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从经验主义到逻辑经验主义
经验主义(英语:Empiricism)又作经验论[1],通常指相信现代科学方法,认为理论应建立于对于事物的观察,而不是直觉或迷信,意即通过实验研究而后进行理论归纳优于单纯的逻辑推理。与经验主义相对的是欧洲的理性主义。代表人物是笛卡尔,根据理性主义的说法,哲学应经由思考和演绎推理而得出结论。经验主义的代表人物有亚里斯多德、托马斯·阿奎那、托马斯·霍布斯、弗兰西斯·培根、约翰·洛克、乔治·贝克莱和大卫·休谟。
经验主义一词原本意指古希腊医生的经验,拒绝一味接受当代的宗教教条,而是依照所观察到的现象为分析依据。经验主义首先在17世纪由英国人洛克系统性地阐述。洛克主张人的心智原本是一块白板(拉丁语:tabula rasa),而是经验注记其上。这种主义否定了人拥有与生俱来的知识的观点或不用借由经验就可以获得的知识。值得注意的是,经验主义并不主张人们可以从实务中自动地取得知识。根据经验主义者的观点,经由感受到的经验,必须经过适当归纳或演绎,才能铸成知识。
经验论思想也是对西方科学哲学产生重大影响的观念[2]。这种观念可以在古希腊前苏格拉底诸派中见其端倪,但成于中世纪和欧洲文艺复兴。如阿德拉德[3]和罗吉尔·培根(Roger Bacoy,2002)以及威廉·奥卡姆(William J.Courtenay,Ockham and Ockhamism,2008);许多重要科学家为近代经验论提供了思想素材如第谷(Tycho Brahe)和伽利略(Howard Margolis,1991),特别是是波意耳(Rose-Mary Sargent,1995)[4],此外还有法拉第(Joseph Agassi,1976)和奥斯特瓦尔德(Wilhelm Ostwald,1902)等。支持者中的哲学家除了弗兰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和洛克外,还有霍布斯(William Sacksteder,1992)特别是W.惠威尔。
维也纳学派的逻辑经验主义开创了经验论的新时代,虽然受到整体主义、批判主义和历史主义的责难,但其经验论血统依然绵延不绝如弗拉森的建构经验主义(Constructive empiricism)和社会经验主义(Social empiricism)[5],等等。这说明,唯名论-经验论的知识谱系也是科学家和哲学家的共识、共建与共享。就如同众多信奉理性主义者一样,经验论的信奉者亦不在少数。[6]
经验主义是逻辑实证主义(逻辑经验主义)的前身。直到今天,经验主义的方法还在影响自然科学,是自然科学研究方法的基础。然而近几十年来,一些新的理论学说,例如量子力学,构成主义,托马斯·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已经开始对经验主义在科学研究的方法上独一无二的地位产生了轻微的冲击。另一方面,诸如量子力学的一些理论证明了经验主义的不可靠性:经验主义不具有发现违反直觉的科学规律的能力以及对理论进行更改以适合这些规律的能力。
在观察和理论之间的关系问题上,经验论基本奉行观察与理论的二分法。弗兰西斯·培根就是这种古典经验主义朴素观察论的代表人物,而洛克则是这种思想的集大成者——提出了著名的“白板说”,以对抗“天赋观念”的理性主义哲学路线。这种思想对人类思想的影响长达5个世纪之久。
与传统的经验论相比,逻辑实证主义的基本观点并不是一个无矛盾的统一原理,而是由若干理论构成的思想集合。这些思想当然具有一定的理论共识,但在本质上则相当于维特根斯坦所说的“家族相似”:①把哲学的任务归结为对知识进行逻辑分析,特别是对科学语言进行分析。②坚持分析命题和综合命题的区分,强调通过对语言的逻辑分析以消灭形而上学。③强调一切综合命题都以经验为基础,提出可证实性或可检验性和可确认性原则。④主张物理语言是科学的普遍语言,试图把一切经验科学还原为物理科学,实现科学的统一。
例如,卡尔纳普在《理论概念的方法论性质》中就把科学语言划分为所谓的“观察语言”LO和“理论语言”LT。在卡尔纳普看来,观察语言对不同的理论是保持中立的,因为观察语言运用标示可观察的属性和关系的语词来描述可观察的事物或事件,因而它是清楚明白的,意义固定的;理论语言则可以指称不可观察的事件、事件的不可观察的方面或特点。理论语言的意义必须借助于一个解释的语义规则系统,从观察语言来获得,即通过所谓的“对应规则”把“理论语言”还原为“观察语言”。
问题是,观察语言和理论语言如何构成统一的科学语言呢?逻辑经验主义的又一代表人物亨普尔提出了所谓的“安全网”理论。所谓的“安全网”就是所有全部的科学语言,其上层是理论系统,由公理(网线)与未定义的词项(网结)组成。在安全网的底层,则是观察层次,它由观察陈述组成。在理论语言与观察语言之间,则有若干条语义规则(如同语言网络的支撑杆一样),用以说明观察语言和理论语言之间的对应关系。显然,较之卡尔纳普,亨普尔认为观察和理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完全分立的,而是存在对应规则的。
关于经验和基本命题对科学理论的基础地位问题,奥托·纽拉特(Otto Neurath)提出了不同看法,在他的《基本命题》一文中,纽拉特指出:“随着知识的进步,在统一科学的语言中表述的精确性在不断增加,但是,这种精确性并不存在,因为这种精确性的本质是建立在基本命题的基础之上的,而基本命题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用纯基本命题(原子命题)所构筑的理想语言的设想是一个类似于拉普拉斯学说那样的形而上学,不论科学语言的符号系统发展到何种地步,绝不能把它看作是向这种理想语言的接近。”[7]因为“基本命题与其他现存的命题并无区别”,“统一科学的每一个规律和每一个物理主义命题以及它的分支学科都服从于变化,基本命题也是可变的”,“被抛弃的命运也可以降临在基本命题的头上”,“我们也允许抛弃基本命题的可能,一个命题的确定性条件是它服从于证实”,“既不存在着基本命题也不存在着不服从证实的任何命题”,“并不存在着以约定的基本命题为科学起点的途径”。[8]对此,笔者早年曾经以“纽拉特的科学哲学”(《吉林大学学报(社科版)》1987年第6期)为题做过专门研究。
如果说纽拉特是对观察语言或基本语言的第一次反思,那么,波普尔则对“科学始于观察”的哲学传统提出了系统的挑战。他认为:“追溯一切知识的终极观察源泉的纲领在逻辑上是不可能贯彻到底的,它导致无穷倒退。”[9]他明确指出观察必须带着一定的问题,带着预期的设想,没有问题就无法观察。因此,科学始于问题,不是始于观察。他认为只要坚持“科学始于问题而不是始于观察”就可以排除无穷倒退的险,因为“如果追溯到越来越原始的理论和神话,我们最后将找到无意识的,天生的欲望”[10]。
总之,逻辑经验主义的基本信念是观察的中立性以及观察语言和理论语言的二分法。但是纽拉特对基本命题的基础地位提出了疑义,而波普尔则对观察作为科学的起点也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
[1] 根据http://en.wikipedia.org/wiki/Empiricism提供的信息,Empiricism is a theory of knowledge that asserts that knowledge comes only or primarily from sensory experience.One of several views of epistemology,the study of human knowledge,along with rationalism,idealism,and historicism,empiricism emphasizes the role of experience and evidence,especially sensory perception,in the formation of ideas,over the notion of innate ideas or traditions;empiricists may argue however that traditions (or customs)arise due to relations of previous sense experiences.
Empiricism in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 emphasizes evidence, especially as discovered in experiments. It is a fundamental part of the scientific method that all hypotheses and theories must be tested against observations of the natural world rather than resting solely on a priorireasoning, intuition, or revelation.
Philosophers associated with empiricism include Aristotle, Alhazen, Avicenna, Ibn Tufail, Robert Grosseteste, William of Ockham, Francis Bacon, Thomas Hobbes, Robert Boyle, John Locke, George Berkeley, David Hume, Leopold von Ranke, John Stuart Mill, and Karl Popper.
[2] See Encyclopedia of empiricism,1997.
[3] 阿德拉德(Adelard of Bath,约1116~1142)英国数学家、天文学家。生于巴思(Bath),早年学于托莱多(Toledo)、图尔(Tours)等地,后成为修道士。他游历很广,曾到过西西里和巴勒斯坦等地。他很早就接触到阿拉伯文化,并对此极感兴趣。为能自由活动于阿拉伯人控制的地区,他乔装成伊斯兰教信徒,以便获取图书资料。阿德拉德是最早把阿拉伯文献译成拉丁文的著名翻译家之一。他翻译了阿拉伯文的《几何原本》,质量较高,在西欧颇为流行。还翻译过花拉子米(al—Khowarizm~)、塔比伊本库拉(Th~bit ibn Qurra)等人的著作,为希腊和阿拉伯数学在欧洲传播做出了贡献。阿德拉德本人还撰写有数学和哲学著作,书中讨论了算术、几何、音乐和天文等,并对印度一阿拉伯数码作了介绍。
[4] 根据相关文献,波意耳与洛克交往甚密,而且洛克本人也是执业医生,二人在思想上互相影响,共同创造了严格的经验论。这是科学家与哲学家合作的典型。同时我们也发现了经验论与化学等经验性科学具有某种思想关联,而理性主义往往与数学等抽象科学相关。
[5] See Miriam.Solomon:Social Empiricism ,Cambridge,MIT Press,2001.
[6] 笔者在2012年的国家重大课题论证中曾经梳理过强调经验具有重要作用的思想家及其著述,如阿纳克西曼德(ναξíμανδρο? or Anaxagoras)从日常经验出发开启了古代物理学的建构,参见Anaxagoras and the Birth of Physics ,By Daniel E.Gershenson and Daniel A.Greenberg.New York,London,and Toronto,Blaisdell Publishing Co.,1964;德谟克利特(ναξíμανδρο? or Democritus)也力图从身边的元素说来论证古代原子论的哲学思想,参见A Short History of Atomism:From Democritus to Bohr G.,T.Nature,1932,Vol.130(3295):947-948。罗吉尔·培根(Roger Bacon)在炼金术中提炼出唯名论的思想主张,参见他的Tracts on Alchemy,Metaphysics,Mathematics and Astronomy ;David C.Lindberg,Roger Bacon’s Philosophy of Nature.A Critical Edition,with English Translation,Introduction,and Notes,of De Multiplicatione speciarum and De speculis comburentibus.Oxford,Clarendon Press,1983。威廉·奥卡姆(William of Ockham)也是从词语与对应物的关系中推演出中世纪语言学与逻辑学的经验论纲领,参见William J.Courtenay:Ockham and Ockhamism:Studies in the Dissemination and Impact of His Thought ,Brill,Brill 2008。罗素(B.Russell)和维特根斯坦(L.Wittgenstein)也是从“事件”与“词语”的对应关系阐发逻辑经验主义的哲学思想,参见Russell’s Logical Atomism ,edited and with an introduction by David Pears.London,Fontana,1972;Wittgenstein’s Logical Atomism ,By Griffin,James.Oxford,Clarendon Press,1964等。
[7] Alfred Jules Ayer(ed.):“Logical Positivism”,Glencoe ,Ⅲ,Free Press,1959:199.
[8] Alfred Jules Ayer(ed.):“Logical Positivism” Glencoe ,Ⅲ:Free Press,1959:200,201,201,204,205,201.
[9] 波普尔:《猜想与反驳》,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第32页。
[10] 波普尔:《猜想与反驳》,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第6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