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Mi·《A Flower》

梦境中,江念期像是听到了冬天阵阵寒风吹动的声音。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爸爸带她在公园里**秋千,边笑边在后面伸手把她推得很高的画面,那种美好让她忍不住想要流泪。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沉默了许久,发现沈调正盘腿坐在地板上,背对着她弹吉他。这是她从来没听过的旋律,可这种平淡中透着些忧郁的感觉,跟她最喜欢的音乐人低音的风格很相似。

江念期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毯子,她用毯子把自己给裹了起来,整个身体都蜷缩在毯子里面,一双眼睛一直落在沈调按弦的手指上。

少年弹奏吉他的时候,侧脸的表情一直很淡漠。他的指弹水平一流,而乐器本身的音色也非常好,明明是一首很温柔的曲子,但他的低频拉得特别猛,所以让人感觉特别有力量。沈调用一种乐器就能把一首曲子弹得动人心弦,很难相信高中生竟然能有这种水平。

江念期正听得投入,曲子戛然而止。

“沈调,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吉他的?”江念期忍不住问,其实从他们见面直到现在都没有互通过姓名,可双方却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沈调用手指随意拨了几下琴弦,不甚在意地说道:“忘了,大概是小学吧。”

江念期把身上的毯子又裹紧了点,她注意到了一旁地板上的蛋糕,便主动往蛋糕的方向挪了几下,离沈调也近了点。

“你今天是不是过生日?”她伸手指了指垃圾桶里那根已经燃完了的蜡烛,“你还在上面插了蜡烛,平时的蛋糕的话应该不会点蜡烛吧?”

沈调并没有说话,江念期见状直接从沙发上起身,跟他坐在了一起。

地板有点凉,深秋的夜晚,门窗缝隙间时不时会灌进些冷风,江念期向沈调伸出手,他微愣了一下,不明白她对自己伸手是什么意思,就像是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可她自己明明也坐在地上。

见沈调没有反应,江念期又朝他晃了晃手,像是在催促他。

沈调有些动摇,拿着吉他的手松了一下,正要伸出去,她却直接在他松手后将他的吉他给拿了过去。

“我给你弹个曲子,你刚才那个旋律让我想起一个我特别喜欢的作曲人写的音乐,不知道你听没听过《A Flower》。”

江念期试了下音,然后弹了起来。流畅美妙的旋律从她灵活的指尖下溢出,她显然是对整首曲子非常熟悉,弹奏时的状态轻松又自然,丝毫没有费力的感觉,技法用起来也大开大合,整首曲子的音准与节奏都精准卡在与原曲分毫不差的地方。

沈调看着江念期给他弹他创作的曲子,心里有些触动。曲终,江念期转头看向他,说道:“生日快乐。”

“谢谢。”沈调接受了她的这份善意。

江念期放下他的吉他,目光正好落在他手腕戴的表上,表盘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过十二点了。她将身上的毯子放到沙发上,对他说道:“谢谢你的毯子,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没事。”沈调起身送她出门,江念期走出沈调家时,还想跟他说句“晚安”,可话还没说出口,面对她的就是一扇迎面关上的门,她愣了愣,叹了口气。

回到家洗漱完之后,江念期困意全无,她在沈调家里睡了太久,已经不困了,便裹着外套,拿着手机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吹风。

这里的夜景还不错,远处有许多霓虹光线在闪烁,跨江大桥上不断变化的彩灯远远看去像是闪烁变换的星光,和江面上的倒影仿佛形成了上下两个世界,让人分不清虚实。

她双脚踩在另一个凳子上,埋头看了眼手机,发现了沉默昨晚发来的消息——

沉默:小江同志,这次月考成绩怎么样?听说你那所学校学习好的也挺多的。

江念期把早就准备好的排名表截图给他发了过去,没想到沉默居然没睡,秒回了她——

沉默:厉害啊,不愧是永远的第一名,不管在哪儿都是第一。

江念期:可我不怎么开心。

沉默:怎么啦?为什么不开心?

江念期:不知道,感觉没什么人喜欢我,也没人在意我。

沉默:哟?小江同志居然也开始说这种矫情的话了。

江念期连表情都没变,整个人丧丧的,又给他回了消息过去——

江念期:这边是真的没有一个人会为我感到开心,可能跟我性格不好也有关,开学一个多月,我都没有交到一个朋友。

她原以为沉默会发一串消息过来嘲笑她,没想到他发了一段很正经的话——

沉默:那你回来,我来接你。我早就说了你在那边会过得不好,你继父在当地的知名度和影响力都不小,越出名闲话越多,你这么骄傲,哪受得了那些风言风语。

江念期鼻子一酸,心里有点动摇,但是一想到弟弟,还有姑姑的态度,她就又退缩了——

江念期:程佳峻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要走的?他跟你们说过吗?

她干脆换了个话题,不再讲她要不要回去的事,而沉默的消息还是回得很快——

沉默:没有,程佳峻主意正,他要做什么事还用得着跟别人打招呼?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他没跟你说……怎么,不想他走?

江念期:我准备让自己一直待在这里,让他后悔去吧。

沉默:笑死了,程佳峻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但周老师肯定后悔。

沉默:前段时间周老师专门找我问你的地址,鬼鬼祟祟地说他那里有套特别好的题,小江应该做做,我就把你地址给他了,题你收到了吧?

江念期想起上次莫名其妙收到的一大堆练习题,心里一阵发虚。

江念期:原来是周老师寄的,我都转学了,他还不肯放过我。

沉默:这可是恩师对你沉重的爱,不远万里给你寄题,你也可以选择写完后再给他寄回去。

沉默:现在还觉不觉得没人在意你了?你要还这么想,我让周老师再多给你寄几套。

江念期:不必,我现在就去刷题,早点睡吧。

沉默:好。

江念期把手机关上,起身回到房间翻找起上次的那个快递,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了那套题。她掂了一下分量,真切地感觉到了来自亲老师的关心。

江念期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开始全神贯注地投入试卷中。一路写下来,她感觉这套题果然很不错,思路也越发被打开。她一直写到快天亮才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起身想去喝口水时才察觉到自己此刻有点头昏脑涨。

她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把水喝完后也不想继续做题了,便直接去洗漱。

江念期刷牙的时候想起昨晚自己弹的《A Flower》,于是顺手拿起手机点开了低音的界面,找到他弹奏的版本播放起来。在刷牙的无聊期间,她又顺手点进了他的个人主页,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新动态。

幸运的是,低音昨天晚上还真发布了一条新动态——配文是“生日快乐”,配图则是一个插了一支点燃的蜡烛的生日蛋糕。

江念期顺手又翻看了下评论,不出所料,评论区里清一色地祝他生日快乐。

她也准备给他评论一条“生日快乐”,突然又觉得这个蛋糕很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下一刻,江念期脑海中莫名其妙地闪出一个念头,她手指颤抖,三两下刷完牙,就连嘴角边上的牙膏沫都没擦,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点开低音发布的那张照片。

这次,有关昨天下午她去蛋糕店买蛋糕的记忆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江念期心跳加速——她好像知道沈调到底是谁了。

江念期躺在**,只觉得一切很不真实。

她清楚地知道“现实”和“幻想”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而有些事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那颗远在江念期幻想世界中的星星,眼下居然成了她现实中的邻居,而且还是同校同学。

但即便揭开了他的身份,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江念期拉起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上,伸手捂着嘴,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但最后还是没能抵过昨晚彻夜不眠的疲倦。

一开始,江念期只是闭上眼睛思考着这件事情,可不一会儿,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醒来时却把那个梦忘得一干二净。江念期睁眼时是下午一点多,午后的阳光明媚灿烂,卧室充斥着温暖的光线,洒落一室温暖。

短暂失神后,江念期突然坐直,脑子里想的又全是沈调就是“低音”这件事。

江念期咽了一下口水,想了想,拿起手机给吉他店的老板发了条信息,意图打听沈调过去教课的课程表。

老板回复得有点慢,她都已经洗完澡、吹干头发了,才收到回复。

老板说沈调最近开学,顶多会在法定节假日和学校放月假的时候过去。

正巧这两天放月假,江念期想了一下,觉得沈调今天大概率会去教课。

她准备上楼找沈调一起去吉他店,但突然迟疑片刻,然后跑到了镜子前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的精气神看起来好一些。

调整好状态,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出门上了楼。

站在沈调家门口,江念期没看到有门铃,只能伸手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门,但始终没有人开门。

江念期等得有点久,不免有些失望,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出门了,只好自己去了吉他店。她本以为沈调会在吉他店教课,可干等了一下午,太阳都落山了,也没见沈调过来。

她只好一个人默默地回了家,刚到家没多久,老板就发来了消息,说沈调刚回复了,他昨晚熬了通宵,白天没起来,刚刚才睡醒。

江念期了解情况后也没好意思再去楼上敲门。她昨天也是一晚上没睡,可她没有要补上一整天觉的习惯。原来沈调的生物钟是这样的。

江念期打开手机备忘录,在沙发上坐着打了半天字,备忘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她想要问沈调的问题,而十个问题里面有九个都是关于音乐的。江念期想问问他写歌过程是怎样的,还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写出那么好听的曲子的。

第二天上午,江念期买了辆自行车,想着这样以后每天早上就能跟沈调一块儿上学了。

当天晚上,也就是月假最后一天,学生们需要返校上晚自习,江念期本以为这次一定可以见到沈调,便又去楼上敲了一次门,结果屋里还是没人回应。

她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但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

沈调不光没有上当天的晚自习,而且之后半个月的时间里,江念期都没有再看到沈调去上课。

在走廊路过一班教室时见不到他,下晚自习回家时也见不到他,直到第二次月假都要开始了,江念期终于憋不住了,便主动去找一班的班主任苏老师打听。

“苏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您。”

被江念期叫住时,苏老师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惊讶,因为他根本没想过江念期会主动来找他。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耐心地看着江念期道:“什么问题呀?你说。”

看到苏老师温柔的模样,江念期开口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是这样的苏老师,我就是想问您一下,自上次月考之后,沈调是不是就一直没来上过课?”

苏老师点了点头:“对,他身体不舒服,找我请了病假。但一开始只请了两天,后面又往后延了好几次,这次确实是请了挺久的。”

听到这个消息时,江念期人都傻了,此时的她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年纪轻轻的音乐天才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却患有严重的先天性疾病,平时在学校上课时,也隔三差五地要请假去就医,简直是天妒英才!

江念期越想越放心不下,放学后,她换了条裙子,买了些自己觉得好吃还比较清淡的食物,拎着一堆慰问品便火急火燎地上楼敲沈调家的门去了。

江念期并不确定沈调到底在不在家,她原本想要是沈调还不在家的话,就找吉他店老板要来他的联系方式问候一下。可她才敲了一下,面前这扇紧闭已久的门居然就打开了——江念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门根本就没锁。

江念期犹豫了一下,在门外问了一声:“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屋内没人回应,她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身子往里看,只见屋里光线昏暗,避光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客厅内的电视还亮着,闪烁着微弱的光线。

听到有声音传来,江念期愣了片刻,又敲了一次门,可里面还是没有人回应。她下定决心,小心地伸手将门推开,才发现少年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发丝凌乱,此时正拿着手柄在玩游戏。

看到沈调在家,江念期安慰自己这不算擅闯。她拎着带来的食物走了进去,然后转身把门虚掩上,恢复成一开始的样子。走到沈调身旁后,她蹲了下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问道:“你身体好些了吗?苏老师说你生病了。”

尽管光线昏暗,但沈调看起来不像是病了,他像是完全将自己封锁在了小世界里,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而他现在也比之前更不喜欢搭理别人。

虽然江念期通过网络认识“他”已经很久了,但说实在的,现实中,两人只见过几次面,最深的交情不过是半个月前一起吃了顿饭,之前在吉他店里见面的时候,他俩连话都没说两句。

没等到沈调的回应,江念期只能抬头看向其他地方。江念期觉得沈调家里的味道有些奇怪,她嗅了两下,起身看了一圈,发现餐桌桌面上和地上的某些角落里还有一些没吃完的外卖,那些不好闻的味道大概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这些我都帮你扔了吧?”江念期看向沈调。

靠着沙发的少年还是直直地盯着屏幕玩游戏,也不说话,江念期见状便找了个塑料袋,把垃圾分好类,统统带到楼下扔掉了。

扔完垃圾上楼后,江念期看到,沈调已经没在玩游戏了,头靠在沙发边缘,手柄也扔在地上,屏幕上显示着“游戏结束”的字样。

江念期路过电视去拉窗帘,却没能拉开。她找到自动窗帘系统的开关,研究之后,把避光模式关闭,窗帘便自动往两边收了回去。接着她又将阳台的落地窗打开通风,都弄完之后,这才回到沈调身旁,整理好裙子,蹲在了他旁边。

“沈……”江念期本想直接叫他名字,可又碍于眼前这个人的“互联网身份”那层厚厚的滤镜和光环,觉得直呼他的大名有点不尊重对方。于是,想说的话在嘴边转了好几个弯,她最后选择直接省略称呼,问道:“你身体好了的话,打算什么时候去学校?”

不知是问得直接,还是她的话终于戳到了沈调心里的某个点,进屋这么久,少年总算回应了她,语气却是恹恹的:“不想去。”

“为什么?不上课你打算做什么?是……”

“是要开始专心创作音乐吗”这句话还没问出来,沈调就又坐直了。他把游戏手柄捡起来按了一下,手柄轻微震动后,他又玩起了游戏。

江念期见他不说话,便抱着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守着他。她的目光偶尔落在少年身上,时不时地看着他操作着游戏人物过关。但他并不熟练,不像是经常玩游戏的,不仅游戏人物一直在死,过关时间也抓不准,就连技能都放得不流畅。

她以前经常和沉默一起玩游戏,沈调现在玩的这个游戏刚好她玩过,看到沈调一直卡在同一个地方,她实在有点受不了,伸手把他手里的手柄一把拿了过来,一脸认真地操作着,干脆利落地就把沈调始终过不去的那道关卡给过了。

江念期把手柄递回给他,问道:“你玩游戏的时候都想什么呢?”

对方似乎以为她要骂他,目光有些凝滞。但江念期只是单纯好奇,她又问了他一遍:“你是在想这个游戏真好玩,还是在想这个游戏怎么这么难?”

沈调收回视线,没有接话,只是接着她的游戏进度,控制着小人继续往前跑,这次他玩得顺畅了很多,可没过多久,又卡在了另一道关卡上,但他没有一再硬过,试了几次过不去,就又把手柄递给了江念期。

江念期接过手柄,操作几下就通过了。

两人就这么配合着玩了一会儿后,沈调突然起身去了另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儿,他又拿出了一个手柄,然后把刚才玩的游戏给退出去了:“玩个别的游戏吧。”

他看着屏幕开始选别的游戏,都是双人的,江念期也没拒绝,他要玩她就陪他,反正明天放月假,她有时间。

“你倒是买了挺多游戏卡的。”江念期见他挑来挑去,开口问道,“你平时经常玩游戏吗?”

“不太玩。”沈调的卫衣帽子皱巴巴的,还是往外翻的状态,江念期看到后不禁皱眉,快速帮他整理了一下。

沈调下意识地想躲,可身体才侧过去一点,对方就已经弄好,并又和他拉开了距离。

两人就这样一起坐在地上玩游戏,一直玩到天色渐暗,就连夕阳的浓橙色余晖都即将被厚厚的夜幕掩盖,而原本刮进屋内的暖风也慢慢多了几分凉意。

“我饿了。”江念期一直盯着屏幕,眼睛有些干涩发酸,她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揉了几下眼睛,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柄控制着游戏里的小人前后移动,“沈调,什么时候吃饭?”

他没说话,直接拿起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然后递给了她。江念期接过手机后看了一眼,是外卖界面。她倒也没意见,可翻来覆去地浏览了一遍后,没看到有什么是她特别想吃的。

“不想吃外卖,你做饭给我吃。”这一下午,江念期别的没看出来,倒是看出沈调是个软性子。他这人就是表面看着冷,但其实脾气挺好的。

“不想做。”沈调淡淡道,但即便是被江念期使唤了,他也没生气。

江念期把手柄放下,站起来一把拽住了他的卫衣帽子,想把他拖起来:“走吧,跟我去买菜,我要吃新鲜的。”

但沈调一直操控着人左右乱转,就是不肯把注意力挪开。江念期拽了一会儿,拿他没辙,索性直接躺到沙发上,背对着他嘀咕:“好饿,要我承受这种饿不如让我去死,沈调不给我做饭,我不想活了。”

“点外卖。”沈调又看了她一眼,说道。

江念期直接抬手捂住了耳朵:“我不,我就要吃你做的饭。”

沈调叹了口气,把游戏手柄放下,起身去了卫生间,不久后里面传来了冲水的声音。

少年开门出来的时候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卫生间门口,那双冷淡的眸子远远地和躺在沙发上的江念期对上了视线:“得去买菜。”

江念期连忙坐起来,整理了下裙子,小跑着到他身后。尽管她连菜市场在哪里都不知道,但她还是成功撺掇着沈调去给她买菜做饭了。

今天外面的风不算特别凉,吹到皮肤上给人的感觉很舒服。看他状态还是不太好,江念期没忍住又关心了一下:“今天的风还挺舒服的,出门走一走,你有没有感觉心情都舒畅了很多?”

走在前面的少年没有搭话,只是低头走着路,卫衣领子处露出一截干净白皙的后颈,看起来沉静又脆弱。

如果不知道沈调就是自己崇拜了这么多年的“低音”,江念期肯定不会在他面前自讨没趣,也不会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但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她对沈调的态度就慢慢发生了变化——她会忍不住担心他,忍不住去想他到底为了什么事情不开心,还会忍不住地想要依赖他。

因为就是这个人创作出来的曲调,不知曾在多少个日夜里抚慰了她的内心。江念期对他好奇,所以也不忍心看着他再这样独自消沉下去。

“你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她又问了一句,沈调依然没有回应。江念期摸了摸鼻子,只好就此偃旗息鼓。

菜市场下午六点半就关门了,两人到的时候大门已经上了锁。

沈调见状便转身去了一家生鲜超市,江念期跟在他身后,心里憋了好多话没说。走到蔬菜区时,他突然转头看向她:“要吃什么?你自己拿。”

江念期原本还有些闷闷不乐,听到他突然开口对自己说了这句话,她这才开心起来,原本垂下去的嘴角也勾了上去:“好。”

江念期在拿自己爱吃的食物之前,都会先问一句沈调吃不吃,但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不喜欢的食物,她想吃什么他都能做。二人称完重去收银台结账时,江念期连忙解锁手机要递上付款码,沈调却直接掏出了现金。

江念期看着拿出一沓现金的沈调,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出门还带现金呀?”

她从很久以前就已经离不开手机了。自打父亲去世、母亲消失后,她对电子产品有着极强的依赖,吃饭、认路,以及生活中遇见的困难统统靠手机帮自己解决。所以,当初王朝义说不让她把手机带去学校时,她有种强烈的不安感,哪怕不开机也必须揣在身上才行。

“嗯,习惯带钱了。”沈调淡淡回道。

他付完钱,顺手把菜都拎走了,江念期找他要他也没给。她两手空空,突然有点受不了他这种细节上的照顾——明明是她耍赖让他做饭给她吃,可他答应之后不仅没再抱怨,还处处照顾着她,把一切都处理好了。

可能是想得太入神了,江念期在过人行横道时没注意看车,虽然是绿灯,但有辆要转弯的车以为她会避让,便完全没有要减速的意思,她差点就要被车撞到,好在沈调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出神的江念期,把人直接给拽了过去。

江念期被拽到沈调身边,鼻腔里瞬间充斥着他卫衣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她看向沈调,只见沈调微皱着眉看着那辆疾驰而过的车,神色有些不悦,她感觉自己耳朵好像有些发热,连忙挪开了视线。

回到家后,沈调就开始做饭,江念期也在厨房里帮忙。

吃饱喝足,沈调独自去阳台吹风发呆,接着又去了卧室,不久后里面隐约传出了淋浴的水声。

江念期看了眼时间,打算回家,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她就听到他放在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一直弹出新消息的提示音。

江念期有些好奇,没忍住看了一眼,可她没想到他的微信聊天窗口就大大咧咧地挂在桌面上,一个女生正不停地给他发消息,而消息内容则让她十分震惊。

沈调洗完澡,用毛巾擦着一头湿发走到客厅的时候,刚好看到江念期呆愣在沙发前,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电脑屏幕。

沈调见状,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江念期抬头看着眼前头发凌乱的少年,回过神的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她真的被那个女生说的话吓到了,在跟沈调对视时,她还处于震惊的余韵中:“对不起,我……”

沈调却没太大反应,他坐到沙发上,拿起游戏手柄,又开始打游戏了。

见对方不说话,江念期尴尬极了,她想起沈调微信里那个女生的头像,两条俏皮的麻花辫似乎和她印象中的某个女生重叠上了,她耐不住好奇,开口问道:“你是加了上次在吉他店给你送信的那个女生的微信吗?”

沈调闻言,脸上表情变都没变一下:“是,她在纸上写了一个微信号,让我加她。”

江念期抱着膝盖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沈调,少年的侧脸被电视屏幕投射出的冷光淡淡地染上了一层光晕,整个人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一时间她看得有些出神,心想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加上他的微信呢。

沈调玩着玩着又卡住了,他自然地将手柄递给江念期,但江念期还在抱着膝盖出神,没接。沈调随手把手柄放到一旁,拿起电脑,看了眼那个女生发来的信息,直接给她拨了通语音通话过去,不一会儿,对方接通了,听筒里传来女孩子的声音:“喂?”

沈调语气冰冷,说话直接:“我觉得你不该给我发那些信息,你要是再发,我就把这些聊天记录打包发给你父母了,我记得他们来报课的时候,留下了联系方式。”

电话那头的女生似乎愣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沈调见对方没回应,直接把电话给挂了,又将那个女生给拉黑了,然后把添加新好友的界面打开,把电脑递到江念期面前。

江念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抬眼看向他,迟疑片刻,说道:“你要加我?”

沈调点点头:“嗯。”

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输了进去,点击“搜索”之后,便出现了自己的微信名片。江念期发送好友申请后,又马上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击通过了申请。他的微信头像是他用干净修长的手挠着黑白花猫下巴的照片。

“你养过猫吗?”江念期觉得这张图不像是网图,便问了一句。

“养过几年,有天我不在家里,它自己开窗跳出去了。”沈调把电脑放回沙发上,然后起身坐到地板上,拿起游戏手柄再次挑战那个关卡。

“跑了?”江念期问道。

“摔死了。”沈调说到这里的时候,手上操作失误,他定了定神,“这里是八楼。”

江念期见他这次死得比前几次都要快,于是主动伸手从他手里将手柄给拿了过来:“我帮你。”

沈调没说什么,专注地看着江念期利落流畅的操作,她这次又是零失误过关。随后她将手柄还给了他:“你回学校吧,我买了辆自行车,早上可以顺路一块儿去上课。”

“不想学了,反正也考得不好。”沈调接过手柄后把游戏存档,随手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了颗糖吃,又把沙发上她之前盖过的那条毯子拉下来盖在身上,顺势躺在地板上蜷缩着,像是想睡觉了。

江念期看着少年清瘦的身形,坐得离他稍微近了些,出声安慰道:“不是这样的,你明明也考得很好。”

“不是第一名就没意义。”少年闷闷地说。

“怎么没意义?”江念期不解。

“不说了。”沈调不想跟她聊这个话题,直接用毯子蒙住了头。

江念期看他露在外面的一缕湿发还在往下滴水,道:“你洗完澡最好把头发擦干一点,不然容易感冒。”

他不说话,江念期想起下午在他家的柜子里好像看到过电吹风,于是起身把吹风机找了出来,又拽来一个插板,通上电,开了个弱风,对着他的头把能吹到的地方吹了吹。

“沈调,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不开心,但一直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说完后放下吹风机,叹了口气,“我先回去了,你回卧室睡吧,快入冬了,睡在地板上到了夜里还是有点凉的。”

江念期隐约感觉到沈调可能对她拿走他的“年级第一”这件事有些意见,可她从来不会刻意放水,因为这是不尊重对手的表现。而且她也不觉得低音会是需要别人放低姿态来哄着的男生,她相信她一直尊敬的音乐人不会软弱到这种地步。

就在她起身要走的时候,少年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角:“上次的曲子,能不能再给我弹一遍?”

江念期转头往后看,发现对方身上的毯子已经滑到了腿上,人也坐了起来。

“嗯……那用一下你的吉他?”江念期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想了下他说的究竟是哪首,直觉告诉她,应该是他生日那晚她给他弹的那首《A Flower》。

“就在那边的角落里。”沈调说完,就又恢复了懒懒的状态,仿佛之前买菜做饭的模样只是江念期的一个幻觉。

她走过去把吉他拿了过来,试了试音,然后在他的旁边坐下,弹起了《A Flower》,熟练程度半点不比沈调本人差。

沈调坐在地板上,后背靠在沙发边缘,他没有看江念期,而是将视线落到了面前还在待机状态的游戏屏幕上。客厅内的光线很暗,亮着的光源一共有两处,一处是电视屏幕,一处是餐桌灯,之前吃饭的时候忘记关了。

他闭上眼睛听着江念期弹曲子,感觉整个人的情绪都平缓了不少。

“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别人不喜欢我是他们的问题,跟我没关系。”

弹奏到尾声的时候,沈调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江念期闻言,手里动作一顿,动听的旋律也戛然而止。她转头看着他,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伸手揉了揉额前的头发,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不少:“后来我才知道,别人心里会讨厌我其实都是有理由的,确实是我不好。”

江念期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她抱着吉他:“你别这样说,喜欢你的人肯定更多,而且一定有很多人都在支持你。”

“可我不在意他们。”沈调低着头,说话声音很小,“我在意的人讨厌我。”

“你别这样,你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很容易被别人影响的。”江念期在劝沈调的同时其实也是在劝自己,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她特别在乎姑姑和程佳峻对她的看法,结果后来两边都没能抓住。现在熬过了那段时间,她反而浑身轻松,觉得自己能跟全世界斗争,谁都不怕。

对方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江念期这才发现沈调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尽管表情还是很漠然,可红了的眼眶却半点作不了假。

她整个人都蒙了,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居然把他弄哭了。

江念期突然想起了经常被自己弄哭的弟弟,她犹豫片刻,有些生疏地靠近,伸手摸了摸少年柔软蓬松的头发:“后天去上课吧,不要闹别扭。”

她有些僵硬,还是沈调先放松了下来,没有拒绝这种温暖。

江念期很难描述自己这一刻的感觉,以前她只能通过网络了解他,关注他发布的新曲和偶尔几条很快就会删掉的个人动态,但现在她居然在安慰他。

“我有点困。”沈调开口说道,“你能不能在这儿陪我,等我睡着了再走?”

“什么?”江念期才放松下来,就立马又被他的这句话整得浑身一激灵,她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大,便把语气放温和了许多,“你睡不着吗?”

“我这段时间每天最多只能睡四小时,一直在失眠。”沈调回道。

“好吧,那你快点回卧室去睡觉吧。”江念期说完这句话后又想起了那个雨天,她在吉他店里第二次看到他的时候,老板好像也是这样照顾他的。当时她心里还在想这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像只懒惰的猫。

但她不喜欢猫,她更喜欢小狗。

可当真正面对沈调脆弱的一面时,江念期却发现自己没办法不管他。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低音从未开通过社交平台,平时也极少分享自己的生活状态,就算是发了他也会很快删掉,因为有些时候,他内心敏感脆弱得就像个孩子一样。

能创作出那样情感细腻的音乐,她也早该想到他会是这样敏感的性格。

沈调听她的话起身去了卧室,江念期也跟着一块儿进去,找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守着沈调休息。

卧室里没有开灯,她只能透过门缝中溢出的一些光线,勉强看清屋内的摆设。

书架上面有很多书,角落的桌子上有两台电脑,从一些小物件的摆放上就能看出来,他的卧室收拾得非常整洁干净,可能这才是他状态正常的时候会有的模样。

江念期不知道沈调到底睡着了没有,她一直在无所事事地打量他的屋子,很久很久。

次日早上,江念期醒来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逐渐回神后,江念期洗了个澡,在吹头发时,文安琪打来了电话。

她关掉吹风机,接通电话:“喂。”

“念念,今天放假吧?下午带着弟弟去动物园玩会儿可以吗?他总说想见你。”

江念期今天确实没什么事,便同意了,挂掉电话后,她又打开了吹风机,开始吹垂在胸前的湿发。

吹完头发,江念期用牛奶泡了点燕麦片,吃完就出门了。

一路上江念期都在想昨晚发生的事,走进继父家的别墅后,正在搞卫生的刘姨抬头朝她笑了笑,江念期刚和她说完话,就注意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于晴和另一个女孩。

于晴拿着手机正在玩游戏,而那个女孩则上下打量着江念期,时不时还俯身凑到于晴耳边窃窃私语,江念期都不用猜,一看就知道是在说关于她的事情。

江念期没有理会她们,直接往于睿的房间走,刚要敲门,她听到身后传来了女孩清脆的声音:“江念期,你过来一下。”

江念期停下脚步,转头看了那个陌生女孩一眼:“怎么了?”

“哎呀,你过来。”她还在朝江念期招手,江念期的目光落到了女孩旁边的于晴身上,于晴连头都没抬一下,显然是不想搭理她。

江念期没过去,她觉得这女孩没安好心,不等女孩开口,她先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把录音模式打开了,然后开口回道:“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说。”

“真的?那我可就直说了!”那女孩朝江念期笑了笑,把手搭在了沙发靠背上,“我叫姚贝,在学校里还挺有名的,你应该也听过。我觉得你以后还是不要回来比较好,晴晴很不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江念期听完,眉头皱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不好意思,你的名字我没听说过,请你不要自我意识过剩。另外,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我妈跟我弟都在这儿,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有意见就憋着,要不然你走也行。”

听到江念期的话,于晴侧过头远远地看了她一眼,江念期也毫不畏惧,直接与她对上了视线。双方的目光都冷得像是能蹦出冰碴子似的,僵持不下,最后还是于晴先开了口:“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这个家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从小到大都住在这里,我朋友来或不来,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那我来或不来,也轮不到你说了算,你觉得所有人都得围着你来转吗?”江念期直接驳了回去。

于晴闻言,直接站了起来,她放下抱枕走到江念期身前,一张清秀的脸此刻却格外有攻击性:“你算什么?上次你在学校被人污蔑的那件事是我做的,你还真以为这里是你家啊——”

于晴话还没说完,江念期就直接抬手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事发突然,于晴直接往后退了几步,摇摇晃晃的,有一瞬间几乎没站稳。

江念期看着还没缓过神来的于晴,把手机录音关了,又按下了播放键,把于晴说的话重复放了两遍。

“于晴,你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那个小公主吗?”江念期一边说话,一边朝于晴走了过去,江念期这会儿像极了正在迫害公主的反派人物,“你以为你赢了,可你想过我妈为什么不追究吗?因为这样才能让你爸对我愧疚,对你失望。”

于晴被她说得目光都呆滞了。江念期停住脚步,站在于晴面前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定你爸还会认为这件事是你妈妈教唆你的,这样的话那他们就更没有可能复婚了。”

她说完便转身去了于睿的房间,准备带他去动物园。

过了一会儿,于晴脸上出现了后知后觉的惊慌,姚贝也被江念期刚才的模样给吓到了,她连忙走上前去揽住了于晴细声安慰。江念期带着于睿出门的时候,正看到于晴坐在沙发上小声啜泣。

江念期带着于睿在动物园里玩了一天,傍晚时分又送他回了家,甚至还留在别墅吃了晚饭。

饭后,司机把江念期送回了家。回家后,江念期便开始洗澡,洗完没多久,文安琪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大概意思就是于晴又去告状了。

她刚想说自己录了音,文安琪就表明自己已经处理好了,她们吵架的时候刘阿姨就在旁边打扫卫生,于晴承认是她先用话戗的江念期,可她后面争论的重点却都放在了“他爸爸是不是真以为这主意是她妈妈给她出的”上面。

江念期不知道该说于晴什么才好,以前她只是觉得于晴被家里惯坏了,单纯脾气不好罢了,可现在她觉得,于晴似乎还有点拎不清。

挂断电话后,看着阳台外面的万家灯火,江念期叹了口气,她本想着再做点练习题,可现在却突然没了那份心情。

她突然间觉得父女吵架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于晴还有爸爸。

第二天,江念期一早就爬了起来。

两节课的时间很快过去,大课间的早操结束之后,江念期原本准备一个人回教室,可她在往回走的途中无意间看到了沈调。

江念期没想到他还挺听劝,本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才走到他身后不远,就看到他的身旁有一个正在跟他说话的女生。

那个女生的侧脸很眼熟,江念期很快就想了起来,那正是昨天才对她冷嘲热讽过的于晴的小姐妹——姚贝。

江念期想要上前的脚步瞬间顿住了,她没再往前凑,打算转身走另一边,可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让开!”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冲她说的,四下环顾之后,才发现一颗篮球马上就要砸到她。

“没事吧?”

她顺着声音抬眼看过去,发现沈调不知何时发现了她,还及时把她给扶住了。

她收回目光,缓了两秒,总算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沈调扶住了她,但刚才把她推开帮她挡球的人还坐在地上,正在用拇指擦拭着鼻子流出的鲜血。

这球的来势是真的猛,要是砸到了她的脸上,估计现在坐在地上流鼻血的人就是她了。

那个男生扶着地想要爬起来,江念期见状连忙挣开沈调走到了他面前,伸手想要搀扶他,可他不要她扶。江念期仔细一看对方的脸,这才认出这是跟她闹过矛盾的学习委员——肖然。

打篮球的男生一脸愧疚地过来道歉,看到肖然都流鼻血了,连忙过去拦住了他:“同学你还好吗?实在是对不起,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不用,我没事。”肖然默默起身,捂着脸就要走。

“看不出来学委你还'讳疾忌医'啊,你鼻血都止不住了。”江念期见状,顾不上一旁的沈调,直接拽着肖然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那个打球的男生也连忙把球递给了身旁的朋友,小跑着追上去,跟着一起去看情况如何。一时间,只剩沈调还站在原地,他转头望着江念期拽着肖然的那只手,过了很久才收回目光。

姚贝在一旁看着江念期几人走了,又来到沈调面前,开口说道:“帮她干吗?她这人心眼特别坏,她昨天回家看她弟弟的时候,不仅特意嘲讽于晴,甚至还动手扇了于晴一巴掌。”

沈调侧目看了姚贝一眼,目光冷沉:“你敢当面跟她说这话吗?”

姚贝一愣,没反应过来沈调这是站在谁那边说话的。她还没回话,就又听他说道:“不敢跟她说就别来跟我说。”

沈调说完就大步离开了,只剩姚贝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今年才上高一,只是一年不见,沈调的性格就和初中时不一样了。

医务室内,校医让肖然止住鼻血再走,而江念期就靠在药品柜前陪着他。上课铃早就响过了,那个打球的男生已经离开,江念期还专门让他去二班找老师,帮他俩请个假。

肖然留着板寸,头形好看且轮廓硬朗,细看之下,很有男子气概。江念期有点无聊,一低头又看到了他脚上穿的鞋,发现还是上次脱了胶的那双,眼下像是已经补好了。她想了想,问道:“你脚多大?”

肖然捂着鼻子看了她一眼,说道:“四十三码,怎么了?”

“没怎么。”江念期摇摇头,顺手把鬓角的碎发给捋到耳后,“想知道你的脚是有多大,才能把鞋给穿成这样。”

“这跟鞋码有什么关系?”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鞋,换了个坐姿,把脚往后挪了挪,隐没在床下的阴影里,说话声音也比平时小了很多,“买的都是合适的尺寸。”

见她突然换了个话题,肖然一怔,反问道:“她怎么得罪你了?”

“昨天去我妈那边吃饭,这人说我。于晴还自曝了上次来学校污蔑我的那人就是她找的,这事是不是跟姚贝也有关?”

大概是没想到江念期会跟他说这些事,肖然迟疑片刻后,也对她说起了他知晓的一些事:“她跟于晴以前就是一个学校的,那所学校是小初高一体化办学。后来,于晴考到市三中,她也跟着考了过来,她嘴挺甜的,学校里那些稍微有点名气的学生她都认识。”

“哦。”江念期应了一声,开始低头抠手。

肖然见状又问道:“你在学校的群里吗?她经常在群里发消息。”

“好像在,上次扔我作业本的人把我拉到了一个群里。”江念期闻言抬起头,拿出手机开机后,打开社交软件,让肖然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群。

“是这个。”肖然点了点头,又问她道,“你号码多少?我加你。”

“加我?你想干吗?”江念期没反应过来,心直口快地问道。

“你病得不轻,不加了。”肖然翻了个白眼,捂着鼻子转过头。江念期见状乐了,把自己的微信号念了出来:“记住了吗?要不要我再念一遍?”

他直接把她刚才报的那串数字和字母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问了她一遍:“是这样吗?”

“是是是,学委厉害,这么复杂都能记住。”江念期故意逗他,直接给他鼓起了掌。

肖然没抬头看她,只是拿开堵鼻子的纸,看了眼上面的血,然后把纸给扔掉了。

“不流血了,回教室上课去吧。”

晚自习,江念期埋头默默地写作业,班里没人跟她说话也有好处,至少不会分心。

投入做一件事情时,时间就过得飞快。下课铃响时,还有很多同学依然坐在位子上学习,江念期随手将卷子往桌斗里一塞,起身离开了教室。放学时正是走廊上学生最多的时候,校园里也热闹了起来,处处充斥着聊天的声音以及奔跑下楼的脚步声。

江念期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校门外站着一个少年。

校门口光线昏暗,沈调坐在自行车车座上,两条腿笔直修长,还露出了一截脚踝,在深色校服裤子的衬托下看起来很白。

江念期不确定他在这里做什么,但路过他的时候还是跟他打了声招呼:“沈调,你不回去吗?”

他抬眼看向她,却没有说话。

江念期有些疑惑,她转头看了一圈周围,这时正好有两个学生结伴走出来,商量着要去前面的小吃摊买点吃的,路过他们时,还将目光投了过来,像是好奇他们在做什么。

江念期莫名地有些心虚,伸手摸了摸鼻子,又转过头,道:“那我先走了。”

沈调总算开了口,然后骑上车,慢悠悠地向前。虽然他骑得很慢,但平衡保持得很好。

江念期小跑着跟了上去,他没骑多久就又停了下来,推着自行车和她一起步行。

江念期的目光落到沈调扶着的自行车上:“我不太清楚自行车要停在学校哪里。”

“那明天一起去学校,七点走。”

“好。”

道路旁有车流经过,在路灯的映照下,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随着前行的步伐,时不时还会有长短变化,但一直都相隔不远,有时还会重合上。

进小区后,沈调先去了趟车棚,把自行车锁好。江念期在一旁等着他一起上楼,在他锁车的时候还给他指了一下自己新买的那辆自行车。

沈调的状态好了许多,江念期已经完全找不到他前天那种坐在地上玩游戏的颓丧模样了。

两人一块儿进了电梯,江念期按了七层,顺手帮他按了八层。电梯很快开始运行,江念期开口问道:“你怎么来找我一起回家了?”

“不可以吗?”他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