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Fa·《温柔》02

“嗯?”她连忙看向他,只见沈调把她的手机还过来了,还嘱咐了她一句,“慢慢写。”

“你是不是觉得写得不好?”江念期刚才还不敢看沈调,可现在她却紧盯着他的每一个面部反应。

沈调闻言跟她对视,目光温润,没有一点攻击性:“没有,你先写。”

她拿着果汁,低头碎碎念:“我不会写歌词,要不我还是不写了。”

他撑着下巴看着她,将她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没有人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大家都是慢慢学的。”

江念期犹豫了一下,略微转头看向他,问道:“你也是这样的吗?”

“嗯。”他点了点头,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就像在哄着她,“我也是这样的。”

她总算点头答应了:“好,那我再好好学一下。”

那天之后,江念期在网上下单了一堆关于作词的书来看,还经常去研究一些经典曲目的歌词,想要努力写出稍微好一点的歌词。

有了新动力,她更努力了。不光晚上,白天她也会经常琢磨歌词。其实,一旦开始学习,江念期总是能很快完成,这是她智力上的先天优势,就算没法让人耳目一新,但有样学样她还是在行的。

把手上的三份歌词反复看了无数次之后,江念期觉得自己写得差不多了,这次她想要主动去给沈调看。吃过晚饭后,她想着沈调应该还在教室里,便起身准备到一班去找他。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天气已经开始变冷,江念期的手很凉,揣在口袋里也没有暖和,走了没几步,就被一阵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她缓了几秒,看到了她不是很愿意见到的姚贝正站在一班教室的门口,像是在对人哭诉。

江念期的脚步像是突然被刚才的那阵冷风给冻住了,不再向前。她看到姚贝一边掉眼泪,一边伸手要去拉身前的人。

但门口的人很不耐烦地躲开了,声音也大了很多,就连江念期都听见了他的声音:“你要哭就去自己教室哭,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来找我?”

姚贝被他这么一说,当即更难受了:“可是我……”

她还没说完,就被沈调拽着走到了楼下,他只下了几个台阶,就站在那里不再动,一直等到看着姚贝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回到走廊,正准备回教室时,刚好看到了还傻站在原地的江念期。

江念期正想躲开,可加快脚步走了还没多远,就被他给叫住了:“是不是有事要说?”

“没有,我路过。”她只能被迫停住,转身连忙摇头,拘谨地道,“她又来找你啊?”

“烦得很。”沈调脸色不悦,感觉他现在已经极度厌烦了。

江念期见状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了,就回了个“哦”,然后低下头:“我回去了。”

可沈调却好像并不想让她走,又主动问道:“你今晚还去跟他们练习吗?”

“今晚不去,鼓手着凉了,在医院。”

“那今晚来我家吃晚饭吧,最近学了新菜。”

对于他主动邀请她这件事,江念期有些不理解,说起来她其实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去过沈调家了,突然被邀请,她还有点摸不清他想做什么。

“你又睡不着了吗?”她问道。

“一直都睡得不好。”沈调的目光落到了其他地方,像是在看她手指上弹吉他练出的那层薄茧。她的指尖微微抽搐了一下,只好用力握成拳,点了点头。

见江念期同意,沈调道:“我现在去找老师请假,你在教室外面等我。”

“好。”江念期看着沈调去找老师,也没再去其他地方,就伏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

肖然上楼的时候刚好看到江念期,便停下脚步,靠在她身旁的栏杆上:“不是不上晚自习了吗?你今天怎么还没走?”

江念期听到身边有声音传来,侧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肖然,便回道:“等人。”

肖然听了,突然又问:“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不上晚自习是出去玩了,还是回家去学习啊?”

她也没瞒着肖然,坦白道:“我转学前一直在搞乐队,来这边之后又认识了几个读初中的小朋友,他们也在组乐队,我现在在里面弹吉他。”

“这样啊,”肖然神情变得有些异常,他试探性地看了江念期一眼,“你最近没看群消息吧?”

江念期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问道:“怎么了?”

肖然摇了摇头:“没看就行了。”

“是不是又有人说我?”面对这种事情,她现在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被说了。肖然的表情也变得有些烦闷起来:“还是以前那些事,没什么可说的。”

“到底怎么回事?”江念期觉得肯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然他的表情不会难看到这种地步。肖然欲言又止,不再看江念期,转身也伏到走廊的栏杆上,顿了一下才开口道:“有人用小号发小作文,说你申请不上晚自习,是在外面鬼混。”

“胡说!我没有!”江念期的眉毛瞬间紧紧皱了起来。

看江念期奓毛的样子,肖然连忙安抚她道:“我知道你没有,所以你不要理会这些。”

江念期被气得不轻,眼尾瞬间红了:“可他们怎么能乱说!”

“我还是怀疑姚贝她们,她和于晴关系很好,还有一堆朋友。当时这件事被人发出来之后,她一直在装局外人带节奏,我帮你说话来着,被她们追着说了很久。”

江念期强忍眼泪,咬了咬牙:“真的烦死了,为什么总是针对我?”

她眼里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肖然从口袋里拿出卫生纸递给她擦眼泪,见她接了过去,他拍了拍她的胳膊,道:“你别多想,了解你的人肯定不会相信的。”

“你很了解我吗?”江念期看向他,深呼吸了一下,又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肖然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你头发翘起来了。”

“哦。”

沈调拿到请假条过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江念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看到沈调来了,便对肖然说道:“我先走了,肖然。”

“好。”肖然看着沈调,目光并没有马上移开,他们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冬天的日落总是来得特别早,出校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江念期眼圈红红的,被沈调看了出来,他突然开口,问道:“怎么又哭了?”

明明是问句,却是用陈述的口吻说出来的。江念期伸手揉了揉眼睛,她打心底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道:“肖然跟我说,学校的群里有人在污蔑我。”

“嘴挺碎的。”

江念期看了沈调一眼,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垂眼,声音有些微颤,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姚贝?以前她还当面跟我说过不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我是个外来者,觉得我欺负了于晴。”江念期停下脚步,在后面看着沈调的背影,问道,“你也觉得我活该吗?”

沈调察觉到了不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江念期,认真说道:“你想多了,我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为什么不觉得姚贝会说我,你觉得她很善良是吗?”

江念期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沈调眉头微皱,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念期抬手快速抹掉眼眶里的眼泪,看向别处,“我说话冲,不讨人喜欢,会被人讨厌也正常,是我活该。”

沈调冷静了几秒才皱起眉看向她:“你是在跟我闹脾气吗?”

“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江念期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她明明已经擦了眼泪,可视线还是被泪水模糊。她竭力控制住自己说话的声音,让自己做到语气正常:“我讨厌姚贝,你要是继续和她相处就不要再找我了。”

她说完就转身快步走了,没走几步直接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刚才说出口的话让江念期浑身发冷,她现在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想要呕吐。

她不想回家,毕竟沈调就住在楼上,难免会碰到。所以她上楼后匆匆拿了身份证和几件换洗衣物,就又坐回那辆出租车,在离学校不远的市中心找了家酒店,开了间房住下了。

当晚,江念期睡得很不好,总觉得沈调会通过微信给她发一些诛心的话,让她别在他面前发神经。她甚至梦到他跟她聊了几句后就开始怀疑她的人品,直接把她给删了,而她发给他的消息旁边只剩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梦里的江念期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发不出去,估计沈调对她的印象已经跌到谷底了,他根本就不会再听她辩解一句。

天光大亮,江念期猛然惊醒,她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心里一阵郁闷。

待会儿还要去学校上课,江念期却只是在**翻了个身,裹着被子,双手拿着手机。沈调一条消息都没有给她发,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把她给删了,但又不敢主动给他发消息去试。

江念期叹了口气,点开和沉默的聊天页面,给他发了消息。

江念期:好安静,我以为我们永远有话说。

这个时间,沉默估计也起床准备上课了,秒回了她——

沉默:想我了?想我就叫声哥。

江念期:你真恶心。

沉默:小江,你以前从来不对我说这种话。

江念期:别做梦了,小江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你。

沉默:你三十六度的体温居然能说出零度的话,好狠。

江念期满肚子没处发泄的负面情绪随着沉默的插科打诨烟消云散,她犹豫了一下,直接给沉默打了个电话过去。过了几秒,那边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磁性的低哑男声:“我睡着呢。”

“醒醒。”

“好,这就醒了,怎么了?”

江念期闭着眼睛蹭了下枕头,说话的声音也变低了:“哥,我想回去了。”

沉默估计是愣住了,顿了一下才问道:“真的?真决定回来了啊?”

“嗯。”江念期把被子往身上又扯了点,小声说道,“我受不了了,我累了。”

“我还以为你在那边已经习惯了,最近也很少给我发消息,结果是你一直在硬撑着?”沉默语气很硬,但其实能听出他是心疼江念期的。

江念期瞬间破防,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崩溃成这样,明明这三个月都是这么过来的,可偏偏这一刻她却止不住地难受想哭:“我在这边就是个错误,你知不知道这种感觉?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但所有人都不喜欢你,你不能优秀,只有被踩到泥里他们才会满意。”

“行了,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跟哥说说。”

江念期终于绷不住了,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股脑告诉了沉默,说到最后甚至掉起了眼泪,哭得停都停不下来。

沉默听她讲完,人都惊了:“不是,妹妹,你看不出那个沈调是在耽误你吗?”

江念期正在用纸巾擦眼泪,声音含糊地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他总是在做题,这说明他对成绩看得很重。

“你转学后第一次月考就空降年级第一,而他则成了第二名,估计这让他心里很是崩溃。后来,他听到你弹的吉他曲子都是他的歌,他就故意把蛋糕拍下来,隐晦地让你发现他就是你的偶像。

“之后他还让你帮忙通关,想搞得你没心思好好读书,结果他没想到你成绩居然稳得这么可怕,一点也没降。”

沉默的语速特别快,就跟连珠炮一样,但他的思维很清晰,而江念期也完全跟上了,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对他来说,你要是一直这么稳下去,他就没法考得比你好,所以他又把你叫去搞乐队,铁证就是写歌词那件事。他本来看不上这个乐队,也不想帮忙,但你一说自己写不出歌词,他就又答应帮忙了,鼓励你去写。

“说白了,他不就是怕你不写歌词,又开始认真搞学习了,这样他就没法考回第一名了嘛!说不定姚贝污蔑你那件事都是他在背后指使的呢!不然他为什么明明觉得姚贝烦,还几次三番地和她见面?”

江念期听傻了:“……真的吗?”

“他就是为了影响你学习,你还傻乎乎地信任他。妹妹你赶紧离他远点,你想转学回来这件事我过会儿去跟我妈说一下,她——”

“你先别说。”江念期一想到姑姑,心里又纠结起来。姑姑出于情面,可能不会拒绝她回去,可江念期很怕自己回去后,姑姑看见她心烦又藏着不说,到时候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尴尬起来,那她再想回到这里来躲避就没那么容易了。“我想冷静一下,你放心,你说的话我全都听进去了,我现在有点难过,有些事现在做决定不太好。”

江念期这一番话说得诚恳,沉默也不再追着她不放,答应道:“好吧,那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过段时间买票来看看你,到时候再好好聊聊。”

“嗯。”电话挂断后,江念期深呼吸了几下,从**下来,起身去洗漱。

她脑子有点乱,但沉默说的话基本上都是可以对上的,她以前也不知道沈调为什么会突然关心她,现在想想看,沈调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做法也直截了当,他一直在用各种办法影响她学习。

江念期倒没觉得难受,只是失望,她做了那么多,原来全是自己一厢情愿,可能在沈调的心里,她连姚贝都不如。

为了避免回家的时候撞上沈调,之后的一段时间江念期都没再回家,一直住酒店,最后甚至直接短租了一个月。

十一月中下旬,学校举行了期中考试,江念期心情很平静,卷子上有很多题都没有写。没过多久,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江念期排到了两百多名,学校里的人又开始传她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水准,而她对此也没有任何想说的,她比刚来的时候更沉默了,王朝义私下里问了她几次都没问出个结果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查资料,她想转学去另一个地方,最好是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

和文安琪聊过之后,文安琪给了她一个建议——出国留学。

江念期愣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想好,说自己再考虑一下。最近她的心思都放在这件事上,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她也完全没在意,白晶晶联系她去乐队排练,她也全都借口有事给推掉了。

下午的课上完后,她准备去食堂吃个饭再回酒店,可是就连吃个饭这帮人也消停不下来,她刚坐下吃了没几口,就听到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你看她都考成什么样了。”

“平时那么嚣张,现在被人说也不会反驳了。”

“哈哈哈……”

…………

对于这些话,江念期就当没听到,依然继续往嘴里送着菜。她平静得很,因为她已经不想再待在这里了,那帮人现在在她眼里就跟白菜萝卜差不多。

这时,她身边突然坐下了一个人,江念期用余光看了一眼,发现是肖然端着餐盘坐到了她身边。她没跟他说话,他却主动开口跟她搭讪:“你怎么了,这次怎么考成这样?”

江念期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回道:“我前两次都是抄的答案,这次抄不到了。”

“这些题都是学校的老师自己出的,是你一搜就能搜到的吗?”

“搜不到原题不是还能搜到类似的题吗?总能搜到差不多的。”

肖然懒得跟她在这里扯淡:“那老师上课时叫你回答问题你也都上网搜了?”

江念期喝了口紫菜蛋花汤,道:“这么相信我?”

“当然,我知道你没搜。”

“别把我想得太好了。”她语气无奈,一脸郁闷地用筷子搅着眼前的饭,她无意间注意到肖然有点不自然,于是很认真地关心他道,“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不用。”肖然抬手挡住自己的脸,低头用吃饭的动作来遮掩,侧目时他发现有个人走过来坐在了他们两人的身后。

犹豫了片刻,肖然放下筷子对江念期说道:“你吃不下就别吃了,去不去便利店?”

江念期还在用筷子戳饭,闻言道:“你请我吃鸡腿我就去。”

“走吧,我请你。”他直接起身,等她一起走。江念期端起盘子准备离开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整个人都有点不自在,就连走路的速度都变快了,没有半点要停留的意思。

光是一个坐着的背影她就能认出沈调,江念期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他总是坐得背脊笔挺,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背影要比别人突出一些。

突然看到沈调,江念期也没心思吃鸡腿了,离开食堂后,她跟肖然道了别,便自己叫车回到了酒店。

其实她已经不再生沈调的气了,甚至还在为那天对他说的气话而感到内疚。表哥的安慰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江念期的罪恶感,但她总觉得自己对沈调造成的伤害也是切实的,他或许是另有目的地在试图影响她学习,可说到底还是没有影响到她分毫。所以这次故意考差让他能重新拿到第一名,其实也算是江念期比较隐晦的一种道歉方式。

从小到大,她第一名拿多了,在意的早就不是这些。

江念期掏出房卡刷开门先洗了个澡,然后便爬上床躺平了。

回来的时候才七点,她倒头睡了个天昏地暗,结果凌晨两点多又醒了。但她并不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反倒脑子清醒得很,算一下时间,她已经睡了七个小时,睡眠时间完全足够了。

江念期什么也不想做,就躺在**翻来覆去地玩着手机,大概一小时后,她摸摸肚子,总感觉有点饿。

她翻了个身缩在被子里,直接给沉默发了条消息过去。

江念期:哥,我想出国了。

毕竟已经是半夜,沉默估计是在睡觉,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消息。江念期闭上眼睛试图继续睡,可她实在是睡不着,肚子还在咕咕叫。

她打开外卖软件看了一圈,发现几乎所有的店都关门了,只剩几家没吃过的烧烤店还开着。江念期努力克服了不想起床的那股倦意,心想就当出去透口气吧,反正也睡不着了。

她随手扯了顶帽子戴在头上,然后脱下睡衣,套上大棉服和牛仔裤,拿上房卡和手机便出门了。

出去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半了,她双手抱胸走下酒店台阶的时候,看见旁边有一个流浪汉坐在花坛边上埋着脸睡着,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这年头流浪人员也挺可怜的,江念期顿时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不太想吃烧烤,逛了一圈后,看见有家汉堡店还在营业,便点了些餐打包带走。其实她也是可以待在店里吃完再走的,只是这家店开在马路拐角,透过玻璃窗就能看见外面空无一人的大街,而让她一个人在深夜坐在只有店员的店里吃东西,这让她莫名有种惊悚的感觉,她没有勇气这么做。

拎着东西回酒店时,江念期还特意看了眼刚才那个流浪汉还在不在,结果流浪汉没有看见,倒是看见了一个靠在柱子上看手机的熟人。

沈调身上还穿着校服,跟昨天下午在学校食堂里看见的模样差不多,一如既往地清冷干净,只是因为深夜还待在外面,形单影只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正对着酒店大门,有人进出的话他都能看到。江念期的心简直快要跳出来了,她转身就要走,并开始思考自己今天晚上能在哪儿吃上一宿汉堡。

但江念期还没来得及走几步,就被沈调发现了。她条件反射地想跑,最后还是被沈调给拦住了。

“别躲,能谈谈吗?”他的声音很哑,江念期只得停下,鼻尖间绕着他身上那股清凛的味道,那种类似留兰香的味道通过夜风扩散在空气当中,变得越来越淡。

江念期一把推开他,往前走了几步后,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没跟人说过。”

他目光幽深,仿佛一眼看不见底,在酒店光线的映衬下更显得情绪深重:“你一直都没回家,我从学校跟着你来的。”

这话多少让人听着有点不舒服。江念期心里毛毛的,语气里带了些埋怨:“有什么话在学校里不能说吗?”

江念期抬眼看向他,面前少年高高瘦瘦的,身上不论何时都干净整洁,情绪却十分低落。她有点心软,又问他:“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嗯,一直在这儿。”

“你饿不饿?”

江念期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汉堡递给他,他摇了摇头,但她很饿,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往酒店里走,然后坐到了大堂里接待客人用的沙发上。

一个汉堡下肚,江念期总算恢复了点力气,她知道沈调这个闷葫芦平时就不爱说话,所以主动开口:“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可以说了。”

她语气真算是挺好的了,面对沈调她常常是刚准备生气,但一想起他是自己最喜欢的音乐人,火就马上下去了。

“不要讨厌我,别不跟我说话。”沈调定定地看着她,江念期突然哽住,心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简单粗暴。

“我不讨厌你。”她把装汉堡的袋子放到一旁,跟他认真地聊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可能是我打破了你原本的生活,而且在我看来,你也确实让我更加内耗,我不再打扰你,你也别再跟我联系,就这样吧。”

一瞬间,沈调的眼眶红了:“能不能别对我说这种话?”

看到沈调红了的眼眶,江念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最后她还是跟他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你真的不用想太多,我下学期大概就不在这里了,我想出国留学。”

江念期的话明显让他愣住了,他睫毛颤动了几下。江念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稍稍侧了下头,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看到他这个样子,江念期有点不忍心,只能跟他把话全都说明白:“我在这里一直都很不开心,换个地方生活对我来说是件好事。而且我想了想,第一名对你来说估计很重要,等我走了,你的生活很快就会回到开学前的状态。”

“你什么意思?”沈调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哑,眼眶也又湿又红。江念期有些束手无策,心里知道自己肯定把事情给搞砸了,那些自以为可以安慰到他的话,似乎也并没有起到半点宽慰他的作用。

“你让我帮你通关,让我玩乐队,让我写歌词,不就是想看到我的成绩下滑吗?”她面对沈调,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直白的话,“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你的气,因为我不在乎那些。其实我知道你就是低音,我很喜欢你写的歌,我们就继续保持以前那种关系就好了,我还是会继续关注你的。”

“你都知道了。”他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突然笑了,然后把眼里流出来的泪全都擦掉,随后低下头,眼睫细微地颤着,“对不起,是我错了。”

沈调这直接认错的态度让江念期愣住了。他继续说道:“我初中时,情绪和性格都不好,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姚贝,但我们就只是普通朋友。我们和好吧,这段时间我真的很难受。”

沈调红着眼,垂下头不住地哽咽着,就连向来笔挺的背脊也弓了起来。他这副模样让江念期彻底心软了,她站起身安慰道:“我知道了,你别说这些了。”

“念念……”沈调说话时还带着很重的鼻音,他抬起头,“你要出国是不是想去找程佳峻?”

“什么?”江念期头皮一麻,后退半步看向沈调,他现在鼻尖微微发红,睫毛上挂着破碎的泪水,但似乎还是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比他好。”他静静地看着她,“他能帮你的,我也能。他能做的,我也可以,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江念期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这种淡淡的违和感和沈调相处时偶尔会有,但这一刻她感觉格外明显。她一直以为那天和他吵完架后,只有她一个人难过,可现在看来,沈调好像比她还要难过。

一瞬间,她舍不得再和他说重话了,只能叹了口气:“现在不早了,你要不要也开个房间休息一下?我是刚睡醒,但你应该撑不住。”

他没反对,看得出来情绪已经调整好了。江念期带沈调办理完入住,两人便来到了四楼,沈调的房间正巧在她隔壁。

“你先睡吧,酒店的浴室里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我刚醒不久,打算再看会儿电视剧。”

但沈调没有动,只是一直站在原地,走廊里面静悄悄的,她没办法忽视掉他,只能转头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我睡不着。”

江念期指了指他的房门,道:“快去睡。”

沈调乖乖地回房休息,而江念期回到房间后则坐在平板电脑前看了一会儿电视剧,慢慢地也开始有些困了,便回到**睡了。

再次陷入睡眠之后,江念期做了个梦,她梦见学校办了场运动会,她报名参加长跑,跑了十几圈差点把气都给跑断了。结束后,她去水龙头下面冲脸,抬头时,有人给她递了一条白色的毛巾,还给了她一瓶水。

她揉了揉眼睛,在水珠与阳光的缝隙间,看见了沈调。

猛地睁开眼,江念期止不住地开始深呼吸,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她扭头看了眼窗外,看起来天已经亮了很久了,太阳正悬在最高处,炽热地烘烤着大地。

梦中的内容还在脑中不断回放,江念期撑着床坐起身,深呼吸了一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是关机的状态。她想着可能是昨晚忘记充电了,可开机一看才发现电量是满格,而且最关键的是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

上午的课她直接全错过了!江念期赶紧手忙脚乱地点进通讯录想要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可还没等她找到,就看到今天一大早,沉默给她打来了四通电话,其中三通是未接来电,还有一个被人给接通了。

江念期有点蒙,但马上想到今早的时候沈调来找她借过充电线,之后她就又睡着了,应该是那时候沈调怕打扰她休息,替她接通的电话。她连忙打开微信,想着给沉默发消息解释一下,可沉默明显是急了,微信里堆了十几条未读消息。

一开始他还劝江念期要慎重考虑一下出国的事,还说要打电话聊,可那四个电话打过之后,他直接连着发了好几条语音过来。

江念期硬着头皮点开了一条语音,沉默的声音简直可以用歇斯底里来形容,语气给人一种他发飙了的感觉。

“不是,江念期,我想问问你,你干吗呢?他一大清早用你手机接我电话的时候,我人都傻了你懂吗?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我刚才直接加他微信了,我给他发了十条消息过去,结果他就回我一个问号,他跩什么呢?我真不理解,你到底认识了个什么人?他在网上发歌、粉丝很多,他了不起啊?你给我听好了,这人真不行,以后别跟他相处。”

“回我了,他说不关我事,让我别管!嘿,别人的事我都可以不管,凭什么我妹妹的事也不能管了?他算老几啊,让他等着,我过来找他。”

“我已经找老师开请假条了,刚买好机票,下午就到你那边。”

…………

江念期听完这几条怒气满满的语音后,吞咽了一下,她又看了眼时间,是两小时前发来的,不确定沉默现在有没有上飞机,她赶紧给他回了个电话。

还好他还没有登机,手机还打得通,响了一会儿后,电话被人接通了。

江念期小心试探道:“哥,几点的飞机?”

“十二点零五,再过一会儿我就得开飞行模式了,有话快说。”他语气里还是满满的不爽。

“你误会了,我在酒店短租了一个月,昨晚他来找我就是道歉的。”

“他过来找你,你就让他过夜了?”

“我们不在一个房间。”

听到江念期这么说,沉默的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但话里话外仍在冒火星子:“江念期,我跟你说,这要是我妈打的电话,你小命难保懂吗?你知不知道当我听到你电话那头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时,我都以为你被人给绑架了,你心可真大!”

“哥,我错了。”江念期不敢再跟沉默戗声。虽然沉默这人平时嘻嘻哈哈的,她也总是插科打诨地跟他聊天,可一旦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也决不会惯着她。她继续打探道:“哥,你过来是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想当面跟他聊聊。”

沉默嘴有多毒江念期是最清楚不过的,她一愣,紧忙道:“哥,小默爷!我俩都半个月没说过话了,昨天才刚说上几句,真没事儿。”

“那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都绝交了你还这么护着他?”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绝交了?”

“那你那天跟我说的话都不算数?”

“不是,其实我没在意成绩的事。”江念期用食指揉了揉鼻子,一时有点语塞。

“行了,我今天还就把话撂这儿了,这回非得让他长个记性,到时候你敢劝我一个试试!”

“知道了。”说到底,江念期还是怕沉默的,虽然两人是表兄妹,可他们几乎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脾气,江念期一清二楚。她只能先应下,然后又连忙接上一句:“你几点到?我去接你。”

“不用。”说罢,沉默就挂了电话。但没过多久,他又口是心非地给她发来了航班截图。江念期深吸一口气,给班主任打电话说明原委后请了一天假,躺了一会儿,便去浴室洗澡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后,江念期换上衬衫和背带裙,编了条斜斜的麻花辫搭在肩上。她盯着镜子看了会儿,在鬓边夹了一朵小梨花发夹,复古又文艺。

不知为何,江念期突然想起上次见程佳峻最后一面时她都没有打扮,穿着校服就去了,最后不仅被雨淋得十分狼狈,而且那窘迫的模样还让沈调给看见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便下楼去前台给沉默订了一间房,然后叫车往机场赶。

路上,她又给沈调发了条消息。

江念期:我哥突然说要过来,听他语气有点生气,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调一直没回复她,这让江念期的头更疼了,她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窗户外面的风景,毫无头绪。

说起来,江念期对于昨晚的事到现在仍然是蒙的,她实在搞不懂沈调到底想做什么,但她隐约能感觉出——沈调没想放过她。

想到这里,江念期又想起了沈调昨晚脆弱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能再让他受刺激了,得想个办法转移沉默的注意力。

她思忖片刻,对出租车司机说道:“师傅,前面要是有药店的话麻烦靠边停一下,我得买点药,很急。”

“好的,我给你留意着点啊。”

没过多久,碰巧路边有一家药店,出租车司机把车靠边停下后,江念期便下车径直进了药店。

从药店出来后,江念期将刚买的红药水倒在腿上,然后用纱布将腿缠了起来,她就不信沉默能放下她这个病号不管,跑去跟沈调理论。

去机场的路上,江念期已经选了一家沉默平时挺喜欢去的火锅店。她本来还想把沉默明天回去的机票也给订了,可毕竟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还是让他自己定什么时候回去吧。

到了机场,江念期左右晃**了几圈,又玩了会儿手机,终于在两个小时后等来了沉默的消息,说是已经下飞机了,正在走通道。

江念期翘首以盼,终于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她激动得差点直接扑过去。

“这里,哥!看这儿!”但江念期没有忘记自己现在有“伤”这回事,一边招手,一边演得跟真的一样,一瘸一拐地往沉默那边走。

沉默看见江念期一瘸一拐的样子,脸顿时拉了下来,黑得跟锅底似的。两人见面后,江念期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直接开口问道:“腿怎么伤成这样?让车给撞了还是爬楼梯的时候摔了?怎么没跟我说?”

江念期不敢提起于睿的姓氏,以前大家都默认睿睿姓江,从小就叫他江睿,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也就是这个姓氏狠狠地刺痛了姑姑的心。

“行啊,我也好久没见到那个小家伙了,不过你受伤了得忌口吧?咱们随便吃点就行。”

“没事,我吃清汤锅。”

“那你把地址发我,我给那个人发过去。”就算见到江念期受伤,他依旧没忘记自己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江念期叹了口气,拉了他一下:“哥,真没必要。”

“我就问你,你现在还想出国吗?”

看着沉默认真的样子,江念期没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我说你,你俩吵架,你就要出国留学,他找你道歉,你又马上原谅他。我知道你没安全感,平时又爱听他的歌,我也不耽误你俩交朋友,可我总得先搞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他要是哪天把你给坑了,你怎么办?”

江念期无话可说,只能默认。她拦了辆出租车,让司机把他们两人拉到市中心的继父家。到达后,她让沉默先在外面等会儿,自己去接于睿出来,可进去一问才知道于睿现在在上兴趣班,还没回来。江念期没见到人,便准备去找沉默。一出门她却发现沉默不见了,掏出手机一看,他几分钟前给她发了个定位,地点就是吉他店附近的那个Live House(演出场地)。

江念期顿感不妙,估计是沈调私下里给沉默发了定位,让他直接过去找他。想到这儿,江念期连腿上的“伤”都顾不上装了,直接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朝吉他店那边赶,几分钟后,她便到达了目的地。

下楼梯时,江念期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有“腿伤”,她尽量只让一条腿受力,就这么一瘸一拐地到了地下一层。这里面一共有三间练习室,租下另外两间练习室的乐队今天也都来了,透过降噪海绵,她隐约能听见练习室里传来乐器的声响。

江念期站在外面,她不好意思进去,便给沉默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哪儿。可他一直都没回,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她回头一看,是某个乐队里的鼓手。

“小江,你过来啦?”

“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马上要演出,都练一天了。”那人说完之后才想起来,一拍头又看向了她,“对了,刚才有个人说是你哥,看样子跟沈调也挺熟的,他们现在都在练习室里,你是过来找他们的吧?跟我进去吧。”

“嗯。”江念期心里有点打鼓,跟着那个男生一块儿进去了。练习室里的氛围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剑拔弩张,沉默坐在架子鼓后面跟着节拍一下下地敲着,而沈调则靠在旁边放调音设备的桌子上低头看乐谱,乐队里的其他人正在聊天。

看到两人没吵架,江念期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沉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沈调却注意到她腿上包着的纱布,他放下手里的乐谱,走过来问:“腿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急很轻,江念期听出了一丝焦急的味道,她往后退了一步,别扭地说道:“没怎么。”

在沉默的注视下,沈调直接拽过椅子,让江念期坐下。

“出来的时候摔着了吗?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平稳温柔,把江念期弄傻了。她不知道沈调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吵了个架就突然对她这么关心了。虽然她根本没受伤,但这一刻她好希望自己腿上的伤是真的,她大概是疯了吧。

“痛不痛?”沈调还在问。江念期脑子一抽,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嗯。”

沈调表情奇怪地看着她,江念期被他一盯,心里一愣神,突然感觉腿上传来被按压的重量感。

她低头看了眼,发现他按的好像是自己受伤的地方,于是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做出了一脸要哭的表情:“痛啊。”

“你根本没受伤吧,江念期?”沈调说完便毫不留恋地起身,找到了正在玩架子鼓的沉默,“她来了,可以走了。”

“嗯。”沉默盯着沈调,然后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呢?刚刚那样可骗不了我。”

沈调眼神锐利地看向沉默:“有事出去再说。”

“行,小江,跟我出去。”沉默把手里的鼓槌丢到一边,起身出去了。刚才他来的时候听到这边乐队的鼓手节奏乱得一塌糊涂,实在没忍住,进来帮他们纠正了一下,如果说江念期从小练得最多的是吉他,那沉默练得最多的就是架子鼓,他本身就是乐队的鼓手,技术特别好。

江念期看了一眼沈调,跟上了沉默,三个人回到了吉他店门口,准备好好谈谈。

吉他店距离江念期之前定的火锅店车程也就几分钟,拦到出租车后,江念期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后排的沈调和沉默开始聊了起来。

“沈调,我再跟你正式讲一下我和小江的关系。我叫沉默,江念期是我表妹,她爸在她十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之后她就被她小姑也就是我妈带来我家照顾,去年她亲妈再婚,她这才跟着她妈来到现在这座城市。”

“嗯。”沈调应了一句。

“沈调,我妹妹看不出来,我可看得一清二楚。她初来乍到,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没人对她有好脸。你能照顾她我很感谢,但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你们学校里传的那些污蔑她的话,跟你有没有关系?你是不是也觉得她不应该考第一,觉得她不配?”

沉默这话说得十分直白,江念期不敢转头,可又从后视镜偷偷观察着。

“没有。”沈调摇了摇头。

“我说了没有!”在沉默说到原则问题后,沈调也有些怒了,他转头盯着沉默说道,“她一来就考了年级第一,我最开始看到她的时候都觉得紧张,我觉得我就是个废物!”

江念期惊了,她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能从沈调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不可能啊!沈调人帅又聪明,妥妥的人生赢家,他居然还能自卑?

过了许久,沈调才总算压住了发颤的声音,开口继续说道:“我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我必须拿最好的成绩才行,我不能再继续变差了,但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她!”

兄妹俩见状,面面相觑,谁都没好意思接着问下去。

因为沈调他……好像被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