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所有的过去只为更好地遇见你】

“你喜欢我怎么叫你?”

“啊?”

“爱称。恋人之间的那种爱称。”

不争气的,甜蜜感觉又排山倒海而来。

“宝宝。”我想了想说,低头掩饰眼里的笑意。

(1)

“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我比谁都更明白你的重要”这是王蓝茵的《遇到》。

“所有的过去都只为更好的遇见你”,这出自某首古老的流行歌曲。

这些歌词唱出了此间我所有的心情。没有动人告白,没有漂亮鲜花美味巧克力,江城牵起我的手自然而然。

只有我像个初恋的小女生般,笑容都挂在脸上,甜蜜都隐晦地在QQ签名新浪微博上,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我恋爱啦!终于是一个我喜欢的并且是喜欢着我的人呐。

甚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上,有种美梦中的不真实感。

下午是两节体育课,平时彪悍的女老师据说发生家变突然请假,于是我们提前放学,改天调课。我立刻去学校门前的西饼点,买了带江城最爱的抹茶蛋糕,哼着轻快的歌前往他的工作室,给他垫饥。天气这么好,学校一切烦人的规章制度任课的怪大叔都变得可爱起来。

书上没有骗我,明天真的会更好。一切都会变好的,否极一定会泰来。幻想下奈奈去韩国整容后更加美丽的脸,想想工作室里用温和的笑容迎接我的江城,仿佛所有励志性的话语都得到了证实。

刚走到工作室门口,还没敲门听得见里面一片欢笑,推开门,看到为江城打工的同学们都在,他们一人一手拿着同一个西饼店里的甜点,每个人脸上溢着满足的笑。人群的中心,是光彩夺目的和雪在江城身后撑着他的办公桌。

她的脸几乎挨着他的头,两个在看着显示器上的什么,大家视线的焦点几乎都落在他们俩身上,正有人在说,“要是和雪学姐经常来就好了,那么江城学长和我们又多了午茶时间。”

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悄悄地将手里提的那份袖珍蛋糕放进自己的包包里。

“柠檬?你怎么来了!”最外围的珍妮最先发现了我,惊讶地问道。随着她的出声,大家次递转过头业,最后才是电脑前的江城和和雪。

我以为江城会很惊喜地站起来,然后当着大家(最主要是和雪)的面,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然后开心地说,“丫头你来啦。”

可事实是,他的反应也如珍妮,首先是惊异,“柠檬你怎么来了?”

血液在他的这句话里开始倒流,这里的每个人都要这么问上一句,由此证明这本不是我来的地方啊。对啊,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人家江城可丝毫没有像全世界宣告我们在一起的事呢,或许在他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吧,就像是曾经的许子昭一样。

可是既然如此,那些拥抱和有牵手又算什么呢?

越想神经越会纠结,我挤出一个笑,“下午体育课,经过工作室,顺便上来看看大家。”

“这样啊,柠檬学妹快过来坐呀。”和雪最先迎了上来,为我搬出椅子,又要张罗着倒咖啡,看样子对这里非常熟悉。

我的脸肯定瘪得很难看,大家的注意力越注意过来我越局促不安,接过和雪的咖啡一口气喝个底朝天,在大家奇怪的注目礼下,匆匆忙忙逃离般跑出了办公室。

下午大部分的班级都有课,在人迹稀少的林荫道上跑着跑着,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落了下来,越来越汹涌。

(2)

几天后,我找了一份学校旁边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型超市,要从下午工作到凌晨两点。

从江城的工作室里跑出来后,他没有来过电话,我也没有去找过他。奈奈跟我说过的什么原点和终点的话,仿佛得到了应验,我和江城本来是陌生的两个世界,现在回归陌生。

凌晨过后,超市里很少的人,我趴在小超市入口处的收银台上打瞌睡,睡着睡着做起了梦,梦里有江城,他站在拥挤的人群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没有温度,看起来很近却怎么也够不着。梦里的我清楚地感觉自己是在梦里,可是梦里的心还会疼,直到疼醒。哦不,是被人敲着前台的玻璃敲醒。

有句很牛B的台词,老婆跑了后我总感到胸口疼,曾经我以为我是心疼,医生跟我说是肝硬化。

迷迷糊糊中,我睁开眼看清站在柜台前的人,顿时明白了肝硬化的感觉。“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

江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侧过身子掏出烟和打火机,他把烟叨在嘴时在,哐当一声,打火机的火苗上窜出来,他缓缓地将它移动到烟的底端,点燃。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江城在我面前抽烟的样子,眉头蹙着,神情难得的严肃,让我心慌。即使我已经做好了成为陌路的命运,这个时候仍然心慌。

“凌晨的时候很冷吧,不要在柜台上睡觉很容易着凉的。”他的语气平和,我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嗯。”我用一种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

“不行。这么晚太累了,你第二天还要上课。”江城吸了一口烟说道,“有那种节假日带团出去的导游工作,你可以去试试。如果你实在不想来我的工作室的话。”

“我怕我不适合,我还是课余在这里守柜台自在,夜晚人少,很闲。”我低着头小声地回答。可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刻意的小声非但没起到效果,反而慵懒的语气增添了几分暧昧的味道,我的脸又烧得厉害,感觉自己像演电影。

“那好吧。”江城在收银台旁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你干什么?”我惊疑地问。

“陪你啊。”江城回答得很镇定。

“江城学长,你……”

“怎么不叫先生啦,不知道你这傻丫头的脑瓜子在想什么。”

“……”

要坐,就随他吧。我无奈地坐在柜台里面假装整理桌面,心里干着急,又在祈盼他受不住无聊早点离开。

可是他没有,就那样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地抽着烟。抽完烟后,他突然抬起来看着我,我也好奇地回望着他。

“你喜欢我怎么叫你?”

“啊?”

“爱称。恋人之间的那种爱称。”

不争气的,甜蜜感觉又排山倒海而来。

“宝宝。”我想了想说,低头掩饰眼里的笑意。

“好,宝宝。宝宝?宝宝?”他一个劲地喊着,然后站到了面前,“怎么不应呢?”

我已经窘迫得不行了。幸好这时接近两点,交班的小帅哥杰安跑了过来。

“柠檬姐!久等了吧你,我去那边的夜市给你买你爱吃的烙饼去了。”杰安将热气腾腾的烙饼递了过来,同时用充满警戒的眼神望了一眼江城,再问我,“他是?”

“谢谢啊。他同是荆大的江城学长。”小算计在脑子里打个转,我故意说。看向江城,他却是一样的淡定自若,我顿感无趣,沮丧起来。

(3)

“烙饼这么好吃吗,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凌晨的夜色很朦胧,只有孤零零的街灯立在街头,将水泥路面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还行吧。”

“你怎么了,宝宝?”也许是还不习惯这样亲呢幼稚的称呼,江城叫的怪怪的,我一听再大的怨气也烟消云散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看到我笑,眼睛里的光芒也跟着亮了起来,“看笑起来看多好看,以后别总是愁眉苦脸的。”

“江城学长难道不会吃醋的吗?”

“吃醋?我为什么要吃醋呢”他狐疑地问。

好吧,只此一问,我便没辙了。是啊,他怎么会吃醋呢,他是那样自信满满神经大条的仿佛少根筋的人。

见我说话不出来,他继续说,“你们女生太细腻了,我懒得去想太多。”

摊手表示无奈,不知觉中我们已经到达了学校的女生公寓楼下,我掏出从舍管阿姨那配的钥匙开了铁大门(托蔡婶的照顾,特地跟阿姨嘱托我是半工半读的苦学生),再同他挥手告别。

“再见。宝宝。”江城笑着说,站在夜色里的他有一种特别沉着的味道,灯光里的树影映在他的脸上。我看一眼,便心跳加速。

上楼梯后,特意从楼道转弯的窗口回头看他大踏步离去的背影,依然的沉着温和,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我久久地望着,不愿就此回头再上楼。我想以前奈奈不想我跟他在一起担心我承受不起再次的伤害,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我的感情——过于浓郁。虽然表达的方式有所隐藏,但是实质与梁小司、方圆他们都是一样的,是爱情里的傻瓜,对于感情的力量太过倚重,一旦失去了傍依,便会倒下。

而看起来从小顺风顺水众星捧月般的江城,会跟我们一样倚重感情吗?机率微小。

虽然,第二个第三个接连几个晚上的凌晨,他又来到小超市,陪着我。从此,那些个时辰我睡意全无。这个时候,他已经“宝宝宝宝”的叫得很是顺口,甚至当着接班小帅哥的面,也很自然地叫了出来,叫得我满面通红。

小帅哥看了看我们各自的表现,当下明白了三分。他没有掩饰脸上的失落,只是不再给送热烙饼。男生的感情向来很直接,也很现实。

我受不住江城的软磨,也不想第二既要学习又要工作的他跟我一样劳累,我终于向他妥协,去旅行社做兼职导游。

在超市工作的最后一个夜晚,杰安将我拉到一边,红着脸搓着手对我说,“柠檬姐,那个江城学长看起来对你是真心的,我就放心了。他蛮帅的,配得上你……要是他日后对你不住,你就来找我啊。”

“那是必须的。”我对他感激的笑,即使我对姐弟恋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此刻有热恋迹象像与心情的人,是有责任安抚下旁观者的心吧。

同曾经的梁小司完全相反,江城从来没有正式向别人介绍过我,说“这是我的女朋友宁檬”之类,他最大的乐趣是不分什么场合,都大咧咧地叫我宝宝,“宝宝过来”“宝宝你这周末又要带团去哪里呢”“宝宝晚上我们去吃点新鲜的吧”……

第一次在他连名字也没有的工作室叫着我的时候,大家的反应都像是一秒钟集中时的短路,没有人问我们的关系,但是个个都是通透的人,心知肚明。和雪再带着茶点来的时候,每个人谨慎甚微的收下时,都要望我一眼。

和雪起初不明白就里,后来当她自己听到江城叫我的时候,立马花容失色。紧接着,她也很知趣地很少再出现在工作室里了。

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我咬咬牙从干瘪的荷包里掏出两张老人头,从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抱到工作室,人们立刻彻底地转移了阵地。

(4)

“宝宝,我马上就毕业了。这个暑假我带你回去见我的爸妈吧?”江城用下巴蹭着我的耳朵说。

两个人的时候,他最喜欢从背后环着我的腰,将头放在我的肩膀上了。没想到人前沉着异常仿佛与外星人共进餐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吃完自己的那份的江城,私下里比女生更爱更擅长撒娇。

我本来随口说出来为难他的爱称,看这情形倒最合他的心意了。不仅如些,他还威逼着我以同样的称呼叫着他,以他的话说“反正宝宝不分男女”,我表示压力很大,便不得不遂他愿。

可是要我去他家?我可一点准备也没有。

“太快了吧?”我惊叫,使劲偏着头想让耳朵逃离他的下巴,无奈被他的双手紧抱住了腰,怎么也挣不脱,耳朵麻酥酥的,被弄得痒极了。

“不快啊,我们也谈了大半年了,他们早催得急了,我已经说了已经有了一个,他们更是迫不及待地要见到你。”

我的心扑嗵扑嗵地跳着,一想到要去见江城的父母,我就寝食不安,带回家的意思就意味着他已经准备将我当作自家人了吧,可是我这个类型的女生,看看镜子里不美艳不性感不大气,只有一点婴儿肥,他们的爸妈会喜欢吗,我既开心又担忧着。

“宝宝,别害怕。现在只要我喜欢的,我爸妈都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他越蹭越蹭过分,下巴蹭不过瘾,嘴唇已挨紧我的右脸颊,温柔地一亲再亲。

“受不了啦,我答应你就是了。”我跺着脚,将他的手臂使劲扳开。

他看到我红着脸逃离的样子,大笑不已,“宝宝,你怎么这么好玩儿……”

如此幸福有如泡在蜜罐的时光。一生之中,我从未有过这么快乐的时刻。我曾经以为像我这样的女生,这辈子是不再可能得到幸福了。我这么坏,还那样地伤害过梁小司,我想自己一定会得到报应的。可是生活仿佛偶尔要给我一些甜头吃,于是他把江城派遣到了我身边。我想每个曾经或者当下不幸福的女生,总有一天,她会跟我一样,遇到那个让我真的找到幸福的江城。

所有不好的过去,真的都只为更好地遇到他啊。

随着江城,被他牵着手走过大街小巷。他爱吃,在一起后,我们几乎吃遍了荆城所有的美食店。他也爱烹饪,最幸福的是看到一个美型的男朋友在厨房里耐心细致地调着汤的火候。

如果我是动画师,我一定要以江城为原型,塑造一个厨艺高超脾气超好气质超好的美型“男猪”……美美的想着,几欲掉口水。“看你美得!哪有人这么不知羞耻地大赞自己的男朋友啊,除了你这个傻冒谁说得出口!”——这时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嘲笑自己,语气正是箫奈奈的翻版。

不知道箫奈奈此时在韩国的手术进行得怎么样了,她与方圆去了那边后,除了前几个月的联系,后来的消息越来越少。

“我多么想快点毕业,然后努力工作赚到钱去韩国找奈奈。”一想到不好的事情,我就忍不住叹息。

“那我呢?”江城凑了过来,将头与我的头相抵,“你要是去了,我也跟着去。”

心里一下子便温暖了,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对啊,我怎么会舍得离江城而去呢,我还是祈盼着奈奈早点归来吧,我是多么怀念她曾在身边的日子,虽然很多时候很聒噪很叽歪,但那才是我的箫奈奈。

(5)

新的暑假很快就来临,在惶恐不安中,我跟着江城去了他家。

令我意外的是,江城竟然是本市人,可是他明明经常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平时也很少回去,只一个月他会跟我说他要回一次家,我还曾以为他家离荆市比较远呢。

车子停在了一个相当高端的社区门口,房屋都是独立成栋的三四层小洋房,端庄而大气。他们一个比一个豪气,我心里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

幸好,江城的父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热情地接待了我。有些眼熟的江父看起来有些不怒而威,而江母保养得很好不像是近五十的女士,声音很温柔慈爱。

一进门,江父便严肃得命令似的口吻对江城说,“江城,你跟我来楼上的书房。”

他该不会是对我意见吧。我心里慌慌的,直到江母叫我到沙发上坐,“别捏心,世宇他几十年都是这样跟他儿子说话的,他们肯定是去商量江城工作的事。”

世宇?江世宇?难怪乍一看眼熟,新闻里经常会提到的名字——荆城市市政厅的政要人物。难道江城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他的家庭,而学校以及老师都很给他面子。

我的心变得凝重了起来,电视上放的画面只在眼前闪过进入不了脑海。

我一个普通到穷酸的人家女儿,遇到了一个高干子弟,这种灰姑娘奇遇式的经历却让我开心不起来。我曾经想江城最多是家里生意做得比较好,没想到还是这样的背景。我想到涂雨曾经易被他支会的人给抓了,并且因为证据在手,反方再雄辩的律师都没能给他减刑。

我垂着头,怏怏的。晚饭的时候,看着保姆端上来的叠叠精致的菜,我都没怎么动筷子,只一个劲地用离得最近的那盘青菜拌饭。

“小宁吃菜啊,怎么就吃青菜,会营养不良的。”坐在对面的江伯伯说着,然后用一旁的公筷夹了一大块肉类放我碗里,“这是食用鸽,女孩子吃了好。江城你给小宁夹菜呀!”

“嗯,好。”江城听从命令,立刻将各式菜肴夹到了我的碗里。

“够了够了。”我几乎将头埋进了饭碗里,虽然这一切跟去一般家庭里见家长的状况一样,但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就横亘在我们中间。

吃过晚饭,江伯伯接了一个电话便出门了,江母陪着我们在沙发坐了片刻,又有些坐立不安了,不时地看看墙上的时钟。

我疑惑地望了一眼江城,他对我笑笑,然后跟他母亲说,“妈,你有事就出去是了,有我陪着宁檬就好了。”

“那……”江母转头望我,那眼睛里竟然满含期待,像讨要糖果的小朋友。

“阿姨,你有事快去吧。”我赶紧说。

“那我走了,你们在家里好好玩啊,晚点让陈妈给你做点心,小宁。”江母说着,欢天喜地的出门了。

江城的卧房在二楼,飘窗外不远处便是碧湖垂柳,临窗前还有很枝繁叶茂的高大银杏树。这么舒适安逸的环境,不知道他怎么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阿姨有很急的事吧,看她那么迫切。”我站在窗前,跟江城闲聊。

“对她来说,当然很急。她是要去打麻将,听说她新结交了一群麻友,聊得很投机。”江城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下巴照例地抵在我的肩上,叹息道,“这么多年的寂寞,她总得找到一种打发的方式。”

立刻,我便明白了一切。一家之主不容抗拒的威严父亲,据说江城毕业后的工作他要安排,不让他去私自做工作室;寂寞的在麻将桌上度日的母亲……虽然家庭条件很好,但是某些东西还是缺失的吧。

(6)

江母留我们在家多住几天,依然是那样眼巴巴的眼神,“江城,你看小宁第一次来我们家,而且是难得的暑假……”

相比我的心有不忍,江城则表现得比较冷漠,“妈,反正我每个月都会回来的,到时让宁檬也跟着一起回来就是了。”

看到他冷淡的眼神,以及对自己的母亲有些不近人情的拒绝,我暗暗吃惊。我想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怎么了解江城,他虽然看起来对每个人都温和有礼,骨子里却是冷漠的,他想拒绝别人的时候,绝不留余地。

我心里有着小小的沮丧,抱着试一下的心理还是帮助江母说:“学长,我们就在家住一段时间吧。”辅助用手轻拉他的衣袖以恳求。

看到我期待的眼神,他勉强地答应了。

下午江城带我去高尔夫俱乐部,以是我们在一起时没经历过的,仿佛也是一种既然家世已经被你得知,生活中所有状态就没必要遮掩的心思。

“其实我妈妈说的,你不必放在心上。”他挥着杆,娴熟利落地将球打得远远的,落在洞穴,“她每次打麻将一局动辙上万,我们让她不要再打时,她也是以那样的一种眼神望着我们并保证下次肯定打小的,可是转刻又是原样。”

我又被震住了,动辙上万,我一年的学费加少得可怜的生活费能被她一局打光光。

“那种类似孩子的目光,以年轻时的我爸和少年的我有用,现在对我们都没有用。”他撑起杆,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又说,“不过,也许是江世宇这几年的行为让她太寂寞了,所以她才越打越大……”

他叹息,望向远方的目光深沉冷咧。我将手轻轻地覆盖在他的手背,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我笑,“不过,江世宇对你印象还不错,他很多年都没给我们夹过菜了。”

“真的?”开心立即缓解了当场的沉重气氛。

江城教我打球,因为紧张和怯场,我显得又笨又呆。学了几次,还是打得奇差,自己放弃索性去一边凉亭坐着。看到满目的绿油油的高尔夫草坪,脑子里不自禁止地浮现信阳小城时灰扑扑的街道,以及连绵的灰扑扑的房屋顶,那里有自己那经年累月阴暗白天都需要开灯的破房子。

我们的距离真的有些远呢,我叹息,惆怅着望着江城英挺的背影。

“学长你的球打得真棒,应该打了好多年了吧。”

“就是近几年学的,还行吧。”江城笑着,打开房屋大门,我们一眼看到客厅里多了一位客人。看到来人,我赫然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竟然是阴魂不散似的和雪,不知道她怎么又会出现在江家。

“江城小宁,你们回来啦。”室内楼梯上响起江母的声音,她脸上流光溢彩的,许是前一天晚上赢了不少钱。

“来,我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牌友的女儿和雪,也是荆大的,真巧是吧。”江母拉着微笑一脸乖巧的和雪走到我们面前,“我跟和雪妹子真是一见如故啊,她像那个明星范冰冰吧?很有我当年的风采啊……”

江母执着和雪的手,半天也不舍得放,向她介绍我们时,和雪主动地说道,“阿姨,我跟城和宁檬学妹很熟啦,没想到城竟然是您的儿子,真是太有缘了。”

她笑得一脸狐媚,大而灵动的丹凤眼顾盼生辉。

一股强烈的无形压力顿时笼罩了我。熟?谁跟你熟啊!她还真会套近乎啊。

“和雪,好久不见,暑假玩得开心吧?”江城微笑着同她打招呼。此时,我恨透了他的绅士风度。

“挺好的呀,只是一直想找机会找城一起玩的,这下凑巧了。”

“好啊,有空一起。”

我的天空都阴沉了。

(7)

我真后悔,后悔答应江母留在江家小住。要不是这样,我就不会见到了我十万个不想见到的和雪,就不会在她当着江母的面邀请一起逛街时,虽然在心里一百次说NO但表面不得不装大方地答应。

江母那么喜欢她,江城也仿佛不当一回事,就我一个人较真,这不是显得我很小心眼么?在度量上就输了一大截,我拿什么来弥补较她在外形的缺点。在不知觉中,我都会暗暗拿自己与和雪作比较,虽然越比越气弱。也许这也是真正在乎一个人时假的下意识反应吧。

江母要忙着打麻将,江城不喜逛街,他们都没有同行。这丝毫都不影响和雪的兴致,她热情地挽着我的胳脯,然后说了一大串外文品牌的名字,问:“宁檬学妹,这些店你平常喜欢哪些风格呢?”

“都好,都好。”我讪笑着。

在一旁江母审视的目光里,我掌心里沁出细汗。幸好和雪暂时放我一马,微笑着说“哦”,没有再问。

接着,对我而言和雪这个奇怪的存在,拉着我,钻入她那辆线条漂亮闪亮的兰博基尼里,将我带到一条街都充满着钻石闪闪味道的街,“Chanel”“Clarins”……每个店铺的装潢都极尽奢华,店铺橱窗里是放大的外国代言明星们搔首弄姿的宣传照。

和雪的气场强大,店员一看到她都会主动迎上前来,询问需要,而且都不约而同地忽视跟在她身后气场仿佛在颤抖的我。

看看四面都是镜子里自己的倒影,笔直的毫无个性的齐腰长发,五官虽然还算秀气却不施粉黛比起别人都妆容精致显得毫无光彩,橙色加黄色的宽松休闲装,LOGO不明的帆布鞋斜背的帆布包,都显示着一股学生的青涩味,活该别人将我当成小透明。

我对着镜子鼓起腮帮子长吐一口气。

“小师妹,你在做什么呢?”镜子里突然出现高挑妩媚如纤细般的范冰冰的和雪,耀人的光彩立刻突显我的黯淡。

“没,没什么,随便看看。”我赶紧撤离,不与她出现在同一块镜子里。

她会意的笑。我讨厌她这种一股了然于胸的自信表情。但是凭我现在的实力,我又能怎么反击呢。我只得沮丧地跟她说,要上洗手间。

在同样奢华精致像个装修典雅的大包厢的洗手间里,我靠在贴着重金属风格墙纸的墙壁上,呼气,吸气。老半天,不想出去。

直待了半小时不久,可是外面的和雪显然不急,既没有来电催我,也没有上洗手间瞧瞧。看,她就是这样觉得我微不足道。

我越来越鄙视自己的胆小,再狠狠地吐出一口气,我挺直背脊,大踏步出了洗手间。

和雪已经不在原来的店面。我在商业广场的格子店里,一间间地找去。侧头,看到对面的领带店里不正是她?她手里正拿着一条橙色的花格子领带在跟销售员咨询着什么。

我没有走过去,看到她最后拿着它付款放进随身的单肩包里,而不是与其它的购物台并提在手中。

只此一个细节,我越加肯定她就是Mag,涂雨身边的Mag。她应该还是喜欢的他,她刚买的领带可不是江城的风格。

她肯定别有居心,我一定要揪出她的狐狸尾包。我抚着下巴想。

(8)

我悄悄地跟踪了和雪。

宁死谢绝了她的再次相邀,也不再跟着江城外出打球。

“反正天资差,也学不会,在你们那些高手中,我就像个小丑一样压力特大。”我仰着头跟江城说,“你就让我去图书馆看书吧,求你了。”

“好吧。我送你过去,吃饭时我再接你回家。”江城虽然有时候有些不近人情,但对我的请求还算有求必应。

站在图书馆门口,跟江城挥手说再见,看到他的车开远。我赶紧到路边咬牙打车到在和雪家,上次逛街,经过她家同样是高档的别墅区时,她有炫耀似的提及过。

我记得她兰博基尼的车牌号,看到她的车开出社区,立刻让早蹲候的司机跟着。

可是跟了几天,却一无所获。

她要么去奢华街购物,要么要去健身中心游泳跳舞什么似的。将好不容易攒下的小钱花了一部分,却没追踪到想要的讯息,我懊悔不已。

这天阳光灿烂,娇贵的和大小姐终于没有开车出门了,而是悠闲地散步在她家社区附近的公园里。

啧,终于被我逮住机会了!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看到她坐在公园喷泉边上的长椅上,仿佛在等人,我躲在两米开外的树上,伺机而动。

“小姑娘!”猛地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吓了一大跳。回过神,却是很久以前被涂雨扔在郊区时载我回城的大伯。

“还真的是你啊,小姑娘,我看背影像,本来不确定。”大伯笑着,“小姑娘怎么样,困难都过去了吧?”

“伯伯。是的,现在好多了。”我不好意思地笑道。

“什么都能挺过去的,我说的没错吧。我老伴的病也治好了,现在在家休养了,我也得清闲下来,这不刚照顾完老伴,听到我女儿来公园散散步,我也跟来瞧瞧。对了,你在这做什么?”

“我?也散步,散步。”我尴尬地笑,挥着手走着。

“那正好,咱们一起走走吧。带你见见我的女儿,她也是荆大的,你们一定很合得来。”老伯说着,向不远去的方向喊道,“雪儿,过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即冲上脑门,我满额黑线。果然看见长椅上的和雪,款款而来。我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雪儿,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在郊外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对了,小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

“爸,她叫宁檬,我的师妹,我早认识了!”这一刻,和雪笑得格外阳光灿烂,我心如死灰。这个时候,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竟然是这个大伯的女儿,那么他什么都跟她说了吧。我没抓到她的把柄,却被她摁得死死的,无力感挫败感,将我整个包围。

我知道我的世界又将风起云涌。我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