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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格本以为苏迟说的“下次”很快就会到来,但和她期待 的不同,苏迟并不殷勤。除了偶尔给她发一张鹿角蕨的照片,告诉她会好好养着它之外,大多数时候对话框都是安静的。

楚格心里攒着火气又无处释放,只好转头向桑田吐槽。

“这人好奇怪,搞什么欲擒故纵啊?”

听懂了来龙去脉,桑田做出了犀利的评价:“所以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的男人,老端着,装出一副心事重重,伤痕累累的样子,好像全世界他最孤独。害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心疼得不行,最后就上了他们的当!”

楚格像是被人戳了脊梁骨一般心虚起来, 硬着头皮辩解:“我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姑娘。”

桑田哈哈大笑:“你还不是啊, 一杯咖啡就搞得你小鹿乱撞了。”

楚格没控制住情绪,瞬时神色阴沉,垮下脸来。她不该跟桑田说这件事,平白无故给自己招来一番嘲笑。

桑田看到楚格的脸色变化,连忙转移了话题:“你最近和晓茨联系了吗,她怎么样?”

“晓茨啊……”楚格顿时忘了刚才的不快,她有点儿内疚,“我也有一阵子没和她联系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改天我去看看她。”

晓茨和她们俩同校不同专业,毕业后去了车程一小时的邻市工作。楚格不了解晓茨具体的工作内容,只知道她很忙,经常在微信上说着说着话就不见了,等她再回复已经过去了几小时。

深夜里,楚格偶尔会看到晓茨发朋友圈。有时是抱怨几句暗无天日的加班,但很快就删了,似乎不想留下负面情绪的痕

迹。有时只是一张照片:路灯,雨后的小水坑,结冰的树枝,躲在绿化带里的小猫和刺猬。

时不时地,楚格会评论一句“你要照顾好自己”之类的 话,更多的时候,她只是默默看着,什么也不说。晓茨所经历 和承受的一切,许多人也都经受着,楚格很了解其中的艰辛、 疲劳和委屈,那不是在朋友圈发泄几句就能够抵消的。正因为 如此,楚格明白无论留言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也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反而只佐证了语言的苍白和无力。

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个连自扫门前雪都要耗尽全力的时代。

辞职快一个月了,楚格还没有找到适应新生活的节奏。记 得第一天早上,她醒得比闹铃还早,但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就清醒了 ——今天不用去公司。

准确地说,她以后都不用再去公司。

某种意义上,和苏迟相处的那两小时成为楚格从“过去” 跳出来的缓冲气囊,接住了她的惶恐和失落,让她觉得暂时无 业的人生也不见得一定会滑向深渊。生活没那么糟糕,石子铺成的路边说不定也会生长出小花小草。

正因如此,苏迟后来的冷淡才会引发她的羞耻感,好像只 有她一个人把那天的相遇正经当成一回事,似乎她觊觎了某种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一早应该明白,如果不想失望,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任何希望,这个道理放在任何人任何事上都是成立的。

楚格发觉,虽然工作的压力消失了,但虚无感却乘虚而入,她现在有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为了遏制住这股自怜自艾,也为了打发时间,她跟着桑田瞎混了一阵。也正是在这段日子里,她惊讶地发现桑田的社交圈子大得夸张,桑田的大多数朋友她都不认识, 一个礼拜下来吃饭的人几乎没重复过。

在欢闹喜乐的氛围里,楚格细细回想了自己的朋友圈子,有点儿好笑,除了几位关系尚可的前同事,在外地的晓茨,就只剩下桑田。

原本挤在桑田的饭局里一起吃喝玩闹也不是什么坏的选择,大家都是很有意思的年轻人,也都很热情,相处起来其实蛮开心的。问题就出在楚格自己藏不住心事,非要向桑田倾诉和苏迟那天的“约会”,结果不但郁闷没得到纾解,还被桑田拿来当玩笑调侃。

桑田讲话一向直率,没有任何恶意,但楚格还是敏感地觉得自尊心有点儿被刺痛。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她知道桑田说的是事实,无可辩驳 ——他们确实只是一起喝了杯咖啡而已。苏迟既没有暗示什么,也没有承诺什么,道别的时候讲几句客气话不也是人之常情、基本礼貌吗?楚格觉得自己这么认真,实在是有点儿矫情。

当她冷静下来,一切外出活动都显得索然无味。被动地等待苏迟邀约没意思,参加桑田的朋友聚会也一样没意思。

楚格花了一整天在公寓大扫除,擦了灰,拖了地,扔了很 多堆积很久又毫无用处的杂物,心里格外畅快。做完这些,她 直接躺在地上睡了一会儿,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订了一张明天下午的车票。她要去看晓茨。

定下这个行程后,楚格暂时忘掉了那些略微苦涩的烦恼。

她振作起来,快速地整理了一些没怎么穿过的衣服,有几 件连吊牌都没拆,全是以前在购物 APP 上发泄式瞎买的。还有 一双麂皮材质的球鞋,非常清新的森林绿色,甚至没从鞋盒里 拿出来过。这是从代购手里预订的,也不知道该说是高估了物 流速度,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心,等它漂洋过海抵达她的手里时,她已经没那么喜欢了。

她将这些 东西通通装进了大容量的行李包,打算都带给晓茨。

从很早以前,晓茨就反复表达过自己喜欢楚格的穿衣风 格,夸赞她浑身清爽利落、没有累赘,比那些只会跟着风向 走,往身上拼命堆砌流行元素的做法要高级多了。楚格擅长用 配饰点缀款式简单的衣服,穿素净的衬衣会戴一对造型夸张的 耳饰或大串的项链,夏天穿白色裙子,就用一条热带花卉图案的丝巾在腰间打个结当腰带。她偶尔也穿图案繁复、色彩艳丽

的衣服,这时就要做减法,只在手腕上缠一根素链子。

进入职场初期,楚格还延续着学生时代的志趣。存了半年的钱,眼看买房买车都远远不够,干脆去宝格丽买了一只白陶瓷戒指,用银链子穿着当项链戴,简明又大方。随着工作越来越忙,活儿又多又累又琐碎,人被磨得没有一点儿闲情逸致,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市场和工地, 这些地方都是精致的反义词 ——楚格从此脱胎换骨,只穿最禁脏耐磨的衣服裤子和最适合走路的鞋。

她在衣柜里兴致勃勃地挑拣着,全然沉浸在兴奋中,但她忽略了一个冷酷的事实:以晓茨现在的生活状况,她大概没什么时间和心思花在装扮上。

周五的傍晚,列车准点到站,等楚格走出车站,天色已经黑透。

晓茨发来一条语音信息,抱歉地说:“我还不知道几点能走,你先去我家等我吧,我早上把备用钥匙藏在楼道的电表箱里面了,你自己开门。”

楚格简短地回了一个猫咪说“OK ”的表情包,轻车熟路地走向了公车站。

晓茨租的房子在一个年份久远的老小区,曾经是某个单位的宿舍楼,居民大多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天气好的时候,他

们爱坐在楼下晒太阳,那幅画面总让人觉得像是一部二十世纪 的电视剧。这种老社区环境单纯,没有社会闲杂人员,出于年 代的原因往往都靠近市中心,地理位置方便,租金便宜,然而最大的问题是房子本身 ——房龄实在太老了。

出于职业的缘故,楚格很清楚,房子就像人体一样,外观固然可以修缮、粉刷、翻新,内在的衰老腐坏却无可救药。

楼道的电压不稳定,灯泡一时明一时暗还伴随着吱吱的电 流声,空气里有股霉味。楚格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按照晓茨说的,在电表箱里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那把钥匙和一手的灰。

这是一套长条形的一居室,打开门,内部一览无余。楚格 将行李包放在客厅地上,看了一眼卧室,如她所料,晓茨提前整理过了。

楚格每次来都穿的那条粉白条纹的棉睡裙被摆在床头,有 种熟悉的亲近感。楚格不慌不忙地打开行李包,将自己带来的 衣服一件件取出来挂进衣柜,再去卫生间里冲了个澡,换上睡裙,把在高铁上穿过的衣服裤子扔进了洗衣机。

手机显示有新消息,一条是十分钟前晓茨说自己在回来的 路上了,另一条是桑田发来的两张衣服截图:“你觉得哪个颜 色更好看? ”她们俩经常会将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东西发给对方帮忙参考。

楚格装作没看到,轻轻摁了锁屏键。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其实她还在暗自期待着苏迟的消息,不禁有点儿恼火。主要是生苏迟的气,连带着也生自己的气。

正在这时,门锁转动,晓茨拎着打包的晚饭回来了。

“在小区门口的店里买了凉皮和凉面,你想吃哪个? ”晓茨温柔地笑着问。

楚格随便指了一下离自己更近的那份,她没胃口但又不能不领情,揭开盖子,是淋着酸辣汁的凉皮。

她努力提起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高兴一点儿:“这个看着就很好吃!”

晓茨明显是真的饿了,都没怎么说话,几筷子下去外卖盒就空了一半。抬头看见楚格一直盯着自己,她无奈地笑了笑,解释说:“我今天早上只吃了一个玉米,中午没吃,完全是靠意志力撑到现在。”

正说着话,晓茨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把筷子一放,进了厨房。楚格听见冰箱门一开一关,接着晓茨便端出了一只小碗。

“我昨天下班早,回来煮了酱油蛋,还有一个给你吃。”

楚格没有推让,默默地把鸡蛋吃掉。虽然已经在冰箱里放了两天,口感不如刚出锅的,但一口咬下去还是能吃到卤水的咸香。

这是晓茨很喜欢的小吃,食材便宜易得,制作过程简单不

费事,一次做一小锅冻起来可以保存很久,埋进热腾腾的汤面 里或是配一碗白粥都很提味。但就算是这么不费时间的小菜,晓茨现在也很少做了。

灯光再暗一点儿也掩盖不住她两只眼睛下的暗沉,额头和 下巴各有几颗红肿的痘痘,整张脸写满了内分泌紊乱。精神状 态很差,讲话都比以前慢半拍,很明显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了。

楚格想起了自己最疲劳的那段时间,光是从工作桌前站起 来走到洗手间都头晕目眩,只能拿浓缩咖啡当水喝,靠咖啡因续命,眼皮都抬不起了还要在电脑前熬到后半夜。

当时她同时在做两个方案。两边的客户都是赶着装修婚 房,像约好了似的都将婚礼定在了国庆节,导致给设计师的时 间卡得很死,没有商量余地。高强度的工作造成巨大的压力, 严重缺觉导致精神萎靡昏沉,出现耳鸣,工作效率低。她欲哭 无泪,为什么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为什么这些人要凑到一起结婚?

她连吃饭时都握着手机,生怕一不留神没能及时回复群 里的消息,因为一旦错过消息,急性子的客户就会打电话过来 ——对楚格来说,接电话是比回信息更让人想死的事情。

那段日子,她只恨自己身体底子太好,被这样压榨竟然还 能支撑得住,简直是天选乙方。等到完工交差,她虚脱得犹如大病一场,关了手机在家里昏死一般足足睡了两天,除了中途

起来吃饭喝水上厕所,基本没下过床。这样的消耗、透支足以彻底摧毁一个人对工作和生活的所有热情与坚持,她至今无法清晰地回想起来自己究竟是怎样挨过来的。

到了年终,有同事知道她奖金丰厚,起哄叫她请吃饭,她老老实实请了。可吃饭时,他们说了些“真叫人羡慕”之类的酸话。楚格在人前一个劲儿装傻,不多言语,心里却恨恨地想:这也值得羡慕吗,几乎搭上了我半条命啊。

楚格将自己这段亲身经历当例子讲给晓茨听,本意是想劝她换个稍微轻松点儿的工作,哪怕就轻松一点点呢,不要总以为自己年轻,天崩地裂都撑得起,病痛不会找上门。

“我先前有个同事,熬夜熬得精神崩溃,第二天上班路上,就两级台阶摔了一跤,硬是把腿给摔骨折了。是真的哦!我可不是危言耸听。”

晓茨苦笑一声:“腿断了也得干活呀,又不是手断了 … … ”

话还没讲完,隔壁突然传来吵架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交流。两人交换眼神,同时屏住了呼吸,带着一点儿窥探八卦的意味, 使劲儿辨别那些模糊不清的争吵声。屋子里一时静得出奇,可她们竖着耳朵听了好半天也没听出缘由,末了只有女人的哭声飘散在空气中。

楚格撇撇嘴,见怪不怪的样子。

她住的公寓也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但吵架的主角通常都是

些年轻的情侣,一边大吵大闹一边摔东西,有时候吵着吵着忽 然就安静下来,再晚一点儿就变成了另外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声音。

“打情骂俏当助兴呢。”楚格撇撇嘴,刻薄地说。

晓茨却摆手摇头:“你不了解我们这边的情况,住的都是 居家过日子的人,中年夫妻、三代同堂什么的,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

“你知道什么呀? ”楚格笑嘻嘻地像拍小孩似的拍了下晓茨的肩膀 ——她瘦得仿佛只剩一把骨架了。

“我怎么不知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好不啦,”晓茨收 敛了笑意,叹了口气,“贫贱夫妻百事哀,在穷人的日子里,磕绊和摩擦总是更多些。”

楚格顿时窘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晓茨这声叹息面前, 她先前开的玩笑显得是那么轻佻,没有分寸,像是漠视别人的贫瘠和痛苦,就连她劝晓茨换工作的建议也显得非常愚蠢。

晓茨把外卖盒子装进塑料袋系紧拿到楼下去扔掉,回来的 时候已经剥离掉了身上那层愁苦的气息,像是把低落的坏心情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她语调欢快地问楚格:“你吃不吃得下雪糕?有你喜欢的白桃口味和荔枝口味,前两天你说要来,我特意去买的。”

楚格哪里好意思拒绝,赶紧配合着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

子,可当她目睹着晓茨蹲在外壳都褪了色的冰箱前,拿着螺丝刀一点点凿开冷冻室厚重的冰霜时,她就有点儿想反悔了。

“怎么这么多霜,冻得也太结实了。算了别麻烦了,我不吃了。”她企图劝阻晓茨,已经很晚了,弄出太大动静会影响左邻右舍休息。

随着楚格话音刚落,一整块冰霜“哐当”一声砸在了地面上,霎时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地的冰碴,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楚格赶快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更坚决了:“算了吧,我真的不吃了。”

她万万没有料到,晓茨突然哭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将晓茨瘦小的背影投射在斑驳的厨房墙面上,那背影比她本身还要更单薄。她一抽一抽地哭着,好像一口气上不来就会当场窒息。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转过头来。

楚格试探着叫了她两声:“晓茨,晓茨,你怎么了?”

晓茨回答不了,呜咽堵住了她的喉咙,她哭得像是要把整颗心都呕出来一般。

也许在许多年后的某个与今夜相似的夜晚,另一个时空的楚格会与站在这间厨房里的楚格心灵相通,那个她能理解晓茨这时的猝不及防的崩溃和哭泣,能给予晓茨妥帖的安慰或开解,但现在的楚格还太欠缺。她需要再品尝一些无奈,咀嚼更多的痛苦,要与现实的獠牙搏斗过,在泥泞中辗转腾挪仍然留

存几分清白和良善之后,才能真正代入此时此刻的晓茨的心境之中……但那毕竟是往后很久的事了。

这一刻,楚格感到有种尖锐的东西顶在她的胸膛几乎快要刺穿皮肉,可她还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扶着厨房的门,将身体一部分的重量转移到门上,老 旧的合页发出咯吱的闷响。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年代感 —— 电器,家具,窗户,墙壁,水龙头。

这个旧房子是晓茨的安身之所,也是她的牢笼。

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分钟还是一万年,晓茨终于平静下 来。她又拿起了螺丝刀继续凿冰,执着得像一个爱斯基摩人要 凿开家门。楚格没有再阻止,她已经看出来晓茨不是在跟破冰 箱较劲,她是在跟另外一种东西针锋相对 ——但楚格不知道该如何定义那样东西。

又过了好一会儿,晓茨抠住抽屉把手用力一拉,整个人差点儿仰翻在地上。

冷冻室的抽屉被拉开了。

她们对坐在窗边吃雪糕,晓茨问起楚格关于辞职的详情。

楚格沉思了一会儿,倒不是不想说,只是这事简短草率得 不值一说,总之是她厌烦了,做了个任性的决定,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后悔。

少年时看港产职业剧,她被剧中的情节深深吸引。剧中的那些角色,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传达出一种自尊:我很了解自己和自己所做的事情有着怎样的价值,并且我相信这个价值。

下了班,他们会约三五好友去酒吧喝一杯,周末约着打打球,或者谈个恋爱。人和人之间不会有永久的误会,这一集产生的矛盾,下一集就解开了,分手也分得干脆潇洒。

然而她长大之后发现那些剧情全都是幻影。

同事之间是竞争关系,忌讳交浅言深,大家有种不在工作环境中交朋友的默契。她所在的行业和公司相对传统行业来说还很年轻,同事们大多也是青春蓬勃的同龄人,即便如此,爱传播是非的、热衷搞小团体的、卖弄小聪明的人一点儿也不比别处少,这才不是她小时候神往的大人的世界。

她们俩今晚都很意兴阑珊,觉得人生枯乏无味。

楚格原本是怀着逃避现实的目的而来,把晓茨家当作短暂的桃花源过两天与世隔绝的日子,她预料不到晓茨的状态竟比自己更颓丧, 一时间被沮丧充满:我们都不是桑田。

桑田不仅能够让自己长期保持明朗积极的状态,还有富余的热情给身边的人输血,她永远情绪稳定,再不顺心的境况她也不会乱发脾气。桑田总说,无论多棘手的问题,最终都会解决,哪怕不是以最理想的方式,但问题被解决,就是理想的结果。

小区里只有晓茨家的这扇窗还亮着灯,如果从足够远的距离看过来,会不会被当成一颗孤单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