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苦口婆心

只听他道:“我反悔了,一个闲人要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这就准备把钥匙还给你们的东家。”

苏云一愣,但很快就微笑道:“先不说这事,请进厅饮茶吧。”

原吉没词了,只得随人家进了后院。

盏茶过后,苏云两人道了声:“请稍待。”便匆匆出厅门去了。原吉遂问沈任,道:“船上你一直阴沉着脸,身上不舒服么?”

沈任不理他的谑笑,叹道:“皇帝终于开始对诸王下手了!”

云天用教训地口气道:“碍你什么事,瞎操什么心?人家窝里斗,要你个外人掺乎什么!”

沈任则不然地道:“庙堂乃天下公器,一个弄不好则流血千里,生灵大众涂炭。”

“哼”一声,原吉撇嘴,不愿就此多谈。

沈任凝重地又道:“五殿下初封吴王,后于洪武十一年改藩开封,也就从那时起我们就在一起共事了,故我对他十分了解,他虽然有点恃才傲物,但绝不会谋逆。。。”言未了即闻脚步声近

,知苏云去而复返,便住口不言。

苏云很快就捧着一个看似不轻的小铜箱过来,再次向原吉道:“此锁只有金钥匙才能打开。”

原吉这回没有拒绝,掏出来递了过去。

苏云用金钥匙打开后,取出里面的地契放在原吉面前,道:“帐簿一会就送来,请主人点验。”

原吉看都没看一眼,就断然道:“我再次声明,不会接受这里的财物。”

苏云则道:“东家的信使上午就来过了,言这里的一切全部交绐原爷,我们岂敢不遵?”

沈任闻言暗叹王大顺用心之深!但如此把宝押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身上值吗?遂微笑道:“这些东西苏掌柜的先自收着,店里一切照旧,等日后再厘清这事。不然这他恐怕连住都不会住

了。”

苏云不由连看了原吉几眼,如此不爱财的年轻人真不多见。不一会前面的女伙计来问道:“酒菜已置齐,是否现在就端进来?”

沈任点头,又对苏云道:“姑娘亦非俗人,一块吃吧。”

苏云也不推辞,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借机向原吉说了一些店里的经营情况,但人家根本不听,苏云无奈只得作罢。由于等会要进宫见驾,两人也没敢多饮,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沈任只待天

色渐黑,便领着原吉进宫面圣。

大明皇帝朱允炆这些日子精神特别的好,也可以说是异常兴奋,废掉周王的过程顺利得超乎他的想象,为自己的削藩大计开了一个好头。更为难得的是群臣在黄子澄、齐泰、方孝孺的带领

下纷纷站出来,指证诸王的不法行为和违制,让他对接下来要干的事更加信心百倍!

此刻他正在御书房与侍讲大学士方孝孺谈论政事,内侍来禀:“义勇伯沈任求见。”

“快宣。”建文帝立即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皇帝的热情让方孝孺有点醋味,致力于研究先贤的他对沈任不了解。却怎知沈任不仅得先帝倚重,而且曾数次护送当时还不是皇太孙的朱允炆去凤阳祖陵拜竭。而他的忠心和本领早已在朱允

炆心中扎根,且沈任不加丝毫奉承的呵护,更让少时的建文帝把他当成父辈看待。

建文帝不让沈任跪拜,直接赐座,更让方大学士心里不平衡,他站了半日了,也未见皇帝赐坐啊!

建文帝稍一沉吟,便拿出一份奏折递给沈任,道:“望沈卿看后能直言相告。”

这是一份出自户部侍郎卓敬之手的奏折,上写道:燕王智虑绝人酷类先帝,而北平又是形胜之地,骑兵、步卒皆是强悍,金、元二朝得此而兴盛。今宜徙封南昌,万一有变也好容易控制。。

。。。。

沈任看后心情沉重,一言不发将奏折递回。建文帝问:“沈卿以为呢?”

沈任叹道:“外臣不能妄议朝正。”

建文帝急道:“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

沈任思索片刻后始缓缓地道:“先帝当年吸取了秦、唐、宋速亡的经验,为皇图永固计,使诸皇子为藩王,付以精兵为皇家悍御。”

言此稍顿,复道:“同时为了避免汉七国、晋八王之祸特制定了许多措施使之:分封而不赐土,利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亲王没有独立的地盘,也不得干涉地方行政事务,郡而国之间

又互相制约;作《祖训》,《昭鉴》二录规范限制诸王的行为,可谓用心良苦矣!”

听到这里朱允炆已有不快,然而沈任想的是先帝的知遇之恩和出于真心关怀小皇帝的目的,不得不象一个家长似的告诫这个正准备捅马蜂窝的大孩子后果的严重性。

又道:“现蒙元虽退漠北,但当年铁木真敕封的四国犹在,披甲带刃者何止百万?先帝在病危之时犹不敢忘北方防务,常常告诫:‘诘尔戎兵’‘安不忘危之道也’而他认为主持北方防务的

最佳人选就是燕王。”

建文帝虽然听着不咋顺耳,但也没有否认,是啊,燕王在洪武二十三年迤都大捷逼降前元太尉乃尔不花、丞相妖柱等数万人。二十五年又亲手活捉蒙元大将索林贴木儿,使得在蒙元人的心中

燕王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长城。先帝曾在朝堂之上看着军报大赞:“肃清沙漠者必是燕王。”

见皇帝不语,方孝孺有些着急,驳斥沈任道:“功劳再大,也须遵纪守法。诸王常有不法之事,惹得地方上怨声载道。。。”

言未了,沈任已不屑地对建文帝又道:“臣不知这位大人有何目的,只知道离间他人骨肉者必不得善终。望陛下明察。”

不言方孝孺的恼羞成怒,建文帝应转开话题,问道:“沈卿一路走来,可曾听说周王谋逆,已被朕废为庶人的事?”

沈任稍思后,道:“若五殿下形迹暧昧,可令皇族之中公正之人详加查证,以期做到无偏差。否则动辄重罚则有伤皇上之明及骨肉之恩。”他与周王共事多年,自有为他求情的意思。

建文帝闻言不喜,但亦知沈任为他着想,便道:“朕明白沈卿的忠心。”

沈任见他如此说,已度出了皇帝的本意,绝非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劝得了的!

不由神色一黯,缓缓地奏道:“先帝当年识臣勇力,但亦知物老而衰的道理,特许臣寻找继任之人,可将爵位、职务一并传授。现臣五旬有余,且身有颃疾,不得已向皇上举荐继任之人。”

建文帝则转开话题,叹道:“沈卿春秋正盛,何故急于身退?正需卿家这样的忠义之士出谋划策呢,希望你不要轻率地下此决定。”建文帝这一句倒是真情流露,沈任当年的呵护之情不是说

忘就忘的。

沈任叹道:“俗话讲:老不以筋骨为能。臣早年与人争斗致使数处暗伤,现在具已发作,须择一清静之地调养,方能延命,否则不出三年便有性命之忧。”他去意早决,故得说重些!

建文帝闻言即现忧色,关爱之情溢于言表,忙道:“宫中多名医和珍稀药材,沈卿可随时使用啊。”

沈任回道:“药医不死病,我的伤已超出了御医的认知范畴,须自身努力才能痊愈。”

言此稍顿,复旧话重提:“臣已经把他带来,正在殿外候旨呢。”

建文帝皱眉,半晌始道:“宣他进来吧。”

原吉进御书房,记着沈任的交待,下跪高呼道:“草民原吉叩见我皇万岁,万万岁。”

建文帝见他五官端正,且有一股威势,便淡淡地说道:“起来回话吧。”

原吉闻言即起,当下惹恼了最重礼仪的侍讲大学士方孝孺,只听他历声道:“大胆狂徒,竟敢不谢恩就起身。你知道犯了什么样的大罪吗?”

原吉陡然意识到起来之前还应再次谢恩,失礼了!而在帝前失礼岂是小罪?世上没有后悔药,错既已铸下,原吉反而坦然地等候发落,大不了照着哥哥的脖梗来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