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闪一闪是仙女

那日,刘楚君牵着马车回到花蛤村时,已是后半夜。

他将睡熟的小豆花送回去,小豆花的长姐半合着眼,骂骂咧咧地开了门,怒了句:“大半夜的,闹什么闹啊!”

“劳驾了。”刘楚君背着小豆花,谦恭道,“今日赶集,回程路上遭劫匪拦道,耽搁了时……”

“烦人,有这能耐还回来作甚……”

刘楚君原本打算好好解释一番,却在刚出口不到两句话时便被打断。

前来开门的女子面露不悦,惺忪着双眼,嘴里嘀嘀咕咕,扭身回了屋。

好似“劫匪拦道”这样的事就如同地里小白菜被野狗踩了一般,在她眼里微乎其微,不如睡个好觉来得重要。

刘楚君将剩余的话噎了回去,揽了揽背上的小豆花,跟着进了屋。

瞅着从刘楚君背上躺回床榻的小豆花,一路跟来的楚楚仙子忍不住同情道:“啧啧啧,真是没人疼没人爱,像那地里一棵小白菜,这么晚回来,家里人不找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有命回家,还遭人嫌弃,大仙,要我说,咱们今晚就不该救,让她早日解脱了多好。”

“解脱啥,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杜芃芃说着便解开了仙索,看着两人安稳回来,她也就放心了。

“快走,小西市那家片鸭还有半个时辰打烊,待天亮就吃不上了!”

仙生如此艰难,现下也就只有美食才能慰藉生活了。

说来也巧,刘楚君第二日便病倒了,染了风寒,在榻上捂了一天。

不知是前夜脱袍子给小豆花被冻的,还是被那两个小鬼给闹的,一时也说不清楚。

之后的两天,村里遭了风沙。

得亏刘楚君十余年来在村口种成的那片梨树林子,减弱了不少风沙席卷而过的力量。

他的马棚只是棚顶被吹得歪斜了些,村民们的房屋也未受到损害。

十月金秋,各地旱情严重,花蛤村受风沙影响,整日都笼罩在一片黄沙之中。

小豆花不能出门溜达,日日吃了睡,睡了吃,杜芃芃有大把的时间四处潇洒。

一天夜里,杜芃芃忽而想起自己那尊神像,于是晃到马棚。

已经四日了,刘楚君风寒不退,仍旧躺在榻上休养。

昨日小豆花顶着风沙送来的浓粥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他一口未食。

瞅一眼那张因病而显得消瘦苍白了许多的脸,杜芃芃略微疑惑道:“奇怪,也不见这屋里有灾病婆子的踪迹,为何能虚成这样?”

她四处走动,漫不经心地翻找了一会儿,却不见神像。

这间原本是马棚的屋子,刘楚君住了十余年,屋里用具简单,只有一套桌椅和单人床榻,用黄泥砌成的土灶也因年代久远而裂开两条半指宽的缝隙。

说来这么多年了,杜芃芃从未仔细留意过这位“破烂王”的日常生活。

今日遁过来瞧上两眼,她看着那破烂的土灶和灶上摆放了数日的剩菜,只觉得这萧条凄惨的模样倒也极其符合他捡破烂这一身份。

杜芃芃走去床榻旁,四下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床头的一只木箱子上。

这年头,能费工夫装箱的,必定有料。

杜芃芃捏了捏灵囊中所剩不多的灵力,一咬牙,用了。

在一层浅淡的暖黄色灵力萦绕下,那只木箱子呈现半透明状。

杜芃芃定睛一看,面上顿时大惊失色。

“我的娘嘞……”她忍不住惊叹出声。

满满一箱白花花的银锭子,拳头那么大的!

这年头,难道捡破烂还是一门不为人知的高收入行业了?

杜芃芃双手不受控制地摸过去。

可还不等她碰到,榻上原本熟睡的人却倏地睁开眼,那双曜黑的、深不见底的瞳孔四周泛着诡异紫光,眼神中没有丝毫情感,正直勾勾地看向她。

杜芃芃余光一瞥,心中大惊,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双眼似是能勾魂一般将她勾了进去,她的魂体一瞬间便原地消失了。

正在芷萝仙人岛上蹭饭的楚楚仙子周身一顿,手中的银筷“啪嗒”掉落在地,她惊呼道:“大仙出事了!”

芷萝仙人也放下筷子,温声询问道:“可是地宫那位厨艺甚佳的小地仙?”

“对,你会追识术,快帮我找找,她近来一直在凡间,不应该出事才对。”

楚楚仙子这边话音方落,芷萝仙人便掐诀施术了。

寻了片刻,芷萝仙人缓缓睁眼道:“凡间寻不到这位小地仙的踪迹。你不妨去找司命问问,他当初在你那位朋友身上施过法,能用窥灵镜追其踪迹,天上人间、神魔鬼道皆可探知。”

“不在凡间?”楚楚仙子沉思道,“这不可能……”

就在方才,她突然感应不到杜芃芃的存在了,活生生一个仙家,不可能凭空消失。

楚楚仙子匆忙行了个礼,不等芷萝仙人反应,便一个地遁,遁到了司命鉴的正堂上。

那张白灿灿的玉桌后,正歪坐着一位仙家。

白衣玉带加身,手持金丝小扇,眯眼瞌睡的同时,嘴里还含着半条小鱼干。

说来楚楚仙子是祈岭仙君座下第一大弟子,真要算起位份来,也不比这些领官职的仙家低。

可她还是很客套地在堂下招呼道:“六境天岭弟子楚楚,现下有急事需叨扰司命星君。”

话音落,司命星君却连眼皮都未动弹半分,只是在瞌睡中下意识地动了动嘴,那半条小鱼干便被嚼入口中。

呵,值守期间打瞌睡,还偷吃,天界败类。

楚楚仙子极其轻蔑地“嗤”了一声,后疾步上前,伸出手指叩了叩案桌:“醒醒、醒醒,星君若再不睁眼,小心我将你的鱼全数撒去喂三笼林的猫妖。”

司命持扇的手一抖,受到惊吓般睁开眼,视线蒙眬道:“哪儿有猫?”

众仙皆知,司命星君仙生最惧怕猫,尤其是黑猫。

楚楚仙子某日在地宫吃酒时听来小道消息,说这位星君幼时不知事,曾在黑猫口下抢鱼干,惨遭猫爪三连杀,由此留下了强烈的心理阴影。

要说惨,还是数他惨。

楚楚仙子那日在酒肆笑到眼角抹泪,还以为是哪位与司命鉴有仇的仙家恶意造谣,今日一瞧,情况属实啊。

“这不是楚楚仙子吗?”司命定睛一看,“大白天的,你怎么唬人呢?”

“星君还知道这会儿是青天白日啊?瞌睡偷吃、玩忽职守,我告诉你,杜芃芃若在凡间有个三长两短,我……”

“仙子要如何?”司命出言打断,手中小扇一收,起身上前,凑近道,“打我骂我,还是……亲亲我?”

楚楚仙子极其嫌弃地往后挪了挪,道:“你们爱吃鱼干的,都不知道自己有口臭吗?”

闻言,司命连忙撑开小扇遮在鼻下,笑吟吟道:“不好,不好,让仙子知晓了我的秘密,你若说出去,可要对我负责。”

负你个大头鬼。

楚楚仙子拢了拢斗篷,后退三步,正色道:“地宫灶王仙杜芃芃半盏茶之前在人间失了踪迹,她若出事,我必去御座前状告你们司命鉴公报私仇,以公泄私愤,残害仙家同僚……”

“哎,打住。”司命放下小扇,挑眉道,“仙子怎的越说越离谱了,可要吓坏心肝肺的,你家杜芃芃好着呢,你急什么?”

楚楚仙子不悦蹙眉,追问:“她在哪儿?”

“不知。”

“可有受伤?”

“还活着。”

楚楚仙子忍住想抡铁锤的冲动,扭身便要走。

好巧不巧,她刚一转身,殿门外便吹来一阵强风,将她头上的帽子给吹落了。

许是情绪憋到点了,她头顶“啵”一声,冒出朵蘑菇来。

司命双目一亮,闪身上前,惊道:“呀,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木茸菇?听闻千年朽木修成正果,头上长出的蘑菇是菇中之王,新鲜采摘,不需清洗烹饪,直接切片,蘸料食用最为鲜嫩可口。

“不想楚楚仙子竟这般客套,上门还带什么礼物呀,真是……”

司命说着便挽起袖子,双手齐上,一把就将那朵蘑菇给揪了下来,捧在手心里笑得十分灿烂。

楚楚仙子强压下心中怒火,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平声静气道:“星君喜欢就好,我这儿还有一件礼物,望你别嫌弃。”

说着,一只葱白玉手缓缓摸向袖中铁锤……

杜芃芃起初是觉得白光刺眼,刺得她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待她试探着睁开一条眼缝时,四周却又黑漆漆一片。

她伸了伸手,切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

她再次捏了捏灵囊,还有余货,便掐诀施术,想弄个火球来照明,却发现灵囊内的灵力被封住了,施法数次都毫无反应。

怕不是见鬼了。

杜芃芃气得一跺脚,脚下却像踩着纸皮一般,一跺便破了,她整个身子“咻”一声,直线坠落。

“救命啊!”一声惊叫响彻四方。

耳旁有风,“呼啦呼啦”地刮得脸疼,杜芃芃闭着眼,整张脸挤成一团。

也不知下坠了多久,待她感觉耳边风速逐渐缓和下来时,她睁眼一看,四周还是漆黑一片。

“欸,小仙菇?”

黑暗中突然冒出一腔男声,吓得杜芃芃浑身一个激灵。

她循声望去,瞧见左下方不远处骤然亮起一团白光,借着照射过来的微弱光芒,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是飘浮着的。

“谁在那里?”杜芃芃警惕询问。

“是我啊,蓝楹仙君,你不记得了吗?”

这道男声如玉石轻撞,清脆亮耳。

杜芃芃仔细在脑中搜寻了一遍,并未想起什么,倒是这“蓝楹”二字,听起来有那么几分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号。

“哦……”瞧着不像是坏人,杜芃芃索性装傻套近乎,“原来是你呀,老兄,我能否冒昧问一句,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这是哪里。”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啊。”

“什么都没做你在这儿干吗?”

两人隔空对话,半晌也没对出个所以然来。

见他噎住,杜芃芃略烦躁道:“算了,算了,问了半天白问,那我要怎么下来,你总该知道了吧?”

“这个我知道。”男声愉悦道,“小仙菇,你靠过来些。”

闻言,杜芃芃心生防备,回杠道:“为何不是你过来?”

话音方落,那团白光骤然暗了下去,四周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杜芃芃心下一惊,全身感官皆变得十分敏锐。她屏住呼吸,仔细捕捉着可能会发生的危险。

黑暗中,一只修长秀气的手抬至胸前,伸出的食指骨节明晰,指尖圆润洁净,他轻轻碰了碰身前的屏障,周围白光骤亮。

他抬眼朝上方看去,身着鹅黄色轻纱衣裙的仙子倾斜着身体飘浮在那儿,胸前挂着似长命锁模样的物件,尾部接着又长又密的两串穗子,火红如霞。

“它亮一会儿就自己灭了,得碰碰才会再亮。”他隔着屏障柔声询问,“可有吓到你?”

视线里重新有了微弱光芒,杜芃芃寻着光亮瞧去。在那一团白光里,隐约能看到一个站立的颀长身影,大抵就是那位蓝楹仙君了吧。

整半天虚惊一场。

杜芃芃松开拳头,吁出一口气后,佯装淡定道:“你……你这圈儿,挺神秘啊。”

“这不是圈儿,”蓝楹仙君笑应,“这是结界,它困着我,我哪儿也去不了。”

闻言,杜芃芃眉峰一蹙,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

原来他并不是为了要做什么而在此处,而是被困在了此处。

这么想来,这地方确实很诡异。

杜芃芃思索片刻,决定靠他近一些,先下去探个情况。

她使劲蹬了蹬腿,身体瞬间摇摆得厉害,位置却半分也没挪动。

见状,下方的男声提醒道:“我记得小仙菇你水性很好,你试一下在水中的样子,游过来。”

奇怪了,他如何知道我水性好?

难不成真是天界哪位故交,如今遭了难,被困于此处?

不应该啊,要说别的杜芃芃可能还会忘记,可她飞升地仙这七百年来,因为实在太懒,家门外方圆一里就算出远门了,因此根本结交不到什么好友。

放眼整个天界,也就楚楚仙子这么一位能插科打诨的同居仙友。

再者就是,自五百年前小市上有鱼干售卖,她就再也没下水捞过鱼了,连楚楚也不知道她水性好与否吧?

怀着疑虑,杜芃芃稳住身子,假想自己处于一汪清泉之中,双手游摆,用力弓腿一蹬,哪知力度掌控不当,“咻”一声竟猛然窜出去好远。

“我的娘嘞……”

杜芃芃一声尖叫,身子从那团白球旁迅速擦过,又直直坠了下去。

“小心!”那位蓝楹仙君急呼出声。

同一时间,一缕散着盈盈蓝光的灵力从结界中飞射而出,朝杜芃芃下坠的方向急速飞去,转瞬间便将她给捞了上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杜芃芃从上到下,又是跌又是坠的,头晕眼花都不足概括她此时的状态。

她晃悠悠地立在那团白球旁,缓了片刻,心里骤然来气,怒目道:“你能施法你早说呀,还让我游过来,这四下漆黑的,你是不是瞧我使不上灵力,好欺负啊?”

“小仙菇……”

“仙什么姑,叫什么仙姑?”杜芃芃甩脸打断,“敢情我瞧着年纪大是吗?上天入地,你问问哪个宫的仙家敢开口便叫人仙姑的,这但凡是个女仙家,不称小仙女,也该颇有礼貌地唤一声仙子,你这叫法,我告诉你,忍你半天了……”

隔着一道雾蒙蒙的屏障,那蓝楹仙君久未应声,就在杜芃芃略觉气氛尴尬时,缠住她身子的灵力开始缓缓消散。

杜芃芃脚心悬浮,瞬时又要往上飘,她心下一急,道:“喂,我说的都是气话,你别……”

“许久未与人说话,瞧你生气,我心里竟也喜欢。”屏障内的男声轻言打断,“在此境内,灵力不可久用,你抓住我的衣袖,应当能站稳。”

说着,结界内伸出一截衣袖来,那袖口邃蓝,上头烫着金丝兰纹,瞧着倒不是一般仙家能有的打扮,这莫非是个大佬?

杜芃芃眉头一蹙,顺手揪住的同时,疑惑道:“衣服能出来,你出不来?”

“我也觉得颇为奇怪,早前试过多次,身上的一应物件皆不受制于此结界,唯独我,半个指头都出不去。”

杜芃芃揪着那半截袖口,身子终于稳当了许多。

她腾出一只手,试探性地摸了摸那层白雾晕绕的结界,没什么手感,还蛮糙的,摸着扎手。

“奇了。”杜芃芃收回手,缓缓道,“我瞧着,这结界十有八九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呀。仙兄,你莫不是从前在仙界,得罪过哪位手段非凡的仙家?”

隔着结界,虽离得近,但眼前雾蒙蒙一片,杜芃芃只能勉强看清那位蓝楹仙君的身形轮廓。她瞧见他好似是撇过头,嘴里小小地“扑哧”一声,笑了。

见状,杜芃芃正色道:“你别笑,我认真同你说的,你往细里想想,可曾得罪过什么……地位啊,仙术啊,都比自己强不少的。”

想着她如今这副要仙不仙,要鬼不鬼的模样,便是得罪了天界最高掌权者,外加一个掌命理,还有阴险狡诈的司命官的下场。

这位仙兄被困于此,多半也是得罪谁了。

“嗯……”蓝楹仙君收了笑,沉思片刻,应道,“不曾有这样的仙家。”

行吧,想来是她多此一问了。既然这结界弄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倒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这地方极其诡异,能封住她的灵囊,还禁了一个仙家在此,必不能久留啊。

杜芃芃略一思索,话头一转,问道:“你可认识刘楚君?”

“刘楚君是谁?”

瞧这应话的速度,不像是在撒谎。

再瞧那话的内容,大概仙生就没听见过这么一个名儿。

杜芃芃心里满是疑云,她先是偷看了刘楚君的那箱银锭子,之后那家伙一睁眼,跟着了魔一般,那眼神诡异至极,仿佛能勾魂夺魄,完了她眼睛一闭一睁,就在这儿了。

如此一想,她身处此境,必然跟刘楚君断不开干系,可面前这位说与她是旧相识的仙家,却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最最重要的,刘楚君是个凡人呀,他多大能耐啊,能将她杜大仙困在此处,还封了她的灵囊?

“唉……”一时也想不透,杜芃芃叹气道,“算了,问你也问不明白,既然你我是旧相识,你不如同我说说,咱俩是何时何地结下的交情啊?”

末了,她又补充道:“这上年岁了,忘性大,仙兄替我回忆回忆,应当不妨事吧?”

“妨倒也不妨事,就是……”

那声音突然顿住了,杜芃芃心急,追问道:“就是什么,你倒是接着说啊。”

“就是……有些许难为情。”蓝楹仙君低眉垂眼,温声接道,“你我初次相识,是在百谷灵泉,那时你尚未修出仙身,我午间路过,竟不小心将你带入泉池,那日……”

话至此处,原本揪着他袖口的杜芃芃突然被两股黑紫的雾气高高卷起。

身子瞬间悬飞三尺,杜芃芃浑身一个激灵,嘴里下意识地惊道:“好强的魔气!”

缺少灵囊护体,杜芃芃根本无法察觉在她与那位蓝楹仙君相谈正欢时,从更深的黑暗之处袭来的危险,早已环绕在四周蠢蠢欲动。

杜芃芃悬于空中,用不了灵囊,她只能死命挣扎:“仙兄,快救我!”

“你莫要怕。”蓝楹仙君出声安抚。

与此同时,两条蓝绫再次飞出朝杜芃芃疾行而去。

只不过那些汹涌浓郁的魔气根本不给它靠近杜芃芃的机会,黑紫色的雾气源源不断地从黑暗深处涌出,片刻工夫便将蓝绫给淹没了。

越来越浓郁的魔气将杜芃芃裹挟在半空,瞧此情形,结界内的身影略有些慌乱地盘腿坐下,双手掐诀施法。

一瞬间,白光骤亮,结界外如风云狂涌,黑白相绞。

杜芃芃只瞧见眼前一道白光倏地破开黑暗朝自己袭来,如此危急时刻,她脑中忽然一阵眩晕,随即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原本被汹涌魔气裹挟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了,如同莫名出现一般,来去皆无预兆。

顷刻间,周边白光黯然,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唯有那处结界散着白光,从浓浓黑紫雾气中破出的蓝绫急速撤回结界内,顺着那道身形的手臂缠绕而上,随后那双掐诀的手略显无力地垂下。

可被唤醒的猛兽从不会轻易放过谁,那些在结界外翻涌的魔气失去了攻击目标,转而全数朝结界内动用了神术的仙体侵袭而去。

本是白光骤亮的结界,不过须臾便被狂涌的黑紫雾气吞没。

那片天地,再一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寂静无声中,数抹指尖般纤细的魔气悄然侵入结界,如游蛇一般灵敏地找寻到养分,从眉间、心口迅速没入蓝楹仙君的体内,那双清灵无比的眸子顷刻间黯然混浊。

他虚弱地俯身在地,手还来不及捂上双唇,便有鲜血喷涌而出。

那对柔中带坚的眉峰紧紧蹙起,眉下眸光浊而有力。

英挺的鼻梁、起落的唇峰、清俊的面廓……

若仔细多看他两眼,便能惊觉那张脸竟和刘楚君一模一样。

人间大旱那年,三笼林却日日瓢泼大雨,整个山林间皆是雨水混着黄泥,如泄洪一般冲入山底的环山湖中。

传说三笼林是猫妖的聚集地,一入夜,数不清的猫眼躲在丛林中散发着幽暗绿光。

上千年来,这座被湖光环绕的山林,从未有人踏足。

那日也是大雨,山腰处那半截朽木上,一朵伞头巨大的蘑菇忽地扭动两下,随即抖了抖被雨滴打得发蔫的菇伞,撑开来,一张小嘴叭叭道:“我的娘嘞,这雨终于歇了,再不歇,我头就要被砸傻……”

她一仰菇头,嘴上的话顿时噎住了。

大雨朦胧中,入眼的是位白衣公子,撑着把邃蓝的油伞,细长的眼就那样定定地瞧着她。

原来大雨不曾歇,仅是那油伞遮了她上方片寸天地。

白衣公子与她对视片刻,方才开口缓缓道:“你竟是朵仙菇,想来在这地方修了不少年头吧。”

她也记不清多少年头了。

这三笼林气候变幻无常,她只记得自己不是顶着烈日,扛着被烤焦的风险,便是被大雪覆盖,被暴雨冲刷。

自修出五识以来,她从未见过如这般会发声的庞然大物。

瞧她收了伞头,许是害怕,他便这样介绍自己:“我名江舟,在天界任职,那里的仙家尊我一声公子,你若将来修出身形,也要去到天界。”

他说:“我瞧这片山,灵气已不够育养你继续修身,你可愿意随我走?”

见他轻声温语,并无威胁,她小心翼翼地撑开伞头,问了一句:“那里……是什么模样的?”

“天界啊,仙者齐聚,清雅绝尘,有花有草,有流云飞鸟,还有……美丽的仙子。”

仅是听了这三五句,她便觉得那一定是个好地方,她愿意随他走。

后来,她便顶着自己的蘑菇头,随他去了他口中所说的仙境。

不过月余,她便在那灵气充盈的一片小树林里修出了四肢。

和三笼林不同,这里的猫是仙子,修长的四肢、妖娆的猫尾、洁白的绒毛,悄无声息地出现,身姿曼妙无比。

猫仙子会化出人身,摸摸她的伞头,逗笑道:“小蘑菇,你可会炖汤?可知人间有道菜,名为小鸡炖蘑菇,入口醇鲜,齿间留香。”

那声音如轻晃的铃声,摇得她心神愉悦。

她仰着菇头,乐呵呵道:“你好,美丽的猫仙子,我还不会炖汤,不过待我长大了,便去学,到时再邀仙子品尝。”

闻言,仙子捂着嘴咯咯笑着,周围的花啊,树啊,盘桓的飞鸟皆拟出人声,一边笑她憨傻,一边又夸她怪可爱的。

如此轻松愉快,日复一日,她修出的四肢逐渐强壮有力,只是那朵伞头依旧硕大,压着她的身子略显笨重。

一日,原本吵闹欢快的林间突然静了下来,片刻后,盘桓的火雀仙子悄声呼道:“父神来啦,大家快躲起来。”

瞬时,能动的都跑远了,山间的林木皆闭了五识,仅有那朵蘑菇头还来不及反应,倏地一片蓝纱罩住她的头,顷刻间将她拖入一池清泉内。

那湛蓝的绸衣纱缎在入水的瞬间便似糯纸般融开,浓郁的蓝随波融向四方,一池清泉缓缓将它吸收净化,直至池中无色。

半晌,那朵蘑菇头“咕噜噜”猛呛了好几口水才浮出头来,一抬眼,雾气缭绕中精致贵气的发冠下圆额峰眉,眸光细碎有神。

她一时看呆了眼,无意间脱口道:“你好,美丽的仙子。”

“你好,小蘑菇。”那道声音温润得比清泉过隙还舒适。

小蘑菇看傻了,不自知地笑开了嘴。

那双眼睛柔柔地看着她,眸光不解且真诚道:“现下这状况,是我先穿衣好,还是你先闭眼呢?”

小蘑菇面容一顿,这才回过神来,眼中刚看清那张好看面孔下**的肩头,一只手便从泉下抬起,携着湿热的水渍往她菇头上轻轻一碰,她瞬时就没了意识。

随后,林间轻轻响起一句:“依我看,还是让你闭眼好。”

那朵小蘑菇被一团散着蓝光、轻盈缥缈的灵力托起,一路朝山林更深处去了。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一朵巨大的暖黄色花苞中,已修出了仙身。

杜芃芃一睁眼便看到熟悉的房梁,她正平躺在小豆花的小**,再一扭头,瞧见傻乎乎的小姑娘坐在床角,手上捧着两条鱼干,脸上还挂着泪。

这莫不是因担心我才流的泪?

唉,自家姑娘会疼人了……

杜芃芃嘴一瘪,正准备感动,房间里突然响起悠悠一句:“别瞎感动,那是我打哭的。”

再扭头,楚楚仙子身披斗篷站在床旁,她上天入地找了好友半天,这才想起司命在自己好友身上施的损招,只要小豆花一醒,杜芃芃的仙魂不论在何处,都会瞬间被拉扯回来。

于是,楚楚仙子遁到熟睡的小豆花面前,朝她脑袋瓜上就是两巴掌,“啪啪”给打醒了。

瞧着杜芃芃完好无损地回来,楚楚仙子松了松神情,问道:“你上哪儿去了?”

杜芃芃脑中浮现出那些密密麻麻极强的魔气,一个激灵,挺身而起:“刘楚君!这人有问题。”

“楚君哥哥怎么了?”

听见“刘楚君”这三个字,小豆花的耳朵突然就好使了,她爬到杜芃芃面前发问。

杜芃芃看看她,再看看楚楚仙子,道:“楚楚,门外稍等我片刻,我有大事跟你说。”

瞧她神神秘秘的模样,楚楚仙子瞪着疑惑的眼神,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杜芃芃转头拍拍小豆花肉肉的肩头,拉着她一齐躺下,哄道:“你看外面黄沙漫天,你再睡一觉,我去给你的楚君哥哥把风寒给治好,等你睡醒了,就能去找他玩了。”

“真的吗?”

“真的,二两鱼干为证。”

将小豆花哄睡之后,杜芃芃挥手将两人腰间的仙索隐了,出门拉着楚楚仙子直奔村头的马棚。

路上,她将自己遭遇的怪事都说了,楚楚仙子质疑道:“不能够吧?且不说刘楚君一介凡人,就他捡那破烂,能攒得起银锭子?”

“我没瞎。”杜芃芃两手一比,“那么大一箱,全是。”

借着楚楚仙子的术法,杜芃芃搭着她不过三两句话的工夫便移身到了刘楚君屋内。

可一入屋,杜芃芃就疑惑了,明明昨日夜里还昏睡不起的人,此刻竟然神清气爽,发冠也梳戴整齐地立在床边。

刘楚君慢悠悠地伸展四肢后,在两位女神仙的注视下,提着轻快的脚步出了门。

见状,杜芃芃急忙上前两步,目光在床铺周围搜寻一番,却不见木箱的踪影。

她皱眉道:“见鬼了,我昨日明明见着床头有个木箱,里面白花花全是银子。”

她将那张破床翻找个遍,楚楚仙子也没闲着,使了不少灵力,连墙体都钻摸了一遍,可这屋里贫酸得很,能藏住啥?

找了好一会儿,杜芃芃依旧不放弃,捏起灵囊便掐诀闪进屋顶的茅草内。一通翻找后,她闪回屋内,刚落定便和楚楚仙子略显关怀的眼神撞上。

“大仙,”楚楚仙子上前来,轻轻捻去她发丝间夹杂的干草,“你该不会是……穷久了,产生幻觉了吧?”

杜芃芃好气,却没办法,只能蔫着嗓子道:“连你也嫌我穷了?”

“那不会。”楚楚仙子拍拍她的肩,回道,“虽说前日地宫公布了榜单,你列位地宫最穷地仙之末,但我楚楚仙子绝不会嫌贫爱富,近来我攒了许多赚钱的门路,这致富的阳关大道已经给你铺好了,就等着你重回地宫呢。所以别灰心,不就缺点钱嘛,多大点事呢。”

楚楚仙子安慰她一番后,便以要同芷萝仙人重约饭局为由,先撤了。

杜芃芃垮下脸来,瞅一眼墙角破败的土灶头,心一横便盘腿坐上刘楚君的灶台,脑子里开始琢磨自己那尊神像该如何才能重见天日。

那边,恢复元气的刘楚君扛起锄头进山走了一趟,日落时回来,手上便多了两只野兔。

他径直往小豆花家送去,以答谢小豆花这几日的照看之情。

小豆花那个贪吃的爹乐呵呵接过,当晚便让家里人把兔子烧了下酒,他躺在野藤蔓编制而成的摇椅里优哉游哉地使唤道:“一只红烧,一只爆炒,小心莫要烧烂乎了,你老爹我下酒嚼起没劲……”

家里孩子各自忙各自的,无人想搭理他,唯有小豆花烧着火还不忘仰头问:“阿爹,椅子舒服吗?”

闻言,阿爹猛摇了两回,左右摸了摸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扶手回道:“舒服啊。”

“楚君哥哥做的。”小豆花提醒道。

“不错。”阿爹肯定道,“这个小刘手艺是不错。”

小豆花“嘿嘿”一笑,接话道:“堂屋的立柜、长凳,牛圈的木栅子也是他帮忙做的,还给我们送了兔子呢。”

经小豆花这么一提示,她家老爹总算是想起“浅谢”一词,于是使唤小豆花把火烧旺后去马棚请刘楚君到家里做客。

去的路上,杜芃芃不满道:“那个刘楚君一点小恩小惠你记这么清楚,现下你说说,本仙女都替你做过些什么,一件不落给我数出来。”

“我想想。”小豆花磨蹭半晌憋出一句,“想不出来……”

眼见杜芃芃抡起拳头,小豆花边跑边应道:“神仙姐姐,是太多了才想不出来呀!”

“骗鬼呢,看我今晚捶不捶你……”

一路追闹着将刘楚君请回去,当晚,小豆花她爹本是想找个酒伴,哪料刘楚君一盏酒下肚便伏桌了。

待这位老爹慢悠悠独饮到酒足已是子夜,这一家的其余人早已呼呼大睡了,连小豆花也没撑住窝在一旁躺椅上睡得正香。

杜芃芃跑去地宫正溜得起劲,临近子夜时,她突觉小豆花那边有轻微异样,只好不舍地摸了摸小摊前的仙剑,捏诀遁了回去。

刚落地,杜芃芃便瞧见小豆花她爹急匆匆往茅房跑。再一转眼,又瞧见一副晃悠悠的身体从屋里跨出来,刘楚君嘴里轻念着“回家”,脚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杜芃芃警觉地将屋子巡视个遍,确认安全后便蹙起眉头追着刘楚君一起融进了夜色中。

朦胧的月光下罩着一层薄雾,隐约瞧见前方醉酒的刘楚君脚步略显虚浮,杜芃芃快步追上去。

就在快要近身时,她忽觉身后巷道有异响,正欲抽身去探查,夜里蝉鸣间响起轻喃一声:“……这家伙,好丑。”

循声而去,只见刘楚君晃悠着身子,稍显吃力地抬手指向土埂之下的大片麦地。

杜芃芃目光越过那根手指,只见一片因干涸而长势低矮的麦穗间笼着一团黑雾,再细看片刻,那黑雾中竟站着一只青面獠牙的小鬼,一双森冷的眼紧紧盯着醉意上头的刘楚君,口水都险些拉成丝了。

“嘶,这年头馋鬼还真不少。”杜芃芃上前捏出灵囊朝那边作势道,“你再看,信不信我将你捉去喂噬兽啊?”

话音方落,那家伙瞧着杜芃芃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只好咽了咽口水麻溜地散了。

这边,杜芃芃还在心里庆幸没使上半分灵力便将那家伙给赶走了,刚想顺手收起灵囊,哪想瞥眼竟瞧见刘楚君扬起拳头,醉乎乎地喊了一句:“安全!”

话音落,只见他脚下一个不稳,身体竟直挺挺往后倒下去。

杜芃芃面色一惊,未经思索便花了大半个灵囊的灵力化出一张现身符往头上一拍,闪身将人堪堪接住。

刘楚君后颈稳稳枕进杜芃芃的臂弯里,他那双醉意蒙眬的眼睛像极了秋日晨时的河面,水雾缭绕,望不及底。

视线极其容易被那双眼睛吸引过去,如同天光初现时那些还来不及散开的暗影,若是看了一眼,便总想再深看几分,就如想探知那暗影之下是空无一物还是藏有蹊跷一般。

杜芃芃凝眸蹙眉,盯着他幽幽道:“你小子还真不简单,若是心狠些,我真想剜了你的眼,瞧瞧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

说完,她又抿嘴叹息:“可惜,仙风善道,一是上面不允许,二是我还真不敢。”

此时臂弯里的人竟打出一个小小的酒嗝,轻吐酒气后,他的目光似是落在杜芃芃脸上,嘴中却喃喃道:“星星……真好看。”

刘楚君对她的话恍若未闻,整个人软绵绵的,酒意上头的脸颊升起两团红晕,蒙眬的眼睛像是在看她,也像是落入了广袤星空。

他眉眼弯弯一笑:“一闪一闪……是仙女……”

话音还未完全吐落,人便头一歪,两眼一闭,梦庄周去了。

杜芃芃看着那张脸,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这副身子易招阴秽之物不说,他方才竟还能窥得那小鬼的真身,这人莫不是凡间传言所说骨骼惊奇的入道之才?

连拖带拽将刘楚君扔回马棚后,杜芃芃实在是心疼那半袋子灵力,便想着:“趁他睡着,正好找出神像,寻一户富人家扔下,再请楚楚仙子托个梦,就准能安心吃上供奉了。”

于是,杜芃芃开始满屋子翻找,就差把房顶给掀了都没找到自己那尊神像。

正苦恼时,身后窸窸窣窣发出声响,她猛地回头,竟瞧见刘楚君躺于榻上两眼紧闭,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样,手却摸索着从头枕下取出个什么东西搂进怀里。

杜芃芃上前一看,拍手道:“是我的神像!”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美滋滋地伸手去拿,却发现一只手还抢不过来,于是便双手齐上用力一拽,竟还是没拽出来。

刘楚君将神像牢牢锢在胸前,杜芃芃使了好大力气竟都纹丝不动,无奈她只好抬腿蹬上床沿,再次全力一拽,还是纹丝不动。

“这是我的神像!”杜芃芃一气之下朝刘楚君猛捶数下,随后抓着半截神像咬牙道,“放手,你给我放手!”

被捶的人仅是动动嘴,梦呓了两声,随后慢悠悠地转个身,拿背来对着她。

杜芃芃一时无计可施,于是爬上床打算一根一根手指头掰时,身上的符纸正好过了一炷香的时效,化作一缕香灰散尽。

看着自己的双手穿过那数根牢牢抓住神像的手指,某仙欲哭无泪,只得再次感叹道:“早知道就让你摔在外头喂狗算了。”

楚楚仙子那日离开后并未去赴芷萝仙人的饭局,而是直奔司命鉴,瞧见大堂里仅有两位值守的小仙君,她转身闯入偏殿,没有半分要客套的意思。

殿门突然被推开,正打瞌睡的司命星君惊了一跳,他瞬时睁大双眼,看清来者后,额角馒头般大小的鼓包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我说,”司命闭眼,伸出长指轻揉眉心,“灵修的仙侣也没你跑得这般勤快吧,这才几刻不见,怎就念我得紧?”

“寻常造访是有事相商,频繁登门,那自然是有大事要询了。”

楚楚仙子少见地未着斗篷,内里一身淡褐色纱衣,自腰间垂流而下的柳叶裙略显素淡,却也叫她穿出一股仙者的清雅绝尘来。

“六境天岭一向不涉天界内务,可若要算起位份,好巧不巧高你司命鉴两阶。”楚楚仙子一仰头,高阶仙君的气势瞬间就上来了。

“若我没记错,仙律中可是说的,向下阶仙君问询,不必递折?”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仙家办事向来讲究得体,平日里高阶的低阶的,打起交道来也都客客气气,哪见过这样的。

司命瞧她片刻,最终身姿一泄,收手忍道:“行,说吧,现下又有何事是小仙能帮得上您的呢?”

说着,司命又退了两步,迎道:“来,楚楚仙子您请上座。”

瞧他这番违心做作的模样,楚楚仙子没忍住,转头翻了个白眼

随后,她扬声正色道:“上座就免了,还是先前杜芃芃失踪一事,听她所言,我猜想是六界内有术法强劲的人设下迷阵,这人可能是天界的神,也可能是魔道鬼界的迷心者。

“照杜芃芃所说的魔气之强大,我可断定设阵者不论是神是鬼,都已失心堕魔。

“而蹊跷的是,迷阵的阵眼竟与一介凡人相关,来此之前我特意见过他,的确是个寻常人,方圆也并未有半分魔气滞留过的踪迹。

“杜芃芃是经司命星君你的贵手投下凡间的,她的事好坏都与你脱不开关系,这事还得劳司命星君多多留意才行。”

楚楚仙子方才借口先走,便是急着要来司命这里问个结果。

杜芃芃如今在凡间的处境,半分危险都承受不起,楚楚仙子只想自己这位好友能尽快平安地度过此次罪罚,早日归列仙班。

“你说的这位寻常人,不会是姓刘,名楚君,京都家宅内乱后逃亡至花蛤村,安家村头马棚的那位刘氏富户之子吧?”司命诧异道。

楚楚仙子也略惊,回问:“你也知道他?他家真是有钱?”

“若事关他,我想……”司命金丝小扇一开,踱步上前,“你该去问江舟公子才对。”

“为何?”

“江舟当初破仙律,插手凡事救他一命,丢了灶王一职不说,还被押入涂灵险境,若说仅是为一句于心不忍,我可不信,这背后有何隐秘,咱们就不得而知了。”

此事楚楚仙子自然是知道的,但她从不觉得还有何隐秘,江舟公子上万年仙途,向来以仁心示人,仙碑极好,遭此一劫她只觉惋惜。

是以,她驳道:“你心里多藏坏事,才瞧谁都像坏人,我就算信你堕魔,也绝不信江舟公子会堕魔。”

司命耸耸肩,手中小扇摇得极快:“既然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咯。”

“那芃芃呢?她若再有危险,该怎么办?”

“唉,瞎操心。”司命头疼道,“她如今一缕魂体游于凡尘,你告诉我能有什么危险?”

“她那一缕魂体就算消散于世,也不影响凡身命尽,她重回仙班,”司命假意慢悠悠地踱步,却不知不觉间退远了些,“顶多……回来之后痴傻点罢了。”

“你信不信我能将你额头的角捶成双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