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今宵酒精没有温度】

人跟人之间的感情相当的微妙,两个人自然距离一米,一个人悄悄地往后退0.1米,另一个人会很快地觉察到,跟着往后退0.1或0.2、0.3甚至更远,出于一种天生的自卫。

(1)

我自由了,又被内疚永远的禁锢了。

我从来不怀疑自己的铁石心肠,如果牺牲我身体上的自由,能够换回梁小司年轻的生命,我愿意,可是正因为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才会这么去想。

箫奈奈被送到医院后成了植物人,随后他的妈妈和堂妹来荆城将他接回信阳的途中,他永远的离世了。

梁小司的离开,我难道没有一丝侥幸吗?我鄙视自己这样的冷血想法,却又平静地继续我的生活。悔恨与狠毒的想法反复在心里交织,我看着镜子里沧桑的自己,不敢相信人心可以这么复杂。我没有一种力量可以击败它们。

我无法说这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因为人生还有那么长,过去的苦痛还依然清晰,我惟有背负着它,沉重地前行。

我不得不休学离开荆城。临行前,箫奈奈紧紧抓住我,“一定要联系啊,宁檬。”

江城在她身后看着我点头。我只能回以他们一个不坚定的微笑。

列车窗外的风景疾驰而过,过去的点滴一一自动在眼前回放。曾经在书上看到一个故事里的男人说,当他沉默寡言时,大家喜欢能说会道的阳光男人,后来当他学会油嘴滑舌时,世界又流行装酷了,结果他一辈子总是不被大多数的异性喜欢。

不是他不好,是这个世界太奇怪。

同样的,不是梁小司不好,只是他运气不好,在梁子昭之后认识我。如果我第一个认识的是他,当我还是心思单纯虽然情商欠佳的宁檬,我们在一起也会有那种很傻很纯的小幸福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切已经太迟。

(2)

“宁檬,开饭罗,是你最爱吃的红菜梗哦!”

房门外响起唐巧灵清脆的声音,看到我从卧室出来立刻对我绽开一个笑脸。她是我的初中同学,曾经我们一起暗恋过许子昭。

此时的她,头发挽着一个花苞,极其爱笑,看人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露出两颊的深酒窝,就连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里也都带着笑。

“好香!”唐巧灵男友从外面的西饼坊门店跑进来,搓搓手准备拿筷子。

“洗手啦!”唐巧灵用手指敲他,语气里都是娇嗔。他的男朋友周林不帅,也不像当年的许子昭那样傲气必露,可是性格温和以她为中心。两人在一起,就是一幅温馨平常的家乐图。

这样多好,不是么?

“哎,宁檬,一年都不见你吃肉类对身体会不好的吧。”周林洗了手在身上边搓着边跟我说。

“没事的,我只是不吃肉食,有些人完全的素食都没事。”我对他笑。是的,这么快就来到唐巧灵这里一年了。自从在荆城的那次事故之后,我对肉类有了阴影,一入口都会想呕吐。

这一年来,在他们小恋人经营的西饼店帮忙,除了假装在学校里跟从未来学校看过我的父母报平安外,不与任何人联系,时光匆匆忙忙地也过得飞快。

本来我离开荆城后是去高中那玩得好的同学那的,可是到了之后才发现之前所认为的交好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我在她的彬彬有礼中退却。就要流落街头时,却意外地遇到了也提前实习的唐巧灵,她热情地招待了我。

这就是人生的无常,你以为是知己的人未必当你是朋友,而与你有过隔阂的人却能在某些关键时刻帮助你。

“宁檬,吃了饭你多出去走走,下午店里生意没那么好,我们看着就行。”唐巧灵笑呵呵地说,“我要是你这么足不出户的,早就长霉了。”

周林也在旁边附和着,说对我身体有益。

“哦,对了,手上有一张市游泳馆的免费卷,你可以去放松下。”周林从袋里拿出一张票给我,“刚才有个买西点的客人赠送给我的,呵呵,才一张,我和巧灵要去就一起去。”

我接过票,心里一动。这一年我的心就像沉寂的湖底,仿佛永远不再会有波澜。我的确有好久没有出去过了,更何谈我以前喜爱的游泳。

我想起,以前箫奈奈常带着我去游泳馆,第一次穿她的红色泳装时还被涂雨嘲笑成小肚兜。联想到了涂雨,又想起了在离开荆城的火车上,与涂雨的最后一次对话。

“宝贝你在哪里,我想你了,你的请假已经到期,我命令你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

“雨少爷,感谢你一直的关照和厚爱,以后我可能都不会同你联系了。不好意思。”

天地良心,那刻我是诚心地感谢与致歉,他却显然被误会,以为我故意躲避他。

“不与我联系,宝贝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当时的我已经心死,对他的话没有半点反应,平静地挂了他的电话,他一定恼怒难当吧。因为后一秒,他立即发来了火药味十足的短信。

“小肚兜,你跟我开玩笑开不起的。你给我记着。”

我为什么会想到涂雨呢,这一年来我反复地去想自己以前的荒唐,想箫奈奈想梁小司想许子昭也会想江城,却难得的一次想到与我逢巧做戏的涂雨。

当我在市游泳馆里看到好像等候多时的涂雨,顿时明白了,那是心里的预警。免费券自然是他给周林的。

“肚兜宝贝儿,你来啦!”涂雨还是那么喜欢穿花衬衫,这次他穿的是一件白底带红玫花的花衬,笑嘻嘻地看着我向他走近。

(3)

“宝贝,我说你玩不过我的。”一等我走近,涂雨就伸手拧着的我下巴伸到他的面前,强劲的力道拧得我生疼。

一瞬间,我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想到了梁小司。可是我知道眼前的涂雨绝对不是那么软弱的梁小司,也不可能像他那么爱我。各种不好的念头一一在脑海中闪过,最多的一个词就是,遇人不淑!

我宁檬真是个衰人呐,苹果脸看起来长得挺喜庆的,却从来没遇到一件喜庆的事情,只碰到千奇百怪的男人。我害怕自己早晚死在他们手里。

如今当务之急,只能识相地乖乖赔礼求饶。

看我认错态度良好,涂雨立刻放松了神色,“这才对嘛,宝贝,从来只有我抛弃没有女人,还没有哪个女人有那个胆子敢先甩我的。”

“雨少爷说的对。以雨少爷这明星般的外形和身材,全天下的女人都应该被你抛弃,尤其是我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黄毛丫头,更加如此。”

“所以,雨少爷,请我抛弃我吧!”我垂着头流畅无比地说道。

“你!”涂雨怒极反笑,“丫头一年不见,胸不见发育,牙齿倒尖了不少。”

“这样,更有味道了,我喜欢。”

“宝贝你们家的那个破房子是廉租房吧,那还是你老爹拼了半生的积蓄从信阳某个不守规矩的官员那里求来的吧……你知道我的意思。”

一句话,我知道我又将生不如死。我已经如此不堪了,不能再拖累我那可怜的父母。

同样的,我不知道他要什么。如果他只是觉得当时我的不告而别,而且说出那种主动不联系他的大逆不道的话,让他心有不甘的话,那么我就陪他玩,直到他玩腻,把我抛弃好了。

我像一个行尸走肉的人,木然地听候他的吩咐安排,不敢有半点忤逆。

陪他游泳,陪他吃饭,陪他消遣掉无聊的时光。能够理解,内心空虚的人,总是有太多的时间无聊。

如果,这一切的一切是命运赐予我的惩戒,那么我再反抗也没有用吧。不如平静接受。

涂雨找来后,很快箫奈奈与江城也找来了。

“臭丫头,竟然就真的不与我们联系了!”箫奈奈又哭又笑又气,表情丰富,“跟你说,学校里再找你让你早点回去继续就读,你再不跟学校联系,有可能学籍都会被消掉。”

江城只看着我,没有说话,原来爱微笑的眼似乎也开始变得沉默。

他只在离开的时候默默地帮提了最大的行李,再静静地看着我跟唐巧灵他们拥抱告别。

开往荆城的车子旅途中,疲劳了的箫奈奈靠着座位沉沉睡去,车子里放着很老的粤语歌曲,我勉强地听懂了几句:

人人开开心心说说故事

偏偏今宵所想讲不太易

迟缓地望你想说又复迟……

轻快的调子又有着淡淡的忧伤,就像有时一些无法言说的心情。

“学长,这一年我没有跟你联系,你不要怪我。”从车子后视镜里我看到了江城与以往不同的严肃的神情,令我心生不安。

“我怎么会怪你。”他扯过一边嘴角笑,仿佛没有了继续话题的意思。

我一时无趣,便也跟着沉默。江城是那类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总是淡淡的,淡淡的笑,淡淡的语气……我想,很多时候,其实我不懂他。

回到荆城后,我们更加疏了联系。

(4)

老实地站在涂雨跟前,就像一只家宠一样,接受他的惩治或抚摸,我是带着求死的心情的。对,就是求死,将他幻想奖惩众生的天神一样好了,既然我已经犯下了无法被饶恕的过错。回到荆城,我就像涂雨砧板上的肉。

“宝贝,过来嘛。”敞穿着花衬衫的涂雨站在他的敞篷跑车前对我笑,我却觉得冷。他高大的身材可见健硕的胸肌和腹部结实的八块腹肌,就连立体分明的五官也给人一种欧美T台明星的感觉,周围经过的年长或年轻的女子都禁不住要向他投来几道注目的光。

他笑得更加自然灿烂了,观察到我向他缓缓移动的步子,大踏几步上前,掐着我的胳膊,像拎小鸡似的将我扔到驾驶座的另一边。

胳膊生疼的我大气也不敢出,任由他左右我。他坐到我旁边,将车开得飞快,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来,我的耳边轰隆隆的响,头晕晕的,他偶尔大声呼喊,“宝贝,想去哪里玩呢?”

“随便,我听你的。”我迎着风眯着眼大声地回答他。

“真乖。”他满意地伸出一只手使劲捏捏我的下巴。

我看到车镜里的自己没有一点表情。虽然他叫我宝贝,但我敢肯定他绝对不爱我,甚至连喜欢也谈不上。我曾经喜欢过别人,也被别人喜欢过,我知道喜欢不是这样的感觉。

涂雨对我的所有言行,不论温柔还是霸道,眼里都没有温度,即使他对我笑,眼睛里也没有光。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波是流动的,散发着比平常要温柔的光芒。

可是我不知道,就连不喜欢我的涂雨,为什么也不肯放过我。

也许他只是太无聊空虚,看着我不太听话,想作弄作弄我吧,我想。我总是将事情想得单纯,将一个人也定为一个面,这个毛病多年也改不过来。

我再次回到了这样灯光摇晃音乐震耳欲聋的场合,酒吧里的人个个身着款式颜色搭配奇怪的衣服,要么疯狂地摆动着身体嘶叫,要么拿着酒杯一再地一干而净。

“宝贝,这些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你要好好地敬敬他们。”涂雨拍着我的肩,将围绕在我们四周的一干人一一介绍。

什么大宝妮子阿全几瓶酒灌下去,我全忘记了。那些看起来有些热情得过火的朋友一拨接一拨地围过来。

“丫头,还记得哥哥叫啥么?”

“什么,又不记得了,来,再喝一杯赔罪。”

“不能再喝了?切,就这点酒量,怎么跟雨哥混啊!”

“满上,再满上,必须的!”

……

一杯接一杯看不清颜色的**递到我的面前,眼前灯光交错,每个人神情各异的脸在我眼前晃,最后全部化成梁小司的脸,梁小司的悲伤,梁小司的眼泪,梁小司的麻木……

你会得到报应的你会得到报应的你会得到报应的……

无数句在耳边重复,我将那些酒杯一一接过,闭上眼,皱着眉一口闷上,冰凉的**一入喉,立即引起肠胃里翻江倒海的反应,呕!

我趴在洗手间吐得惊天动地,胃好像都要吐出来般,最后沿着墙壁瘫软地坐在地上。

“宝贝,今天表现得真不错,表扬一下。”开车到学校外,涂雨将不能完全站立的我推下车,用手在我一边脸“啪啪”响的拍两下,笑容神秘暧昧,“下次给你更好的机会,接着表现啊!”

“好的,嘿嘿”,我歪站着对他笑,对他招手,“涂雨少爷再见,再找我玩呀!”

在周围一干学生鄙夷、同情或疏远的眼神里,我摇晃着脑袋,干呕着,歪歪斜斜地向自己的公寓走回去。

(5)

“你怎么醉成这样!”听到砰砰砰比平常格外用力的敲门,急急忙忙来开门的箫奈奈看到我的样子后尖叫。

“就要期末考了,你不要复习吗还跑去喝酒,难道你要像我一样红灯高高挂啊?”箫奈奈露出佩服的神情,听到我一声干呕,立即将我拉到洗手间里。

呕吐,呕吐……

我的世界里于是只剩下这样东西,喧闹、酒精和呕吐。每尝试过醉的人可能永远不明白,那种吐到肠子都要断裂的感觉。

“宁檬,你要自己走出来。”

再一日,箫奈奈抱着胸倚在洗手门口,格外严肃地对我说。

我知道她说什么,但我可以装作听不懂。

“你没有醉,我可以走出门,你不用管我。”我抬头对她笑,她做出一个恶心的受不了的表情。

“酸宁檬!我跟你说正经的。你不知道每个人都有熬不过去的时候吗,就你特别的酸,特别的软弱。以前一个人渣许子昭弄得你哭天抢天,现在对于你不喜欢的梁小司,又是这样要死要活,你说你至于吗?真受不了你!”

我不理她,继续干呕我的。

“宁檬你不要这样行吗?梁小司的死跟你没关系,要不是他缠着你逼你,又怎么会被车撞飞,那是他自找的……”

我还是不理她。他们都不知道梁小司是将主动撞车的我推开才被撞倒的,他们不知道他在最后残留的清醒意识时还在说宁檬我爱你……

眼泪又要掉下来了,不能再想下去。我低着头,呕吐的声音对话着顽强的胃。

胃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最后都要干呕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再用手捧着冷水一遍遍地浇洗着脸,再慢腾腾地扑上我那一米五的小**呼呼大睡。

原来堕落这么容易做到。

手机来电铃声提醒我还是一个正常活着有人惦记的人。

“喂?”我闭着眼摸出手机接听,原来用鼻音讲话也很舒服。

“宁檬。”耳边传来低沉磁性的好听男声,是江城。我像被扎了一下,感到疼痛。

“江城学长呀,有什么事吗?”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互相联系。人跟人之间的感情相当的微妙,两个人自然距离一米,一个人悄悄地往后退0.1米,另一个人会很快地觉察到,跟着往后退0.1或0.2、0.3甚至更远,出于一种天生的自卫。

他应该能听得出我声音里故作的活泼可爱,却显然不为所动,“宁檬,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谈谈好吗?”

“谈谈好呀,就在电话里说吧。呵呵。”电话里不更加直截了当吗,男人们总爱故作迂回。

江城觉默了片刻,然后果断地说道,“听箫奈奈讲你最近常常通宵达旦的酗酒,逃避和折磨自己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们都希望你好,希望能帮到你。”

江城的话很诚恳,对我也无关痛痒,“谢谢江城学长的好意,你们的心意我都了解,只是现在的状态我觉得挺好的呀,我并没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好啦,我一宿没有睡,现在困死了,晚安,哦不,早安思密达。”我飞快地道别挂了电话,涂雨少爷今天晚上又有新的指示,早就通知我要好好准备,迎接他准备的精彩节目。

我补足睡眠养精蓄锐,晚上打电话给箫奈奈帮我应付学生会查寝,精心打扮一翻便出门了。

“宁檬,我已经将整栋楼的人贿赂冒充你了,你丫的到底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啊?”

“哎哟,姐姐,你就帮帮我吧,要记得当初我也是这么帮着你来的。”

对话在箫奈奈不雅的“MLGB”叫喊结束,我踩着小高跟,与涂雨汇合了在电影院。

“真不敢相信,雨少爷会请我看电影。好荣幸能得到你这么难得的温情对待。”我斜着一边嘴角自嘲。

“怎么,你不喜欢么?”

“怎么可能?我还以为你非得让我的胃被酒精灌出血呢。”我继续笑,无畏地率先走进电影院。这下轮到身后的涂雨面色难堪,但稍即,他便镇定地跟了上来。

(6)

电影院热映的,有爱情片有动画片有文艺片,涂雨请我看的自然不是那几类,他将我带进了《死神来了3》的观影厅。

我又奇怪了,难道他以为看看这类惊悚电影就能又折磨一下我么,虽然我平常不怎么年恐怖电影,但我不相信一部小小的影片,会让我吓出心脏病不成?

电影场面的确惊悚而血腥,尤其是片头大家做过山车的那段,那种无助和绝望,一下子就将人的心脏揪紧,漆黑一团的影院里不时传来大家的尖叫,我也紧紧地抓住座椅旁的扶拦。

“宝贝,不要怕,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涂雨低低的笑声,在黑暗里有种阴森森的味道,我觉得自己也可以去拍个叫啥“我和魔鬼有个约会”之类的影片。

这才是开始。看完电影之后,涂雨并没有送我或叫我回去,而是将我带到了游乐场,渐渐我明白了他的真实动机。

“怎么呢,怕了吗,宝贝?”站在过山车前面前,涂雨笑得格外猖狂。

我越来越感觉他比我原来的想象更为可怖。

但是我咬了咬牙,跟着他坐到了过山车的后一排,当那安全带被工作人员固定时,我的全身都在发抖。

“小姐,你可以吗?”工作人员关切的声音在轰鸣的耳边听起来很遥远。

“没事,她只是有点紧张而已。”涂雨对工作人员说,将一只手放到我的手上,“BABY,DON’T WORRY!”

这一刻,我真想拿什么东西将他砸晕,然后再逃之夭夭。可是过山车已经动了起来,我紧紧咬住嘴唇,仍止不住地颤抖,这时刚刚电影院里的画面在离海里轮翻上演,我的嘴皮被咬破了满嘴血腥的味道。

这是我第一次坐过山车,以前箫奈奈和梁奈奈从不叫我来玩这些,因为他们知道我有恐高症。就算站在比较高的楼层,我都害怕,总在幻想自己会不自控地走到窗边跳下去或者被人推下来……

所以当过山车以无法阻挡的气势开动,我紧紧地闭着眼睛,听到自己的尖叫融进所有人的喊叫声中,过山车是头朝地打几个圈的那种,当我发现自己从最高点冲下来时,感觉自己真是要死了!胃里翻江倒海,我的手抓得不稳,脸不时被座位两边的铁杆打得生疼。

那个瞬间,我只想学箫奈奈骂一句,涂雨,操你妈!

几分钟仿佛几个世纪那么久,终于等到过山车停好,我脸色苍白踉踉呛呛地走出场地,蹲在一旁的草地外呕吐不已。

涂雨跟在我后面,第一次没有做声,既没有饥笑我没用,也没上前询问下。我想他应该看到了自己的成果,会很满意吧?

我们闷闷地一前一后在游乐场走着,我冷冷地问,“你还想玩什么?”

他望了望不远去冲上云霄的那个装置,沉吟了片刻,说,“算了,我们回去吧。”

我意外地回头看他没有表情的脸,他不回应我,而是有些烦躁地拉开衣袋里的拉链,拿出汽车钥匙,朝我凶道“走啊!”

“你怎么不喜欢我呢?”开着车的时候,涂雨突然打破了沉默,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喜欢我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你也不用这么痛苦啊!”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会顺势而下,“雨少爷,我喜欢你啊!”

“是吗?”他侧过脸来看我,我听到他的笑声冷冷的。

(7)

涂雨每个月都会消失几天,在这几天,我会得刻的休息和宁静。我每个月都在暗暗祈祷这几天的到来,虽然他每次消失再出现的时候,会变得更加无情和残暴。

他对我时好时坏,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可以肯定,他与梁小司一样,是偏激的家伙,我惹不起,只能顺从。然后,又发现这么轻易地又被另一个操纵并折磨着。

难得的是涂雨的休息的时间,下午又没有课,我拿着几本专业书去图书馆自习。我不能再耽误学业,昨天上课后,班主任蔡找到了我,意思是我再如此下去,以前常拿的奖学金以及助学金申请都不会得到审批。要是这样,我毕业都难。

作为一个家境窘迫的穷学生,我不能像他们一样遭受到大大小小的苦难都可以让大人帮忙分担,要么动不动转学或者出国,那对我太不现实。

我垂着脑袋反思近日的行为,决定将所有都建立在不影响学业的前提下,要尽力避开涂雨的折磨。

足前突然现一个阴影,想得太入神,差点撞上了旁人,我赶紧让到左边,阴影也跟到了左边,再让到右边,阴影也相跟着。抬头怒目标,看到江城温和的笑脸。

“江城学长?”我意外地叫出声。

“你也会出现在图书馆,多么难得啊?”他看着我,漆黑的眼睛里波光晃动。

心里仿佛被电击过陡得一麻,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哪有,我以前常来的好吗?”

 不敢再跟他强调,想当年在中学时代我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勤学上进的好学生。当然,现在只是伪装,记得一次我从酒吧里醉酒归校,被曾经高中同班现在大学同校的一女生撞见,惊讶得合不拢嘴,“宁檬,你也会喝酒?还喝成这样。天啦,高中时还以为你是个只会读书的乖乖女呢,那时的你简直乖得像个布娃娃一样……”

以前乖得像布娃娃一样的宁檬,如今也开始眼神淡定,面无表情地过着双面的生活,说着违心的话。

“走吧,一起去看书吧。我知道哪个自习室有空座位。”江城一扬手里的书,带着我走向楼梯。看得出来,突然的不期而遇,他很高兴,就跟我心里的小电流一样的吧。

乖乖地跟在他的身上,不自觉地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抿起。

他自然是常来图书馆,很快就在三楼走廊最底的自习教室里找到了空座位。

“还是靠窗的,真好!”我望着大窗户外枝繁叶阔的梧桐,发自内心的笑。

“你喜欢就好。”这天的江城有些怪异,不似平常的淡定。他说的话又让我心里一动。

我们相对而坐,打开各自的课本,进入学习状态。我看的是所学的西班牙语法,他的书则是国外最新的IT技术方面的书。

“无论做什么软件,都要时刻跟进现实中新发掘的新功能,以免脱节。”他跟我解释。

“索噶~”我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好久不曾这样,窗外的风微风进来的时候,突然的心情良好,一直绷紧的麻木的神情也变得活泼起来。

“小样!”说着,他突然朝我伸出了手,用无名指轻轻地将我被风吹乱的流海划到一边。

指尖微凉,又带着电流拂过我全身的神经。顷刻,我们都怔住了,那是多么奇怪的一种感觉,狂喜中带有甜蜜,感动到几欲流泪?可是忧伤又紧随其后,我没有被一时的花痴冲昏头脑,理智时刻在提醒,我跟江城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他清白优质,并亲眼目睹了我荒唐的过往。

我立刻讪笑着将身体往后靠,避开他的手指同,自己胡乱一把地拢过头发。

江城自然地收回手,很是淡定。但是他没有停止对我的微笑,眼波里微光**漾,在四月的和风里,让我纠结。我慌乱地埋首于书本中,花费了很大力气去集中精力。

(8)

“不用太担心奖学金和助学金的问题,蔡老师跟我说,她只是吓吓你,想让你往学习上多放点心。”江城说。

我们出了图书馆,已经是华灯初上,校道上的昏黄路灯,在影影绰绰的树木间更显幽暗,我们都必须把书本抱在胸口。

“是学长你跟蔡老师说的吧。”我一语道破。他不置可否,只微笑。

没来由的悲伤的情绪越来越控制我,我大踏步走上前,再回头来面向他,以一种对抗的姿势,神情也配合着做出坚定的模样:“江城学长!”

“嗯?”

“感谢你的帮助,只是我真的不需要。我希望自己能独立面对一些事情。”我自以为坚定地说道,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到重点,是否能让他信服。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没有为我的不识好歹发怒,也没有失落什么的,仍然很平静地,继续说道,“饿了吧,我们找地方去吃饭。”

他的不正面面对这招很管用,让我很是又气又无奈。

“我不饿,学长你自己去吃吧,我想回宿舍休息,不想吃饭了!”

再不等他回复,我就沿着图书馆外的一条小道快速地奔远。我害怕再跟江城独处,他的气场让我有种招架不住的恐惧,虽然没有像涂雨那样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却是一种温软像是绵绵不绝的漩涡力就将袭卷。就像武术上的击剑与太极的区别。

我要远离他。

说不饿是骗人的话,肚子里咕噜的叫声仿佛在生气自己刚才的冲动,有免费的晚餐不知道享用,现在遭罪了吧。

手机在口袋里顽强的响着,是涂雨的特设铃声,我特地将他的来电铃声编辑为《鬼来电》里的音乐,对我来说,他的电话跟恐怖电影里的催命铃声没有区别。

“涂雨少爷。”接了电话,我恭恭敬敬地叫道。

“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我涂雨,不要叫我少爷!!”

“是的,少爷。”我平静地说着,我知道此刻的他恨不得将我掐死,他每次失踪后再出现后都会更加暴躁,这次他离开的时间很短,据经验暴躁级别会上升到台风级。

他如此热衷于折腾我,我当然也不会让他省心。

“有更好玩的家伙在等着你。”他简直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愿意陪雨少爷玩,只是在玩前可不可以先填饱肚子。”反正都豁出去了,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好吧。

“去哪?”

“荆大门口的月亮湾吧。”

我已经好久没去去那里吃饭了,记得第一次与江城吃饭,就是在那里。那时的我们才见第三次面,因陌生而紧防备着他。转眼时光变迁,我已经历得太多,超出了的承受,

跟着涂雨踏入月亮湾的二楼,我瞬间凉了半截。早应该想到,这个地方离学校这么近,实在不应该来的。

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左边第二桌的江城与刘君平,他们也看到了我,刘君平首先流露出鄙夷与不屑。他的表现一点没出我的意料,对于知道我和梁小司那一段的人,谁人不会指责鄙视我呢?

江城则面无表情,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眉目前如此冷峻,他就像不认识我一样看了一眼我们后,平淡地继续与刘君平边吃饭边聊着天。

“宝贝,愣着干嘛,找座位啊。”涂雨的花衬衫和对我的称呼让我们一下子成了餐厅里的焦点,而我又是一个多么害怕高调的人啊,此时我恨死了涂雨的花衬衫了!

本来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此时所有的食物塞进嘴里都变成了一种干涩的味道,偷偷地,一瞄再瞄一眼对面的江城,他正面无表情地喝饮料、吃菜、聊天。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向我们这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