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激素

夜已经深了,蒙蒙细雨绵密落下,印度的新德里市区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黑纱下。

市区主干道的公交车站有些老旧破败,时值深夜,周围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唯有一个打着伞的女人站在路灯下,灯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

十分钟后,一辆公交在女子面前停下,打开的车门发出吱嘎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女人缓步走上公交车,手中的伞也同时收起来,露出一副清雅秀丽的面容。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四十岁上下,但穿着一身素色旗袍,将她窈窕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那张只画着淡妆的脸,柳眉琼鼻,娟秀雅致,就仿佛款款从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

女人刚刚走上公交车,数道炽热的视线就迫不及待落在她身上。那些目光像是贪婪饥饿的狼,急切的想要将猎物撕碎,吞吃入腹。

车子颠簸着启动,车厢内灯光暗下来,也将那些贪婪的欲望隐藏在黑暗中。

随着车子慢慢驶入偏远的郊区,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少。在一条荒芜偏僻的公路旁有一个破旧的公交站台,这里时常无人问津,连公交车司机都常常忘了它的存在。然而,穿旗袍的女人却站了起来,用流利的英语要求下车。

公交车的刹车被缓缓踩下,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再度响起。女人拿着伞不紧不慢地走向晃悠悠打开的车门。

旗袍下摆长到脚踝,可是开叉高度却到了膝盖以上,款款走动的时候,两条修长美丽的腿左右交叠,白生生的宛如脂玉豆腐般展现在车里仅剩的几个男人面前,就像是最浓烈的催情药,刺激着他们本就沸腾的欲望。

咕咚,有人咽了口口水,身体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当女人的手扶着门沿准备下去的时候,终于有人扑过去,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粗鲁又急切地将她拖回来。

车子的发动机熄火,公交车门却被关上,司机的眼中和那些被欲望控制的禽兽一样燃烧着炽烈的火,手脚并用从驾驶位爬出来。

车上传出混杂的声音,有粗重的喘息、兴奋的低吼、还有嚣张的咒骂,不过这些混杂的声音只持续了几分钟,就被一声声惨叫和闷哼取代。

大约一刻钟后,公交车门发出“啪”一声响再度打开。

穿着旗袍的女人从车上缓缓走下,白皙纤瘦的手腕上落下了一道青紫的抓痕,宛如白璧微瑕,说不出的刺目。但她却毫无所觉,只是微笑着撑开伞,身影依旧雍容美丽,缓缓消失在黑夜的细雨中。

公交车中一片死寂,车厢灯打开着,却忽明忽暗,映照着四个男人**的身体。他们一个个双目紧闭,口吐鲜血,身上的衣服被剥了个精光,手脚缠绑在一起,摆出一个又一个丑陋又滑稽的造型。

* * *

“静娈姐,没想到会是你送药剂过来。从机场过来这一路上一定很辛苦吧?”

微笑说话的年轻男人实际已经三十几岁了,却有着一张不容易显老的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憨态,看上去仿佛才二十出头,特别引人好感。

此时他穿着一身白大褂,脸上戴着黑框眼镜,将娃娃脸的稚气遮掩了几分,一身“白衣天使”的打扮让人更想要亲近和信赖。

曾静娈将湿漉漉的雨伞挂起来,伸手慢条斯理地抚平了旗袍上的褶皱,才微笑道:“小罗你就不要笑话姐姐了,要说辛苦也是留在这里跟踪实验进度的你更辛苦。”

罗医生正要说话,突然看到曾静娈手腕上的青紫,他脸色眸色沉了沉,“静娈姐,你受伤了。”

曾静娈不以为意道:“来这里的公交车上遇到几只不老实的畜生,没什么,只是看着严重,其实不过是淤青而已,一点都不疼。”

罗医生叹了口气,拉住曾静娈进入医疗室翻出一管药膏,修长的手指沾了药,按在青紫的淤痕上慢慢揉搓。酸楚热烫的感觉从手腕处传来,让曾静娈微微蹙起秀眉,发出低低的闷哼。

罗医生的手势放轻了一些,一边数落道:“静娈姐你是不是又心慈手软了?那些想要碰你的肮脏东西,也没有处理掉吧?你和静姝姐老是这样,我会很担心呢!”

曾静娈收回滚烫的手,用另一只冰凉的掌心捏了捏才笑道:“姐姐我怎么说也大你十来岁,哪轮得到你这小鬼来担心我?对了,这一次要做的实验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千里迢迢跑来印度,这里我们没有人脉,出了事情会很麻烦吧?”

罗医生不满地撇了撇嘴,起身用湿巾擦干净自己沾了药膏的手才道:“因为这个实验若是在国内做一定会引起大动**,我们现在可不能太高调引起他人注意。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样触目惊心的实验,在这里本就一直有人在进行,只是目的和方式与我们不同罢了。我们的参与为他们提供了更先进的技术,这些人对我们可是非常欢迎的呢!”

曾静娈脸色微变,连罗医生都说触目惊心?她沉声问道:“到底是什么实验?”

罗医生推了推眼镜,动作看上去很成熟很精英,可是勾起嘴角一笑,整张脸又显得特别稚嫩,“静娈姐你在这方面不擅长,我简单给你解释一下这个实验的过程、原理和想要达到的效果,静娈姐你有哪里听不懂的就打断我,我会给你详细解释的。”

说着,他拿出几份资料,对着曾静娈缓慢却条理分明地解释起来。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而且从头到尾脸上都挂着温和的微笑,可曾静娈却是越听越心惊,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道:“小罗,你确定要做这样的实验?这会不会太过分了?那些人可都是无辜的啊!”

罗医生轻叹道:“我就知道静娈姐知道后会心软,所以一开始才不想让你和静姝姐参与的。不过静娈姐你有一点说错了,我们的所作所为并不过分,反而对那些无辜的人来说,可能是一场救赎呢!”

曾静娈欲言又止,秀美微蹙,显然并不赞同罗医生的话。

罗医生将资料都收起来,轻轻晃了晃曾静娈带来的药剂,才缓缓道:“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让疯狂和灭亡提前来临罢了。”

“连日来,印度德里发生多起小规模性侵、暴力事件。因未造成严重影响,当地警方进行了隐瞒。事件爆发后,引起全国民众强烈不满……”

顾倾从厨房端着早餐出来,见宋淮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电视上播放的新闻,似乎很入迷。

看到电视播放的内容,顾倾皱了皱眉,拿起遥控器换到另一个台。主题沉重的新闻瞬间变成了其乐融融的巴拉巴拉小魔仙。

宋淮抬头望向他,顾倾轻咳了一声,难得地有些尴尬,索性把电视关掉,“一边用餐一边看电视对消化不好。”

宋淮撇撇嘴,看在眼前香甜的蛋糕面子上,不打算跟他计较。至于那个电视新闻,他刚刚看了几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唔……算了,反正跟他没关系。印度什么的,离他四千多公里呢,太远了。

顾倾看着少年埋头苦吃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这个小孩子,有些时候真的很好养活,连点脾气都没有;至于另外一些时候嘛……顾倾想起那些不堪的经历,笑容微微扭曲了一瞬,转身返回厨房去收拾了。

“请问,顾倾是在这里打工吗?”一个粗哑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从院子里传来。

宋淮转头,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的男人站在玄关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在一尘不染的地毯上踩出来的印迹,一脸不知所措。

见宋淮望过来,他更加慌张,连连道:“对……对不起,我马上脱鞋……”

刚刚扯掉鞋子,就有一股难闻的脚臭味弥漫在空气中,男人涨红了脸,羞窘得恨不得立时有个地洞能钻下去。

宋淮奇怪地看着这个欲进不进的男人,很是莫名其妙。

“叔叔,你怎么来了?”从厨房出来的顾倾看到来人也是一脸诧异。

“顾……顾倾,你真的在这里啊!”看到他,男人几乎是喜极而泣,“我,我只记得你跟我说过是在这片别墅区当管家,我……我找了好久,一家家问过来,总算,总算是找到你了!”

顾倾擦了擦湿漉漉的手,一边解下身上的围裙,一边往门口走去:“叔叔,别愣在那里,进来坐下再说吧!”

“不,不!这怎么可以?”男人慌乱摇头,“你看我身上这脏的,少爷家的家具都是高档货,一尘不染的,我进去,岂不是全给弄脏了。”

顾倾脚下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刚刚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正含着勺子巴巴望着他的少年,嘴角抽了抽。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闯进这别墅时看到的比垃圾场好不了多少的场景……那和高档、一尘不染有一点点沾边吗?

顾倾轻咳了一声,拿出一双拖鞋让男人换上,强硬地把人拽进来,嘴上笑道:“叔叔放心,弄脏了我也会整理干净。”

男人被顾倾强硬按在单人沙发上,却是手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放,紧张地视线不停瞟向宋淮,生怕他一个生气就把自己赶出去。

宋淮确实有些生气,丢掉快被他舔穿的勺子和空空的纸杯,蔫蔫道:“我去实验室了。”

说完,也不等顾倾反应就蹭蹭蹭上了楼。

男人慌张道:“顾倾,这位少爷是不是生气了,我就说你不该拉我进来的,我们去外面找个饭馆说话多好?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脾气都不好,更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惹急了万一把你开除,甚至找人打你一顿怎么办?”

顾倾摸了摸鼻子暗道:他要打自己一顿用的着找人,光那些电流攻击,自己都“享受”过多少回了?

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淡淡道:“叔叔放心,宋淮脾气很好,不会随意发火。倒是叔叔你今日特地找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听到顾倾的问话,男人一下子将宋淮抛到了脑后,神情也变为极度的慌张和担忧,“顾倾,这一次你……你一定要帮帮叔叔,叔叔只有姗姗这一个女儿,她如果出事了,我和你婶婶也活不下去了,你可一定要救救她啊!”

男人名叫顾永福,是顾倾的亲叔叔,他结婚三十几年,如今也已经年近六十,却只有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儿,名叫顾珊珊。因为是唯一的掌上明珠,顾永福夫妻对这个女儿很是溺爱,哪怕家境一般,对女儿的要求却几乎百依百顺。比如顾珊珊喜欢旅游,尽管费用昂贵,夫妻俩还是拼命节省,宁愿自己吃一个月的咸菜也要让女儿得偿所愿。

顾永福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悔不当初,“早知道出国旅游是那么危险的事情,我打死都不会让她去。这个月初的时候,她跟我说,要跟着其他背……背包客去完成什么深度游。出发前,我和她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每天给我们来个电话或短信报平安,可是,她却很敷衍,嫌我们烦。”

“接下来几天,她每隔两三天还是会给我打个电话,最近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她说她在尼……尼什么,对了,尼泊尔。可是距离上一次联系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我和你婶子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任何消息。打电话给她一直是关机,短信和微信也没有回复。我们想了很多办法,甚至辗转找到了和姗姗一起出去的人,可是对方说,姗姗在很早的时候就和他们分开走了,他也不知道姗姗去了哪。”

“顾倾啊,叔叔我真的是没办法了,你以前当过兵,做过主管,路子广,叔叔现在能求的也只有你了!”

顾倾微微蹙起眉头,没有说话。

顾永福却以为他不愿意帮忙,眼中的希望慢慢变成了绝望,最终都化为无限的后悔与自责。

他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叔叔知道,你被诬陷为杀人犯那次,是叔叔和婶婶对不起你,我们该死,我们狼心狗肺……可是,可是叔叔我只有姗姗这一个孩子,我求你看在我们之间这点血缘上,看在姗姗叫了你那么多年哥哥的份上,救救她吧!”

时间才刚刚过去一年,顾倾当然不会忘记自己被冤枉为杀人犯后,叔叔、婶婶和小堂妹那让人寒心的态度。

顾倾知道叔叔家穷,也知道婶婶有些尖酸刻薄爱贪小便宜,叔叔唯唯诺诺在家中毫无地位,可他总以为那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缺点。

然而,在他被当做杀人嫌疑犯抓起来的时候,婶婶却为了霸占爷爷留给父亲的祖产向警方作证他从小性情阴郁、有暴力倾向。在他被保释出来后,婶婶更是带着律师上门,骂他玷污顾家门风,逼迫他签下转让祖产的文书。

还有从前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甜甜喊哥哥,让他帮忙买礼物的小堂妹,在知道他是杀人嫌疑犯后,那满是厌恶和畏惧的神情,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顾倾长久地沉默着,顾永福则跪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几乎背过气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拉起来,“叔叔你报警了吗?”

顾永福点了点头,哽咽道:“警方已经联系了尼泊尔那边的大使馆,他们确认姗姗从尼泊尔出境去了印度。然后警方联系了印度那边,却没有找到人,只让我们等……等消息,可是我真的很担心。这几天我和你婶子时常做噩梦,梦到姗姗向我们求救,让我们快一点!”

顾倾问道:“叔叔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顾永福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查过资料,知道找国外失踪的人,要自己过去才有一线希望能找到。可是我和你婶子中文字认的都不多,更别说英文了,我们从来没有出过国,也没有护……护照,我们更没有钱去国外找人。网上说,时间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顾倾,我知道你从小聪明,英文说的比姗姗都好,以前也经常去国外出差。你是见过市面的人,还当过兵,身手那么好,根本就不怕有危险。叔叔求你去一趟印度,帮我们找找姗姗好不好?”

顾倾再度沉默下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顾永福哆嗦着手,从怀中拿出一份捏的皱巴巴的文件,还有几个本子,颤声道:“这是你当初让渡到我们名下的财产,我……我和你婶子还没有去做公证,现在就把它还给你。叔叔也知道这根本就算不得补偿,但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擦了把眼泪,“所以我和你婶子写了一份保证书,只要你把姗姗平安救回来,我们愿意为你做牛做马一辈子。将来你结了婚,生了孩子,我和你婶子也会无偿帮你来带。顾倾你……你看看这份协议,上面有我和你婶子亲笔的签名,我们还按了手印的。”

顾倾接过顾永福递过来的纸,那张纸皱巴巴的,因为沾染过汗渍而边角微微卷曲,上面的字歪七扭八分外难看,甚至文辞都不是很通顺。可是这短短几行字,却写尽了一对父母对女儿最深挚的爱。尽管那样的爱并不是给自己的,尽管这些人曾让他寒了心冷了血,此刻看着这薄薄一张纸,他却也没办法不动容。

* * *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顾倾缓缓走进去,“少爷,中饭要端上来吗?”

宋淮“嗯”了一声,头也没抬,手上拿着根像焊接棒一样的东西忙碌个不停。

顾倾犹豫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下楼。

在顾倾离开后,宋淮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看着门口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来。

顾倾准备好了餐盘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本该在实验室的宋淮坐在了客厅沙发上,腿上还放着他那黑乎乎不起眼的笔记本电脑。

“你怎么下来了?”顾倾没办法不惊讶,刚刚他上楼的时候,明明发现宋淮的操作才刚刚开始,以从前的经验看没有个半天他绝不会从实验室出来。

宋淮理所当然道:“因为你有话跟我说啊!我刚刚做的东西精密度太高,要集中全部注意力,要是你一会儿在实验室里跟我说,导致我制作失败了怎么办?”

顾倾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跟你说?”

宋淮眯着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倾叹了口气道:“好吧,我确实有话要说。少爷,我想向你请五天假。”

“五天?”宋淮的眉头一下子皱地死紧,脑中自动换算一天等于六顿甜点,五天也就是他要错过三十顿甜点,这让宋大教授怎么能高兴地起来,“你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要五天那么久?难道你不知道,主仆契约规定,你最长不能离开我超过七天吗?”

顾倾怔了怔,这才记起自己和宋淮身上还“绑着”这么个东西。他不由伸手摸了摸左耳上的耳钉,心中暗道:最长不能离开七天,若是超过七天呢?难道这个耳钉会给自己惩罚?应该没有那么变态的技术吧?

“我的堂妹在印度境内失踪了,叔叔求到我的面前,希望我能去印度把堂妹带回来。”

宋淮打断他:“可是我觉得你并不喜欢你那个叔叔啊!”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让他进屋,还要答应他的请求去做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宋淮觉得许多人的思维都很难理解,有些复杂的感情更是让他莫名其妙。

就比如说蒋越对宋明中,宋明中对阿青和宋明好,总是那么口是心非、百转千回,让他这颗能高速运转的脑袋一思考这些事情就面临当机。

顾倾看到宋淮眼中毫不遮掩的迷惑,苦笑一声道:“是不喜欢,但有时候就算不喜欢也不得不去做。人就是这么虚伪却又感性的动物。少爷你的智商和情商统统给了专业知识,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不懂也是正常的,其实我也希望你这辈子都不必懂。”

宋淮被他这一番话给绕晕了,听得更加迷糊,随后又有些不爽,总觉得顾倾是在嘲笑自己傻,“就算你去了印度又如何,我看到过印度地图,至少也有两百万平方公里,就凭你一个人难道能在五天内找到你的堂妹?”

突然,他的声音一顿,腮帮子微微鼓了起来,很是不爽地看着顾倾。

顾倾却是微微笑了起来,走前几步,在他面前蹲跪下来,“所以,我找少爷不仅仅想要请假,也是希望少爷能帮我这个忙。我这里有姗姗在国外用的手机号和微信号,少爷能帮我定位她最后开机的位置吗?”

七天后,凌晨五点四十,手机铃声叮铃咚隆响了起来。

傅清平在**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脑袋上,想要假装自己没听见,可是偏偏那铃声却越来越响,宛如魔音一样穿透他的耳膜直往他脑袋里钻。

“啊啊——!!”他大叫一声从**蹦起来,满脸阴沉的拿过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号码。

很好,只要不是局里的紧急电话,他非骂死这个扰他清梦的家伙不可!

“喂,你最好不是推销的诈骗的没事恶作剧的,否则我保证你下半辈子都会后悔打这个电话。”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傅警官?”

傅清平一愣,总觉得这声音虽然陌生,却似乎在哪里听过,“你谁啊?”

对面的回答言简意赅,“宋淮。”

“宋淮?宋淮?”傅清平抓着头发,晃了晃脑袋,“宋淮是哪个?我有认识叫宋淮的人吗?”

突然,他的声音一顿,猛地瞪大了眼睛,“等等!你是……溧阳市那个宋淮?制作流动电子蜂那个宋淮?收了顾倾那个倒霉蛋的宋淮?解决了美容院毁容事件的宋淮?”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随后响起少年不耐烦的声音,“你有完没完,我就是那个宋淮。你来我别墅一趟,我有事想找你帮忙。”

“等等,我有什么……”

嘟嘟——!

傅清平瞪大眼,看着已经回到待机界面的手机,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小子,以为自己和那个脑子坏掉的顾倾一样是他的奴隶吗?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自己会去理他才有鬼了!

四个小时后。

傅清平坐在宋淮的别墅里,一边目瞪口呆地打量这个到处是灰尘、外卖盒,脏的跟垃圾场一样的客厅,一边暗暗吐槽自己犯贱。

没错,他最终还是过来了,主要是这个叫宋淮的少年前两次留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神秘,太诡异了。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样的人背后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又会有何事需要自己帮忙。

傅清平握着一个空空的茶杯,轻咳了一声道:“你连招待客人的热茶都没有吗?”

宋淮茫然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茶杯,半晌才开口:“你可以自己去倒。”

他又不喝茶,根本不知道这屋里有没有茶杯茶叶。

“饮料呢?再不济白开水?”

宋淮一边操作电脑,一边不在意道:“饮料喝完了,矿泉水厨房里有一大桶,你可以自己去倒。”

傅清平捂了下额头,又看一眼脏的已经有苍蝇嗡嗡乱飞的客厅,“我记得顾倾现在是你的管家吧?他都不打扫一下的?”

宋淮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露出一双黝黑清澈的眼睛。

可傅清平总觉得自己从这双眼中看到了幽怨,“顾倾说最多五天就会回来,可是现在已经七天了。”

“什……什么意思?顾倾不在?他去哪了?”

宋淮歪头想了一下,“印度,德里市。”

“他去印度做什么?”

宋淮皱着眉头,又想了一下才道:“顾倾叔叔来了,让他帮忙找人,我替他定位到那个人在印度德里市。他说五天就会回来,又准备了七天的食物,都贴了标签,可是七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连我给他的卫星电话也接不通。我查了那个卫星电话消失的位置,从两天前就没有移动过。”

宋淮的叙述有些颠三倒四,抓不住重点,但傅清平还是听懂了,神情有些凝重,“你怀疑顾倾出事了?”

宋淮摇头,“顾倾死了或者重伤了,我都会知道。至少现在他完好无损。”

“那你找我来做什么?”

“请你陪我去印度找顾倾。”

听到少年平静的话语,傅清平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让我陪你去印度?等等,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陪你去啊?”

宋淮抬起头,目光凝在他脸上,半晌才慢条斯理道:“因为蒋越的电话打不通,其他人我都不认识。顾倾临走前说,让我不要随便找其他人,有事只能找蒋越。如果事情紧急却联系不上蒋越,就找你。你的手机号就是他留给我的。”

“顾倾让你找我?”傅清平提高了音量,“为什么?我跟他很熟吗?”

宋淮微蹙着眉,努力回忆了一下,“他说,你是个好警察,会为人民服务的,而且你以后还想从我这里拿到折扣产品。还有就是,比起找其他人暴露底细,你知道的反正已经够多了,所以找了也没关系。”

说完,宋淮还有点不放心,趴到茶几上从一团乱糟糟的便签纸中拿出一张,看了一眼才松了口气,“我果然没记错。”

傅清平表情僵硬地站起身,走到那堆便签纸中,一张又一张看起来,越看,他的神情越是诡异,嘴角都隐隐抽搐起来。

“我准备了七天份的食物,还有不容易坏的饼干,不要独自出去购买食物。如果一定要买,就打外卖电话,下面的号码是一间比较干净的中餐馆,老板人很和气,同意送饭的同时帮你带一份隔壁的甜点。”

“吃完的外卖盒记得丢到别墅外的垃圾桶,不然会招虫子。”

“这几天里没有人拖地,绝对不可以赤脚走路,实验室门口、楼梯、大厅厨房,我全都准备了拖鞋。”

“如果七天以后我还没有回来就找蒋越。”

“也许有紧急情况找不到蒋越,你就打这个电话,是上次来过我们别墅的傅警官。他是个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一些你的底细,也想要你发明的东西,可以让他照顾你几天……”

傅清平抬起头,看着对面眉清目秀的少年,目光说不出的怜悯。

这小子看着聪明又灵秀,年纪轻轻智商那么高,都能发明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流动监控电子蜂了,没想到在生活自理方面却比三岁小孩还不如。

照这些纸条上写的,要是顾倾一直不回来,那个叫蒋越的也联系不上,眼前的少年还真有可能把自己给饿死。

果然上帝打开了一扇门,就会给关上一扇窗吗?

他站起身道:“既然顾倾让我照顾你几天,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假期不多,留在溧阳市肯定是不行的,要不你跟我回家住几天,一直等到顾倾回来?”

宋淮摇头道:“你没听明白我的话,我要去印度找顾倾。”

“为什么?你不是说他现在没事吗?”

事实上傅清平也不相信顾倾会有事,顾倾这家伙的身手好到没边了,整一个深藏不漏,生死相搏的话三个他都不是这家伙对手。恐怕是在印度遇到了什么麻烦,一时脱不开身,无法联系宋淮吧。

宋淮郁闷道:“因为顾倾不能离开我身边超过七天,七天后,他就会……生病,十五天后,他会痛苦不堪。时间更久一点,他很可能会死。”

傅清平难以置信道:“你在开玩笑吧?你们是梁祝吗?还分开就会死!”

宋淮从沙发上跳下来,赤脚踩在满是灰尘和油污的地板上,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我从来不开玩笑的!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少年越说越是愤懑,还带着委屈,“顾倾走以前,我警告过他,但他也跟你一样,以为那只是个玩笑。还有当初签订主仆契约的时候,我也提醒过很多遍,我从没有过任何欺骗和隐瞒。如果他死了,那也是他活该!”

傅清平张了张嘴,又闭上,对上宋淮那双比水晶还透彻明净的双眸,一时间他竟然无法去质疑这话中的真实性。

难道,这是真的?宋淮手上有什么黑科技,能让顾倾真的成为他的仆人?主仆契约一旦签订,顾倾就不能离开宋淮身边太长时间,否则就会死?

等等!等等!这信息量太强大太诡异了,他需要缓缓。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不去找顾倾,顾倾又不回来,他就会死?”

宋淮紧抿着唇瞪着他,不想说话,看他的目光像在看白痴。

房间里一阵死寂,宋淮以为他仍旧不信,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脸上满是忧虑和烦恼。他低头轻轻踹了沙发脚一下,闷闷道:“主仆契约会在仆人死亡后自动终止,我不会有什么损失。可是……可是顾倾死了,那些甜点就再也没有了,还有很多、很多东西,很多声音都不会再有。我……不想他死。”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傅清平,“我一个人没办法去陌生的地方,蒋越又联系不上,你陪我去找顾倾好不好?”

那双比黑曜石更剔透澄净的眼中,带上了一丝与少年格格不入的恳求。

傅清平想起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他身上就带着那种与整个世界疏离开来的骄傲与肆意,仿佛他天生就是世间的中心,所有的荣耀与辉煌都应该围绕在他身上。

可是这一刻,他却显得那么卑微、那么脆弱、又那么渺小。

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微微一滞,想也没想就脱口道:“好,我陪你去!”

话一出口,傅清平就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好什么好啊!那可是出国啊,至少得四五天吧,光是批请假条和出境申请单,都得烦死他!他是哪根筋犯抽了,才会答应宋淮啊!

傅清平付了钱,从出租车上下来,顿觉一阵热浪伴随着嘈杂的声音和刺激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他几乎想要晕厥过去。

入目是一条热闹到让他目瞪口呆的街道,视线所及之处乌压压的全是密集的人头,除了人,还有汽车、卡车、突突车、人力车,甚至连牛、狗都有。各种他听不明白的声音交汇成强大的声波攻击,刺激着他的耳膜。街上的每一个缝隙都被挤得满满当当,他甚至有种自己要穿过这条街只能从天空飞过去的错觉。

出租车的司机探出头来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傅清平自认英语水平还是不错的,却完全听不懂,甚至不确定对方讲的是不是英语。

但司机的面部表情和手舞足蹈,还是完美表达了他的意思。傅清平连忙从后车厢取出行礼,又从后排座位上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拖出来,司机等不及他一句完整的道谢,油门一踩就扬长而去。

“宋淮,醒醒!”傅清平摇晃着依旧闭着眼的少年,“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一路上车子开的那么颠簸摇晃,我都快吐了,你居然还睡得下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张开嘴,哇的一声吐的满地都是,就连傅清平的鞋子上也沾染了一些呕吐物。

他们如今就站在德里非常著名的月光集市旁边,气温至少有三十八摄氏度。集市上的气味在热量的蒸发下飘**在空气中,黏糊糊臭烘烘的,本就熏得人作呕,如今再加上宋淮这一吐,傅清平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第一百零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心软答应陪宋淮来什么印度。

但是看着宋淮脸色苍白,虚弱又可怜的模样,他的同情心立刻又盖过了这种埋怨,“没事吧?喝点水缓缓?我带了不少蜜饯,还有避暑药,等到了酒店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起来就好了。”

宋淮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刚刚吐过,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带着委屈,看着说不出的稚嫩青涩,又惹人怜爱。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可发出的第一个音节沙哑的吓人,连他自己都愣了愣,随后就抿紧嘴不愿再说话,眼圈似乎都更红了些。

看少年如此模样,傅清平连最后的一点不满都抛到了脑后,他一个人拖着个硕大的行李箱,拽着摇摇欲坠的少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穿过了月光集市,来到订好的酒店。

登记入住后,宋淮显然累到了极点,只喝了点水,吃了点酒店附近打包的食物就沉沉睡了过去。

傅清平却站在窗口,望着远处突兀的红色圆顶建筑,神情有些恍惚。

自己就真的跟着宋淮到印度来找顾倾了?可是茫茫人海,就算确定了大致位置,又岂是说找就能找到的?不说时间够不够,就连沟通交流都是问题。

一想到这些,傅清平就说不出的头疼,他打算等明日起来,还是先去大使馆询问一下情况,至少让大使馆的人帮忙请个翻译也好啊!

然而,让傅清平措手不及的是,还没等他确定好寻找顾倾的方案,第二天早上,宋淮却发起了高烧。

* * *

“宋淮!宋淮!你怎么样?天哪,怎么那么烫,你不会给烧傻了吧?”

好吵,真聒噪,就和蒋越那个烦人鬼一样,顾倾说话的时候就总是慢吞吞的,从来不会叽叽喳喳,吵得人脑壳疼。

宋淮皱着眉头吃力地睁开眼,却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扭曲,好容易才看清了眼前的人,脱口就是三个字:“你才傻!”

傅清平嘴角抽了抽,“还能开嘲讽模式,至少没变傻子。幸好我带了退烧药,先起来吃点东西,垫了肚子才能吃药啊!”

宋淮摇摇晃晃地从**爬起来,傅清平买来的食物已经摆在桌上,刺鼻的香料味道夹杂着油烟气扑面而来,一点都不好闻,更让人没有丝毫食欲。

宋淮嫌恶地撇开头,不愿意吃。昨晚那点食物已经是他用了十二万分的毅力,才强迫自己塞下去的了。

但面上他还是沉下脸道:“你不吃饭没有力气,回头怎么去找顾倾?难道我千里迢迢陪你来印度,就是看你在**躺尸,还要像老妈子一样照顾你?更何况,你不是说顾倾不能离开你太久吗?你在这里多耽搁一天,顾倾就越危险,你就不怕他真的死了?”

傅清平每说一句,宋淮脸上的线条就紧绷几分,神情说不出的怨怼委屈,但最终还是拿起筷子,勉强自己把难吃的食物塞进口中。

看着少年艰难咀嚼吞咽的模样,傅清平松了口气。

他以为服下退烧药后,再好好睡上一觉,到了下午宋淮就应该痊愈了。谁知到了中午时分,宋淮的高烧却越加凶猛,上吐下泻,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汗浸湿了,昨天还苍白的脸今天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

可是,他却还在不停打着寒颤,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冷得受不了。

这一下,傅清平是真的慌了。宋淮并非是简单的水土不服或者中暑,他的病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严重。

偏偏这里并非国内,他拿出手机查了半天,却连家近点的医院都找不到。最后还是在酒店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才找到一家距离酒店大约四五公里的小诊所。

诊所很是破旧,上方一台泛黄的吊扇急速转动着,不时发出吱嘎的声响。大概因为是诊所位置太偏僻的关系,里头只有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看上去凶神恶煞。见傅清平抱着宋淮进来,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就自顾自不再理会。

傅清平只当他们也是来看诊的,也没在意,让医生替宋淮量了体温,开了药,就将昏睡的少年安置在长椅上,匆匆赶去付款。可当他付款回来,却看到那几个男人围在宋淮旁边,扯掉了他身上的外套,粗粝黝黑的手正在他脸上和身上摸来摸去。一边动手动脚,一边嘻嘻哈哈说着什么,哪怕听不懂语言也能听出他们口气中的**与猖狂。

“你们在干什么?!!”傅清平爆吼一声冲过去将人推开,盛怒之下甚至直接喊了中文。

那几个男人骂了几句脏话,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语气吊儿郎当的,眼中却满是凶狠。

其中一个光头男甚至伸出手来,又要往宋淮的脸上摸去。

傅清平脸色一寒,单手扣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折,男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随后被他一个过肩摔甩在地上。

几分钟后,诊所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赶来,就见一个年轻瘦高的东方男子一脸不耐地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在他的脚下躺着四个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的壮男。

傅清平冷哼了一声,也没有跟诊所的人打招呼,抱起依旧昏迷的宋淮径直离开。

诊所工作人员打了个哆嗦,脸上满是犹豫,最终却不敢反驳,进屋将傅清平刚刚填写的资料拿了出来。

* * *

宋淮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寂静而幽冷的地底。

宽敞明亮的空间中,摆放着无数的实验器材,他可以每时每刻做他喜欢的实验,可以有无数种途径来实现他的构想。

在那里他应该是快乐的,所有的仪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更新成最新款,他可以尽情享受实验,不用担心能量溢出会对周围的人造成伤害,不用小心翼翼控制实验现象生怕被人发现,不用发愁下一笔实验经费该从哪里获取。

他应该是快乐的,可是……

宋淮茫然地望向四周,这里有无数的器材,却没有甜腻的奶香,没有蒋越叽叽喳喳的吵嚷,没有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啪啪声,也没有顾倾温和催促他去休息的声音。

除了实验,他一无所有。这样真的是快乐吗?快乐又是什么呢?

“老师,我能去外面看看吗?”

“为什么要去外面呢?你想知道的,想学的,不是都能从超脑里得到吗?”

“可是,我想去看看和这里不一样的景色,那些古书上写的川流不息的人群,鳞次栉比的高楼,断裂的山脉、干涸的大海,甚至那些满目疮痍的战争遗迹,我从没有见过。”

“淮思,你真的那么想去外面看看吗?”

“是的老师,我能出去吗?”

“当然……不能。看来给你用的AlpraX还不够量啊!”

“老师——!”

“淮思,你要记住,你不需要情感,不需要欲望,那些只会玷污你的思想,让你成为外面那群自私、虚伪、肮脏又让人恶心的蠢货。你只需要永远这样干净简单地陪在老师身边就够了。”

宋淮猛地睁开眼,却感觉腹中一阵翻滚,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眼前的景物都模模糊糊的,仿佛笼罩着一层蒸腾的热气,看不真切。

他这是……在哪里?是那个宽敞静谧的实验室,还是……

“喂,我警告你,你可别给我吐在背上啊!”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彼岸,慢慢进入他的耳中,“我真是脑子秀逗了,才会答应你小子陪你来这鬼地方。你说你一男人,怎么也会遭人调戏?遭人调戏就算了,居然还来路上堵人,唉,我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说话间,宋淮感觉身体一阵剧烈摇晃,耳边却传来一阵闷哼,背着他的人连退好几步,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

宋淮的视线慢慢聚焦,看到了转身查看他有没有受伤的青年。宋淮记得,他叫傅清平,是一个很年轻的警官,有些聒噪,却很容易心软。

一个飞踢过来,傅清平连忙抬手格挡,可马上,一根棍子扫过来。傅清平当然可以躲,可他躲了,身后的宋淮就会直接被棍子扫中。

只听“砰”一声响,傅清平整个人飞出去,重重撞在破旧的墙壁上,白灰扑簌簌掉落,伴随着他额头上流淌下来的鲜血。

傅清平似乎还想再爬起来,可是身体摇晃了一下,软软倒了下去。他又试着爬起来好几次,却都以失败告终,样子说不出的狼狈惨然。

嘲讽的大笑声充斥在这偏僻无人关注的角落,几个人朝着傅清平走去,手上都拿着胳膊粗细的铁棍。

另外几人则嘻嘻笑着,朝宋淮走过来。为首的光头男手腕上绑着绷带,**的胸膛肌肉纠结,慢慢靠近时视线落在宋淮身上,眼白处泛起诡异的猩红,棕色的瞳仁深处则满是凶残、暴戾与兴奋的光芒。

宋淮没有点亮语言天赋,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叽里呱啦说些什么,他的目光忍不住朝傅清平看去。

那个年轻警官的身影被慢慢淹没了,唯有灰色旧墙上的那抹鲜红如此刺目,刺目到让他像是吃到了变质的甜点一样,说不出的窒闷难受。

宋淮皱起眉头,轻声呢喃:“早知道就不订立主仆契约了,真的好麻烦。可是再麻烦,我也不要你们死。”

男人以为宋淮在哭泣求饶,哈哈笑着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只是,手还没有碰到,以宋淮为中心的位置突然有一道耀眼的白光亮起,无声无息,却笼罩了一大片区域。

围着傅清平打算下手的几人察觉不对回头看来,就见宋淮身前的那几人呆呆站立着,仿佛化成了石像。

他们大声喊了一句,问同伴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等来的不是回复,而是一声接一声砰砰倒地的声音。

宋淮撑着墙壁,一点点挪移着身体让自己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傅清平所在的方向走去。

明明看上去是个再羸弱不过的少年,那些五大三粗还拿着铁棍的男人却露出惊悸又恐惧的神色,不由自主往后退却。

宋淮从他们身边穿过,期间因为双脚无力,甚至还软了膝盖,抓着其中一人的手臂支撑自己的身体,好容易终于来到傅清平身边。

傅清平的意识已经几乎丧失,半个脸都糊着血和灰尘,他迷迷糊糊看到宋淮的身影,干裂的唇微微开合,只能说出微弱而低哑的几个字,“跑……宋淮,快……快跑……”

宋淮郁郁道:“我自己都跑不动,更别说带着你。”

他转身面对那些觉得没有危险,又慢慢围拢过来的人。

粗壮的铁棍轻轻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重的咚咚声,像是示威,又像是给自己壮胆。

一只笔筒型模样的“手电筒”被他握在掌心,手指在金属表面上轻轻摩挲了一阵,终于找到了按钮的位置。

按下的一瞬间,依旧无声无息,却有一道比普通手电筒亮千万倍的白光再次闪过,化为无数流光穿透了对面那些壮汉的身体。

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在光丝穿透身体的瞬间,这些人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包括眨眼和呼吸,随后砰砰砰,接二连三倒在地上。

而宋淮手上的“手电筒”也化为了粉末,消失无踪。

他那原本被烧的通红的脸庞,在这一刻变得煞白,紧接着双唇一张,哇的吐出一口血,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淅淅沥沥的雨丝从密布的阴云中落下,雨势慢慢变大,化为倾盆,汇成涓流,将地上的泥沙和血迹统统冲走,也带走了一些不为人知,也不能为人知的东西。

宋淮是在一阵诱人的甜香中清醒过来的。自从顾倾离开后,他已经有许久没有闻到过这样新鲜的甜点香味了。

“宋淮,你终于醒了!”

宋淮一睁开眼,就看到傅清平惊喜的神情。只不过他如今鼻青脸肿,额头上还绑着绷带,表情一大就痛的龇牙咧嘴,怎么看都不像是惊喜更像是狰狞。

宋淮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却努力一字一顿道:“甜点,我……闻到了。”

傅清平一阵无语,“我就没见过九死一生醒来第一时间不是关心自己病情,而是想着甜点的。命都快没了还吃什么甜点?”

宋淮暗道:命快没了,当然更要多吃点,否则岂不是亏大了。只不过实在没力气说那么多字,只得撇了撇嘴表达不满。

傅清平都要被他气乐了,只是还不等他说话,身后就传来一个温和悦耳的男子声音,“你如今刚刚退烧,身体太虚弱,再加上长时间没有进食,最好先喝点粥垫垫肚子,然后再吃甜点。”

宋淮愣了愣,男子的声音并不熟悉,可是这温和的语调,还有那循循善诱的口气,都让他有种顾倾回来了的错觉。

他抬头看去,却很是失望地看到一个陌生男人。

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穿着白T恤西装裤,鼻梁上驾着黑框眼镜,打扮的很是成熟稳重,可那张有些孩子气的娃娃脸却衬得他青涩稚嫩,甚至有些可爱。

傅清平道:“这位是罗医生,和我们一样也是J省的,这几日刚好到这里开一个医疗研讨会。这回我们两个真是多亏了他相救,才捡回一条命。没想到罗医生年纪轻轻,医术却那么高超!”

听着傅清平的夸奖,罗医生笑的有些腼腆,“只不过是恰好路过,手上又有对症的药罢了。更何况,傅先生的伤也不重,随便一个赤脚医生都能治好。至于这位宋小弟,倒还真幸亏发现的早,否则病情再恶化下去,就比较麻烦了。”

傅清平越说越气,他想起自己在瓢泼大雨中醒来,看到一地的“尸体”,吓得命都快没了。检查后才发现那些堵他们的壮汉一个都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可自己身边的宋淮却是真正的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傅清平顾不得身上的伤,抱起宋淮拼命往酒店跑,快到酒店的时候,他自己也一口气上不来,再次倒在雨水中。幸好罗医生路过救了他们。否则,傅清平可能还没什么,宋淮却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傅清平大概猜到那些壮汉应该是宋淮用什么黑科技弄昏的,他也知道,若是没有宋淮,他们两个昨日大概就交代在那偏僻的小巷里了。可知道归知道,一想到宋淮奄奄一息,口吐鲜血的模样,傅清平就感觉一阵心悸后怕。

他跟着宋淮来印度明明是想照顾他、保护他的,可到头来,他非但没有照顾好人,反倒是靠着宋淮的保护才能活下来,这让他的情绪怎么能平静下来?

罗医生端着煮的香喷喷的小米粥从厨房走出来,微笑道:“索性现在烧已经退了,人也没什么事,傅先生就别生气了。我看你也一天没进食了,不如和宋小弟一起喝点粥如何?”

傅清平闻到粥香,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几天他要照顾宋淮,再加上这里的食物实在不合胃口,根本没有好好吃口饭。如今闻到久违的粥香,顿时口水横流,难以忍耐。

“这怎么好意思呢?让你帮忙治病,提供药物,现在连饭都吃你的……”

罗医生失笑:“不过就是一点小米粥和袋装榨菜,傅先生怎么说的跟吃了我一顿满汉全席似得。如果傅先生真觉得过意不去,将来回了J省,你们回请我一顿大餐就是了。”

“好好!就这么说定了,等回了J省,我一定请你吃饭。”傅清平急吼吼地接过粥碗,狼吞虎咽吃起来,边吃边含混道,“你也别叫我傅先生了,叫我清平吧,先生先生的,叫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对了,他叫宋淮,算是我一个弟弟,你就直接叫他名字好了。”

罗医生微笑地点点头,视线落在慢条斯理喝粥的宋淮身上,“我以为所有喝粥的人都喜欢配咸菜呢!每次出国,我带的榨菜、老干妈、豆腐乳都会被身边的老乡抢光。”

傅清平连连点头,深觉遇到了同好,“没错没错,到了国外,我吃什么都不香,还就是这些东西最对我胃口。你这个榨菜味道真不错,什么牌子的,等我回去也买几包……”

傅清平笑道:“这家伙就是个怪人,嗜甜点如命。你就算摆个满汉全席在他面前,对他来说还不如一个蛋糕来的有吸引力。”

罗医生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随后低低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傅清平刚想数落宋淮几句,就见他突然眉头微蹙,手按在了自己的耳垂上。

那里有枚造型朴素,很不起眼的耳钉,飞机上刚发现的时候,傅清平还好好嘲弄了一番少年的娘娘腔。

傅清平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不由紧张道:“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宋淮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见罗医生出来,不由闭紧了嘴,摸在耳垂上的手也放了下来。

罗医生把端着的东西送到宋淮面前,温和道:“你刚醒来的时候就说闻到了甜点的味道,我想应该是这个吧。”

只见圆圆的白色碟子上摆放着几颗金黄色的小球,样子很普通,可是却散发着非常浓郁甜腻的奶香。

宋淮抽了抽鼻子,那双在喝粥时意兴阑珊的眼睛在看到碟子里的奶球时却瞪得圆溜溜的,如一只觅食的小兽。

“这是印度非常有名的一款甜品,叫玫瑰奶球。不过,外面卖的玫瑰奶球香精味太重,也实在太甜了,所以我就尝试自己做了几个。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看。”

宋淮哪里会嫌弃,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抓起一个奶球送入口中。浓郁的甜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虽然甜的有些腻人了,却还是让他空虚了好几天的味蕾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宋淮眉眼弯弯,朝着罗医生这个陌生人第一次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用过小米粥和甜点后,傅清平就要带着宋淮告辞。

罗医生住的酒店离傅清平订的旅馆很近,但档次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酒店设施豪华环境优美不说,房间里还配套有客厅、厨房和观景阳台。只是这样的酒店价格贵到离谱,傅清平一个工薪阶级怎么住的起。

罗医生却拦阻了他们,“宋淮得的是病毒性肺炎,差一点就转变为结核性胸膜炎,如今虽然退烧了,但还不能说完全脱离危险。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让他今晚留在这里打完剩下的吊瓶,我也好就近照看他的病情。”

傅清平为难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就算宋淮是病人,也不能让他老占着你的床啊!”

罗医生笑着摇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职工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看这样,宋淮是重病患,床让给他;你是轻病患,客厅的沙发你来睡,我在卧室里打个地铺……”

“别别,打地铺当然我来了!那就谢谢罗医生收留了。”

看着罗医生转身离开卧室,傅清平忍不住摇头轻笑:“这年头虽有无良庸医,更多的却是德才兼备、三观端正的好医生啊!啧啧,我果然人品一流,居然在异国他乡都能碰到这么个好医生。宋淮,人家对你那可是救命之恩,你回去后一定要记得上门好好谢谢人家!”

* * *

夜深人静,躺在**的宋淮倏然睁开眼,慢慢从**坐起来。

整个房间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耳边能听到的声音只有地铺上傅清平那微微的鼾声。

宋淮的手慢慢摸上自己发烫的耳垂,眉头越皱越紧。

片刻之后,他掀开被子站起身,一路磕磕绊绊好几次,才摸到卧室的门把手。

客厅中的光线倒是比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卧室亮堂了不少,可出乎宋淮意料的,整个沙发上空****的,并没有人躺在上面。

宋淮在酒店套间里转了一圈,依旧没有看到罗医生,只得回到熟睡的傅清平身边,轻轻推了推,“傅清平,醒醒。”

呼——呼——,傅清平睡得格外香甜,对宋淮的推搡没有半点反应。

“傅清平,我知道顾倾在哪了,你跟不跟我一起去找?……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宋淮微微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还抓住傅清平的鼻子捏了捏。

傅清平不耐的伸手拍开他作乱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的跟死猪一样。

宋淮郁闷地轻轻踢了他一脚,只得独自离开。

* * *

漆黑的夜,这一片地面因为刚刚下过的雨而显得格外泥泞肮脏。

一只脚轻轻抬起,贴在一个硕大的脑袋上,重重一踩,将那光头直接按入了水洼中。

光头发出一声惊叫,连连求饶,声音却因为呛入了泥水而断断续续无法连贯。

“昨天是你们在后街巷围堵了一个青年和一个小孩吗?”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不疾不徐,用的竟是纯正的印地语。

“是,是我们!”

“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

踩在光头上的脚猛然用力,换来一声痛苦的哀嚎。

光头男嚎啕大喊,“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看到一道白光闪过,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不要杀我!”

“白光?”上方的人收回踩在光头上的脚喃喃自语,“有什么光线能让人瞬间昏迷,却无知无觉呢?呵呵,没想到随便捡两个人都那么有意思。”

他一脚将泥潭中的男人踢开,拿出一块雪白的绢布擦了擦手,才微笑着转身离去。

此时云层被风吹散露出弯弯的月牙,清冷的银灰铺洒在这片脏乱的土地上,能看到那个光头男人睁着大大的眼睛,张着嘴,神情永远定格在惊恐绝望之下。

片刻之后,雪白的绢帕从半空缓缓飘落,落在他脸上,刚好遮掩住那张狰狞而扭曲的脸。

夜,静寂无声,却又漫漫悠长。

“顾先生,顾先生,你怎么样?”

“呜呜呜,堂哥,你别死啊!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求你别吓我啊!”

“哥哥,你终于醒了,呜呜呜,我还以为你……还以为你……”

顾倾将抱住自己的人往外扯了扯,声音虚弱道:“姗姗,你冷静点。”

一旁传来另一个女声,“对啊姗姗,你先别哭了,也别动顾先生。他刚刚受伤不轻,经不起你这样大力冲撞和拥抱的。”

一边说,一边有双手温柔地托住他的肩膀和背部,“顾先生,你试着动一动,看能不能坐起来?刚刚我看他们踹到了你的背部,你没事吧?”

顾倾挣脱对方的抱扶,撑着地面坐起身,“放心,看着严重,其实只是皮外伤而已。”

不过动作的时候,他还是皱了皱眉头,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而**了一下。

顾倾的手按在左耳耳垂上,脸色苍白,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

十日前,他向宋淮请假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一开始他是做好准备,无论能不能找到顾姗姗,他都最多只会在德里市逗留七天。倒不是因为那个主仆契约,而是他实在不放心让家里那个生活自理能力为负的少年独自生活太久。

顾倾先雇人把宋淮定位的周围地段全都找了一遍,却没有任何收获。到了第六天,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事情迎来了转机。

顾倾在居住的酒店遇到一个熟人,是当初他随宋淮去解决君悦美容院毁容事件时见过的一个女医生,名字叫艾馨。

顾倾会记得她,还是因为宋淮懒得做毁容修复实验,所以把手术方案直接交给了这个女孩。顾倾怕她会把宋淮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查了一份她的资料留底。

艾馨见到顾倾很是开心,拉着他聊了十几分钟,还要了他在这里的手机号码,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然而,让顾倾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艾馨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一片嘈杂,不时有长短不一的敲击声传来。

顾倾学过摩斯密码,所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声音代表的是“SOS”——求救信号。他的手机上有宋淮为他装的定位系统,输入艾馨的号码,很快就找到了德里市北部一座荒废了许久的寺庙。

让顾倾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在这座黑灯瞎火,残破老旧,早已被人遗忘的破庙里,竟然关了数十个少女,有外国的,也有印度本地的,甚至其中还有三个是长相清秀的少年。

这些人手上脚上都被带了镣铐,有些关在寺庙破屋中,有些关在庙后原本用来养牲畜的棚屋里。身上的衣服全都破破烂烂,**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的伤痕,形容颓丧而绝望,很明显被人虐待过。

饶是以顾倾的冷静淡漠,见到这如人间地狱般的场景都忍不住怒发冲冠,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更何况,他还在这群人中找到了自己的小堂妹顾姗姗。哪怕这个堂妹再自私任性,那也是自己的妹妹。眼看着从小千娇万宠的小姑娘,落到如今这般被关起来随意凌辱侵犯的境地,顾倾怎能不怒,怎能不恨?

然而,当顾倾寻了钥匙,准备把人全部放出来的时候,却突然感觉一道巨大的电流袭击穿他的身体,紧接着,他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丢在一辆臭气熏天的大卡车里,旁边还躺着几具早已冰凉的尸体。大卡车就停在寺庙后头,随时都会运载着他们这些“尸体”离开。

顾倾心中说不出的侥幸,那道穿透他身体的电流无比强大,足以让他心脏麻痹猝死。他还能完好地活着,只是因为平日得罪宋淮时也常遭受电击,他的身体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电流伤害。

这一次,顾倾不敢再托大,他潜伏在寺庙中慢慢等待机会,很快确认了这寺庙中的武力守备情况,还有换班时间。

顾倾诧异地发现,来这寺庙的人分为两批。一批训练有素,带着武器,甚至为首的还有枪支,他们只负责看守这里的女孩和少年。

而另一批三五日才会来寺庙一趟。看穿着应该是旧德里的贫民,他们被送进来的时候,一个个双目赤红,情绪暴躁,一看到女孩就疯狂的扑上去发泄,事后却完全没有舒爽餍足的模样,反而手脚抽搐口吐白沫,甚至当场死亡。

自己在卡车中看到的尸体,除了那些被**致死的姑娘,就是这些贫民。

随同贫民一起来的,还有穿着白衣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三个人,他们全程都在一旁观看那群贫民施暴的场面,笔下不停记录。等事情结束后,他们会带着熬过去没有死亡的贫民离开,偶尔还会带走几个长相特别漂亮的女孩。

顾倾知道自己最应该做的是继续隐忍在一旁等待机会,可是,看着眼前炼狱般的场景,听着无辜少女痛苦凄厉的哀嚎,他又如何能忍得下去?

就在顾倾控制不住要动手的时候,那群贫民中却有一人先爆发了。他双目猩红,神情迷乱,却推开了被送过来的无辜女孩,反倒是转身扑向那些寺庙的守卫,口中不停用英语喊着:“畜生!你们会得到报应的!”

这贫民的力气极大,看上去细胳膊细腿的,竟能单手举起一个高大守卫把人直接扔出去五六丈远。粗壮的铁棍,被他硬生生拗成了弯曲。十几个装备精良的守卫围着他,却被他打的节节败退,只能躺在地上呻吟,一直到第二批守卫冲进来,才将人制服。

顾倾也是暗暗心惊,看这贫民的骨骼肌肉完全不像是训练过的,可是力气和敏捷度竟然会如此可怕,哪怕自己单独对上他,都会有些吃力。

这一番变故让寺庙的守卫乱成一团,可那几个穿白衣的人却异常兴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个贫民身上,寺庙里的守卫也因为他的出现而少了大半。

庙里的大动静引来了外围守卫的注意,眼见寺庙中的女孩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顾姗姗和艾馨还跟在顾倾身后,那些守卫气的哇哇大叫,凶神恶煞的朝着三人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