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温暖不了的眼】

“我不愿再看你,多一眼都是痛”,这应该是此时的梁小司和一年前的我的心里同样的主旋律吧。

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当一个人不爱你的时候,你无论不怎么做,都温暖不了他的眼。

我的冷,我的狠,仿佛从许子昭那里完完全全传承。

(1)

等到周六,五一长假已经过完,我已经在江城的工作室里上班。

手机里只光秃秃地躺着一条短信,那条有着小肚兜称呼的信息不用猜也知道是来自涂雨,他可能是通过他哥间接从箫奈奈手里要到的我的号码。

他是要干什么呢?

我当然不会傻到以为油腔滑调的涂雨会是拯救灰姑娘的王子,而且我也没有灰姑娘的单纯善良。但是我却以一种莫明的心理保存着这条短信。

下午三点很快就来到了,当我第四次去询问江城,“要不要给你冲杯咖啡”时,他抬起头皱着眉看向我,“你没事吧,怎么心神不定的。”

“有么?”我装作,心虚地四处找事干。

所幸时间一过,涂雨并没有打电话来催我。可能他只是一时的心情,觉得逗一个在校学生比较好玩,比起外面满是脂粉味的女孩来说。

等到新鲜感一过,他肯定就没有了热情了吧。

这样想着,心里有些释然又有些失落,我无聊地对着工作室为我准备的电脑,玩着弱智的连连看游戏。

感觉到背后有阴影,我回过头,看到江城一脸严肃。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完了,上班时间玩游戏,还被雇主撞见,换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吧。

我垂着脑袋,准备挨训,我想只要他不开了我,让我抱大腿我也愿意!别说我没有出息,我的学费可全指望着这份兼职了,而且这么轻松报酬又这么好的工作简直是天下掉下一大馅饼——我早早暗暗打听过行价,像我做的这些没啥技术含量的活,一般的工资是我现在的三分之一。

“这些是计算机英语翻译自学资料,你平时就多看看,不懂问我。”他竟没有骂我,反而给了我一堆书让我学习,他是想好好培养我然后狠狠压榨么?

好吧,看在他时不时请我吃大餐,还是有漂亮姐姐弹钢琴的地方,即使被他压榨我也认命了。

我以为涂雨一不高兴便失去了调戏我的乐趣,不再搭理我。不过当我从教职工宿舍下楼来,一眼看到涂雨以和他那辆坐驾同样张扬地摆在楼下时,我知道显然“误会”了他。

“涂二公子,你可真是神通广大,我们学校都能将车开进来?还能找到这。”我嘲弄他,“但是我不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唉,宝贝儿,你的思想能不能不要这么曲折,我能有什么意思呢,我请佳人吃饭,可是她失约了,我只能失落地在楼下等候了。”

“你看我等得花都谢了!”他从车里拿出一束粉玫瑰递到我面前,起初还板着脸的我,看到他假装委屈不已的脸,立刻失笑了,我接过他的鲜花。

他打开车门,我乖乖地坐了进去。车辆飞快地驶过校道,吹动两旁的树叶晃动,经过一旁长身玉立的江城,看到他清澈的有如在河对岸的眼神,我忽然感觉忧伤不已。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开始享受这种与异性的逢场作戏了,我在心里跟自己说,宁檬你不再是个清白的好女孩。

内心里渐渐生出一种尖硬的东西,这应该从许子昭留给我的最后那个陌生的眼神和没有感情的背影时开始的,从那个下午我一个人感受着巨痛哭晕在一片白色中开始的。

那个名叫叛逆的犄角暗暗地拼命地往外钻,引导我渐渐远离最初简单明朗的自己。

(2)

涂雨可真会玩,他仿佛是一个初来到地球的外星人,对一切未探索的领域都充满着新鲜感和干劲。

“宝贝儿,下个假期我们一起去穿越峡谷吧,打听到邻市有一个新开发的一线天景区,就我们两个去哟。”他开着车兴奋地同我说。

“好呀。”我说,我发现自从我第一次接受了他的花的时候,我的回答就永远只有这两个字了。他的霸道也不会让我有更多的表示。

我只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与钱财都是讳莫如深的,只在偶然的一次发现他的手机里有不同的宝贝儿代号,我的是小肚兜宝贝。

这些我都不在意。我们各自清醒,各取所需。

当然,我还是梁小司的女朋友。因为这个世界,说到底只有他无私地给予我他的所有,就像刚上大学,他知道我没有学费,他立刻背着我拿他的学费为我交了,再承受着莫大的压力,跟他感觉上经济一般的家里撒谎说他的钱弄掉了。

我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也有这部分的原因。

但是他给予我那么多的温暖和付出,我回报的是冰冷是背叛是予取予求。

日子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忙碌让我没有时间去介意箫奈奈与涂冷的太过火热而对我的忽略,上课,学习,再有周末的兼职,其它时间全分给了涂雨和和梁小司。

一次傍晚,涂雨开车在学校门口接我,看到我正跟梁小司挥手作别,上车后,他笑嘻嘻地说,“宝贝,我越来越觉得,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只有你玩得起,我喜欢跟你玩。”

我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我之所以看上去玩得起是因为他们都不是我在乎的人。

涂雨带我去夜店,那里一群红男绿女喜欢在一起群魔乱舞。

很惭愧在学校里交谊舞会上,男生请跳舞时,宁檬都要脸红老半天,而晚上在酒吧里,那个甩头甩得最疯狂的也是她。

虽然我知道,如果把音乐和灯光关掉,扭动着的我们真的很丑。

有朋友取笑涂雨,“你这个宝贝真的是学生吗,看喝酒跳舞什么的这么老练?”

涂雨也不生气,反倒骄傲地回,“这都是我**出来的。”

男人们还有一点奇怪的是,每个人都莫明的自信满满,就连身边异性的一些改变都要归功于自己的魅力。

酒的味道真是难喝,但是它有吸引我的麻醉功力,我爱它,所以常常不醉不归,我在等待着将来会有一种类似冰淇淋那么好味道的饮料将我日日夜夜,灌醉。在那之前,我不得不为了这麻醉功效忍受酒的臭味。

“呕!”又一次宿醉回来的清晨,我扶着教学楼后面的墙壁呕吐不已,真吐得脸部变形,肠子好像要打起卷来。

吐完,我虚脱般地靠着墙头角坐了下来,然后在疲倦里不知觉地睡了过去。

(3)

感觉睡得真不舒服,全身憋屈,我准备翻个身继续睡,突然扑空,咚的一声响,我摔到了地上,双眼还没睁开,全身的疼痛让我痛哭了起来。

“喂,你醒醒,别哭别哭啊,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自己被抱了起来,耳边听到一个气极败坏的声音,我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躺着的怀抱上方是江城那张哭笑不得的脸。

他的怀抱真厚实,我感觉到他鼻间呼出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温暖。顿时,脑袋短路,眼睛泄露了我的慌乱,他的表情也跟着变得尴尬起来,将我抱回到沙发上,就放下了我。

“你怎么这样折磨自己,你男朋友看到会心疼的。”他背向我坐着后说道。

我没有回答,他转过来看到我盯着他一动不动的眼睛,立刻又转过身。

“女孩子应该爱惜自己,要不我帮你打梁小司的电话,让他来送你回你们宿舍。”他说。

“不要。”我想也不想。

他又诧异地望了一眼,然后起身冲了一杯牛奶,递给我,“喝下,暖暖胃。”

“宁檬,你不能这样。涂雨不是个正经的男人,他不适合你。”他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眼睛却低垂,没有看我。

“学长,我不也不是正经的女生么?”我凉凉地笑。

他没有说话,半晌才继续补充,“宁檬,你不该这样。”

我的眼睛忽然再次湿润了,我闭上双眼,蜷在工作室里的沙发上继续睡觉。不一会,感觉到江唯捡起地板上刚掉落的他的外套,继续盖在我的身上。

外套上有着他好闻的体香,就跟他好听的声音以及他整个人给我的感觉一样舒服,我踏实地进入了梦乡。

箫奈奈曾经说过,女生只有在面对自己完全信任的男人时,才能无所顾忌地踏实入眠。

这天没有课,我在沙发上睡了大半天,工作室里没有开工,只有江城一个人在,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没有课,只打开电脑忙活着。

直睡到饥肠辘辘,我才忍着脑袋的巨疼,在沙发上从躺着转为盘腿坐着。

“学长,谢谢你。”

“不用客气。任谁看见你靠着围墙睡着都会将你带回来的,包括教导主任。”他微笑着说。

我也微笑地回看他,我感谢的是他对我的那从未说出口的帮助。这是上个礼拜,发工资那天在洗手间里我才得知的秘密。

两个同事交谈着她们各自领的薪水,我吃惊地发现计算机高材生的她们竟然还没有我领的多,可是她们平时做的事比我的要重要的多。

我这才明白,江城他们工作室本来人员足够的,他有预谋的招我进来只是以这种方式间接地帮助我交学费。因为上次班主任催缴的时候,他在场。

因为清楚了这一切,于是不再心安理得享受着这份本不该得的工资,我向江城提出了辞职。

“怎么,你做得不开心还是?”他感到意外。

“很开心,但是我觉得不能学以致用也没帮上什么忙,”我有些难为情,“我另外也有了去处。”

“这样,没关系。”

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安静地,在工作室里最后一天的独处。

(4)

幸运的事是很快到了暑假,箫奈奈搬到涂冷那里,打处西藏玩回来,就与他开始朝夕相对的甜蜜同居生活。

“奈奈,涂冷看起来深不可测的样子,你也没认识他多久,你还是留点空间比较好吧?”在帮她一起搬东西的时候,我提出我的担心。

“放心,咱姐妹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对男人只有我吃了他的份!”箫奈奈满不在乎地拍拍我的脑袋。“你自己小心涂雨就是了,涂冷说他这个弟弟他都没辙。”

涂雨啥样我心里清楚的很,但是对他们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当然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一再地强调我的不安扫她的兴,在某些时候,箫奈奈其实比我单纯,她跟一个人好的时候,一个根筋到底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

在机场与开心得抑制不住的箫奈奈及僵尸脸涂冷道完别,我跟梁小司发信息:

“这个暑假,我不回信阳了,小司你不要给我买票了,一个人回去吧。我在一个远房亲戚的公司里找到了暑假工作。”

“在哪,檬檬我跟你一起做暑期工吧?”

“这样不太方便,这份工作我求了他们好久他们才答应,你不要再来给我添乱了……”

我飞快地按着键盘,拒绝着梁小司。我发现自己撒谎的能力越来越强,已经不会感到脸红不安了。

梁小司答应了他一个人会老家,但是他要求我去送他。

我给涂雨打了电话,准备前往汽车站去送行的时候,梁小司又打来电话,“檬檬,我跟我的一室友作伴,你就不要来送了,省得麻烦。”

我很意外,“室友?”

因为梁小司是出了名的粘人,向来喜欢小题大作以表达情感,而且在我的记忆里,他的室友好像没有信阳的吧。

管他了,只要不要我去面对分别时他那凄凄切切确实矫情的眼神,我就万分乐意了。

“宝贝,你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涂雨凑过来问。

“没啥,放暑假了能够常看到你,我很开心啊!”我关了手机,对他笑。

“真的吗?小样,尽把我的精髓学去了,要交出师费啊!”

“没问题,师傅,你就从我的工资里扣好了!”我挽着他的胳膊撒娇。

没错,我找的新兼职就是在涂冷有股份的社区物管做客服,接待下业主处理下社区内的琐事,事情轻松。

挽着涂雨,逗他开心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有箫奈奈的范了。心里的越来越寒冷,只有自己知道。

奇怪的事情仿佛赶着发生,几天来,应该早回到家的梁小司竟然很少来电话了,只发了一条信息问我工作的内容,我想了想回答“通信公司客服”。

除此之外,我在物管上班时,涂雨也很少与我在社区里见面。关于这我一点都不介意,也许在这个小区里除我之外还有他很多的宝贝儿。

他不与我联系,我便也不主动找他。我可不能影响到他与其他的宝贝交往啊,看,我是多么大方明事理的姑娘。

(5)

当然,涂雨会将我约在远离社区的地方。我依然不介意,对他的动机不管不闻不问,话说,这是小三行为准则的六字真言。

当我已经背弃了梁小司,背离了当初的自己,就像是恶趣味的修行,上升到了一定的造诣。

坐在涂雨那改装的敞篷跑车里,飞速奔腾在城市的夜里,我高声尖叫,一种放纵的快感得到淋漓尽致的释放。

去他妈的许子昭!去他妈的昔日纯情乖巧的宁檬!

将所有的灯都打开,陷身于柔软的大沙发上,在涂雨给我租的单身公寓里,接了一个梁小司的电话,

“檬檬,下班了吗?辛苦么?”

“还好,我能坚持得住。”

“我想来看你,我在其它的地方找份假期工,每天可以接你下班就好了。”

“千万不要,小司你知道我最害怕你给我压力……”

赶紧拒绝后,我感觉自己在双面的角色里已经游刃有余。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梁小司回到了荆城,当第二天清晨,我从涂雨的车里下来准备走向对面的小区上班时,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梁小司,睁着他微凹的大眼睛望着我,眼里都是血丝。

全身温度迅速地下降,就好像无数血脉都在这刻开始逆行,导致大脑缺氧。我慢慢地向梁小司走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涂雨在我的示意下已经开车离开,剩下我和梁小司相对而站,不远处的公交站牌里不少的人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檬檬。”梁小司艰难地叫了叫我的名字,也说不出说话来。

“小司,是我对不起——你,我们——”我低着头,不愿看他,“我们,分开吧。”

沉重地说完这句,我如释重负。

书上说,对于你背叛过或背叛过你的人,你都没有必要再回头了。我以为我是为了梁小司好。箫奈奈都曾经说我好自私,明明不喜欢他却占着他对自己的好不放手。

梁小司咬着下唇,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我想我就此失去了他。

绿灯亮,我挺直着背脊,在大家复杂的目光里若无其事地走向对街。

在物管上班还没到下午,就突然接到江城的电话,“宁檬,梁小司进医院里,在市三医院307号房。”

头懵地一下炸了。我请了假立即打车前往市三医院。

一进门,立刻看到江城看向我的那张气愤的脸。原来梁小司压根并没有离开荆城,放暑假后他虽然跟说买票回去,但他一开始就决定留在学校里做为机电系第一批的实训生。

在我跟他提出分手后,他一个人提前去学校实训楼,磨刀时出现了意外,差点将左手废掉,现在正在手术室紧急救治。而江城,是在接到刘君平的电话后,前去看梁小司时发现的。

都是我害了他,他对我那么好,可是却换得这样的结果。

我焦急地在等候室来回走动,江城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宁檬,这就是你任性的代价,以后不仅害了他,还会害了你自己。”

我瞪眼看他,“你凭什么教训我,是不是你告诉梁小司的?要不是你说,他怎么会知道,怎么会出事?”

“宁檬你还执迷不悟?你没救了!”江城气极,挥袖不再理我。

(6)

经过包扎,梁小司的手臂已经没有危险,他躺在病**休息,我默默地买来中餐,当我打开饭盒,准备喂他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我来吧!”一个个子娇小,眼睛大而漆黑的女孩子出现在我们面前。

“曼可,你怎么来了。”梁小司最先惊异。

“哥,你暑假不回来伯母急死了,让我来瞧瞧,我一到你学校找你果不其然你出事了,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那个叫曼可的女孩子,一边娇嗔地怨责着他,一边自然而然的接过我手中的饭盒,一勺一勺地舀给梁小司吃。

“哥,来,乖~~你快点好哟,好了去看我参加的游泳比赛,曼可我又是铁定的冠军哟!”

……

一旁的我顿时有些尴尬,看向江城,他看似认真地正在翻阅病房里的报纸。

自从开始跟他吵闹后,他不再主动搭理我。

我突然想起,早上我不是刚刚跟梁小司分手吗,我不得已要做的喂饭工作,这时候有人替代不是更好吗?

神采奕奕的曼可看起来冰雪玲珑,曾经听梁小司提过她是他叔叔的女儿。有她照顾他,我想没我什么事了,我垂着脑袋打算悄悄走出病房。

“檬檬,你要去哪啊?我受伤了你都不能陪陪我吗?”

刚走到门边,就听到梁小司在背后叫我。

他这么一句,当着江城和曼可的面说出来比法官判决更要奏效,仿佛迅速地给我贴上了活该千刀剐的标签。

我讪笑着回头,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看着曼可专注地温柔地喂着梁小司吃饭,她每喂一口还会夸张地示范“张嘴,啊——”“对,真乖”,就像是喂小孩子一样。

他们兄妹感情可真好。我在一旁闷闷地想,没料到梁小司还有今天,我一直以为只有他如此贴心照顾我的份。

喂完饭,曼可还端来茶帮他漱口,我望着他俩看表演似的,不过对这位乍一眼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姐的细心有些刮目相看。

梁小司吃饱,心满意足地躺在**睡觉,江城回自己的住所。我也要准备回去跟涂雨交代时,曼可在身后叫住了我,“你是宁檬宁小姐吧?

这么久以来,我已经学会了察颜观色,立刻发表了她那个“宁小姐”三个字刻意的客气。

“我还是习惯别人叫我宁檬,梁小姐。”我自以为回答的不卑不亢。

可是对方却笑了,“我姓唐。”

看到我眼里惊讶,她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之色,“哟,我还以为你跟我哥已经熟悉到了什么地步呢,看这情形也就这样吧,你还不知道他是跟着他妈妈到我伯伯家里来的吧?”

我沉默,说实话,我确实不知道。对于梁小司的家庭,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只隐隐地知道不算富裕。

因为好奇,我跟唐曼可来到了医院附近的咖啡厅,听她跟我说起我所不知道的梁小司。

“我伯父有很多家工厂,他的妻子意外去世后,跟小司哥哥同样丧偶的妈妈住在了一起,但是他们没有结婚。”唐曼可饮了一口咖啡,眼神恍惚地望向窗外,“伯伯送了他们车子房子,阿姨带着小司哥哥一直以伯伯为生活的中心,可是小司哥哥从不喜欢用伯伯的钱,他宁愿自己偷偷去做兼职……”

唐曼可慢慢地叙述着,我忽然明白梁小司为什么那么粘人,他有一种恋母情结,自小养他人鼻息的生活养成了他的敏感细腻以及对感情的过于依托,这跟因为不被关注的我多么相似,殊途同归。

我不知道唐曼可为什么时候要告诉我这些,她可能是希望我对梁小司好些,与他好好地相处。可是,我能做到吗?

我不爱他,当今天在他看到我跟涂雨在一起的时候,我便发现我真的不爱他。对,他对我很好,我可以想象到他曾经为了我的学费跟他继父都说不上的人开口时那种痛苦的挣扎,我也贪恋他给予的温暖,可是这不是爱,所以在早上的那刻我在慌张之余并没有感到后悔进而请求他原谅,我而是对他提出了分手。

今天,从唐曼可嘴里对他的更加了解,我更加铁定了自己的想法和决定。既然没有了爱,就不能再自私地占用着别人的好。

(7)

得到梁小司手臂康复的消息,我长吁一口气。

人生处处充满狗血,我可不想就像电视里所演的那样,他因为我的分手而惨遭意外变成了残疾,然后因为愧疚,我不得不悲剧地照顾他一生一世。

我不想背着那种伟大的光环赔了我的下半辈子,也不想遭受着千夫所指不管他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谢天谢地,上帝对我没有那么残忍。我开心地在房里哼着歌打扮漂亮在镜子前转着圈,涂雨是个很完美的玩伴,我正在构思上完班晚上我们去哪里玩。

当我准备妥当打开门时,立刻惊得差点从这二十四层楼上跳下去,我惊恐地看到梁小司兴抱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倚在门边等着我。

“檬檬,你今天真漂亮。送给你,你喜欢吗?”他将玫瑰花递给我,笑容因为刻意讨好极不自然。

他是什么意思,明明是我劈腿在先,明明跟他说好分手了,难道他是想报复我,毁容?分尸?或者将我重新占有再将抛弃让我感受下他同样的痛苦?

“小司,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紧张,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现在的住处的,难道他跟踪我?一想到这我更慌了。

“檬檬,我等你下班啊,下班后你想吃什么,对,你最喜欢吃铁板牛肉了,第一立交桥下有一家……”

“小司你不要这样!”我听不下去,打断他的话,转身锁门走近电梯里,他跟了上来,伸出手准备牵我,我一个激灵避开他的手指。

我感到很害怕,我不知道梁小司的想法。

他对我比以前更好了,每天的玫瑰花小礼物,在我上班下班时比蹲点的警察更机敏地靠过后,霸占着我的时间。

无奈,我只好向涂雨请假。

“宝贝,等你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再陪你玩哈,要不要我帮忙呢?”

“不用不用,很快能解决。”我赶紧说。要他帮忙,找一群人将梁小司揍一顿?我能想到他的帮忙只会越帮越忙。

“奈奈姐,奈奈姑奶奶,你怎么还不回来救急,我这里都乱成了一锅粥了!”我打电话向箫奈奈求救,跟她复述了一遍事情的原委。

“傻相,你脑子里怎么尽是那些龌龊的想法呢同,他这是想挽回你,你难道看不出吗?”箫奈奈表示无语,“我看,你还是跟我们来西藏玩好了,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蓝得这么干净的天空,在这里我能感觉到云层和灵魂的厚度……”

又是一句似曾相识的话,应该又是她的DJ男朋友涂冷转述给她的吧,伪文艺青年总是喜欢动不动拿灵魂说事,真受不了。

如果真有灵魂的话,那么梁小司的灵魂啊,祈求你回归正位吧,我每天这样惶惶的,过的是什么日子哟。

(8)

梁小司是彻底将我惹毛了,他一会说“檬檬,你不要上班了我们去大草原上玩吧”,一会说,“檬檬,我真的很爱你,我带你去我家见我妈妈吧,等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天啦天啦,他怎么说话颠三倒四起来呢,毫无章法,毫无逻辑。

我惊恐地望着他,深深深深呼吸之后,努力保持平静的语气,“小司,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当然好啊。”

“你听着,首先我感谢这两年来你对我的好,实话说我是个很虚荣很势利的女生,我不知道你看上了我哪点好,但是,我真的,真的不是很喜欢你。”我长吁一口气,渐渐理清自己的思绪,一条条地说出来,“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不喜欢我们在公共场合有亲密接触,我不喜欢你,所以我宁愿发短信也不愿跟你通电话,我不喜欢你,所以常渴望着出轨我常与别的男人暧昧,你知道我去见朋友时都不愿带上你……”

一口气,将平日里我的隐忍、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全部都说了出来。我惊讶地听着自己声音里的冷漠,不敢置信那些残忍的句子是出自自己之口。

我看到我面前的梁小司痛苦地佝偻着背,他低声喃喃自语,“不,你骗我,你在骗我,我知道的……”

正午的太阳那么大,公路旁除了偶尔驶过的车辆,就只有我们两人。火辣辣的光线刺得我们皮肤生疼,可是这个时候,我们的心都很冷。

我知道我的眼神也很冷。此情此景,简直就是一年前的故事再现。那是信阳城里类似的一条长街,在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

“你不要再来找我,这样没意思,我不会理你的。”

“你怎么做都跟我无关,我请求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你让我感到害怕。”

……

冰冷的话语,清晰地在我的昼夜里回想,每次想到,都恨不得一夜之间长发变成白霜。有首歌里唱,“我不愿再看你,多一眼都是痛”,这应该是此时的梁小司和一年前的我的心里同样的主旋律吧。

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当一个人不爱你的时候,你无论不怎么做,都温暖不了他的眼。

我的冷,我的狠,仿佛从许子昭那里完完全全传承。

自他转身离开,我的心里只有反叛,我的眼里只有冰冷。

梁小司,对不起,你只是不幸地第一个撞在了我冰冷的枪口上。

梁小司在流泪,他的眼泪一行又一行的无声地流了下来,他说,“檬檬,我知道这不是你,第一次见到阳光下的你是那么的可爱,我你还会将自己的鸡蛋分给对你不好的人;你会在没有人的自习室里,大声地唱歌无所顾忌……”

梁小司一直说一直说,我也仿佛看到了当年青涩的自己,喜欢穿一件桔色的外套站在教学楼露天楼梯上晒太阳,虽然在另一所学校的箫奈奈说我穿那件衣服傻透了,但是许子昭喜欢,他说会显得皮肤白,我便每天穿着他晃悠。

那时我们高三,正是埋头于书本的时刻,十七八岁,本是爱笑爱闹,却因为成绩的重压,一个个沉默寡言。每个人简直像中了魔咒般的人,显得意志消沉,每天只有重复的背书、演算,演算、背书……

那时的梁小司我还不熟,只看到他瘦得出奇,五官端正,大眼睛凹陷无神。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发现他每天早上都要从揣着两枚鸡蛋,拿着一个烧开水的小壶在教室里煮蛋做早餐,再泡上一杯牛奶,将生活过成滋润休闲的假象。我私下里,与同桌戏称其为鸡蛋哥。

中考一结束,数学老师还在打分的时候,一大群人挤在老师的小办公室里查阅已出的成绩,向来因为数学细胞有些迟钝一直徘徊在及格线的我,慌张地在已经出成绩的试卷翻找自己的,一下子看到了一张129分的试卷,立刻嫉妒得似要走火入魔,看到名字“梁小司”,立刻眼红地跟身边的同桌叫道,

“这回数学肯定又是鸡蛋哥梁小司领先了!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每次数学都能考这么好,是不是他从小在家里数鸡蛋,所以右脑格外发达吧?”

我一说完,一大帮同学连同老师都大笑,我笑着笑着感觉同桌在身后猛拽我,我敏锐地一回头,看到梁小司向我伸出了手,“同学,麻烦将我的试卷拿过来。”

乌鸦嘎嘎地飞过——我脸红了!

然后奇怪的是自打那天开始,鸡蛋哥的两枚鸡蛋,变成了四枚,其中的两颗每天早上准时地出现在我的课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