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后一着

他们到了署里以后,把钟德拘押起来。署长吴煌和培云从前本有一面之交,这回相见之下,立刻请他说出怎能知道钟德是南方雁的党徒。

培云把手里的烟斗,深深地吸了几次,吐出一口浓烟来。随后笑道:“这情节本来非常简单,可是局外人见了自会一时摸不着头脑。我本已料定当时必有内线的,所以故意假说有什么戴龙须草帽工人模样的来过。经这一着试验的结果,才知那内线就是汽车夫钟德。我暗中把他调动出去,又向那管家梁升问了钟德的卧所。果然在他那锁着的衣箱里,翻出这一包东西。”

说着,指着那桌上的一个新闻纸包道:“便是这个。包里面有一件黑绒的长袍,并镶嵌着一颗小红星,这便是南方雁部下的暗号。我自得了这个要证,因恐被他发觉脱逃,便用先发制人的手段,把他带到这里来,然后再行拘捕。这一着毫不费力,自然不是他所能料到的。”

徐福和吴煌听了,不禁非常佩服培云的手段。正在谈话间,忽的外面走进一个人来,正是培云的助手蒋铁生。

三人见了,忙立起身来招呼,铁生也点头答应。正在这个时候,忽的外边又进来了两个短衫的汉子,一高一矮,头上各戴着一顶草帽,粗眉大眼,挺胸凸肚的,很像两名便衣侦探。

他们一见徐福,立刻作势招呼,同时又向室内的众人点头。徐福见了他们,正待发问,那矮的一个侦探的嘴更快,已先抢着发话。

他道:“探长!这三天的工夫我们真不白费,原来我们已探得那南方雁的巢穴了。”

他这话使那在座的许多人,同样的起了惊喜和诧异,其中知道这事一些原因的,只有侦探长徐福一人。原来这两人和另外一个,便是他派出去的部下,在七月十九日的夜里,南方雁的部下在劳勃生路和警署交换同党的时候,另用了一架汽车尾随着南方雁部下的车子的。

这举动除了徐福在设计的当时,曾经想了一想之外,其他的人统统是不知道的。并且他自己对于这计划的能否成功,也并无什么把握。所以并没有告诉什么人。那么这事无论成败,不致丧失他自己的名誉了。

他立刻用几句简单的话把这事的前后,告诉给在座的各人。他接着又向那矮的一个问话道:“李兴!你们怎样探听出来的?”

李兴那肥大的面孔,露着一种得意的微笑道:“这消息实在不是侥幸得来的。我和王康二兄当夜跟踪着前面那架汽车,经过许多冷僻的马路,走到了那热闹的街市来。一直到了那上海商店中心的南京路。我们正在诧异着,谁知那车已停在那亚东旅馆门口,那人下车后,那车便又驶去。我和康兄忙尾随着那人进去,王兄却留在门外。他住的是五楼一零八号。我们便也在对门二三五号开了一个房间。他在旅客名单表上姓邬,但是否可靠,却不得而知。他到了房间以后……”

这时众人都在静听着,那培云忽然问道:“李先生!你可向那旅馆的仆役们问过那人的状况吗?”

“问过的。据说是五天前由南京来的。腰间似很富有。所以给的小账等也特别的多。据那人自称是教书的,他们虽不大相信,却也不能确定他是干什么的。每天早出夜归,似很忙碌。

“当夜他曾打了许多次电话,然后才回房屋安睡。第三天下午,他算清房金离馆,我们尾随着他,一直到了那东区……”

他讲到这里,忽然改变了说话的语气,问道:“你们知道他到了什么地方?”

这一着大家都没有知道,哪里回答得出,他不觉越发得意,正待继说下去,谁知又有立刻使他扫兴的话在后。

那培云忽低声道:“李兄!你要我告诉你那南方雁巢穴的所在吗?那有何难?这点我早就知道了,只为……”

李兴忽沉着脸,用一种十分冷酷的语气反问道:“你已知道了吗?在哪里?”

这时大家都对培云望着,脸上同样露着惊讶之色,他的助手铁生尤其担心着,深恐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他答复不出。

培云也用冷话回答道:“不是在杨树浦吗?”

他的话刚刚说完,那大家的面色已由着李兴的神气的反应,渐渐地由惊讶而至于佩服。那侦探长徐福尤其奇怪,他分明没有料想到培云早已料到这案子最后的一个关键。

他道:“梁兄!这事你如何得知?”

培云微笑道:“徐兄!这便是你本人也应知道的呀!在七月十三日早上,你不是接到那南方雁由杨树浦来的一封信吗?刚才李兄一提东区,我不禁灵机一动,便联想到了这上头来了。”

徐福不觉暗暗佩服。那李兴也改变了面色,由那副冷酷的面孔而趋于和善。

他道:“梁先生说得不错,那巢穴果在杨树浦昆明路底,是一所很大的楼房。我们三人中,推定王兄留在那里,二人因恐电话说得不明白,便立刻赶来报信。现在听你们处置这事吧!”

这时培云忽地立起来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预备去吧!”

徐福道:“你已十分相信那里便是南方雁的巢穴了吗?”

“事情恐怕是这样的。这个机会不可失,我们赶快动车罢!”

四十分钟后,那私家侦探梁培云和他的助手蒋铁生及警厅探长徐福三人,已同在一架汽车里。那汽车一直由西向东的直驶去。徐福在车里向培云说道:“梁兄!你以为此次可以捉住了那厮吗?”

培云摇了摇头道:“这时如何能预料呢?但我想……但我想……”

这时汽车已经停住,原来已到了昆明路底。后面还有几架汽车,都已相继停住。

培云先把那些警察四处埋伏好,便和铁生、徐福及李兴等一齐到了李兴等先前开来的汽车的所在。那车依然停在那里,侦探王京等候在车里。大家谈了几句话,培云等立即告别,一齐冲进那屋里去。

他们一直上了二楼,却不见一个人影。正在诧讶间,忽听得一阵呻吟之声。忙顺着走到里面,见那里一张椅上,缚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穿着白绸短衣,嘴里塞了一些布条,面色非常难看。唇间留了一些微须。大家都不认得他是谁,忙解缚看时,那人忽大声道:“那南方雁……那南方雁……你们不是放掉了吗?”

大家一听这声音,吃惊不小,那李兴尤其诧异,大惊道:“这不是王京兄吗?他又没上来,怎么缚在这里?”说话之间,培云忽用手把王京的假须一拉,都落了下来。果是侦探王京。

王京急说道:“李兄、康兄走后,不知怎样车右忽跳进一个人来。用一块布向我的鼻上一掩,我便觉得有一阵异味刺入鼻孔,立刻失了知觉。往后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我怎会到这里来的呀?”

大家这才明白那街外汽车内的王京却是南方雁乔装的,都不禁有些恨恨。培云尤其佩服南方雁化装的本领。同时,那门外最先停留的一部汽车,果已被那南方雁驶去了。

李兴踩脚道:“天杀的,贼人又窃了我们的汽车逃脱了。”

第二天的早晨,梁培云忽接到南方雁的一封信道:

梁先生:

我行窃时的动作,除了开凿隧道一事虽然或者也在你洞烛之中而还没被你揭破之外,别的事你都已知道了,并捕去了我一个得力的同党。我十分拜服!

现在我有事将离开上海,这案子恐要不自然而然的结束了,我们将来再见罢!祝你快乐!

你的至友东方亚森·罗苹南方雁上

当天下午的消息,那钟德已越狱逃走了。

原载《珊瑚》,1932年11月至12月第一卷第十号至第二卷第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