此詩之所謂「來」,歸而在道時也。」胡庭芳曰:「王氏云:『黍稷方華,季夏時也;雨雪載塗,春凍始釋時也。玁狁在北,昆夷在西,是謂多難。故下章序伐西戎之功。』」劉執中曰:「王事多難,言玁狁雖衰而西戎又入也。自北而西不遑起居也[26]。」輔氏曰:「此章述其往來時久,啟處不遑之情,且曰當此時非不思歸也,畏此簡書而不敢耳。此尤可見其體悉之詳也。」嚴氏曰:「此章述南仲北伐還師,又承命西伐之事也。」愚按:此章後四句,反覆言公義私情,以勞之也。

喓喓於遥反草蟲,趯趯他歷反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敕中反。既見君子,我心則降户江反,叶胡攻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賦也。此言將帥之出征也,其室家感時物之變而念之。以為未見而憂之如此,必既見而後心可降耳。然此南仲今何在乎?方往伐西戎而未歸也。豈既却玁狁,而還師以伐昆夷也與?薄之為言聊也,蓋不勞餘力矣。輔氏曰:「是詩凡言我者,皆是設為將帥之言。唯『我心則降』一句,則又是設為將帥室家之言。雖家室之人,皆以為薄伐西戎不勞餘力,則王者之師有征而無戰可知也。」愚按:此承上章述南仲北伐既還,又成西伐之功,久出而未得歸見室家,此亦述其室家之情以勞之也。

春日遲遲,卉許貴反木萋萋七西反。倉庚喈喈音皆,叶居奚反,采蘩祁祁巨移反。執訊音信獲醜,薄言還音旋歸。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賦也。卉,草也。萋萋,盛貌。倉庚,黄鸝也。喈喈,聲之和也。訊,其魁首當訊問者也。醜,徒衆也。夷,平也。○歐陽氏曰:「述其歸時,春日暄妍,草木榮茂,而禽鳥和鳴。於此之時,執訊獲醜而歸,豈不樂哉!」鄭氏曰:「此時亦伐西戎,獨言平玁狁者,玁狁大,故以為始,以為終。」嚴氏曰:「獨言玁狁者,舉出師所主也。」愚按:南仲始受命出師,蓋以獫狁之難也。此章述其凱旋,而以平獫狁為言,所以美其事之終而功之大。此則述其歸日之歡情以勞之也。

《出車》六章,章八句。程子曰:「此詩所賦,自受命至還歸,其事有叙,大要在歸功將帥。」輔氏曰:「行師之道,始出尚嚴肅,既歸則尚和樂,故出則有誓,而歸曰凱還。凱,樂也。讀此詩前三章,則如秋霜之肅;後三章,則如春風之和。如此,然後謂之王者之師。且曰『玁狁于夷』而已,則固不貴乎畧地屠城、輿尸喋血之事也。」

《序》:「勞還率也。」

同上詩,所謂天子、所謂王命,皆周王耳。

有杕大計反之杜,有睆華版反其實。王事靡盬,繼嗣我日。日月陽止,女心傷止,征夫遑止。

賦也。睆,實貌。嗣,續也。陽,十月也。遑,暇也。○此勞去聲還旋役之詩。故追述其未還之時,室家感於時物之變而思之曰:特生之杜,有睆其實,則秋冬之交矣。而征夫以王事出,乃以日繼日,而無休息之期。至於十月,可以歸而猶不至。故女心悲傷,而曰:征夫亦可以暇矣,曷為不歸哉?輔氏曰:「『日月陽止』,亦謂來年十月將歸時也。述其室家之情,不直言其思之切[27],而必曰『王事靡盬』焉,則雖其室家亦知義也。」愚按:次年十月,乃戍畢之時。故《采薇》遣戍之際,預言「歲亦陽止」以為歸期;此章之思望征夫者,亦以「日月陽止」而知其遑暇也。或曰興也。董氏曰:「因其所感而興耳。」下章放此。愚按:指二章而言也。

有杕之杜,其葉萋萋。王事靡盬,我心傷悲。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歸止。

賦也。萋萋,盛貌。春將暮之時也。歸止,可以歸也。呂與叔曰:「歲暮之期既不至,將至春之暮猶未歸也。」愚按:戍者之還,當以仲春至家,故此章於杕杜萋萋之時,而知征夫之可以歸也。」輔氏曰:「『王事靡盬』者,公義也;『我心傷悲』者,私情也。雖其室家亦情義並行而不相悖。」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王事靡盬,憂我父母叶滿洧反。檀車幝幝尺善反,四牡痯痯古緩反,叶古轉反,征夫不遠。

賦也。檀木堅,宜為車。幝幝,敝貌。痯痯,罷皮貌。○登山采杞,則春已莫而杞可食矣。蓋託以望其君子,而念其以王事詒父母之憂也。輔氏曰:「雖託於登山采杞,以望其君子,然又念其以王事詒父母之憂,則非獨以室家之情而已也。」李迂仲曰:「此言『王事靡盬,憂我父母』,何以異於《鴇羽》『王事靡盬,不能藝黍稷,父母何怙』?然《鴇羽》下之人自訴其勞苦,此下之人勞苦而上知之。」然檀車之堅而敝矣,四牡之壯而罷矣,則征夫之歸,亦不遠矣。范氏曰:「車幝幝,馬痯痯,若見其將至矣。」愚按:杞可采食,而征夫猶未至,則春已莫而愈過期矣,故知其行,必不遠矣。

賦也。載,裝。疚,病。逝,往。恤,憂。偕,俱。會,合也。○言征夫不裝載而來歸,固已使我念之而甚病矣。況歸期已過,而猶不至,則使我多為憂恤,宜如何哉?毛氏曰:「遠行不必如期,室家之情以期望之。」胡庭芳曰:「王氏云:『而多為恤,飢渴歟?疾病歟?死傷歟?是何期逝不至也?』」故且卜且筮,相襲俱作,合言於繇宙而皆曰近矣,則征夫其亦邇而將至矣。輔氏曰:「『征夫不遠』,想料之辭也;『征夫邇止』,決定之辭也。歸期近而思愈切者,人情也。期逝不至,然後憂傷孔疚焉。行者過期而不至,則居者之憂百端矣。」范氏曰:「以卜筮終之,言思之切而無所不為也。」

《杕杜》四章,章七句。愚按:前三章皆述其室家私情,而兼公義為言,卒章則又專勞之以私情。大概與《四牡》《采薇》《出車》同本於公私情義以慰之也。

鄭氏曰:「遣將帥及戍役,同歌同時,欲其同心也。反而勞之,異歌異日,殊尊卑也。《記》曰:『賜君子小人不同日』,此其義也。」王氏曰:「出而用兵,則均服同食,一衆心也。入而振旅,則殊尊卑,辨貴賤,定衆志也。」范氏曰:「《出車》勞率,故美其功。《杕杜》勞衆,故極其情。先王以己之心為人之心,故能曲盡其情,使民忘其死以忠於上也。」李迂仲曰:「其遣也,則預述其懷歸之事;其還歸也,又不忘其行役之勞。故三詩遣勞帥役之事雖不同,而叙其往反終始之情則一也。」胡庭芳曰:「王氏云:『上之人能知其下中心委曲之情,而形於歌詠,則下悦之,《出車》《杕杜》是也;上之人不能知,而其下自陳勞苦之狀、悲傷之情,則怨也,《揚之水》《鴇羽》是也。』」輔氏曰:「鄭、王、范氏所發之意,皆得詩人之旨,但勞帥勞役,體悉其情,無所不至,而畧不及論功行賞之事者,何哉?蓋古者竭誠盡瘁以勤王之事者,人臣之義也。君臣各行其事而已,下不以賞而望乎上,上不以賞而夸乎下,此君臣相與之至情也。豈後世所能及哉?」愚按:《集傳》鄭氏、王氏之説,總論《采薇》《出車》《杕杜》也。范氏之説,兼論《出車》《杕杜》二詩也。

《序》:「勞還役也。」

同上。

《南陔》

此笙詩也,有聲無詞,舊在《魚麗》之後。以《儀禮》考之,其篇次當在此。輔氏曰:「已下三篇,不綴於《皇皇者華》之後,而附於此者,欲以笙詩六篇相次也。」今正之。説見《華黍》。

《序》:「孝子相戒以養也。」

鹿鳴之什十篇,一篇無辭。凡四十六章,二百九十七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