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布 包

他送走了平小海,已经十点过了。谈话的声音还在他的耳朵里响着,他心里想道:“这两个人无论你怎么说,至少我是不能把他们同反革命活动联系在一起来想的。但是写信的人又为什么花很大的工夫来打听他们的名字呢。而且连张德理的小名也打听出来了。难道三个受信的人中有一个有问题,两个是被利用蒙骗了的?……他们几个人确实在历史上都有可疑点。未必就这封信是挟嫌陷害?唔,这倒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可是,他们和别人有什么仇隙呢?因为是和那‘耗子眉毛’争论省油问题吗?不可能。为什么呢?”顾群想到这,情绪兴奋起来了。无论如何,总要弄清楚。可是时间呵,为什么过得这样快呢!

顾群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停留在院内那棵槐树下面了。他曾经多次凝神注视过的这棵槐树,好像问题的答案就在这树上的白花上一样。他纵身一跳,拉下一串槐花来,深深地嗅了一下,向着街上走去。现在,街上已比较清静了,行人已很稀少了,偶尔有一辆汽车在马路上疾驶而去。他的思想已不像几小时以前那样纷乱,而是好像把一团乱麻理出了根头来似的,只要抓住这根线头,整个麻团就会缠在他的手上了。他要使自己的脑子稍稍休息一下,以便开始更紧张的活动。于是迈着平稳的步子,向人民广场走去。他走到广场的入口处,停下来点燃了一支烟,抬头望望天空,星光在顶上闪耀着,一直延展开去,降落在广场北面矗立着的主席台上,和主席台前面牌楼上的各种彩色的电灯光交融在一起,把主席台衬托得更加雄伟壮丽。顾群信步进了广场。在广场上,有一些父母领着小孩,在那里东走走、西望望,还有一些从乡下来的老大爷和老大娘,在他们城里的年轻的亲戚们引导下,指指点点地观看着这十分美丽而雄伟的检阅人民力量的地方。主席台下面伫立着一个持枪的公安战士,在他的旁边有一个抱着大约两岁幼儿的年轻母亲,指着毛主席的画像教她的儿子喊:“毛主席!万岁!”顾群望着,想着,心情激动起来。这是多么难以形容的动人而庄严的情景呵!北京的天安门前该又是多么壮丽宏伟的情景呢,不难想象,“五一”那天,会有多么伟大的场面在那里出现呢!难道人民容许暗藏的敌人破坏我们伟大的节日么?不。“无论在什么地方,”顾群心里向主席台上伟大领袖的像起了誓,“绝不容许!”

在出广场的路上,顾群快乐地深深嗅了一下槐花。“好香呵!”他奇怪地喃喃地自言自语说。真奇怪,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槐花竟是这么香。槐树在自己的家乡是很多的,幼年时候对它已经很熟悉了,可从不记得槐花有这么可爱的气味。他现在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很美丽,很和谐,很亲切。街灯在夜色里照亮了一切,道路两边机关门口扎着彩楼,五颜六色的小灯泡闪闪放光。街道像一个美丽的姑娘身上挂满了发光的珍珠似的那么灿烂可爱。

“这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容破坏,都不容许从我们手中失去……”顾群走进了已经安睡的无人的街道上,默默地想着。

……顾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拧开电灯,刚刚坐在沙发上。他的助手好像是随在他身后似地,跟着也推门进来了。顾群望他一眼,注意地听着他的报告。助手按着次序将顾群交代的一些工作简要报告了之后,说到一个新情况,使顾群的眉头微微发起皱来。

“……有人看见,下午九点多钟的时候——我想就是你和张德理谈过话以后——赵建成从张德理家里出来,拿了一个花布包,看样子包着的是圆东西,直径约六七寸,提在手里很小心的样子。以后,不知他到哪里去了。过了二十来分钟,又看见他走进自己的家,花布包已经空了,手里拿着那块花布,好像用水湿过的。……”

顾群一动不动地沉思起来,眉头皱得紧了,半晌没有说话。忽然抬起了头问道:

“局长有新的指示么?”

“局长说敌人并没有放松他的活动,要你尽快把这个情况弄清楚。”

“旁的呢?”

“让你按原计划进行,他已作了必要的布置。”

局长的这个指示,使顾群刚才那种有点波动的情绪又镇定了下来。他对他的助手说道:

“好。那咱们动手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