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两位长辈的赏识
苏宜莲一见丈夫脸色苍白地躺在一片枯黄的荒草上,吓得双腿瘫软,被马长友和周弥生两边架着,来到了姜立坤的身边。她听马长友说姜立坤伤了腹部,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竟抱着丈夫的手、把头埋在手心里哭了起来。姜伟和姜敏一左一右在父亲身边蹲下,想把父亲扶起来。姜立坤虽然伤处疼得要命,但还是咬紧牙关,摆摆手安慰围在自己身边的人说:“你们……你们都不要着急,不碍事儿,好像只是皮外伤,回去让鉴塘给我看看就好了。”
听到姜立坤这样说,和茶姑、唐文清一起站在苏宜莲身后的阿春小声抽泣着,嘀咕道:“也不知道姑爷现在怎么样?”
“城北应该是很安全的。我留意看了一下,炸弹集中扔在城西和城南。”唐文清眼睛盯着姜家的人,轻声回答着阿春。
“城南啊?那辅元堂有没有没炸啊?”阿忠一路上都在照料姜立坤,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周家的安慰,一下子有些慌乱,转眼看着弥生问。
“忠叔,不会那么巧的。放心吧。”周弥生安慰着阿忠,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此时,没有人比他更担心周鉴塘和辅元堂的安危了。
众人歇了一会儿,听到警报解除的笛声,看到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往山下走,便也商量着准备动身。阿忠站起来,对周弥生说:“弥生,对面山坡……”
“阿忠,走吧。”姜立坤咳嗽两声,打断阿忠的话,说,“还是你来背我吧。”
一行人下了西山,急匆匆地往城里走。快进小西门的时候,姜敏看见唐荫祖搀着李月曼跌跌撞撞地走在前面,惊喜地叫道:“文清,你爸爸在前面!”
唐文清早就看见父亲了,心里正盘算怎么躲开,听到姜敏嚷嚷,急得直摆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唐荫祖回过头,看见女儿跟周弥生走在一起,忙推开李月曼,疾步走过去拉住唐文清说:“警报一响,爸爸就到处找你……你呀,天天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以后恐怕也就只能开个药铺啦!”
唐文清本来就不像姜敏那样开朗,而且毕竟是个大姑娘,这一路跑警报,连惊带吓,原本就有些六神无主;猛地在人群中看到父亲对李月曼小心备至的样子,想起他对自己母亲的无情,心里更是难过;再被父亲当着朋友们大的面训斥,一时间,委屈得眼泪直往下掉。
茶姑却不管唐文清的心情,她只是听出了唐荫祖话里对周弥生的嘲讽,忍不住站出来,指着唐荫祖说:“开药铺怎么了?你是铁打的还是铜铸的?你生了病不进药铺么?”
一见茶姑抬手,姜立坤、周弥生都想到了她那骇人的袖弩,立即都被吓住了,唐文清也不由得“噌”一声站到了父亲身前,瞪着茶姑急得说不出话来。
唐荫祖大概没有想到茶姑会对他来这一手,愣了一下,似乎也猛然想起了茶姑的袖弩,一手将唐文清拽到身后,一手指着茶姑说:“你,你把手放下!”
与此同时,苏宜莲也惊叫了一声:“茶姑!”周弥生则直接跑过去抱住了茶姑。
“你这是做什么?”茶姑仰头问周弥生。
“我……”周弥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怕你伤了我。茶姑,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哥哥茶朴的份上,我不会叫警局把袖弩还给你的。你自己以后小心点儿,不要动不动就乱放箭,更不要随便在昆明城里惹乱子。我告诉你,如果再有下一次,就算你是茶朴的妹妹,也没有人能救你!”唐荫祖说完这番话,心情大好,转脸对唐文清说,“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跟我回家?!”
马长友和姜伟等人听了唐荫祖这番话,都如同吃了苍蝇,心里难受,嘴里却说不出什么来,可茶姑却像没有听到似的,脸红红的,不吭声。
周弥生没有听到茶姑的声音,低头一看,茶姑还软在自己怀里,便连忙把手松开。
此刻和茶姑一样默不作声的,还有姜立坤。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睡着了、或者根本就没把唐荫祖这个同学放在眼里,他一直伏在阿忠背上,没有抬头。
“先去我家!”周弥生看着姜立坤,对姜伟说,“你和长友回姜家去看看,那边要是被炸,就别再回去了;要是没炸,就等我爹给舅舅看过伤之后再说。”
一拨人于是不再说话,穿过日机轰炸后乱哄哄的街道,急急忙忙地回了姜家;另一拨人急急忙忙地直奔周家老宅,把姜立坤抬进了前院周鉴塘的小诊室。
这个小诊室是21年前建周弥生满一周岁生日那天开张的,附近的人家要是有什么头疼脑热,不方便去城南的辅元堂,就会来这里找周鉴塘看看。
“这是在哪里上的药?”周鉴塘在解开姜立坤腰上的布条、撩开他的衣衫,弯下腰,仔细看了看伤口,又闻了闻敷在伤口上的药之后,轻声问。
“爹,这药有什么不对吗?”周弥生有些紧张。
“不,这药非常好!我行医40年,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创伤药!”周鉴塘说着,指给周弥生看,“你舅舅的伤口不仅没有再出血,更没有感染,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就在收敛了。暂时就保持原样吧,明天我叫老杜安排人,带着药上门去给立坤换。哦,对了,你们还没告诉,立坤这是在哪里敷的药?”
“是茶姑在西山采的。”就在周弥生回头的工夫,姜敏已经把茶姑推到了前面。
周鉴塘看看姜立坤腰上的布条、再看看茶姑,问:“你懂医术?之前怎么没有听你爹说过啊?”
“周伯伯,我……我哪儿懂医术啊,我不懂的。那样的草药,我们山寨到处都是,谁打猎被伤着了,扯一把嚼一嚼,敷在伤口上,很快就好了。这没什么稀奇的,茶马山寨,谁都晓得的。”茶姑光着一条胳膊站在周鉴塘面前,有些不好意思。
“快,去给茶姑拿件衣裳!”周鉴塘吩咐站在床前的姜玉秀。
姜玉秀第一次看见自己文质彬彬的哥哥伤成这样,也被吓懵了,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春婶,把你的衣服借一件给我吧。二太太的衣服太金贵了,我穿不起。”茶姑悄声对阿春说。
“好。”阿春不停地点头,“只要你看得起,随便穿就是。”
“我们一起去。”姜敏一手拉过茶姑,一手拉过阿春,出了诊室,往西园走去。
看着茶姑远去,再看看一直盯着姜立坤的周弥生,周鉴塘长长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