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托孤重臣

正当两人不知所措时,少女姝儿醒过来,泣告道:“从这里向东三里有一名叫‘水月庵’的庵堂,请两位大侠带我母亲的遗体到那里超度、火化。”

云天与白彦山相顾汗颜,在这事的处理上竟然不如人家一刚刚丧母的小女孩!不由都对姝儿刮目相看。云天草草的把福海的两半尸首掩埋后,就让白彦山背起姝儿母亲的遗体,向姝儿所说的

那个尼姑庵走去。

到了地方,庵主静娴师太是认识姝儿母女的,原来她们在被带到客栈前,曾经在这里住过几日。既然是熟人就好说话,云天捐了十贯宝钞给“水月庵”,要众尼安排妇人的后事,颂经超渡。

火化后经少女王霜姝的同意,将骨灰暂存此间,只带着牌位离去。这一套下来,天色已经发亮。依白彦山的意思,现在就赶紧跑路,杀了宁国公主身边的管事太监,其罪非轻。

云天则不以为然地认为:驸马府如果真要捉拿他们,一定会用飞鸽传信的方式通知前方的锦衣卫或驻军,而他们跑再快也没有用。与其这样,不如索性养足精神再行上路。

回到客栈后,让白彦山另开一间,少女姝儿就宿在外间,毕竟是小女孩子,也未让云天有太多的避讳。

一觉醒来已近午时,云天起身洗漱后仍不见姝儿有所动静,直觉不妙,忙近前叫了二声,听她回声有气无力,不禁伸手在其额头上一探,顿感烫手,忙唤店家去请大夫。

其实原家几代行医,原吉原云天亦懂得一些常见疾病,知姝儿必是昨晚伤心过度忧结于心,又受了寒气,致使发烧难起。

不言大夫来诊断、抓药的过程,只说云天亲自煎药,并且又亲手喂姝儿喝了下去。他是独子,少时就羡慕人家兄弟姐妹成群结队,此刻将姝儿看成自己的小妹。

这时外面下起了大雨,云天对白彦山道:“天要留人,只能安心住下了。”

又过了几个时辰,雨歇云收,却也是夕阳倒挂时分。病势已无大碍的姝儿有点饿了,云天就叫白彦山扶着她下楼用饭,顺便走走。而云天自己茶水喝得多了,亦跟着下楼去小便。

待回房时,云天感觉到了情况不对,但他并未在意,推门而进。映目见一风度绝佳的中年美男子正如标尺般站在房中凝视着自己,一股如山、如岳的气势威压而至。而云天毫不退缩,如利刃

破空的杀气迎了上去。

适白彦山扶姝儿回转,让姝儿先在门外稍歇,他推门先进。不防两大高手的真气形成了一堵气墙,他吃这劲气一逼立觉难受至极,不由大慌急退。

而退时忘了门槛亦能绊人,“哟哟”了一声,一个倒栽葱翻了出去。“有趣!”中年人微笑收功。

云天亦然,却不得不承认对方修为在他之上,道:“没想到,养尊处优的驸马爷的功力已超先天之境了!不过,我三刀之内仍可以杀你。”

来者正是闻名天下的驸马都尉梅殷,只见他神色一肃,正容道:“师弟高估我了,我没能力在神刀之下挨过三击。”

此言确出自他的肺腑,云天的凌历杀气为他遇到过的最历害的,且他手上还有无坚不摧的魔刃。

又叹道:“怪不得沈师放心的由你独挡一面,你确实已有傲人的艺业。”

云天并没有被他捧晕,冷冷地道:“你此行、不会特为灌我迷魂汤来的吧?”

梅殷神色一黯,声音淒凉地道:“我刚从水月庵过来,已知所发生的事情,哀悼逝者之后,想亲口向生者忏悔。是我负她们母女在先,后又无力去保护她俩的生命!想我梅殷八尺男儿处天地

之间却无法维护亲人的安全,还有何面目生在世上!”

言此猛咳,竟如杜鹃泣血,地面上登时鲜血一片。云天起初还不以为然,漂亮的话语谁不会说?

待看见他呕血,不由始动容,知他真情流露、伤心过度,不然也不会哀心至此伤了内脏!忙拍其灵台大穴,输入真气。

半刻后梅殷始恢复过来,向云天表示感谢,知若不是他援手恐自己得落下隐患!门外王霜姝已忍不住扶墙哭泣,本是个坚强的女孩的她无声落泪,衣襟尽湿。梅殷瞧见,又是一阵难受。

云天也有点难受,忙劝道:“好了、好了,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们父女能冰释前,亦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姝儿闻言止泪而正容向云天道:“大侠可是在我母亲承诺过的,不使我再遭苦难,何以转眼就想再把我推给害我母亲的人?我们变卖了所有田产数千里来投,不想娘亲客死他乡。虽不是他直

接谋害,但也休想逃脱干系。”

言罢急入内室拴死房门,任凭云天如何呼呼,就是不开。

“好一个敏感而又倔强的女孩子!”云天苦笑。

想此去北平三千余里,且前途福祸难料,带着一小女孩让他更感一份重担啊!

梅殷叹道:“错已铸下,夫复何言!与其痛苦相对,真不如让师弟带她离开一阵,但愿时间能冲淡她的怨恨!”

云天头大,却也无法可施。遂与梅殷出来至大厅寻一角落饮酒叙话。

梅殷向他简单叙述了当年他曾出巡广东南海时与姝儿的母亲相识,到她俩来寻,在镇江相会却被公主闻讯后亲至逼回的经过。

最后叹道:“人生有许多事不能选择:子女不能选择父母,而我的父母也不敢选择这段与皇家的联姻。所谓攀龙附凤,不知羡煞了多少俊彦、好男儿。而其中的困窘无奈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

呢!”

时白彦山也走了过来,梅殷问他道:“少侠想必是洛阳白家的人吧?”

白彦山一怔,心里突突乱跳,人家怎知自己的底细的?梅殷微笑道:“从那两名军校的叙述中,我想也只有秋月禅师的后人才能打出这样的拳势来。”

言此稍顿,复安慰已经脸色变白的白彦山:“你放心,我已对那两人下了封口令,到我为止,不会再有人追查福海那狗阉贼的下落了。”

包括云天也是心底一松。

梅殷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云天,而云天看上面却像沈任的字迹。

梅殷道:“沈师与我有师徒之谊,信中主要还是介绍于你,他想将你留在朝廷。”

云天不悦地道:“他又不是不知道眼前的形势,怎么还想把我往火坑里面推呀。”

梅殷则不然地道:“所谓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多少人挖空心思想挤身庙堂,无他,仕途才是正道,也唯此才能真正赢得世人的尊重和青史留名的机会。”

稍顿又道:“我是先帝托孤之臣,有监国顾命之权。师弟若有意入主锦衣卫,既使那些弄臣反对,我亦能让皇帝应允。”

梅殷没有一丝吹噓,他握有太祖遗诏,扶佐幼主,就有为国举才的权利,和安排特殊官职的义务。这点朱允炆明白,齐、黄、方,他们也明白,故想方设法不让梅殷出山掌权。

云天是个不识抬举的人,道:“圣人云:帮兴则仕,无道则隐。”

梅殷即问:“难道现在不是太平盛世?”

“那你为何称病不朝?”云天反问。

说着又掏出圣旨拿给他看,又道:“不知这种太平还能维持多久?”

梅殷粗看两眼后即交还于他,半晌无语。

云天得意一笑,道:“我自幼不喜管束,做官哪有逍遥江湖自在!”

梅殷叹气,向他拱手道:“燕王文韬武略,令当今天子不安。我只希望师弟此去能秉公正之心。”

“好说、好说。”云天坦然受他一礼。

两人又聊了一阵后,梅殷最后道:“姝儿母亲的骨灰,我已命人迁至京城鸡鸣寺妥善安置,姝儿就拜托师弟了。他日必有厚报。”

遂于云天作别。临走时看向他们的房间,真希望能再看上女儿一眼,听听她那稚嫩的声音,哪怕是埋怨、斥责自己都好。但他知道那是一种奢望,自己只能默默地离开!

次日早餐,云天见姝儿精神气色大好,便要她多吃点,路程还远着呢。稍后起程一路北上,姝儿就坐在车厢内,虽称呼云天为大哥,但云天始姓从心里把她当成晚辈来看,也不再刻意避

嫌。

就这样逢城便投,遇雨即歇,几日后到达济南城。

见天色离黑尚有不少时间,云天叫白彦山去加固车轮,另上马市看能不能再买两匹良驹,拉车的军马看似高大但耐力一般,恐不能坚持到北平了。

入住后,姝儿找出几人换下的衣物清洗去了,云天则躺在**调息,沈任警告之言犹在耳边,他必须勤练不怠。

晚饭时白彦山还未归,云天和姝儿先用饭。

姝儿一句:“白大哥出去这么久,想是遇见熟人了吧?”让云天不由想起什么来,哼了声,也没说什么。

一更时分白彦山回来一身酒气,向云天道:“你猜猜我遇见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