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将爱情进行到底】

“对,我离婚后就娶奈奈为妻,这是我自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心愿。”方圆知道我要问什么,用毫不迟疑的口气回答我。

(1)

“活着的人,知道必死。死了的人,毫无所知。也不再得赏赐,他们的名无人记念。他们的爱,他们的恨,他们的嫉妒,早都消灭了。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他们永不再有分了……”

风吹着飘窗,箫奈奈曲膝坐在阳台上,喃喃地念着基督教的悼词。日光照在她戴着面纱的脸上,她的眼睛墨黑如一汪清泉。

别墅里面闹哄哄的,是银行派来的职员正在清算财产,打算将房子和家具拍卖。箫正大生前最后一笔“大”生意,令他亏光了所有还倒负债。算计她的正是早些时候他让我保密不要告知给箫奈奈的那个小模特,他没有脸再对箫奈奈,也知道再无法帮助女儿整容,他选择了从36层上楼跳了下来,以结束一切。

箫正大只举行简单的葬礼便火化了。箫奈奈没有流眼泪,回到家也只是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悼词。我记得箫正大一直都是信佛教的,后来他认识了一个信基督教的女朋友,被她嘲笑老土不洋气,他变改变了自己的信教。

纵观箫正大的一生,几分荒唐几分壮烈结局他是这样不负责任地抛下了箫奈奈。

仆人默默地各自散了,只有唐妈前来安慰了箫奈奈几句。

涂冷来过了,又匆匆忙忙地走了,仿佛奈奈不是他当下的女朋友,而是一个交情泛泛的朋友。

留在最后清理东西的只有箫奈奈、我、江城还有方圆。

江城闻讯赶过来后,一直守着我们,没有做声地帮我们收拾箫奈奈的私人物品。方圆来了之后,从他手里将那些东西都接了过去。

“奈奈,跟我回信阳吧。学校里的假我已经帮你弄好了。现在你也没地方可去,不如回信阳……”方圆站在箫奈奈身后,同她说。

“方圆哥,箫家在信阳的老房子早被箫伯伯变卖了。”我提醒他,毕竟他现在是结了婚的人,这个时候将初恋女友接到自己的新房里去住,算什么事。

“没事。我不是还有店面,暂时让奈奈住店里,我还可以帮她租房子住。”方圆仿佛已经拿定了主意,“你要上学,不像我工作那么清闲,我有更多的时间照顾他。”

“这样……奈奈,你自己觉得呢?”

“……”箫奈奈没有回答,这几天下来,任我们怎么跟她交谈,她都没有回应。

悼词念累了,她就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发呆。

此时是银行限时搬离别寓的最后一天了,我们收拾好东西不得不离开,她也任由方圆将她带到他的车里。

看着箫奈奈的那个样子,我心疼极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使劲撕扯着我的心脏,那么的难受。

直到方圆的车开了好远好远,我还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这一刻,我是多么恨自己的渺小无力,无法帮助我至爱心疼的人。

突然感到手指有了温暖的气息,江城不知道什么站到了我的身边,并且抓起了我的手。

我不敢回头看他,这一刻我心乱如麻。我很感激当箫奈奈出事后,是他一直前前后后奔走,帮我们争取到时间和带走些许私人物品。可是,正因为他此刻的热情以及那背后无形的力量,让我感到害怕。

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就算得以机会与江城走近,我也不会幸福。并且,像我拥有这么多沉重过去的人,还能有资格去获得幸福吗?

梁小司会在天国放我一马吗?涂雨不会在监狱里继续想折磨我的新招吗?我不敢确定。

我也没有回头,只默默地冷冷地挣脱了江城的手,背着他高声说了声“学长再见!谢谢你!”然后跑到远处的公交站跳上了直达荆大的公交。

贴着公交车辆玻璃窗我而站,我看到江城仍站在原地,随着车子的越开越远,变得越来越小,我的心脏钝钝地痛了起来,其实我多么想被他温暖的手一直抓着。

可是我不敢,也不能。

(2)

与江城在箫家曾经所在的别墅群分手后,我一直心绪不宁。

我又一次拒绝了江城的亲切,可是他明明那么出众,用所有旁观者的眼光来看,我都是太不识好歹。他从来都是被众女生追逐的对象啊,一再的碰灰再好脾气的他也会有怨言吧,从而不再对我理睬。

又或者,就像是涂雨那种嚣张惯了的人,越是不给他好果子吃他越是稀罕趋之若鹜。

江城学长是哪类人?

我既希望他从此不再与我联系不再将我的心撩拨不定,又害怕他真的会那样做。

这是一种怎样的矛盾心理?我自己也弄不明白。

这些日子又乱成了一锅粥,虽然表面上还是如往常一样平静地上下课,在图书馆里自习(遗憾的是没有再遇到江城),唯一让人欣慰的事是每天打给方圆的电话,所得到箫奈奈的消息都是乐观的。

“奈奈挺好的,情绪稳定多了,偶尔还会开些小玩笑呢,虽然比较从前要安静得太多。”

“宁檬,真惊悚,奈奈今天自己动手做了一块拼色桌布。”

“现在奈奈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看动画片与睡觉,好多年没有看到她这个样子,真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宁檬,要是我们都能够回到无拘无束的中学时代该多好啊……”我听到方圆在电话感慨,声音里有怅惘。我记忆里一直沉默寡言的方圆,如今变得有些令我意外。

“方圆哥,真感谢你照顾着奈奈。你放心,等我毕业了,我就工作挣钱给奈奈整容,她以后会幸福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又变得无比煽情,每次给方圆打电话说起奈奈我都会想哭,鼻子里酸酸的,

“你说傻话了,能照顾奈奈是我从小的愿望。”方圆的声音很轻微,可是我听到了。接着我们都沉默了。

我能理解他的那种心情,可是现在一切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结婚了,听说他的妻子前不久为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接连几天阴沉沉,阴雨连绵。日子像被泡涨在水里,难怪会动不动就鼻子发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学校里依然喧闹,上下课时所有学生齐齐浩浩穿行在教学楼与宿舍之间的壮观,每天清晨升旗时大家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世界里这么安静?

没有了任我怎么叫也叫不起只得掀被子的箫奈奈的赖床,没有了梁小司永远的爱心早餐以及那种像吉娃娃般无辜的表情,没有了涂雨时不时坏坏的勾搭,没有像神塔一边远在天边的江城学长……

没有了这一切,心里空空如也,世界都是模糊不清的,每个人的举止都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说话也总像有回声一而再听不清。

所谓青春,意义大抵在此,彼此见证了对方的成长。可是谁也说不清,那些一起成长的人,走着走着怎么就不见了?

(3)

隔了这么久,我又见着了江城。在一个很令人尴尬的时刻。

雨季还没有过去,天空依然没完的下着雨,我去邮局给箫奈奈寄包裹,是我给她买的她曾经最爱的荆城食物。

原本看着邮局没有多远,就没有坐车,不料回学校的时候雨越下越大,帆布鞋全部湿透,每走一步都将像踩着蓄水池里,走到学校门口,我赶脆脱掉双鞋,赤脚回寝室,我看到在我这么做后,周围一些女生立刻效仿着。

赤足踩水的感觉好极了,就是回到了不通世故的童年,我们放肆地踏着水,很小心溅起老高的水喷到了路过女生的白裙子上面。

“啊!真对不起!”我赶紧抬起雨伞,向白裙的主人道歉,一看到对方的脸,立刻失了色,“Mag?”

“同学你认错人了,没关系的。”明明是Mag的脸庞的女生,一脸纯善的笑,她身侧与她共撑一把伞的男生也转过脸来。

“柠檬?”

“江城学长,是你啊,这位是?”我笑着,可是想哭的冲动怎么也控制不住。

“噢,你好,你是江城的朋友?我是和雪。”那个跟Mag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生,向我伸出她的右手,她的身材可真好,高桃纤细,长长的手臂也那么白皙细致。

“你好,我是江城学长的小学妹而已。不好意思,我手脏。”我提着鞋子跟她示意了下,然后跟她说,“再见!”

我没有再看江城一眼。某种时刻,我的脑海时会响起箫奈奈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关于江城的可以形成一个系列的警言。

就如同当时我跟她说过的对于涂冷所有的不看好以及不祥的预感,她当时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我可以想象到,她现在回想起涂冷的一切,再对照我曾经的话语时,会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一样。

我真的不愿将江城学长也往那些话上面靠,可是眼见的事实不容许我不朝那个方向想。

等我类似一种捉奸了的好笑心理,气冲冲地跑回学校公寓时,我突然才想到那个女生,和雪?明明是Mag啊。

我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相信她不是Mag,明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现实版的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还同时在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怎么能让我相信。我想象力匮乏,无法将现实延伸到真有其事的电视剧里。

由我的逻辑推导只有一个可能,Mag与涂雨认识,她与江城在一起,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要么她是想请江城学长帮助涂雨,要么她是想报复他?

一个点便引起了一连串不好的联想,说到底,江城都是为了帮我而发动了他平时潜藏的势力,如果又因为我,他遭到Mag不好的对待,就像当前的箫奈奈的状况,我无法想象自己不会崩溃。

不行,我一定要阻止那个不管是Mag还是和雪的行为。

我跟江城打了电话。

(4)

“学长,你对和雪不了解,怎么能让她这么接近你呢?”学校附近的左岸咖啡里,在听说江城对和雪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后,我当即激动了。

“不是接近,只是巧合遇见。说了那天她搭不到车来学校,正好遇到了开车经过的我,于是我顺便载了她。”江城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咖啡,“宁檬,不要将一切都想得那么喝复杂阴暗,是我主动载她的。”

他的一句“是我主动载她的”让我瞬间无力,我讨厌自己的敏感,只是又找不到一种强大的力量来支撑自己,只能睁着眼睛无力地看着他。

“和雪是个好女孩子,我看得出来。”

“那是你被她美丽的外表所蒙敝了。你们男人说到底都是以貌取人的动物。”我愤愤地反驳。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股酸酸的味道。咖啡馆里有醋吗?”江城说着,佯装在空气中闻着。什么时候,虽然捉摸不透但是沉稳的他也变得像只老狐狸一样。

我气鼓鼓的,却显得毫无办法。

“嗯?怎么啦,丫头。现在咖啡也喝完了,还有什么想法?”江城问,却下意识地看了下手表。这个举动立刻又刺激了我。

我脱口而出,“你这么急!难道有约会?”

“是的啊。”倒一点也不客气掩饰。

我倒抽一口气,果然男人一变心,以前所有都可以被推翻。还是不久以前,他还抓着我的手呢,如今却急着约会!?可恶,简直太可恶了!

“我也要去!”我猛地灌下了一大口咖啡,掩饰自己说出这句话里的心慌。

好半天,另一边没有声音,硬着头皮抬头去看他,看到一脸的不敢相信,“你确定?”

“当然。”

“那好,你等我先打一个电话。”说着,江城便离开了座位拿出手机去洗手间的方向。

不就是打个电话报告一下要加个人吗,用得着跑得一边去通话吧?

越想越不平,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怨愤难平了呢?

不一会,江城打了电话过来,“走,我们先去楚嘉佳园。”

那是荆城里相当高档的一个社区,我一愣,“去那做什么?”

“等和雪。”江城拿着外套去结账,酷酷的表情让人猜不出他的想法。可是当下最重要的是,他约会的人竟然真的是和雪?我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般垂头丧气着。

坐在江城的车里,远远地看到立在楚嘉社区外面的像超模一样的和雪,我全身上下的细胞都仿佛被挤压,胸闷无比。想象一下,自己站在王公贵族一样的江城与模特一样的和雪旁边,怎么看怎么像只不识趣的电灯泡。虽然长得还不到讨嫌的地步,偶尔也会被人叫做清爽小美女,但是朴素得寒碜的我,跟大美女和雪一比较,就是一个天上人间。

就因为这外表上势气大输,在江城的世界里明明我先到,却硬生生地被挤成了一个枚超大瓦电灯泡,我不被冤死也被自己电死。

看到和雪坐上了后座,我真想捂住自己的眼睛,我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自己与他们之间的落差。眼神却要强装镇定地往窗外游移。

“宁檬学妹,你下午没有课吗?”和雪斯斯文文柔柔弱弱地问,她跟箫奈奈同为大美女,一个是吐气如兰,一个连珠炮似的冒脏话。

“嗯。”我淡淡的,强装大牌。

“你们真好玩。有空的话常常跟我们出来玩啊。”

“哦。”一听就是假客套。

“待会我们去哪呢,城?”见我不冷不热,和雪转而跟江城说话。她这么一叫,让我立刻肯定和雪就是Mag,Mag就是和雪,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就是叫涂雨单字“雨”。苍天,救救我吧,这个女人肉麻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江城正要回答,我赶紧抢答,“咱们去酒吧拼酒吧!”

一说完这句,江城立刻皱了皱眉,和雪娇滴滴的声音紧随其后,“女孩子喝酒多不好,酒吧那种地方太乌烟瘴气了,我最讨厌去酒吧了……”

你就装吧你,我向天猛翻白眼。心里默念,Mag,你就等着,迟早我要扒掉你伪善的羊皮!

(5)

最终我们达成一致,来到海边游泳。这么大热的天,有人免费赞助的良好散热方式我当然喜欢。对于和雪,我控制不住自己心里对她龌龊的想法——她一定会觉得穿着泳装可以一展她魔鬼的身材吧。

真讨厌这种不知觉中就去对比的心理!

来到海边的休闲沙滩。我选了一件遮挡皮肤最多的泳衣,和雪选了一件**面积最多的三点式。看到修长的白花花的胳膊和大腿,沙滩上的男人们都有意无意地投来关注的目光,连卖泳装的男老板也禁止不住目光留连,直到被他的老婆狠狠掐得叫了起来。

江城光着上身穿着四脚的条纹沙滩裤从更衣室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光着身子的样子,虽然不是健壮的肌肉男,但肌肤紧致比例匀称,他对离得不远的我们露齿一笑,无比俊朗。

我的目光扫过他的胸膛,脸立地一红,赶紧强装淡定的低垂脑袋。身边的和雪嫣然一笑,向他走了过去。顿时,两个王子公主的人物站在一块,伤害了周围无数的目光。

“宁檬,我们先去那边的浅水湾小试身手?。”江城朝我招手。第一时间,我想到的是和雪走向他时,他温和的笑脸,以及那种一直UPUP向上的刺激指数。

“你们去吧,我去这边,刚看到了一个熟人。”我挤出一个笑脸,转身朝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和雪是魔是鬼,是带着什么样的心理接近江城的,我都顾不上了,此时,我的嫉妒心理如此强烈,强烈到自己都感到惭愧,进而更加自卑。

我缩着脖子垂着头,往人最多的地方挤去,感觉江城他们并没有跟上来。

沙滩上的人那么多,都是三五成群,却哪里有我的熟人,那是我为自己找的自以为是的台阶。

我真失落啊,穿着严严实实的泳装纵身往海里一跳,清凉的海水浸了上来,将我的失落和莫明的焦躁暂时缓解。

但必竟是公众娱乐场所,人逐渐增多,嘈杂声越来越毒害耳朵。海岸边水太浅,我竭力向远方的深海边游去。避免沙滩工作人员发现,在逾越警戒线时我潜到了海水深处。

越游越远,直到身后纷扰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才浮出海面,长吁一口气。抹掉满脸的海水,睁眼往周围一瞧,当即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鬼地方,不知不觉中,我不仅远离了沙滩,还来到了这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海岸,四处除了隔几步散落的灰色礁石,荒无人烟。倒吸一口凉气,各种不好的画面都涌上了心头,海盗啊食人鱼什么的。

不行,我得赶紧游回去才行。虽然短短二十来年的人生,却走得异常艰辛,一再地从有如情感牢狱的魔窟中逃离,怎么能再次犯傻只因嫉妒便丧了命呢。

屏住呼吸,再次潜入海里,凭着记忆,我奋力往来的方向游过去。可是越游心越惊,抬头看的四面都是陌生海面。转眼,三四个小时便过去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的心也跟着温度递减变得冰凉。

许多往事在这个瞬间都涌上心头,出现的那一个个的面孔带着遥远的模糊感,令求生意志突然变得无比强烈。这个时候我估计海边应该没有人了,我只有奋力地游上岸才能获救。

努力着,我一遍遍地尝试从各个方向游去,没看到最开始下海的海滩我再游回礁石处,这样子反复中,我终于找到了回沙滩的方向。

我们来海边的时候已经很晚上了,经过了四五个小时,边海边的小贩们都开始收摊,远远地看到沙滩上人影寂寥,远处的城市华灯初上。

快要接娱乐海湾防护拦的时刻,筋疲力尽的我,突然感到腿部钻心的疼痛,在这关键时刻,我的腿抽筋了!

(6)

在被海水溺毙前的最后一点清醒意识里,一种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只要,只要这个时候,江城出现在我身边,我一定要跟他在一起,不管任何的过去,不管他背后又是多么的复杂可怕,只要,他也愿意。

疼痛让我丧失了所有的力气,我竭力扑腾了两上,水面被溅起些微浪好,我便海水吞没了,呛了一大口水,呼吸跟不上来,窒息的感觉难受不已的时候,一首坚实的力量突然托起我的手臂,将我往上面推。

我的脸浮出水面,看到了紧跟着冒出海面的江城。

“宁檬,宁檬。”他突然紧紧地抱着我,声音时都是颤抖,我昏昏沉沉地倒在他的怀里,接受到了他的胸膛传递过来的温暖。我对他虚弱而满足地笑笑,然后彻底晕过去。

躺在江城柔软的**,盖着他温暖洁净的被子,我悄悄地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我早已经醒了,只是不敢将头从被里探出来。他将被子拉下的脑袋塞在我的下巴里,闭着眼睛我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温热的呼吸扑在面上,他的脸应该离我很近很近,近得我睁开眼就能看见他脸上的细绒毛吧。我的手心紧张得出了汗,他是要亲我了么?

……

我好害怕。

下一秒,脸庞上温热的气息远了再远了。我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额头被他温热的手掌覆盖,然后从眉毛起轻轻往上将我的头发用手指拢上去,一次、两次、又一次……就像是一只小宠物被人一遍遍地用手抚摸梳顺毛发般,我终于了解了宠物们那个时刻舒服极了的表情,因为此时的我正是那个样子。

“丫头,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我舒服得正要真睡着时,陡然听到江城开口说话,吓了一大跳,不好意思地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睡着?”

“眼睫毛一个劲在抖,睡着才怪。傻丫头,从来不让人省心。”江城失笑,我的脸立刻红了。

将眼睛完全睁开,看到江城灿烂的笑脸,弯弯的漆黑眼瞳里都是亮晶晶的光。他的手掌还停留在我的额头上。两个人相视而笑,一股醉心的暖流瞬时从脚底冲到头顶。

从来没有过这种时刻,幸福到仿佛整个世界都飘着彩色泡泡。

江城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却让从许子昭那里死心的我,再次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让我觉得,爱情,在某个时刻,离我好近。

第一次体会两情相悦的甜蜜。这种关于爱的喜悦感,跟许子昭和梁小司的都不同,对许子昭,只是一味卑微的付出,偶尔从他那里得到些微温和的对待便满足不已,而梁小司,心里怀有的永远是感动与愧疚。

想到曾经在纠结江城的好与自己的恐惧时刻,网上结识的一个姐姐曾对我,“衣服可以买到漂亮的,工作可以再找到更好的,旅行的风景点也可以自主选择,只有爱的人,错过了就没有了,年轻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想太多了反而不好。”

是啊,差一点我就错过了这种时刻醉心的甜蜜。我怎么能这么忍心再次放手,握在掌心的幸福呢。当江城自然而然地牵上我的手时,我反手将手指与他十指相扣。他举着我们的相扣的十指往唇边轻轻一吻。

这时,门铃突然响起。江城和我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曾经我在他这套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从来没有见他有朋友上门来找他过。所以这次的这个门铃声显得突兀而奇怪。

“我去开门了。”江城放开手,再轻摸下我的脸颊,起身去客厅。

(7)

首先听到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她在叫,“城,宁檬小学妹好些了吗?”

我听出来是和雪。江城难得上门的朋友竟然是她,前一秒的甜蜜此时有了些不舒服。因为她比我漂亮,而且对江城有意思,他也没有明确拒绝她吗,我不明白。

“她现在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江城的回答同样的出乎我的意料,客气中却有些欣喜,接着听到他在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现住的地址?”

“哎,我正想说这个,城,你都不告诉我住的地方,害我几乎问遍了整个荆大,最后在蔡老师那里才打听到……你都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

和雪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娇滴滴的。江城沉默了片刻。

不要让她进来啊,就说我要休息啊。我在心里暗暗呐喊。可是这次并不如我所期待,沉默过后的江城将和雪邀请进了客厅。

隔着虚掩的门,听到他们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傻傻地望着天花板,头脑里一片浑沌。

陈奕讯唱“爱是妒忌爱是怀疑爱是种近乎幻想的真理……”,我想箫奈奈了,要是换成她,肯定会大声地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吧,可是我只能这种阳暗的小心眼在心里一再生长发芽。

听到和雪要进卧室里来看我,我赶紧面向墙壁装睡。和雪对着我的背影说了一些“人际交往常用语”之类的话,我也以此回答,自始至终没有转身。

和雪识趣地告辞了。她走后,江城用力将我的身体扳了过来,“小样,和雪特地来看你,你怎么拿背对着别人。”

“她是来看你的!”我脱口而出,紧紧地闭着眼睛。江城突然玩兴大起,竟然一个三岁顽童似的用指头用力拨开我的眼皮,我被迫睁开眼,拿枕头猛砸他,他笑着招架。

休息了一天,我一点事都没有了,却想箫奈奈想得紧。记得她从荆城被方圆带回信阳的那刻,还是麻木的绝望的。

不知道这么久的日子过去,她是不是真的如方圆所说,变得越来越好呢,也许他看到的也是奈奈假装坚强的假象吧。想到奈奈曾经光彩照人的样子,我的心里就揪紧得疼。

我拨电话给方圆,追问箫奈奈在他身边生活的细节。他迟迟疑疑半天后说,“宁檬,我要离婚了。”

“离婚?怎么了?你老婆介意你照顾奈奈是吧。我早提醒过你呀,这样吧,将奈奈送回荆城来,与我一起生活你放心吧,然后再跟你妻子好好解释……”我不以为意地说,记忆里方圆的妻子停留在他结婚那天的娟秀温婉里,应该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主吧。

“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方圆打断了我的话,令我的心一惊,“我们等两天就去办手续。”

我心里一阵抖动,想起后来的见面,他每次看箫奈奈的眼神,“方圆大哥,你该不会是?”

“对,我离婚后就娶奈奈为妻,这是我自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心愿。”方圆知道我要问什么,用毫不迟疑的口气回答我。

我呆滞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奈奈她同意?”

“我现在没跟她说,等我办好最后的手续就向她求婚。还有,你放心,我会竭尽所能给她整容。”

“你对奈奈,我当然放心。”我小声地回,再一次被震住了。

我和箫奈奈都知道,方圆现在的妻子不仅带给了他圆满的家,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还有她的家庭背景能很大地影响他的仕途。

可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为了箫奈奈,竟然全部放弃了,放弃了贤淑的妻子,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温暖的家,光明的仕途……

爱情究竟能多大的魔力呢?取决于不同的人吧。生活中,很多人只是需要一个伴,爱情对他们而言就是一种习惯,这种习惯可以被任何不讨厌的人取代。而对于一些像方圆抑或像梁小司这样我不能负担其深情的人,爱情即是生命的信仰,可以成全他们自身的浪漫主义人生观。

看电影《将爱情进行到底》里,杨铮和文慧的各种结局,有生活残酷的本身,也有很多自古以来大家对爱情表达方式的唯美憧憬。

我无法评价方圆的行为。一方面是我最鄙视的抛妻弃子的行为,一方面是证实了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的真爱。

童话里的结束语,永远是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在这生活本身当中,他们肯定也会为各种小事争吵吧。就像方圆,就算他与奈奈真的相守一生了,他会任何事情不跟她计较吗,不一定。

但生活是生活,于爱情,有时候,有足够的勇气和执念便足够了。

(8)

我与江城一起去信阳去看箫奈奈。听方圆说他已经办好了离婚手术,即将带奈奈去韩国。我拿出我身上所有的却微小的金钱请假回信阳,江城提出陪同。

坐在江城的车里,回到那片我出生成长的土地,街巷虽然有些变动,熟悉的气味臂如乡音饮食的特色依然没变。

一中校外的网吧还是那么地多,车子驶过一片有些年份的安置住宅房,那些带着陈旧味道的小巷子在我的眼时变得模糊,遥远的记忆像没有拧紧的水龙头开始点滴渗水。不知道两年以前的那个“樱缘招待所”是否还存在,依稀看到青涩的面孔手牵手转啊转,转到招待所前停了下来。

时光荏苒,如今的人依然还存在,只是灰色绝望的心情完全推翻。

我偏过头,江城英俊沉着的面孔近在眼前,如此让我心安。 我甚至不再愿揪着从前,我明白了那是跟自己过不去,跟往事干杯吧,再大的痛苦在时间慢慢的流淌中都会释怀。

我伸出手去握江城扶着方向盘的手指,他便转脸对我温柔的笑,看,如此温暖。

果然如方圆所说,箫奈奈的精神状态比在荆城时好多了。她见到我,立刻像个孩子般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我,让我差点透不过气来。

“嘿,原来真爱的力量这么强大啊。奈奈你的同性亲密恐惧症呢?不治而愈?”我打趣她。可箫奈奈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蒙着面纱,但还是那个箫奈奈,她立马反驳:

“柠檬我该说你幸运呢还是倒霉,江城与梁小司这样的极品的男人都能被人遇见,对了许子昭那混蛋的冷血也是人间少有——老娘纵横男人堆里二十年,什么样的胸肌没见过,但你一个傻丫头尽拣浓缩啊……”

简直越说越人来疯似的,在方圆江城面色变灰前,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卧房使她打住。

她一直不太赞成我跟江城凑到一块,我本来以为此番她一定要进行教育,可是她没有。

她中是平静地说拉着我的双手,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我,“宁檬,其实我觉得我以前对箫正大所作的所有报复,都不怎么值得,你看我最后还不是得回到方圆的身边吗。”

“人生的一切就好像一个圆圈,最终都要回到圆点。所以什么事情,要来就让它来吧,再挣扎也没用。包括江城对你的人生影响。”说到最后一句,奈奈抬起脸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在我还未明白这一眼的意义时,我带着一点点惶恐以及一点点排斥,我开始觉得江城好了,因此就算是奈奈,我也不会明白他凭什么就是不看好我跟江城呢。

我硬将我所有的钱塞给了方圆,在来的途中,已经听到他的朋友谈起,为了帮奈奈准备整容的钱,他将离婚后均分的房子都卖了,仿佛孤注一掷的赌徒,背负着抛妻弃子的罪名,在众背亲离中独自英勇地支撑他的爱情。

“去了韩国我会找工作,我有证券从业资格证,不会让奈奈受苦的,柠檬你放心。”

方圆对我说。昔日白白嫩嫩的小青年如今已经有很浓的青色胡渣,就像一个可以成为支柱的男人一样了。

我送他们去机场,除了眼泪汹涌,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他们的飞机起飞,江城拢过我的肩,柔声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默不做声,江城偏头逗我笑,“傻丫头,你怎么这么爱哭。要少在人前掉眼泪,知道吗?”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继续用纸巾擦着通红的鼻尖。其实我一直在试图伪装坚强,可是越如此越控制不了敏感脆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