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领巾和金鱼

次日一早,顾群的助手就送来了一份材料,这是顾群昨晚请他办的。上面有一项引起了顾群的注意:今年一月间钻进大陆来的特务爆破训练班的一名行动特务,上星期六有人在人民广场附近发现了他,穿着没有符号的黄军衣,像个复员军人,但是后来这人就不见了。

人民广场!这几个字立刻使顾群想起了相关联的两件事,一是“五一”节的检阅,一是赵建成的宿舍就在广场旁边。于是他联想起赵建成的花布包。这个“直径六七寸、圆圆的花布包”,又使他不得不联想到那封密信所说的“那东西将以妥善方法送赵兄处”这句话。昨晚他从广场上回来的时候,本来已经确定了他最早的一个假设——敌人不在三个受信人之内,花布包的出现,却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这个思想,这时来了局长叫他按原计划进行的指示,才又恢复了原来的信念:无论敌人是在这三人之内还是这三人之外,反正在这三人身上他是能够得到收获的。特别是对那写密信的人,他已经有了查找的线索。想到了这点,他放下这份材料,就立即按计划去找张德理。

张家的院门开着,门洞里堆着许多劈柴。顾群走进门口,向着院内喊了两声张德理。从东屋里跑出一个六岁上下的胖胖的小孩子,眼睛亮亮的,大模大样地说道:

“张德理是我爸爸。你要金鱼吗?”

顾群见到小孩,特别是壮壮实实的小孩,总要伸手摸摸逗逗的,现在却不行,不是玩的时候,也不是玩的地方。不过这胖小子确实惹人喜欢。他像刚刚洗过脸,小脸蛋被擦得红红的。顾群还没有回答他,屋里又走出一个老太太来,说张德理正洗脸,请客人进来。

顾群正想去拉着胖小子的手,可是他呼地一下子就奔到老太太跟前,抱住她的腿说:

“奶奶!他不是要金鱼的。”说完还扭头望望顾群。

顾群实在忍不住笑了。胖小子的话使他联想起张德理有养金鱼的嗜好。老太太一边把小孙子的手从腿上拉开,一边笑着把顾群往里面让。顾群走到台阶上拉住胖小子的手,一同进了屋子。

顾群环视了一眼,是二明一暗的三间房,两明间摆满了床铺、桌凳,暗间是厨房,张德理的老婆正在忙着洗菜。厨房开了一道后门。张德理从后门进来,把脸盆搁在厨房里,赶紧出来,他的头上还冒着热气,上衣还没穿好。他一下子就认出是顾群,赶忙热情地和他握手,对这位意外的客人。竟不知怎么表示欢迎才好,忙着让坐,又忙着把客人介绍给自己的家人:母亲、妻子、胖小子,说还有个大女儿和男孩抬水去了。

顾群向张德理说明来意,想同他一道去看看赵师傅的车子。张德理立即同意了,并说:他昨夜回来就已经把工具都准备好了。说着就要动手去取。

“我知道在哪里放着的。”小胖说着,立刻就跑到小桌子跟前,使劲去拉抽屉。抽屉关得太紧,小桌子给他推得直摇晃。小桌上面叫一个四方的大玻璃鱼缸占得满满的,里面的各色金鱼被水震**得上下翻动着。

“哎呀呀,都少不了你!鱼缸都快摇晃倒啦。”老太太赶忙过去把胖小子拉开,然后开了抽屉,把工具口袋拿出来。张德理把它接过来放在方桌上,就走进厨房去了。

“这金鱼是你养的吗?”

“爸爸养的。你要吗?昨天赵爷爷还拿走了两条呢。”

张德理从厨房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和一碟咸菜,听了就笑起来。他一面让顾群吃点,一面问他母亲:“昨儿晚上是赵大叔拿鱼来着?”

“拿去了。上午你刚走不一会他就来了。”

“爸爸!我把我的那鱼缸也给赵爷爷了。”胖小子得到了说话的机会,拉着张德理的衣袖说。

“好,好。回头再给你买一个大大的。”张德理很能体会儿子的心情。

“怕他不好拿。可又找不着绳子,”老太太接着说,“我把胖三妈妈的花包袱皮给包着拿去了,你见着时别忘带回来。”

“哦!”只有顾群自己才明白这一声“哦”的意思。可是张德理却因这一声发觉顾群把馒头放在桌上没有吃,便忙说道:

“怎么搁下了,将就吃点好走呀。”

顾群连声解释说自己来的时候在豆腐房里吃过了,张德理也不勉强。顾群一面等着张德理吃饭,一面把馒头送给胖小子,问他为什么不上学?胖小子拿着馒头就咬了一口,一面嚼着一面嘟嘟囔囔地说,他还不到七周岁,等明年他就要当学生了,也要像哥哥和姐姐一样,背书包,戴红领巾,参加游行,看毛主席的大相片。胖小子用羡慕而庄重的眼光看了一下墙上,顾群跟着望去,看见在墙上毛主席画像下面的铅丝上整整齐齐地挂着两条红领巾。看得出,它的主人对它很爱护,大概是下学一进门就把它挂在这个规定的位置,这个位置显然是全家人都尊敬的地方。顾群对这个位置微笑地注视了一会儿。从他一进门到现在,他在张家获得一系列的印象,使他感到都是很和谐的、易解的,而这个放红领巾的位置,在他的印象中也是很协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