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玫瑰篇

第八章 开始行动

方迟在幽谧的雨水声中醒过来。枕边就是窗子,她特意为这扇窗子配置的床的高度。窗子半开,纱窗拂进霏霏的雨雾,沁得脸上一片冰凉。

她透过窗子向外望去,灰色的云层压得特别低,摩天大楼底下都是缥缈的雾气,整座首城都迷失在仿佛没有边际的雨水里。方迟恍然有一种错觉——这里是Maandala的世界,而不是真实。

回过头来,床边上紧贴边缘躺着一个人。

身形修长俊挺,让她这张床显得有些逼仄。他还穿着齐整的衣服,衬衣扣子扣到领口第二颗。他压在方迟被子边上睡着,那台atom电脑搁在他身上,黑色的屏幕中,一段绿色的进度条已经走到了尽头,即将结束。

她知道谢微时在这里。

看完冰裂的这两天,谢微时给她开出来的治疗方案就是睡觉。然而听着放松而舒缓的音乐,她依然容易失眠或者噩梦。她的睡眠监控仪里面,显示出她的睡眠完全呈现碎片状,每隔十几二十分钟便会中断。

有几次被魇住得太厉害,谢微时还过来安抚了她。

“口风真紧,连句梦话都不说。”方迟还记得谢微时坐在她床边,用湿毛巾擦拭她额上的冷汗,这样调侃她。

睡熟了不说梦话,喝醉了不说酒话,迷幻了不说疯话,这都是十九局强化训练过的。幸好,受伤后,她这种基本素质还是保留了下来。

最后实在没办法,谢微时抱着电脑进来坐在她床边守着。说来也奇怪,听着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她耳边杂乱喧嚣的噪音竟然渐渐平息下来。

也许因为他的键盘声规律而有节奏吧,她想。她甚至能从他的键盘声中听出他是在思考、尝试,还是茅塞顿开之后势如破竹**。

她睡了整整一天两夜,他就无休止地工作了一天两夜,把冰裂全部破解了出来。

他是个很好的……乌鸦吧。

方迟去洗漱,化妆。她这张脸被改得很精致,只是太东方了一些,苍白脆弱而不够有气势。

她精细地描画眼线、眼影、腮红、唇色,让它们盖过本来的青涩稚嫩。

扮好了,她走到睡着的谢微时旁边,把一个便携硬盘插进了他的电脑上。进度条正好走完,她做了个测试,确认破解有效,然后把破解好的冰裂软件拷进硬盘。

等待间,她端详着熟睡的谢微时。他确实挺好看的,尤其那一双指骨修长匀称的手。无论是拿手术刀,还是敲击键盘,看着都是赏心悦目。

她看着他,心中泛起浅淡的悲伤。

这些时日他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她不想否认自己对他的好感。

她回想起那夜在废弃的工厂里,她喊出“谢微时,带我走”。不应该的,她本没有那么强的求生欲。但似乎眼前的这个人,帮她拾起了一线生的希望,让她意识到,她对于生的执念,其实很重,一直很重。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他是一棵树,这样她可以把他种在阳台上,或者是一条鱼,可以养在鱼缸里。但是他不是,他是一个在黑夜中追寻自由的人。

她的手指伸出去,将要落到谢微时脸上时,她看见自己的指尖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她蓦地收回手,从衣袋里摸出两颗α抑制剂干吞了下去。

电脑中轻细的“叮”的一声,冰裂拷完了。方迟拔下硬盘,走了出去。出了卧室门,她又折返回去,给谢微时盖上了被子。

拿了一把长柄雨伞,换上小皮鞋,她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

高速路边上,如火炬如神杖一般的Maandala大楼高高地刺入浓云之中。

穿过高速环路往南,有一座世界文化遗产——夏宫遗址公园。这里曾是封建王朝鼎盛时期,修建起来的一座恢弘壮丽的皇家行宫。后来在战火中被洗劫一空,焚为灰烬。

公园东北侧,有一座并不怎么起眼的园子。这座园子的建筑风格和遗址公园别无二致,连栽种的树木、花朵都是一模一样。在外人看来,这座园子就是夏宫遗址公园的一部分,但实际上是一片禁地,和公园并不相通。

这座园子高大的墙壁上方,存在着一层看不见的壁障,接近这个园子时,所有手机之类的通讯工具,全部都会失去信号。极少人知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网络安全局的所在。

网络安全局,成立于15年,以Maandala为代表,虚拟现实技术全面普及的时候。

民间传言,国家安全局旗下原有十八个分局,各司其职。网安局是第十九个,所以民众都称呼其为“十九局”。

国安局固然是最神秘的部门,但网安局却从成立伊始就备受社会关注。在Maandala风靡的今天,黑客都被当做娱乐明星一样被社会消费,更别说是聚集了诸多顶级黑客的网安局了。尽管网安局高度保密,他们针对公共网络安全的行动仍然备受媒体关注。所以网安局也就被动地成为了神秘的国安局中最不神秘的部门。

国安局自然不止十八个分局,但是被各种媒体提多了,久而久之,网安局自己也接受了“十九局”这个称呼。

方迟走进第一扇门,里面是一个漆黑的甬道。数圈绿光突然亮起,从她的头顶一直笼罩到脚跟。这是在检查她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金属及易燃易爆物品。

四道束集的光柱射来,她张开双眼,双腕脉心正对前方,接受扫描。一切都是熟悉的流程,扫描完毕,面前的大门应声而开。

十九局还没有销毁她的档案。

方迟并不意外。

就像当时她能够轻松进入Maandala的大楼一样,她进入十九局,同样是畅通无阻。

一直进到院子深处,都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但方迟清楚地知道在每一个角落,都以怎样精确的角度放置着多少个监测仪。

这个园子中没有任何一个死角。红外扫描在一刻不停地追踪着一切红外线辐射异常的位置。就算是一只蟑螂爬进园子里,也会被即刻锁定位置。曾有间谍的微型无人飞行器试图飞到园子上方摄取情报,但刚越过高墙就被立即捕捉,并被逆向控制成了反间谍工具,为十九局送回了不少情报。

核心区域,看上去和普通的传统建筑没有什么区别,一溜儿的红漆门扇紧闭着,上面也没有任何标志。方迟径直走向其中一扇,按下指纹,没多久,门开了。方迟进去,里面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脸部线条冷峻刚硬的男人。

史峥嵘,男,56岁,网安局现任局长,原国安局情报署资深特工。15年,接受上级命令,一手建立网络安全局。

犀利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指向方迟。

方迟深吸一口气,身躯挺直,扬起头颅,目光朝向正前方的半空中。她大声说:

“网安局退役警员方迟,请求归队!”

话音刚落,一把消音手枪从光洁如釉的桌面上向她滑了过来。某处的射灯骤然放出光亮,窗户拉开,十米之外的空场上竖起一个靶面,当中圆润如饼的靶心,红得像血。

“射击。”

桌子后面的人冷冷地命令。

方迟拿起手枪,拉保险、上膛、瞄准的动作熟练至极,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

然而她也分明地感觉到力有不逮。

虽然出门前已经服用了两颗α抑制剂,现在握着枪的手指仍然在不住地颤抖。她的目光怎么都无法完全集中,那枚红心始终不能聚焦成形。

额角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还愣着做什么!等我教你怎么开枪?!”

史峥嵘的话严苛而刻薄,和他一贯以来的风格并无二致。

方迟咬紧牙关,狠狠地聚拢目光,颤抖地手指捕捉着她认为瞄准了的那一瞬,扣动了扳机——

八环。

她已经竭尽全力。

桌子后面的人冷如冰川。“一个连固定靶都瞄不准的人,网安局不需要这种废物。”

方迟被“废物”两个字重重地击中了。

是压力测试。她告诫自己。是每一个网安局警员都必须面对的压力测试。

“网安局还没有放弃我。”方迟顽强地辩解。“否则如何解释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这是你应得的荣誉。”史峥嵘冷漠地说。

“我想没有这么简单。”方迟毫不畏惧地直视史峥嵘的眼睛,“你安排人给我整了容。”

“为了给你新的生活。”史峥嵘道,“洪锦城想必已经告诉过你,你的身心状态,都已经无法胜任网安局的工作。”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克格勃今年一月新上任的网情局领导人萨夫琴科,对苍白、纤瘦、敏感的东方女性有着特殊的癖好。”

史峥嵘忽然沉默下来。他抽起了一根雪茄,喷枪式打火器的均匀而缓慢地灼烧着雪茄尾。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道:

“既然知道我有着这样的目的,你就更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眼前。”

方迟纤长的眸子闪着漠漠的光。

她是明白史峥嵘的意思的。史峥嵘仍然把选择权给了她——奉献,抑或永远地远离网安局,过风平浪静的生活,做一个凡人。

十九局还没有放弃她。

史峥嵘还没有放弃她。

那一点漠漠的光渐渐转浓转亮,渐趋狂热。

史峥嵘看着她目光的变化,脸色却愈发的冷峻。

“这不矛盾。”方迟说,“我想回来调查冰裂。”

“冰裂这个小东西,让Maandala自己处理就行了。”史峥嵘显然已经看过Reboot他们报上来的材料。目前冰裂还只是在老城区、低收入人群中传播,尚可控制,并没有到网安局涉入的安全级别,甚至连公安部门介入的级别都还没有达到。

“可是史局!”方迟急切道,“我觉得冰裂这个事情没这么简单,背后极有可能是神经玫瑰在捣鬼。”

“你有什么证据?”

方迟把自己的推断详细向史峥嵘说了一遍。

史峥嵘紧锁双眉,道:“直觉不足以做出最终的推断,但我会安排洪锦城关注冰裂。”

“那我能回来追查这件事么?”

“不能。”

方迟有些泄气,却听见史峥嵘又说:“萨夫琴科上任之后,我局很多战术战略、人员安排都要做出调整,暂时没有那么多资源可以配合你调查冰裂。”

史峥嵘说话从来都是这么的直白,从不拐弯抹角。

方迟明白多说无益,紧抿着唇,拿出了那个便携硬盘,放在了史峥嵘的桌子上。

“冰裂的破解版。麻烦您交给Maandala。如果我们不能调查出冰裂的始作俑者是谁的话,那么就让Maandala彻底屏蔽它。”

方迟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她听见史峥嵘在她背后说:

“注意你自己的安全。我打造的剑,不能还没使用,就折了。”

方迟回到家中,谢微时已经起了,在阳台上侍弄她的盆栽。

这间公寓其实已经置办了很久,以她方迟的名义。过去一直是姐姐方媛过来打理,直到她伤情好转,回来居住后,方媛才不过来了。

银龙鱼有自动喂食器,但这些花,她也就每天早上浇浇水,其余就让它们自生自灭了。能活到现在,她觉得它们的生命力真是太旺盛了。

谢微时抱着一把修剪下来的枯枝从她面前走过,枝头挂着几朵枯花,在颤巍巍地晃悠。

“眼线晕了,下次买个防水的。”

人目不斜视地过去了,声音留了下来。

“……”

方迟无言以对。她本以为他多少会旁敲侧击地问一下她去了哪里,没想到仅仅只是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已。

她和谢微时之间仿佛已经形成了微妙的默契。那天他看完冰裂,她没有去追问“龙震”意味着什么,他后来也没有再提起。

这样的相处,才是能让他们彼此都觉得舒服的。

10点半,这个时间很尴尬。两个人只好吃一顿早午餐。

吃的过程中,两个人一直默默无言,最后谢微时放下叉子,说:

“方迟。”

方迟抬起头来,直视谢微时。“什么?”

谢微时说:“愿意和我一起出去旅游吗?”

方迟警觉发问:“去哪?”

“泰国清迈。”

方迟以为他说着玩的,却见他拿出了两份护照、两张机票搁在了桌上。那两张机票从首城直飞清迈,起飞时间是今天下午3:30。

方迟吃惊,看了谢微时一眼,翻开了自己面前那本护照——甚至都不是中国护照,是美国的。

护照上的照片是短发证件照,微妙地介乎于像与不像之间——根据照片认不出她,但是看着她,却又不能否认这张照片不是她。

她晃了一下护照:“这照片哪里来的?”

“P的。”谢微时简洁地回答。

很好,这很谢微时。

她继续翻看护照,顺便把谢微时那本也看了。

“国籍:美国;出生地:中国。——美籍华人?”她一张张的翻着护照的内页,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各个国家的大使馆和海关印章。“已经去过了这么多国家,每个国家的驻留时间都在一个月以上——职业旅人?”

谢微时看着她微笑。

“对各个国家进行深度探险的美籍华人情侣。我记得你档案里写着少年时有过美国访学经历,学得应该是美式英语吧?”

方迟瞪着他,点了点头。

“正好,我也是。”

“谢微时,你应该不只是为了出国玩玩吧?”

“去会会朋友。”

“什么人?”

“瑞血长生的董事长善泽,神经玫瑰的CEO祖枫,今天已经一先一后地抵达了清迈。你难道不想去凑凑热闹?”

方迟眼睛顿时闪出犀利的光。

谢微时居然也在持续关注神经玫瑰和瑞血长生。她记得他说过在调查眉间尺。如果说瑞血长生和眉间尺有关系的话,那么神经玫瑰呢?

但祖枫和善泽一先一后抵达清迈,又让人觉得不应该是巧合。难道说神经玫瑰和瑞血长生之间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经眉间尺揭发瑞血长生之后,药监局、工商局等部门立即联合查封了瑞血长生公司,全国大范围收回销毁瑞血长生的产品。瑞血长生的董事长善泽很早就逃到了国外,消失了踪迹。他会和神经玫瑰有什么关系?

“消息可靠么?”

“GDS(全球机票分销系统)工作人员提供的信息。我过去和那个人合作过几次,准确度很高。”

果然又是暗网中得来的消息。

本来十九局也在持续追踪祖枫的动向,但她脱离十九局后,就再也没有进入十九局数据库的权限了。现在也只能依赖暗网。

暗网中的市场几乎无所不能。16年之前,暗网中的交易绝大多数都在一个叫“玫瑰之路(Road of Rose)”的网站上进行。军火、枪支弹药、毒品、女人、儿童……一切都可以用来交易。

网安局在15年由史峥嵘一手组建,盛琰加入之后,第一个全力推动的特别行动,就是消灭玫瑰之路。16年,网安局联手FBI、克格勃网络情报局将玫瑰之路一网打尽。从此暗网上的猖狂的非法交易终于得到了有效抑制。

但谁都知道,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交易存在。如今暗网上仍然能买到任何东西,只是交易渠道变得更加隐秘。乌鸦栖息于暗网之上,帮助黑暗中的人们完成各种任务。

谢微时显然就是这样一个在暗网中如鱼得水的乌鸦。他的枪支、管制刀具,显然都是从暗网上收购得来。而她,如今也常在暗网中搜罗线索,前段时间发出了对盛琰受害视频的需求,但至今还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易。

“怎么样?去吗?”他问。

“去。”她确信地回答。

“网安局出来的人,不是未经批准,不得随意离境的么?”

“离境的是Mila,不是方迟。”方迟回答。

Mila是她这本伪造的护照上的名字。谢微时笑了起来。

*

晚上8:30,一双戴着同款大镜框情侣墨镜的男女推着两个便携行李箱走出清迈国际机场。年轻的女孩白肤红唇,简单的白色shirt在肋下打了个结,露出纤纤一握的小蛮腰。白shirt上是DC的蝙蝠侠漫画印花,和年轻男子的印花口罩恰好是同一系列,相映成趣。

年轻男子身材高大而修长,把一套淡蓝色的修身衬衣配五分短裤穿得恰到好处,既有西式的时尚感,又有东方人所特有的清俊内敛。女孩则有几分孤傲清冷,热裤配上白皙纤长的双腿,这一对情侣让人移不开目光。

两个小时候之后,方迟和谢微时在清迈国际机场旁边的中央机场购物中心购置齐全了所有必备品,去到酒店住下,两个人各一间单人房。

凌晨四点,两人起床,洗漱完毕,装备齐全,谢微时开着之前租好的越野车往清迈城南而去。

他们要去一个叫Mae Lampong的村庄。

这一片地区,是泰国著名的热带雨林地区之一。极目所望,都是参天大树、茂密森林,浓郁的绿色遮天蔽日,令人心醉。

Mae Lampong就深藏在这片雨林之中。

根据可靠信息,善泽昨晚没有在清迈城中居住,而是直接抵达了Mae Lampong。又有更多消息称,善泽有泰国血统,和这一地区的黑帮势力有特殊关系。Mae Lampong很有可能是他的一个大本营,一个能让他有安全感的地方。

如果善泽和神经玫瑰真的要进行某方面的交涉,很有可能就是在这里进行。

方迟操纵着隐形无人机接近地图上Mae Lampong的位置。这架无人机是谢微时昨天出发前就通过暗网预订好的,机型小巧灵活,机身有反雷达涂料,飞行无噪音,很适合用来侦查。

“Mae Lampong村落依山而建。南面是一片很大的雨林。东、西、北面都有小路通出,但……”

“但什么?”谢微时聚精会神地开着车,目不斜视地问道。离开清迈城不远之后,路况就变得很差。现在正是泰国的雨季,时常有暴雨降落,路面显然在泥土稀湿时被载重卡车碾过,留下了深深的车辙凹槽和中间的隆起。

方迟凝神屏息,远程操纵着无人机渐渐降低高度,拉近镜头——

几条必经之路上的黑影被渐渐放大。

是粗大圆木所做的路障。

方迟细细分辨着无人机所传回的画面,眉头愈发紧锁了起来。

“有人。”

她说,十分肯定。

“进入Mae Lampong的每一条必经之路上,都守着三个雇佣兵。配置是——”

冒着巨大的风险,无人机的高度不断拉低。

“一个迷你岗M134速射机枪,两挺M25狙击步枪。”

越野车骤然停了下来。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有一个雇佣兵做出了即将回头的动作。方迟极其敏锐,操纵无人机急速后退。回传图像有延迟,一定要抢在雇佣兵发现并射击之前撤回。

画面剧烈震动了两下。方迟判断是被子弹擦过了一片机翼。

“怎么样?”谢微时问。

“没事。安全返航了。”方迟道。她过去专门培训过在各种极端环境下操作无人机,应对这种情况绰绰有余。

“看来Mae Lampong不能正面进入了,竟然夜间也有人防守。”谢微时皱眉道。装备优良,又是专业的雇佣兵——看来说是地方黑帮团伙还低估了善泽。

两个人过来得匆忙,谢微时只是临时订购了两把MK25手枪。尽管MK25已经是顶级的枪支,标准弹匣也有15发子弹的容量,但比起那些雇佣兵的狙击枪来说,仍然难以匹敌。

“这么高的配置,多半就是在防神经玫瑰了。现在清迈也没什么别的能威胁到善泽的人物。”方迟沉吟道。眉间尺上一次披露瑞血长生的恶行,只选择了汉语地区。国内虽然对善泽人人得而诛之,但在国外,对善泽的了解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多。

“神经玫瑰能对善泽造成多大威胁?”

“神经玫瑰在泰国与白鸦团伙等一些地方武装有勾结。”

“白鸦团伙是?”

“金三角的一个大毒枭。”方迟解释道。

谢微时点了点头。“但泰国这种地方武装大多是画地为牢,白鸦既然是金三角区域的,对北部地区恐怕也是鞭长莫及。”

“所以想要动善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起来。东面的天空开始投射出浓烈的日光,葱葱郁郁的雨林顶端,闪烁出层层点点的金色星芒。

方迟摇下窗子把头探出去,看向南面那莽莽苍苍的热带雨林——

“想要进Mae Lampong,只能从南面的丛林走了。先行车,后步行。”

谢微时扫过一眼地理坐标,发动了车子。越野车掉头,发动机咆哮着直奔茂密的丛林而去。

*

方、谢二人的越野车刚离开不久,自北边又过来三辆陆地巡洋舰。车身不断地摇晃颠簸,中间那辆车副驾驶位上的人终于受不了了,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扯出喷了香水的手帕来捂住口鼻深吸了几口,道:“停下,休息会。”

司机向对讲机里说道:“三号,七号,都停车,老板要休息。”

三辆车都停了下来。

祖枫下车,蹲在林边干呕。他是个很注重仪表的男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颇有儒雅气质。就算呕吐起来,也是单膝半蹲,只手捧心,丝毫不显狼狈。

泰国现在是最热的时候,即便是清晨,也热得让人冒汗。更别说衣冠楚楚的祖枫了。

他坐的那辆车上走下来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大红唇,美艳惊人,穿着黑色的连身阔腿裤和细尖高跟,胸口的大v字直开到脐部,又飒又辣。

她向后面的七号车道:“制冷器呢?拿过来给老板吹吹。这破路,善泽挑的好地方!”

七号车和三号车上装的都是祖枫的便衣保镖。搬了个微型制冷器下来,用越野车发的电带动,凉沁沁的冷气便冒了出来。祖枫一阵白一阵红的不正常的脸色总算渐渐地平复下来。

三号车上的泰国向导走过来,递给祖枫一个白铜的镂花小盒,说着泰语比比划划。女子道:“老板,他说这是当地的草药盒,闻闻就不晕车了。”

祖枫一把夺过小盒子,冷冷道:“谁说我晕车了?”说着,连嗅了几口。

所有人都噤声,不敢说话。泰国向导听不懂中文,不知道众人这登时肃然的脸色是怎么回事,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祖枫站起来,盯着路面慢慢踱步。两个保镖抬着制冷器,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

粗陋的土路沟沟壑壑,歪歪扭扭地在树林和山坡间蜿蜒。那女子道:“老板,善泽不过是个小角色,瑞血长生这种公司,放平时咱们玫瑰根本看不上眼。现在瑞血长生都被政府查封了。谈收购这件事,难道不是善泽来求着我们,凭什么让咱们这么纡尊降贵地去拜访他?”

祖枫冷笑了一声,笑声阴冷,女子脸色微变,忙说:“请老板指教。”

祖枫一伸手,一个保镖赶紧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一个金属杯过来,金属杯的内侧刻有刻度,保镖将矿泉水倒进杯中,直到刚好与最上方的刻度持平。杯把朝着祖枫,毕恭毕敬地递给了他。

祖枫喝了口水,容量刚好下去一半。“善泽出国潜逃的时候,并没有动瑞血长生的一分钱资金。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女子想了会儿,道:“良心发现?还是措手不及?”

祖枫轻嗤般的笑了笑,“一个卖药的商人,能有什么良心?一个抽死人的血的人,能有什么人性?阿尐,你还是太年轻。”他做了个向空中撒钱的姿势,金边眼镜下的眼睛满足而又痴狂地追随着那些虚无的“钱币”纷纷扬扬地落到地上,道:

“被查封的瑞血长生只不过一具空壳。那些钱算什么?瑞血长生最核心的、最有价值的东西已经被善泽带走了。”

“所以咱们其实要拿到的,就是您说的这样最有价值的东西?”

“对。”

“那是什么?”阿尐急切地问。

“一个看不见的——”

祖枫的五指夸张地向空中抓去,仿佛抓到了什么,拿回来低头下翘起嘴角欣赏。

“一项血液技术的专利。”

*

谢微时驱车,方迟根据卫星地图规划出了通往Mae Lampong村庄的线路。抵达森林后,两人离开车,背着绳索装备,徒步在雨林中行走。

地上满是蓬松而潮湿的落叶枯枝,大大小小的鲜艳菌类,散发着新鲜而微苦的味道。凤凰木、木棉树的板根像巨大的脚板一样抓着地面,伞盖大的芭蕉、海芋叶子遮蔽着漫天绿影间泄露下来的碎屑阳光,滴水叶尖朝下,水珠儿吧嗒、吧嗒地滴到下面的叶子上。

两个人都沉迷于真实而鲜美的世界中。

“真实的世界已经这么美好了,为什么人们还是这么热衷于模拟出一个虚假的世界?”方迟喃喃地说。

Maandala曾经最初的火爆,并不是因为它富于想象力的设定,是逼真到可怕的环境。进入Maandala之后,倘若不是那些奇形怪状的Avatar,你甚至会认为自己就置身于完全真实的世界里。在Maandala公司里,甚至有整整一个事业部的人在负责真实环境的模拟与重建。热带雨林环境模拟堪称是其中最为复杂的模型。

“人们总是很害怕丢东西,无论是人还是故乡。”谢微时说,“而关邺恰好就是这样一个偏执狂。”

方迟本来想说,你对关邺这么了解?却又想到谢微时说的确实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关邺是大地震的幸存者,他童年时候的家和故乡,在那次大地震中变成了一片废墟。而他一生之所爱,又在大西洋上空坠机身亡,尸骨无存。

Maandala是什么呢?是Mandala的变形,是曼荼罗,是中文翻译过来的坛城,是“本我”,是一花一世界,是繁华万象在一掌之间的缩影。关邺失去了自己最害怕失去的东西,却试图为所有人留下这个终将逝去的世界。

她忽然又想起盛琰。想起那段在“大富翁”里追逐しと幻影的时光,恍如隔世。

一切都是执念。她还在人世间行走,又背起了新的行囊,有了新的行动方向,似乎也应该把过去放下了。就算大富翁中しと的幻影没有了,她还有しと的Avatar。能在虚拟世界中见到盛琰,也是一缕慰藉吧。

方迟想着,也许是该让しと的Avatar归返墓地了。毕竟现在活着的Avatar并不是他,只有走进墓地的しと,才是真正的しと。

*

十九局内部临时会议。

关掉灯光的密闭会议室中,洪锦城正以幻灯片解说下一轮行动的战略安排。

史峥嵘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有电话打入。他本欲按掉,看见显示的来电人姓名,起身开门,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何主任,找我什么事?”史峥嵘问道。

“小猫儿不见了。”何心毅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哦?昨天她还来找过我,表达了回归网安局的意愿。”

“您和她说了什么?”

“按照之前和您沟通的策略,我告诉了她网安局仍然把她留作一张对付克格勃网情局的秘密王牌。”

何心毅重重地出了口气。“那我就放心多了。小猫儿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证明她存在的意义。”

“但这样很残忍。”

“小猫儿已经习惯了在险恶的环境中生长。突然给她优渥平静的生活,就像一只深水的鱼突然进入浅水,会因为体内压力过大而猝死。”

史峥嵘沉默了会,问:“您怎么发现她不见的?”

“她用的是智能药瓶,我能远程监控到她药物的用量。今天早上突然发现所有药物都被清空了。给她打电话,联系不上。研究中心那边也显示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上班了。”

“好,我查一下。”史峥嵘挂了电话。

回到会议室,洪锦城已经结束了报告。史峥嵘问道:“谁负责的方迟的监控?听说方迟失踪了。”

一个探员一边摆弄着电脑,一边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汇报。”

“这个……这个……”那个探员紧盯着电脑屏幕,满头大汗,“从四天前开始,就黑屏了……”

“调小区监控。”史峥嵘冷冷道。他向来是结果导向,并不急于追究责任,而是寻求解决方案。

那个探员去联系小区了。史峥嵘转向洪锦城:“冰裂已经安排Maandala屏蔽了吗?”

洪锦城点头:“发了红头文件,强制性屏蔽。”

“破解版冰裂仔细查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异常?”

“破解内容没什么问题,但破解思路非常特别,根据时间记录,从编辑开始到结束,大约就用了45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内部讨论过,使用任何一种我们能想到的其他方法破解,都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你能做到吗?”

洪锦城低头,道:“思维方式的问题。我这种科班出身的人,很难想到这种独辟蹊径的破解方式。”

“那应该也不是方迟做的。”史峥嵘下结论道。“既然水平比你还高,就没几个人了。你觉得是谁?”

洪锦城踌躇着说:“代码写得很干净,没有废话,感觉像是在故意抹杀个人色彩。如果非要我说的话——这种天马行空的风格,倒是很像Creeper。”

“Creeper都多少年没露过面了。方迟会认识Creeper?”史峥嵘句句话都犀利而不留情面。

这时候那个负责监控的探员说:“史局,小区监控调出来了。”

“看到方迟的行踪了吗?”

“昨天早上离开小区,随后回来。后面就没有她的画面了。”

史峥嵘冷哼一声,“故弄玄虚。看来是她自己不想让我们看到。既然这样就由她去吧。下一个议题——”

“史局,还有一件事,盛清怀申请离家自由行动。”

“为什么?”

“他的独子盛放因病入院,需要他照料。”

*

看到Mae Lampong草苫的屋顶时,表针刚走过12:30。

方迟爬上树巅,用望远镜观察整个Mae Lampong村,很快锁定了善泽所在的那间最大的房屋——房屋周围有一对一对并肩而立的雇佣兵在不同的方向守卫,房屋正前方的空场上,停着三辆改装过的陆地巡洋舰。两个保镖模样的黑衣人背着手,叉着腿站在三辆车前面。

这三个人,方迟认识,是祖枫的贴身保镖。看来,神经玫瑰和瑞血长生有勾结,基本是一定的了。但一个做神经精神类药物的公司,和一个做血液病药物的公司,究竟有什么理由会走到一起呢?按照神经玫瑰一贯的风格,每年都会挑选一个特别的方向进行研发。去年是海妖塞壬以及能够克制住它的药品。今年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冰裂以及相对应的药物。那么血液病是什么情况?是在为明年的新方向做准备吗?

这个事情太蹊跷了。以她对神经玫瑰的了解,神经玫瑰并不大可能突然从专长的神经精神类领域转向其他领域。

看来,必须去深挖一下了。

Mae Lampong的议事厅宽敞而高大,本来是专为村民议事所造,约莫顶得上两个篮球场。八个巨型木雕漆饰金刚像悬在半空,面目狰狞地俯视地面。

地上牵进来四个插线板,八台电风扇呈八卦形状对着中间围坐的人吹。

祖枫西装革履,阿尐拿手帕不停地给他擦汗。那台制冷机也给搬了过来,搁在他身后。

祖枫热得脖子上的痱子都出来了,一炸一炸地痒。他打死不挠,左手优雅地覆在右手上,右手紧紧拽着那个昂贵的袖扣。他磨着牙齿,脸上仍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云淡风轻地说:“善泽,你们不是做走私的吗?一台空调都买不起?”

善泽坐在他对面,穿着一件Gucci的绣花白衬衣和细腿裤。他个子并不高,长得有点瘦小,身材五五分,因为去过太多地方,口音南腔北调。

善泽仰起头来指了指房顶,“房子太大了你看得到的吧。这么个大房子怎么装空调?”他恳切地说,“祖总,不是我善泽为难你。小山村里,有电就要谢天谢地,你看得出来的吧。”

阿尐又倒了一杯矿泉水在祖枫的金属杯里。水倒完了,上面的刻度还差2毫升。祖枫看着别扭,说,“再去拿点水。”

善泽双手把桌上硕大的白铜凉水壶推到祖枫面前,说:“都是生意人,你给我送钱,我还能害了你?”

祖枫这人谨慎,当然不信他,但表面上还要做足戏份。喝完水,他拿白手绢擦了擦嘴,说:“没有任何这个意思。我肠胃不太好,对水质的要求高,有一丁点杂质就不行,喝不惯普通水。”

善泽向他竖了个大拇指:“讲究人!”说完,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讲究人,一般不谈价。”

祖枫扶了扶金边眼镜,说:“一个亿美刀?善泽啊,神经玫瑰不是在扶贫。”

善泽翘起二郎腿,戏谑地说:“一个亿美刀不贵了吧?现在国际股市看好医疗股,我拿这个专利去别的国家开公司,市值几十亿上百亿都好说!一个亿美金,当真良心价。”

听到善泽说“良心”两个字,祖枫背后的阿尐极低声地嗤笑了一声。善泽耳朵尖,都听在了耳朵眼里,他喝了口凉茶,不冷不热地说:

“神经玫瑰的人现在都这么没教养?别以为你们做神经药的就比我们做血液药的来得高贵,我起码从来没干预过血液病的发病率,你们神经玫瑰呢,恨不得人人都得神经病精神病!”他朝阿尐投去挑逗的一眼,“小刚妹,我说的是不是?”

阿尐差点动怒,祖枫优雅地笑了下,说:“善老板,诽谤也是要定罪的。——所以五千万美金的价格你是一定不考虑了?”

善泽靠在宽大的檀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晃动着脚上的尖头皮鞋,道:“这套技术吧,全世界仅此一家,别无分店。你们好好想一想,下回来谈,就不止现在这个价了。”

祖枫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西服。善泽以为他要说句什么正式的,却听见他说:“洗手间在哪里?”

议事厅中没有洗手间,公共洗手间在一百米开外的一个平房里。雇佣兵让开道路,两个保镖紧跟着祖枫,守在了洗手间门口。

房梁上,方迟的隐形耳机里传来谢微时的声音:

“祖枫来了。”

方迟精神一振,凝神屏息。

这个公共厕所专为议事厅而建,很干净。但天气太热,多少有挥之不去的味道。祖枫一进来,立即拿出手绢捂住了口鼻。

缓了好一会,祖枫才脱去西装,解开几颗扣子,发出一声长长的舒服的叹息,释放了自己。

他又去摸西裤,方迟以为他要方便了,无声取下口罩,握紧了手中微型吹管麻醉针。这种麻醉针的射程只有五米,她必须等待祖枫走到小便池边才能行动。

然而祖枫并没有走过来。他隔着纸巾一扇一扇地推门,确定所有小隔里都没有其他人之后,才戴上一个无线耳机,拨通了电话,开口用英文。

“善泽不同意我们的价格。”

“他要价一亿美金。”

“是,我明白。”

“Mae Lampong中到处都是善泽的雇佣兵武装,我建议等他去到清迈再行动。”

“老板,我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拿到那项技术。”

“是!老板!我知道了,不该问的东西,一定不问!”

祖枫的语气变得愈发谄媚,方迟握着麻醉针的手渐渐松开,纤细双眉渐渐拧紧。

祖枫显然在和某个人打电话,并称那个人为“老板”。这是她在神经玫瑰那么久,从不曾知晓的事!

神经玫瑰背后,难道还另有操纵者?是集团的大老板么?

但神经玫瑰名义上算是国际集团,但各国分支公司之间其实并不存在紧密联系,总部名存实亡,各国分支各司其政。神经玫瑰中国公司因为去年研发出海妖塞壬这个拳头产品,在整个集团中的地位一跃而上。祖枫几乎能够与总部的高层管理人员平起平坐,他又何必这样低声下气呢?

“对了老板,我怀疑有人在调查我们和善泽的事情。”

“今天早上我们进入Mae Lampong时,我看到路上有新鲜车辙。但善泽说,今天一整天Mae Lampong所有入口严加防守,只允许我们的人进入。我很怀疑已经有人盯上了我们。”

“十九局?对,我也怀疑是十九局。但自从我们关停海妖塞壬的实验室,再加上萨夫琴科上任之后,十九局已经放松了对我们的追踪。如果确实是十九局的话,我相信中间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好的,候您佳音。”

祖枫挂了电话。

他长出一口气,看着手机,摘下耳机,忽然龇牙咧嘴疯癫地做了几个砸手机的动作,然后又将手机稳稳地收回来,放在了口袋里。扣好衬衣的扣子,穿好衣服外套,昂着头像一只天鹅一样高傲而优雅地走了出去。

一边走,他又拨通了一个电话,语气格外温柔,俨然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阿沥啊,想不想爸爸呀?好,爸爸过几天就回来,给你带木头人面具好不好呀?好叻,爸爸要工作了,跟爸爸说再见。拜拜!”

祖枫走出洗手间,又过了一会,方迟听见耳机里谢微时说:“祖枫怎么自己出来了?”

“他们都走了,你出来吧。”

方迟轻轻顶开房顶的一块明瓦,钻了出去。这时候正是下午两点,最为炎热的时候。天空中仿佛有十个太阳,方迟站在屋顶上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明亮炽烈的白光,根本看不清太阳在哪里。

村子里没有一个行人,所有村民都躲在房中纳凉。就连狗都害热地藏在阴凉处,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气。

方迟轻巧地跳到地面,一路奔到村后的丛林里,与谢微时汇合。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出祖枫一行已经走到外面,善泽送出来,双方在进行最后的交涉。

但显然,交涉失败。

祖枫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所有雇佣兵忽然持枪而起,瞄准了祖枫一行。而祖枫身后的保镖和阿尐,也瞬间成扇形展开,护住祖枫,拿着枪和雇佣兵对峙。

气氛剑拔弩张。

“神经玫瑰和善泽没有谈妥。”方迟道。

“价格问题?”

“对。善泽开价一亿美金,标的物是一项血液专利。”

“哦?”谢微时应了一声,“什么专利这么值钱?”

“不清楚。”方迟道,“我没有动祖枫,是因为祖枫自己都不知道这项技术对他有什么用。神经玫瑰背后还有另外的操纵者。我不能打草惊蛇。”

谢微时沉默,若有所思。

“还有,祖枫老狐狸成精,已经觉察出我们在跟踪他们了,不知道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既然交易失败了,神经玫瑰会采取什么行动?”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杀鸡取卵。”方迟说,“操纵者很可能已经授意祖枫杀掉善泽。”

这时,圆形的视野里只见善泽抬起手,示意雇佣兵们放下枪。善泽仍然昂着头,带有一种不屑一顾的底气和傲慢。祖枫的保镖也纷纷悻悻放下枪,一行人先后进了车子,车辆发动,很快离开了Mae Lampong。

谢微时放下望远镜,道:“就这样放走了祖枫,看来善泽对自己很自信。”

“就怕他对自己过于自信。”方迟道,“善泽不可能一直待在Mae Lampong。根据祖枫刚才的电话,神经玫瑰很可能会在清迈对他下手。”

“如果真如你所说,祖枫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跟踪,那么现在善泽才是更好的突破点。在没弄清楚那项血液技术到底有什么用处之前,不能让善泽死。”

方迟点了点头,“如果能争取到善泽的证词,说不定能成为指控神经玫瑰的有力证据。”

谢微时说:“那接下来你计划怎么办?”

方迟斩钉截铁道:“进村,接近善泽。”说完,她挑衅一般地问谢微时,“你敢吗?”

谢微时平静地说:“你敢,我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