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Mi·《A Flower》02

“没有。”她嘴上没说什么,脑子里闪过的却是白天姚贝来找他说话的样子。她想问他俩的关系是不是很好,最后还是忍住了。

电梯到了七层,江念期正要走出去,一只手却挡在了她的身前,她低头一看,手里还有一根棒棒糖。

“谢谢。”江念期伸手接过,正准备要走,可沈调并没有把手收回去。

他看着她,说道:“我睡不着。”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有点蒙,结果电梯门就在下一刻关上了。跟着沈调来到八楼,江念期还是没搞懂沈调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调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走了进去,江念期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去了。他径直走向卧室,再出来时,身上的校服外套已经脱掉了。

“我去洗澡。”沈调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也想回去洗澡,我先走了。”江念期有些惶恐。她总觉得沈调怪怪的,明明之前对她爱答不理,可现在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稍微等我一下。”沈调对她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进了浴室。

江念期只好把书包放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前天来的时候这里看起来还有些乱,可现在已经被收拾得很干净了,所有物件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游戏手柄还连在屏幕上。

浴室里隐约传出水声,江念期有点无聊,拿出手机滑来滑去打发时间。突然,她看到了微信列表里那个黑白花色的猫咪头像,她把头像图片放大了一点,突然想起这只猫好像在低音很久以前的动态里出现过几次,名字叫“高音”,他平时都管它叫“小高”。江念期以前还以为这是他朋友家的猫,现在看来,这应该就是当年的那只猫。

江念期正想着以前的事,突然推门的声音响起。听到脚步声后,江念期下意识地抬眼看了过去。

沈调换了一件白色的卫衣,身上更多了几分不好接近的冷淡感,仿佛对谁都是疏离的。

“走吧,我陪你下楼。”沈调突然莫名其妙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明明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但怎么连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呢?

江念期看着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她问道:“什么意思?”

“你今晚不玩游戏吗?”沈调道。

江念期很是惊讶,看着对方,有点蒙。沈调解释了起来,但他一点情绪变化都没有,就连目光都非常平静:“你陪我一起玩会好一些。”

“好吧。”江念期见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便点头答应了。她起身绕过他往门口走:“你不用陪我下去,给我留个门就行,一会儿我再上来。”

江念期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待洗了个澡后,她才感觉自己清醒了一点。

沈调实在奇怪,明明两人在此之前没有太多交流,他怎么突然开始和她亲近起来了?

江念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因为发现沈调就是她喜欢了很多年的音乐人“低音”才开始关注他的,毕竟这种机会放在以前她连想都不敢想。可沈调没理由啊!她一普通人,总不能是因为她成绩好才跟她玩吧?

江念期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但在跨进沈调家门后,所有想法都烟消云散了。因为她看到沈调又在玩游戏,还玩的是“噩梦”级别的难度,很容易失败。偏偏他技术又不行,一个BOSS(大头目)打了半小时,一直在读取存档。

她坐在沙发边上的地毯上看着他玩,眉头紧皱,不由得开口说道:“你要不玩简单模式吧,你这样玩下去,今晚能打过这关吗?”

可对方却直勾勾地看着屏幕,手上的操作也没停:“再练练,总能打得过。”

沈调心态倒是好,可她看困了。见他说话间又死了一次,她出口提醒道:“你平时都是晚上玩游戏吗?这样过度刺激大脑,很容易失眠的。”

“没有经常,只是偶尔玩一下,一玩起来就总是想要凑齐所有的成就和奖杯。”

“你去休息吧,我来给你打。”江念期看了眼时间,没忍住又捂住嘴打了一个哈欠。

“要是累了,可以在这里休息。”沈调把游戏手柄递给她,临走前还打开了旁边客卧的门。

“知道了。”江念期开始了操作,沈调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反锁上门,看向书桌上那一摞厚厚的题,走过去坐到椅子上,打开台灯。他并没有睡觉,而是开始埋头认真地写了起来。

一连几天,江念期都在帮沈调玩游戏,晚上睡觉的时间少了许多,白天总是困得不行。玩完这个游戏之后,沈调又让她帮忙玩别的,她黑眼圈都熬出来了,游戏水平直线上升。

肖然也看出来她最近的状态不佳,中午吃饭完后,江念期打算去教室午休,肖然不知为何没有去宿舍里休息,而是跟她一样伏在座位上午睡。等班里只剩他们二人,肖然突然拍了拍江念期的肩膀,主动开口问道:“你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太好?看着感觉像是没睡觉一样。”

江念期揉了一下眼睛,用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还好,最近玩太多游戏了。”

肖然一听这话,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江念期,马上月考了,你走读就是为了玩游戏?”

她转头看向肖然,问道:“你这么关心我成绩啊?”

他顿了片刻,声音瞬间小了许多:“谁关心你成绩啊!睡你的觉吧。”

江念期被他戗了也没有发作,只是又伏在课桌上,过了一会儿,她睡不着,于是掏出卷子开始刷题。

一班教室里,不少人没午休。临近月考,大家都在刷题。沈调这段时间一直在熬夜学习,眼下也有了淡淡的青色,他把上次没搞懂的题型给琢磨透了,又将自己的知识面往外拓展了不少。

这时,有人找他轻声讨论一道题,他看了一下,和对方交流起来。

那男生听完点了点头,又和沈调一起把几种不同的解题方式给复盘完,拿着题刚要走,突然转身开口调侃起来:“调哥,你这段时间怎么了?感觉都没怎么睡。”

他说着还特地弯腰凑近,看了眼沈调眼底的黑眼圈:“最近总看你和隔壁班江念期一起来学校,晚自习下课也一块儿走。”

沈调伸手把他的脸推开,语气淡漠得很:“别多想,只是我俩家离得近而已。”

月考要开始了,而就在考试前一晚,江念期还在沈调家里给他打游戏。沈调心里不能说没有半点波澜,但他也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客厅里很安静,沈调把自己锁在卧室里面,一直学到双眼有些发涩。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考虑片刻后,他打开门走了出去,看着她说道:“明天要考试,你早点去休息吧。”

江念期半个身子都靠在沙发上打游戏,闻言看了沈调一眼:“你还没睡?”

“嗯。”他走到她身旁,蹲了下来,“下次再来玩,今天先回去睡吧。”

江念期的表情有些愣,她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在他家里待着的感觉,只要身边有人,她的状态就会不一样,也不会感到特别孤独。

“沈调,你能不能祝我考试顺利?”她对上了他的目光,突然开口。沈调显然怔住了,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却还在固执地等着他的祝福。

她一直都在想着那天晚上给他写下的那条留言,他第一次回应了她,让她获得了很大的精神动力,那是她转学后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沈调垂下眸子,盯着地毯出神。他有点愧疚,但还是没有说太多,只道:“祝你考试顺利。”

她看着他笑了一下,起身用力点了点头,步伐欢快地回家了。沈调看着她的背影,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帮他打游戏,这个家似乎到处都有她的影子,他也好像……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

连着玩了半个月的游戏,江念期的学习状态其实不像刚转学过来时那么专注,毕竟努力了才会有回报,虽然第一次月考她的数学和物理都拿了满分,但这次她觉得有点没底。

班里的同学大概被她上一次月考的成绩给刺激到了,都憋着一股劲儿,就等着这次月考超过她。

最后一科考完之后,正好赶上放月假,江念期已经连续几次接到弟弟给她打来的电话,他几乎是掰着手指头算她放假的日子,想和她出去玩。今天也是一样,刚过下午三点,于睿就给江念期打来了电话,让她去找他。

原本江念期还想问一下沈调去不去吉他店,要是他去的话,两个人可以结伴一起走。但考完试之后沈调却只想回去睡觉,这两天他的状态也不是很好,自行车都没骑,早晚都是打车。江念期没多说什么,慰问了两句便自己走了。

今天正好是周六,文安琪在家里休息。她带着于睿在客厅的桌子上学习,于睿大概是弄不明白题目的意思,文安琪教了好几次他都不会,文安琪说话的声音大了许多,不像平时和颜悦色的样子,多了一些严厉。

“在教他什么?”江念期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于睿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她一时都没看明白写的是什么。

文安琪闻言,靠在沙发上,用手指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摇头道:“都是一些最简单的题目,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早该会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这些题看一眼就都懂了,根本不用学。”

“怎么不用学?我只是学得比较快而已。”看到弟弟挂着泪痕的委屈小脸,江念期伸手捏了捏,鼓励道,“睿睿肯定不是不聪明,你吉他弹得那么好,数学也肯定能学会的,对吧?”

“嗯。”于睿抽泣了两下,点点头。

江念期在他旁边坐下,认真地教他做起了题。原本于睿还想着下午和江念期一块儿出去玩的,结果在文安琪的监督下,硬是连客厅都没走出去过,顶多去上厕所或是吃点水果。

傍晚时分,于琛回来了,不管工作上的事有多忙,他一般都会回家吃饭。每到饭点,就连于晴也是必须从房间里出来的,因为这是这位一家之主定的家规。

于琛进屋之后,一眼就看到江念期在教于睿念书,他并没有上去打扰,等到刘姨布好菜,可以开饭了,他这才借着叫他们去吃饭的机会跟江念期说起了话。

“念念,听说你的学习成绩很好。”

“还可以。”江念期礼貌地回应,说完她就听到旁边传出拖椅子的声音,眼角的余光也注意到了于晴有些不耐烦的动作。

“不用谦虚,安琪跟我聊过你的事,听说你在很小的时候就总是跟你表哥一块儿打游戏,结果他因为沉迷游戏成绩一落千丈,你却一点都没受影响。”

江念期被他这么一说,也想起了许多旧事。

当时,沉默被姑姑用竹板教训的时候还发过誓,说再也不跟她一块儿玩游戏了。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又偷偷掏空了一本很厚的书,把新买的游戏机放在书里,溜到她家找她一起玩。

两人就这样在沙发上玩了个通宵,在他自己家时,他可不敢这样做,但在江念期家里就没问题,因为江念期的父母不限制她的玩耍时间,可能这也跟她学什么都很快、不用家长费心有关系。

于琛牵过于睿,又把江念期给夸了一通,在餐桌上也一直在聊这个话题,甚至还说到了江念期初来乍到就直接拿下了年级第一的事。

他说第一眼见到江念期的时候,是真的没想过她的学习能力居然这么强,甚至还说让她大学毕业后直接进他的公司。

但这话让于晴觉得格外刺耳,她抬眼,讽笑着插了一句话:“爸,别'听风就是雨'行吗?学校里一直都有人在传她的成绩都是抄的,有人都找她班主任实名举报了,说她考试的时候用手机查答案。”

江念期不知道这种谣言怎么会传这么久,她冷冷地看着于晴,而于晴被她一直盯着,也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蛋羹。

“你别乱说。”江念期只用了最简单的话来辩驳,甚至有些懒得理她。

但于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底气也足,便继续嘲讽她:“你抄没抄自己心里有数,跟我争有什么用?”

“别说了,先吃饭。”于琛直接打断了于晴的话,目光也一直落在于晴的脸上,示意她别说下去了。

就在这时,于睿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了江念期身旁,对她说道:“姐姐,我相信你。”

江念期有些哭笑不得,她摸摸于睿的头,想起在那边的时候从来就没有人对她不好,心里莫名一酸,但表面上还在温声哄着于睿:“好了,我知道,你先过去吃饭。”

因为饭桌上发生的事,江念期拒绝了留宿,她没让司机送,自己打车回去了。

南方的十一月已经开始冷了,江念期还穿着秋季校服的外套。下车后,她看到不远处还亮着光的超市,便走了过去。

江念期很久没逛过超市了,看到什么都想买,直到九点多超市要关门了,这才结好账推着车走了出去。这里的购物车可以推出超市大门,但不远处就是台阶和石墩,购物车必须在指定地点回收。

超市离她家小区其实并不远,但这满满一车的东西又沉又多,她一个人真的带不回去。江念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手机也快要没电了。

没办法,她只得给沈调发了个定位,说自己在超市门口,东西买多了拿不回去。但还没来得及给他打个电话过去,手机就直接关机了。

江念期叹了口气,在石墩上面坐下来低头发呆。过了一会儿,她又抬头看向了面前的车水马龙,不远处的塔楼钟的指针还在按照分秒的速度往前走着,一瞬间,她有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突然下起了小雨,她也懒得躲,就坐在原地,把玩着自己刚才买的橙子。这时有一个人走上台阶,站到了她身前。江念期感觉到打在自己脸上的细雨突然消失了,她抬起头,看到是沈调打着伞过来接她。

少年应该是刚睡醒,头发还有些乱,精气神看起来也并不是特别好:“是这些东西吗?”

“嗯。”她应了一声,可当声音发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刚才的那一声回应听起来似乎带着些委屈和示弱的感觉。

“你打伞。”等她站起来后,沈调把伞交给了她,他没有马上拎东西,而是先把身上的厚外套脱下来递给她,这才开始把她的东西尽量装到一起,最后拎着两个大袋子和一箱酸奶抬步要走,只让江念期拿了一提纸巾。

回家的这一路,江念期的小腹一直在隐隐作痛,她只当是吹了风又淋了小雨,身体受寒不舒服。可没想小腹越来越疼,那种垂坠和酸痛感让她突然想起自己应该是快到生理期了。

沈调进电梯时伸手按了江念期家所在的七楼,转身发现她现在脸色惨白,就连站都有些站不直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沈调语气里透着关切,江念期却只是摇摇头,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她在帮他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拉近边界线,可轮到她向他求助时,有些话却说不出口了。

“可能是有点冷,我回去洗个澡。”江念期正说着,电梯到了七楼,她打开家门,让沈调把东西都放在了客厅。

两人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后,江念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放到沙发上,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还给他,而是对他说:“这个我洗好之后再还给你。”

她淋了雨,身上是湿的,沈调的外套自然也被雨打湿了。跟沈调认识这么久了,江念期看出他其实是有些洁癖的,除了之前他消失半个月没来学校上课,家里被他给搞得乱七八糟的那一次,其他时候他总是喜欢把所有地方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就像是有强迫症一样,就连洗手的次数都比旁人多。

沈调没说话,江念期只当他默认了,拿上换洗睡衣就进了浴室,想着他走的时候给她把门带上就行。

她这个月的经期确实是提前了几天,今晚又受了凉,小腹的痛感更加强烈。江念期洗得很艰难,出来的时候,她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她本以为沈调已经走了,可打开浴室门出来后才看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两人对上目光的那一刻,他开口问道:“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闻言,江念期心中酸涩。她没说话,只是坐到他身旁,双脚也都踩在了沙发垫上,把自己蜷成了一个球:“吹风着凉了,肚子痛。”

生理期情绪容易不稳定,江念期用手揉按着小腹,现在的她突然特别想哭,就连脸都埋进了膝盖里:“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沈调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知道了,客厅凉,你回卧室去休息吧。”

“嗯。”江念期缓了一下,又看向他,“那你呢?”

“我去给你煮点红糖水。”

“我家就有红糖。”她伸手指了指橱柜的方向。

“好,你快点去休息吧。”他说着便过去打开橱柜,在里面翻找了起来。江念期也起身回到卧室,她拉上被子闭上眼睛,可还是很痛。

过了一会儿,有人打开了她的门,伸手把她蒙到头顶上的被子给拉开了。

“我给你煮了红糖水。”沈调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又把一个热水袋递给她,“在你家没找到热水袋,我从我家拿的。”

江念期慢腾腾地把热水袋拿过来,隔着衣服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两人都很安静,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在被子里哭了起来,沈调察觉到了这一点,转头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我太痛了。”她一脸委屈,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沈调想了想,起身说道:“我去给你买点止痛药。”

“外面不是在下雨吗?”

“打把伞就行。”他说完后便离开了。江念期又弯着身体躺了一会儿,看到床头柜上的那杯红糖水,起身端起来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喝完红糖水,江念期感觉好了很多,她躺下后感觉自己被温暖包裹着,有了些许困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声,她才醒了过来。一抬眼,她看到沈调身上还穿着她脱在沙发上的那件外套,拉链也拉到了最上面的位置,稍微遮住了一点下巴。

刚才装红糖水的玻璃杯中已经续上了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见江念期醒了,他把杯子和药给她递了过去:“我买了止痛药。”

江念期坐起来,她下意识地以为是热水,吹了好几下,可入口时才发现这个水是温的。

他的确很周到体贴,可能这也和他常年制作音乐有关,毕竟能创造出深入人心的旋律的人,共情能力一定是非比寻常的。

平时这种低落的时刻,江念期都会播放低音的音乐,但现在……想到本人就站在自己身边,江念期突然就很舍不得他走,她小声问道:“沈调,你能弹吉他给我听吗?”

她说完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今晚她已经够麻烦他了,现在又提出这样的要求。江念期心里正有些后悔,却见沈调的目光落在了她放在房间一角的吉他上。

“那我直接用你的弹了。”他没有拒绝,只是伸手朝吉他的方向指了指。

“嗯。”江念期点点头,沈调拿到吉他后便重新坐回椅子上,低头随手拨动了一段,试完音后才开口问她:“想听什么?”

“《A Flower》。”江念期答。

这首歌虽不是他的代表作,却是她平时练得最多的一首。他没作声,开始拨动琴弦。和她模仿他时的感觉不同,这首曲子在沈调手里表现得十分独特,与其说是演奏,不如说是在怀念,他的升调扫弦和泛音结尾都很自然。

江念期听他弹着,一遍又一遍。随着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小腹的痛感也逐渐消失。

沈调感到手有些酸痛,又一遍弹完后,他侧目看她,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他简单地活动了一下手指,起身把吉他放回原位,然后动作极轻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朝阳远远地升起,四周十分明朗,江念期醒来后发现果然来例假了。

她很轻地叹了一下,转身来到客厅,眼角余光却发现阳台上出现了已经晾晒好的衣物。

她不记得自己有洗过的衣服晾在外面没收……回忆了一下昨晚,江念期的脸猛地就热了,十分不好意思。

——嘴上说着洗好再给他,到头来还是麻烦了人家。

月假最后一天可以在家休息到下午,但晚上还是要去学校上晚自习,江念期抱着热水袋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下午书,等差不多到时间了,她给沈调发了条信息过去,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学校。

他很久都没回复消息,江念期有点躁,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换了很多个姿势看书。大概过了半小时,手机振动了一下,她连忙扔开书拿起手机看消息,却发现是微信里关注的品牌号给她推送消息,沈调一直都没回复。

江念期平躺在沙发上,把手机放在胸口上,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边缘的花纹发呆,大脑也完全放空了。

就在她看得正出神时,胸口的手机突然又振动了一下,江念期磨蹭了一会儿才打开手机查看消息,这次却是沈调发来的——

沈调:刚睡醒,现在正准备去。

她眼睛瞬间睁大,一边打字,一边起身跑去换校服——

江念期:我也是,可以一起走。

他这次很快就回复了——

沈调:好点了吗?要不要给你请个假?

江念期:不用。

她把手机扔到**,换上校服,又套上了厚厚的校服外套。走出门后,她发现电梯门刚好开着,跑过去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沈调在里面等她。

江念期一言不发地站到他身旁,沈调按下一层的按键,然后将双手插进口袋里。他不说话的时候,不管在做什么都散发着疏离感。二人就这么站着,完全不像认识的样子。

她深呼吸了一下,总觉得沈调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形容不上来,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他这样的人。

也不知道他是自己不想走路还是考虑到她生理期身体不舒服,沈调提前打好了车,他们到楼下时,司机已经在等着了。

江念期最近经常跟沈调一起上学,已经习惯在学校里和他同时出现了。到教室后,晚自习的铃声还没响,她便坐到位子上开始看书刷题。

江念期学习时十分投入,她能长时间保持注意力集中的状态,这种沉浸式的学习过程不会让她感觉到累,反而会让她有种身躯和思想融为一体的感觉。全身心投入学习的她,没有注意晚自习已经过了一半,也没注意到王朝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后站到她身边,亲眼看着她解出了一道极难的数学题。

直到她解完题,王朝义才开口道:“彭舒妤、江念期,你俩跟我出来一下。”

肩膀被拍了一下后,江念期才反应过来有人在跟她讲话,她抬头看了王朝义一眼,把自己的书合上:“好。”

起身时,她注意到彭舒妤的神色有些异样,心里稍微有些疑虑,但并未多说什么。

来到办公室,王朝义直接在桌上翻出了一份资料,说道:“上一轮的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明天公布排名。”

说罢,王朝义看了江念期一眼:“江念期,你这次还是年级第一,发挥得很稳定。”

“嗯。”江念期并不惊讶。

王朝义在简单交代完之后,又看起了成绩单,压低眉头说道:“年级第二是一班的沈调,第三是肖然,彭舒妤你这次排到了第八,下降很明显,是学习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王朝义的目光直直地锁定在彭舒妤脸上,对方却完全不敢抬头与他对视,气氛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王朝义继续说道:“学生来学校的本意是学习知识,老师能做的就是上课时尽量把知识都给讲透了。有些东西我本来以为不用特意去教,团结互助、诚信友爱,这都是最基本的原则和品德,可现在看来,我是不是还是说得少了?彭舒妤。”

很明显,王朝义的这番话是在向彭舒妤要一个答案。彭舒妤闻言,眼眶立马红了起来,开始止不住地抽泣。

“我再问一次,你当时到底有没有看见江念期在考试的时候拿出手机搜答案?”

江念期听到这话后也算是反应过来了,上次王朝义说过,如果她还能考第一,就让那个举报她用手机搜答案的人和她当面对质。

她和彭舒妤的关系其实并不亲近,只是坐得近偶尔会说上几句话而已。她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呢?江念期心里一时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涩,但她却没有对彭舒妤说什么。

彭舒妤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她哭了好一会儿,最后颤抖着声音说道:“她没有拿手机。”

“那你为什么说你亲眼看见江念期用手机搜了答案?”

“我就是受不了她一来就考了年级第一,我这么努力,凭什么她一来就——”

“江念期在上一所学校的时候成绩就非常优秀。我说实话,你要是到那边去,能不能考进前三十都是个问题,做人要有气度。”

王朝义把彭舒妤训斥了一通,彭舒妤实在说不出来话了,只能一直抽噎哭泣。

“行了,关于江念期用手机作弊这件事,我会在明天公布成绩排名的时候澄清。彭舒妤,你写份检讨给我,罚你打扫公共区卫生一个月,跟人家江念期好好道歉!江念期,你有什么要求吗?现在都可以提出来。”

“道歉就不必了,我不想听,排座位的时候别把我们排在一起就行。”江念期说完之后转身看向彭舒妤,眼神冰冷,“老师,我先回去自习了。”

回到班里,江念期又拿起笔开始刷题。没多久,彭舒妤也回来了,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自己座位上的东西,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起身搬到了教室后面一个空位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吃的药药效过了,江念期的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做题,在安静的教室里也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到一班的教室外等沈调。她原以为他会和往常一样在里面多待一会儿才出来,可才刚到一班门口,她就在楼梯口看见了那个高挺笔直的身影。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江念期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疏离感,他就直直地站在楼梯上,让人难以接近。

一个女生正站在他下面几节楼梯上和他讲话,江念期能隐约听到她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

一瞬间,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似的,又重又闷。她有些喘不过气来,鬼使神差地朝他们走了过去。随着距离拉近,江念期也终于看清了那个女生的长相,是姚贝。

从二人的互动来看,他们显然是认识的,姚贝此时正一手拉着沈调的校服下摆,一手捂着自己的胃,眼里氤氲着泪水,声音也带着哭腔,委屈又娇气:“是真的疼了一晚上了,校医室肯定关了,我想去医院看看,都已经拿到请假条了,你陪我去一下吧。”

江念期没作声,只是走到他们班的后门旁,捂着小腹,靠着墙蹲了下去。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沈调回来拿东西的时候,看到江念期在等他。

和昨天晚上一样,她看起来很难受。他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开口问道:“怎么了?”

江念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身体慢慢动了一下,抬起眼睛看向他,然后又看到了他身边的姚贝,小声说道:“没事……你去哪儿?”

“校医室关了,带同学去医院挂急诊。”

“哦。”

“你又难受了吗?”

“没有,你们先走吧。”江念期按着小腹站了起来,脚有些麻,她扶住身边的墙,路过他和姚贝朝着楼梯口走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沈调一直在望着江念期的背影,直到姚贝开口叫他,他才收回目光,低声说道:“走吧。”

走到校门口之后,沈调叫了辆车,他打开车门让姚贝先上车,就在姚贝坐到里面等他上车时,他却直接把车门给关上了,然后走到前面对司机说道:“麻烦送她去最近的医院,她胃疼要挂急诊。”

听到这话,姚贝人都傻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摇下车窗朝他说道:“不是说好送我去吗?我没挂过急诊,不懂流程。”

“司机比我更清楚去医院的路该怎么走,至于流程,你自己去挂一次号就知道了。”说罢,沈调就让司机开车了。姚贝还趴在窗口说自己一个人不行,沈调却早就往路的另一边走去了。

从校门口出来后,江念期想透透气,便打算直接走路回去。晚自习时候她的小腹难受得厉害,但离开了教室后,她反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舒适了许多。

离家大概还有三分之二路程的时候,沈调追上了江念期。江念期戴着耳机在听音乐,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今晚她没有听低音的歌,而是打开了私人电台功能,随机听软件给她推荐的歌曲,原本她是想听点别的曲子换换心情的,可还没放几首,系统就给她推了一首钢琴变调曲。

这首曲子的氛围给人一种呵了口气在冬日的玻璃窗上,透过结霜的玻璃窗看向外面世界,仿佛哪里都朦胧一片的感觉。这是一种“厌倦了时间”的味道……或者说这就是低音本人性格里的独特味道。

她猜得也的确不错,这首钢琴曲就是她曾收藏过的低音创作的一首曲子,也只有他才能表现出这种感觉。

江念期按了按有些下滑的降噪耳机,可刚刚戴好,就有一只手将她的耳机给拿了下来。一瞬间,清冽的声音混合着冷风传到了她的耳朵里:“现在不是能戴降噪耳机的时候……你在走夜路,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是件很危险的事。”

她惊慌失措,连忙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和慌乱。沈调将拿下来的蓝牙耳机还给她,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她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将视线转到了其他地方,小声道:“知道了,下次不听了。”

她并没有说她是在听他的曲子,迄今为止,他创作的音乐陪伴了她人生中的多数时间,“低音”这个名字对江念期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与其用轻描淡写的语言来告诉他,她知道了他身份的这件事,还不如让她自己把这份感情藏到心底的最深处,放进那些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只要她心里知道他是谁就好。

江念期有些灰心,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和沈调很熟了,可有时候又会发现两人的关系朦胧得看不真切,她弹过这么多首他的曲子,他却从来没有亲口对她说过自己是“低音”这件事。

这么说来,那姚贝和他的关系也轮不到她来管,她并不了解他的事情,只是跟他住得近而已。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江念期很快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跟沈调并排走着。他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情绪变化,提到姚贝时语气也是淡淡的。

“我给她拦了辆车,让她自己去医院了。”

他回得很自然平静,江念期听后,目光有些飘忽,但刚刚还十分沮丧的情绪却在一点一点变好。她斟酌了片刻,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会送她去医院。”

她这话说得一本正经,听起来却意味深长。沈调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提前准备好的止痛药和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还用得上吗?”

江念期来不及反应,短促地“啊”了一声,一直躲闪着的目光也总算落到了对方的脸上。

道路旁的车道上不停有车从二人旁边驶过,配合着车轮碾动柏油路面的细微嘈杂声,他微微侧了下头,眸子里的话就像是又问了她一遍——

她伸手接过了止痛药和矿泉水,在他面前把止痛药放进嘴里,正要拧瓶盖时他突然伸了只手过来,江念期下意识地握紧瓶子,但沈调已经帮她把瓶盖给拧开了。

她连喝几口水,将药给咽下去,然后小声道:“谢谢。”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和平时一样各自沉默。等快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沈调口袋传出振动的声音,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眼神中多了几分不耐烦,直接把来电给挂了,可不一会儿,手机又振动起来。

这次他接通了。江念期虽然没有看沈调,耳朵却时刻都在听着沈调手机话筒里漏出来的隐隐哭声,电话那头有个女声正含糊地说了些什么,可惜她没能听清楚。

“你生病了就去看医生,我又不会看病。”沈调的语气很不好,也不管那边说了什么,只是耐心地听她哭诉完,就直接挂了电话,又冷又无情。

江念期突然对他的这种态度有些莫名的恐惧,担心他有一天也会这么对她,便开口说道:“你是想回家了所以才给她单独叫了辆车对吗?”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没底气:“她在跟你撒娇欸,你居然就这么拒绝她。”

“她从初中开始就这样,非要别人都顺着她的意思来,很烦。”

“有没有可能我也很烦,明明认识你没多久还总让你做饭。”

沈调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你明明每天都在我家玩游戏,为什么成绩还是这么好?”

“什么?”

江念期有些蒙,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个。沈调没问出什么来,也不再追问,直接转移了话题:“你衣服上面沾了墨水。”

江念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校服,上面的确晕开了一圈圆形的墨渍,可能是晚自习时肚子痛,自己拿着笔揉小腹的时候不小心画上去了。

“这估计洗不干净了。”

“能洗干净,你回家后换下来给我,我帮你。”

沈调的话让江念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回神后,便连忙摇了摇头:“不用。”

“那总不能一直穿脏衣服。”

“也不是太脏……”

…………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电梯前,沈调按下上行键之后,二人便安静地等待电梯下来。

江念期总觉得沈调刚才那句话很像是她父母小时候会对她说的,但现在除了她自己,也没人会管她校服脏不脏这种小事了。

他没按自家楼层,直接跟着江念期出了电梯。江念期在开门之前依然觉得不合适,转头盯着他:“你真的要帮我?”

两人的身高有差距,她想要与他对视得仰头。沈调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很配合地略微低头,眸光深陷在眼睫投在脸上的小片阴影中。

“你觉得洗不干净的这块地方我能搞定,但再放久一些就真的不好洗了。”

吃了止痛药后,她现在基本上没有多难受了,江念期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自己刚才已经搓洗过的校服,校服上面的墨渍已经晕开一片,淡是淡了,可面积也扩大了,不管怎么搓都没办法彻底弄干净。

“我刚才试着搓了一次,搓不干净。”她把衣服拿到沈调面前让他看那块墨渍。

沈调扫了一眼,说道:“没事,给我就行。”

他拿着她的衣服就要走,江念期又跟了上去,问他道:“那我今天还帮你打游戏吗?”

沈调闻言,顿了一下,说:“不用,你早点休息吧。”

江念期眼看着他走了,家里的安静突然间让她有些不适应,她便忍不住又跟上去了,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在楼道里等电梯:“我有点想去你家玩。”

他没拒绝,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二人回到他家后,沈调将她的衣服放在水盆里,倒了点洗衣液泡了起来,随后就去洗漱了。

江念期在沙发边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她并不是很想打游戏,就靠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沈调洗漱完出来时,手里还拿了一本习题,他在她对角处的沙发上坐下,安静地写了起来。

江念期还是第一次见沈调在家里学习,但她心里却一直在想他和姚贝是什么关系,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最后只开口说道:“你学习真努力。”

“嗯,我不聪明,只能努力。”沈调淡淡地回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别胡说,你明明就很聪明。”江念期听完后连忙反驳了他。

他不说话,只是继续写题,江念期往后靠了点,看着他手中那偶尔晃动几下的笔,开口问道:“沈调,你家人怎么都不在这儿,你爸妈呢?”

“我爸工作太忙,我妈去世很多年了。”即便是说这些话,他的内心似乎也并没有丝毫触动。

江念期和他有共鸣,便也说起了自己的事:“我爸爸也去世了,他生前对我特别好,我每天都很想他……你也很想你妈妈吧?”

听到“妈妈”这个词,沈调拿笔的手微微一怔。他总算有了反应,但他的反应却让江念期开始感到不安,因为他眼神凌厉,像是在发怒边缘的野兽,眼眶都微微发红。

“有些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吗?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对子女好,你说的这句话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江念期有些不理解,但还是老实地道歉:“对不起。”

沈调没回话,低头继续写题。她看着他,不知道现在是该去安抚他的情绪还是应该先回家,过了一会儿,她还是起身跟他打了个招呼,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