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李孟群兵败湖口 萧捷三退走姑塘
田家镇一战,彭、杨居功甚伟,李孟群却斩获不大。他向曾国藩请命,愿率本部人马攻打九江。曾国藩考虑再三,命李孟群为前锋,彭玉麟为后援,进攻九江。塔齐布、周凤山率陆军沿江北攻打武穴、孔垄、小池。
江西巡抚陈启迈,字子皋,湖南常德人,与曾国藩是同年进士。曾任江西左江道迁按察使,直隶布政使,江宁布政使,闻湘军水师田家镇大捷,决定在江西创建一支水师,便向曾国藩求援。曾国藩派水师将领丁善庆、陈本钦、唐际盛、李概等人进入南昌,协助陈启迈训练水军,又令黄冕到江西造船,铸造大炮,仿湘军水师造长龙,快蟹战船。陈启迈大喜,令江西粮道邓仁堃协助湘军将领造船铸炮,训练江西水师。
咸丰四年十月二十六日,湘军水师在九江打了胜仗,陆路方面,塔齐布、罗泽南在蕲州莲花桥大败太平军,斩杀一千多人。
太平军想夺回田家镇,派兵前来进攻,被塔齐布打败。湖广总督杨霈命令多隆阿、桂明乘机收复蕲州、梅川,塔齐布东攻黄梅。太平军前来接战又败,遂决意死守,不再出战。胡以晃守孔垄、濯港,韦俊守小池、大河埔,秦日纲防守黄梅县城东北,每座营寨驻扎两三万人马。
秦日纲在田家镇战败,丧师失地,杨秀清又将秦日纲、石祥祯逮到天京各打三百皮鞭,派往镇江、丹阳守城,三军归石达开统一指挥。罗大纲逃到瑞昌以后,奉石达开军令率一万人马从湖口渡过长江,会合陈玉成,进至孔垄,阻击湘军。
孔垄地处皖鄂赣三省交通要地,东濒龙感湖,南接分路镇,西依蔡山,北邻濯港,北边是黄梅、宿松,南边是小池。
胡以晃虎背熊腰,膂力过人,非常凶恶。退到孔垄后,在此修筑营垒,命木一总制吴如孝将骑兵散布于营外,木三总制曾凤传、木四总制张万顺率步兵守在营内,严阵以待。塔齐布率湘军进攻孔垄,胡以晃率骑兵迎战,两军对垒,胡以晃的一柄大斧重六十四斤,曾经劈死清兵无数。
塔齐布自军兴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从未遇到对手。两将相遇,在马上斗了起来,五十个回合以后,胡以晃气喘吁吁,斧头已不听使唤。塔齐布却是越战越勇,一杆铁枪神出鬼没。胡以晃身中数枪,拨转马头往黄梅方向逃走,塔齐布率军急追。
太平军败兵逃到濯港,溺死无数。胡以晃逃到北岸,回头看时,身边仅剩数十骑。回到孔垄大营,周凤山已将太平军营垒围住,营内无大将,当湘军发动进攻时,水官又副三将军陈祖伟胡乱抵挡一阵,弃营逃往小池。塔齐布随后掩杀,斩敌数千。
败军将孔垄情况报知韦俊,韦俊知道自己不是塔齐布对手,决定在龙感湖芦苇中埋伏一支精兵,单等湘军来攻。
塔齐布占据孔垄,正要进兵小池,天气大变。北风呼啸,气温骤降,飘飘扬扬地下起鹅毛大雪,一连数日不停止。太平军在湖边冻得不行,人疲马乏,又无御寒物资,纷纷逃离,韦俊制止不住。早有探马将这一消息报知塔齐布,塔齐布大喜,说此乃天助湘军,决定进兵。
韦俊见军心已乱,知道小池不可守,正想退兵,探马报告湘军来袭,领头的便是塔齐布,韦俊骂道:“催命鬼来了!”遂领兵来战。
韦俊毕竟是身经百战之将,能攻善守。他不怯塔齐布,跨马提枪,率先进攻。刚到湘军阵前,对方万箭齐发,铺天盖地而来,太平军稍退。韦俊又进攻左翼的周凤山,周凤山挺一杆点钢枪来迎。两马相交,双枪并举,战了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两军混战,塔齐布用枪一指,直趋敌营。韦俊大惊,想不到塔齐布如此大胆,舍了周凤山来战塔齐布。两马相交,斗了三十回合,韦俊抵挡不住塔齐布的一杆钢枪,拨转马头向宿松方向逃去。太平军见主将败走,无心再战,四处逃散。塔齐布持枪掩杀十余里,夺得军马器械无数。
多隆阿、桂明从孔垄北边进攻陈玉成,杨载福命鲍超从南边进攻秦日纲,双方激战一日,太平军三面受敌,全线退往小池。湘军紧追不舍,尤其是李续宾、鲍超两营最为卖力。
湘军又向黄梅推进,多隆阿与陈玉成大战双城驿,太平军铺天盖地而来,多隆阿登高一望,见一人跃马持刀,杀入本阵,左冲右突,无人能挡,便问左右此将何人?有人回答,此人正是陈玉成。
多隆阿大怒,举起浑天大刀来战,两人大战一百个回合,从晨时斗到午时,不分胜负。休息一阵,陈玉成复来挑战,又自午时战到黄昏,人困马乏。李续宾、鲍超杀出,太平军不敌,狼狈而逃,湘军掩杀一阵,夺得旌旗器械无数。塔齐布进攻大河铺以及黄梅县城北的太平军营垒,两垒皆破,罗大纲率太平军从孔垄来黄梅挑战塔齐布,反被打败,湘军在黄梅城外决战获胜。
次日,湘军攻克黄梅县城,塔齐布乘势进攻孔垄,破其营垒,焚烧太平军营寨十一座。罗大纲不敌,逃往小池。
太平军数万人屯据小池,塔齐布、罗泽南又追至小池。湘军水陆人马夹击,胡以晃见罗大纲在孔垄兵败,弃营而逃,撤往九江。
罗大纲退走安徽,在宿松营寨还没扎稳,便遭到多、鲍联合攻击,罗大纲撤往江西湖口,陈玉成则坚守安徽宿松。
杨霈见陈玉成撤到宿松,令副将王国才率四千人马进驻黄梅。胡林翼率两千人马出兵咸宁,西击九江。
塔齐布、罗泽南扫除江北太平军五座营垒之后,渡过长江,与水师一起进屯九江城下,与太平军鼓角之声相闻。
胡以晃、赖汉英等人自西征以来,在安庆、湖口、九江无往而不利,自从与湘军交手后连吃败仗,从湘潭一直退到九江,再退只有退往南京了。胡以晃、赖汉英自思不是曾国藩的对手,飞檄向天王告急,请求支援。
消息传到天京,洪秀全、杨秀清马上在天王府召开军事会议。
天王扫视出席的将领道:“前段时间,武昌周边县乡均被湘军夺去,如今田家镇又被湘军攻陷,太平军与广西大本营已经完全被截断,广西只存桂平紫金山老营的一队人马,估计不久的将来,清兵就会围剿广西老营。武昌是我军攻占的首座省城,其意义不言而喻,今陷在清妖手中,我军当克复武昌,诸位有何意见,尽管在会上提出来。”
杨秀清站起来说道:“天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日派兵进军天京西路,打通武昌与天京的通道,另外,从战略意义来考虑,当攻占江西全境,然后出兵湖南,将我天国疆域从赣西扩大到湘南,然后兵出道州、永州,回到广西桂平。这次西征,谁可为帅?”说完,他朝韦昌辉、石达开睃了一眼。
“既然天王和东王开了口,依我之见,就请翼王当任本次西征主帅,我当个副帅则可。”韦昌辉说完,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石达开。这段时间,石达开进攻江西,还没喘口气,就听到武昌失守的消息,内心并不放心,虽然沿长江一带设置了许多军事堡垒来保卫天京,但与武昌比,其战略意义毕竟不同。石达开端坐在那里,并不吭声。
其他将领见翼王不吭声,没有一个人开口发言。
天王见下面一片沉默,只好点将了:“翼王,此次西征还是你来挂帅,你对沿江地形熟悉,可以从江南进攻江西,然后直指武昌,你看如何?”
翼王见天王已点到自己,朝东王看了一眼后,缓缓地站起来说道:“此次西征,关系重大,既然天王点将,我就担起此次西征的责任。湘军水师坚船利炮,所向披靡,太平军水师要跟我一起西征,听我调度。否则,这仗没法打,东王意下如何?”
杨秀清看着石达开,恨不得从他脸上将锦囊妙计全部看出,说道:“湘军水师的确厉害,我军战舰分一半西征,你看如何?”
石达开走到杨秀清面前问道:“所有粮饷由东王负责运送,如何?”
“可以。”杨秀清不可能说他不负责,还誓言旦旦道,“翼王兵马打到哪里,我的粮草就跟到哪里。”
石达开盯着杨秀清说:“军中无戏言。”
天王插话道:“翼王,你亲率五十万人马,北王做你侧翼,在江北协同作战。你带水师八百只战船,先占领南昌,再挥师湖北,克复武昌,你看如何?”
石达开见天王开了口,便爽快地答应了:“天王,东王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了,我就以此为方略进攻武昌。”
洪秀全任命石达开为西路总指挥,节制江西、安徽、湖北各路人马。石达开领命,到宁国大聚水陆人马,溯江西行,经安庆再往西行驶,从湖口进入鄱阳湖。
鄱阳湖浪高水阔,一望无际,是一个天然的水上战场。石达开沿湖考察,哪处可以屯兵,哪处可以进攻,哪处可以撤退,一一绘画,藏于随身行囊。
石达开到达九江,赖汉英、林启容等将领将其接入城中。不久,罗大纲、韦俊、周国虞等相继来投。石达开重新部署兵力,让林启容守九江,罗大纲守梅家洲,周国虞守湖口,韦昌辉继续率军监视南昌之敌。
九江城内,因翼王的到来人山人海,彩旗飘扬。守城士卒显得异常兴奋,信心十足。石达开文武全才,在众将的簇拥下,一身戎装登上临时高台,朝众人抱拳致谢道:“九江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今日与清妖在鄱阳湖开战必将胜利,天国的阳光将普照江西全境。”台下欢呼雷动,呐喊声经久不息。
散会后,石达开与赖汉英、林启容等来到九江府衙正式办公,他每天睡觉不足三个时辰,依然精神旺盛,事无巨细,一一过问。又派兵日夜巡城,保证九江秩序稳定。
九江守军在石达开的指挥下军容整齐,队伍有序。城墙上面的蜈蚣旗迎风招展,大街小巷各种店铺照常营业,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看不出有大战即将爆发的迹象。
林启容,广西容县人。从金田到天京,每战冲锋在前,退却在后,深得东王信任。太平军西征时,天王点将赖汉英,北王启用胡以晃、韦俊,翼王任用石祥祯、曾天养,东王指派林启容、白晖怀,翼王到九江主持军事,林启容全力支持。
石达开主持召开军事会议。韦俊总结教训时说:“湘军兵勇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凶悍好战远胜绿营,武昌、田家镇两战,湘军水师**上身站在船头,不避铅弹、利箭,闻所未闻。”
罗大纲则提出自己的见解:“湘军名将唯有塔齐布、罗泽南两人,塔妖骁勇善战,罗泽南老成持重,一文一武,配合默契。湘军只要倒了塔、破了罗,余下的皆不足虑。”
林启容也胸有成竹,说:“湘军并非无懈可击,罗泽南在前南昌城外被我军围住,若非江忠源出城相救,那次我就可以生擒他。罗泽南在南昌一下子死了四个哨官,据说都是他的得意弟子,回湖南以后被曾国藩解除官职。”
“书生带兵,不可小视,我军攻长沙不下便是明证。岳阳之战,痛失曾天养,就是塔齐布下的毒手。这次他敢来攻打九江,诸将要严阵以待,将塔妖消灭在九江城下,为曾将军报仇。”石达开看了林启容一眼,说道,“当前的湘军已不是两年前的湘勇了,他们从湘潭打到武昌、九江,说明湘军实力已经大增,你也很难再打罗泽南的伏击。当前我军无人可敌塔齐布,以后与塔妖相遇,不准强攻,只宜智取。”
林启容嚷道:“只要塔齐布敢来攻城,我等集中炮火轰他,不信他血肉之躯能挡我军炮火。”
白晖怀连连点头,紧接着说:“江南提督张芾率三万人马几次攻来取九江,被炮火封住,损失了不少人马。罗泽南敢来,我们不用打伏击,同样用大炮招呼他。”
石达开点点头说:“九江只宜坚守,不可出战,目前湘军士气旺盛,气焰嚣张,水师尤为突出。九江防守以林启容为主,过两天我去湖口巡视石钟山、梅家洲,湘军水师攻打九江,必经湖口。我到湖口布下天罗地网,必定消灭湘军水师。”
众将分头准备,防备湘军来攻。
九江北抵长江,南临甘棠湖,东接白水港,西襟龙开河,东南一带是庐山,地势连绵起伏,襟江带湖枕名山,宜于用兵。
塔齐布、罗泽南进军小池,数日后渡过长江,驻扎在九江大东门外四里坡,与胡林翼形成东西夹击之势。不久,曾国藩又调李孟群在九江北的长江沿岸布防,封死九江至小池一带的水路。湘军加绿营兵,人数已达三万人。
九江上空,黑云压城,湘军来势凶猛。
九江临江小镇竹林店,曾国藩在这里召开军事会议,胡林翼也从瑞昌赶来参加,会上大家讨论如何攻打九江。
罗泽南最先发言,说:“九江守将林启容是个将才,我军初出江西,在南昌永和门被他围困,折了四个学生。作为老师,今日要为学生报仇,众将不必跟我争了。攻打九江东门,由我军充当先锋。”
塔齐布亦不甘落后,说:“罗罗山攻东门,我军移至西门,东西夹击,让长毛首尾不能相顾。”
曾国藩点点头说:“就依两人建议,彭玉麟、李朝斌、黄翼升率水师从甘棠湖进攻,李孟群封锁长江,三面围攻。”
罗泽南领命后,回到东门营寨传下将令——士卒四更起床,五更吃饭,天亮出击。
次日早晨,罗泽南率军来到东门。只见东门城门紧闭,四周静悄悄的,正在疑惑,忽见城楼一面翼王大旗高高举起,一声炮响,城门大开,城内一队太平军冲了出来。只见蜈蚣旗开处走出一将,跨黄膘马,手持长矛。城楼上,石达开头戴龙凤盔,身穿九龙黄色战袍,神威凛凛。城垛上站满了太平军,城楼上置了八面大鼓,那将后面,打着一面林字大旗。
罗泽南一惊,放眼望去,果然是贼将林启容。没等罗泽南开口,林启容就大声骂开了:“大胆腐儒,不在湖南老家糊弄学生,却跑到九江现世来了。上次在南昌饶你不死,今天当着翼王面前,你休想活着逃回去。”骂毕,跃马挺枪直取罗泽南。
罗泽南手一招,李续宾越众而出,持刀迎向林启容。两人阵前斗了五十回合,石达开令人擂起战鼓。林启容听到了征鼓声越战越勇,一杆铁枪乱点,将李续宾逼得手忙脚乱。罗泽南见李续宾不能取胜,使了一个眼神,林源恩、童潻云两人一个举斧,一个举刀,飞马冲了出来。石达开下令放炮,童潻云躲闪不及,中炮身亡。林源恩接住李续宾还要厮杀,罗泽南却鸣金收兵。林启容率军掩杀,石达开怕有闪失,传令收兵回营。
塔齐布从西门发起进攻,守将白晖怀闭门不出。塔齐布传令攻城,白晖怀待湘军冲到炮火射程范围就发炮攻击,冲在前面的将士纷纷中炮。湘军白白损失了不少人马,从早晨战到中午,塔齐布寸利未得,无功而返。
彭玉麟率军进入甘棠湖,水二总制黄榜超守九江南门外营盘。太平军已在湖内暗布木桩、沉船,湘军水师冲不过去,只有舢板小船可以自由进出。唐正才率水师船队列在湖上,见舢板划过来,就命令太平军发炮打击,舢板被炸翻,不少水勇掉入湖中。彭玉麟令水师发炮还击,双方在甘棠湖炮战,湘军也击沉击伤十几艘太平军战船,战至黄昏,彭玉麟方才收兵回营。
三路人马攻城受挫,消息传来到竹林店,曾国藩愁眉不展,准备围城打援,哪知石达开好像看出他的计谋似的,令九江、湖口等处太平军死守不出。
石达开、林启容已经盯死了罗泽南,罗泽南的一举一动均有探马及时报告。曾国藩获知这一情况,令罗泽南撤离九江,与胡林翼合兵湖口盔山,准备攻打湖口,李孟群攻打梅家洲。
梅家洲位于九江以东五十里,是鄱阳湖江心的一个小岛,长约四十里,最宽的地方达到五里,与湖口隔水相望,是鄱阳湖进入长江的交通要道。梅家洲北边湖面较窄,南边湖面开阔,湖水很深,大船在洲南可以自由行驶。
罗大纲、水四总制陈桂堂在这里竖起木城、木栅栏,又挖掘深壕,在栅栏后面陆地架设大炮,栅栏旁边有大船、舢板环卫,另外修了两处坚固的营垒,与九江城鼎足而立。
石达开又命令太平军在长江以北小池口设一处营垒,以拒湘军陆师。为了挫败湘军进攻,石达开进驻湖口坐镇指挥。湘军多次挑战,石达开都置之不理。
曾国藩兵分三路,猛扑梅家洲,罗大纲凭垒坚守,多次击退湘军进攻。李孟群率水师扑向湖口太平军水寨,周国虞在木排上面顽强抗击,死战不退。由于排上的火药箱被击中,木排顿时变成一片火海,太平军退往石钟山。
李孟群见状尽起本部人马,命令苏胜为先锋,郑淋为副将,李金梁为后援,率水师进攻湖口县城。太平军早有准备,在城北设了很多栅栏,湘军刚到石钟山,太平军就将湖口封死。李孟群还不知道石达开已经来到九江城下,前来搦战。石达开调集战船蔽湖而来,将湘军战船围住。李孟群这才发现势头不对。怎奈何敌人炮火实在过于强大,根本无法回避。苏胜、郑淋见李孟群被围,回身来攻,不幸中炮,先后阵亡。李孟群遇到平生未有之凶险,但是他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又与太平军有杀父之仇,心想横竖不过一死,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有气节。
李孟群命令哨官李金梁跟自己合兵到一处,集中兵力杀出一条血路,一前一后往湖口方向突围。快蟹走得慢,被太平军炮火击中,战船也被炸沉。李金梁急忙跳上舢板,追上李孟群。前方出现一队湘军战船,打出的是彭玉麟的旗号。
李孟群遇到救星,大叫:“雪琴救我!”
彭玉麟见状,率船前来迎战。太平军水师知道彭玉麟厉害,不敢靠近,退入鄱阳湖。
罗大纲知道湘军水师的作战方法,亦积极备战,打造了许多战船,小船依附大船出战。十月份北风强劲,风吹江水波浪汹涌。战船颠簸起伏,漂浮不定。太平军沿着江岸,只要逮住机会就发射火箭火炮,焚烧湘军战船。湘军水师昼夜在长江上苦苦支撑。
这天夜晚,周国虞率军载着柴火准备夜袭湘军水师,但很快被发现。李孟群摆开船队,用铁钩钩住火船,不让火船靠近战船,太平军火攻失败。
咸丰关心九江战役,屡次下诏湖广总督杨霈、江西巡抚陈启迈,要求两人协同曾国藩作战,同时斥责鄂皖赣三省臬司、都统、副将等文武官员,将他们统统划归曾国藩指挥。湖北、江西绿营兵贪生怕死不能用,安徽绿营兵因路途较远,又无法赶来和湘军会合。
十二月初,连日朔风紧起,四下阴云密布,长江浊浪滔天,彭玉麟向湖口的太平军发动进攻。太平军将木筏依次排开,木筏上建木楼,楼上架设大炮,湘军将士水师冲阵时太平军凭楼发炮。太平军炮弹不断落在湘军船上,起火爆炸,炸得湘军血肉横飞,士卒死伤无数。湘军也不计较生死,反反复复往前冲杀,小舢板冲到木筏前,立即登筏。太平军将士亦作殊死搏斗,不少木筏楼倒筏歪,士卒落水无数,没有被炸死的士卒落水以后,凭着水性向岸上游去。太平军苦撑半日,木筏阵地被湘军水师全线突破。
这日,太平军几条快船驶出湖口,来到长江水面。见湘军水师大小战船依次排开,十分整齐,旌旗猎猎。赖汉英在一旁指指点点,石达开则双眉紧锁不发一言。湘军水师见有人窥营,派出十几条舢板出寨。赖汉英见势不妙,急忙指挥手下兵士掉转船头,朝湖口大营退去。回到湖口大营,石达开立即召开军事会议。
赖汉英平常那股雍和从容之气没有了,瞳仁里闪动的多半是惊慌和不安。为了掩饰窘态,他扯起嗓子轻咳几声,然后说道:“湘军长于水战,曾国藩颇知兵法,他率领的水师战船,船体宽的称为快蟹,较长的称为长龙,那些如蛾附蚁聚在快蟹和长龙旁边的小船称作舢板,速度很快,主要负责守卫和攻击任务。中间有一条大船,称作柁罟,是曾国藩的座舰。我军在城陵矶一战击毙湘军水师头领、原山东登州总兵陈辉龙,曾缴获过一艘柁罟。”
石达开瞟了赖汉英一眼,接过话题说:“曾国藩挖空心思造了这么多战舰,我今日深入敌军水寨观察,他确实深得公瑾水战、戚继光用兵之法。湘军以血肉之躯直立船头,冒着我军炮火,能避则避,不能避则听天由命,这叫两强相遇勇者胜。我军输就输在士气上,这种不成功则成仁的打法自古有之,与对手同归于尽,只是方法过于残忍,难怪大家都称他为‘曾剃头’。他不光剃我太平军将士的头,也将湘军将士的头洗干净让我们来剃。”
众将一听翼王要给湘军剃头,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将目光投向他。石达开声如洪钟,投下令箭,说道:“湘军防守严密,又急于争夺湖口、九江,我军不可强攻,只能智取,众将听令!”
“是!”太平军将领一起站立。
“林启容何在?”石达开问。
“属下在!”林启容连忙答应。
“本王令你率两万人马死守九江,不管前方战事如何,不许出战!”
“是!”
“赖汉英听令,本王命你率本部人马分为四队,每天夜晚轮番骚扰湘军,若湘军出战,许败不许胜,务必将湘军水师引入鄱阳湖。”
赖汉英把头一低,连忙回答:“是!”
“周国虞、胡以晃听令。本王命令你们用大船数十只装满沙石,凿沉中流,于靠西岸处留一隘口,然后带领炮船封锁湖口,若遇对方战船,当即炮击。”
周国虞、胡以晃回答:“是!”
“秦日纲、罗大纲听令,待湘军水师进入鄱阳湖以后,立即率军进攻。湘军水师犹如一只百脚虫,舢板就是百节虫的脚,长龙犹如身躯,快蟹犹如大脑,先去其足,坏其身,后毁其脑,明白吗?”
秦日纲、罗大纲接过令箭说道:“谨遵翼王军令。”
“其他将士随本王围攻湘军舢板,此战务必消灭湘军水师,活捉曾国藩者官升三级,奏请封王。有谁临阵脱逃,畏缩不前,定斩不赦!”
众将领命而退,各自回营准备。
却说萧捷三率舢板追不上赖汉英,远远望见太平军战船进入湖口,立即返回湘军水师大营,向彭玉麟报告说:“长毛窥我水师,为首者是赖汉英,旁有一人气宇轩昂、穿黄袍衮服者,疑似伪王石达开。”
彭玉麟抬头一看,见萧捷三穿一件圆领粗布衫,腰系一根麻绳,下面青布裹脚,穿着麻鞋,满头大汗,便带他来到大营,将石达开偷窥水师的事向曾国藩报告。
曾国藩皱着眉头,一脸严肃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长毛诸王以石达开英勇善战,又熟知兵法,我等要严加戒备,防止敌人前来偷袭。”
彭玉麟立即传令各营严加戒备,防止长毛偷袭水寨。湘军各营将士接到军令,排好阵势,日夜提防。
这天晚上,天空阴云密布,大地一片寂静,太平军水师数十只小船悄悄地向湘军水师大营驶来。快靠近湘军水寨时一阵鼓响,万弩齐发,无数支火箭射向湘军水师战船。
“长毛偷营啦!”哨兵发出警报,湘军士卒在一片叫喊声中各持兵器仓促应战。当他们各就各位,准备厮杀时,四周又突然一片寂静,黑暗中不见太平军一兵一卒,仿佛从江中一下子消失干净。
萧捷三紧张地等待了一个时辰,不见有任何动静,骂骂咧咧地回营睡觉。哪知刚睡着,江上战鼓又重新响起,太平军正朝湘军水师大寨袭来,待萧捷三再次准备迎战时,太平军又如潮水一般,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太平军虚虚实实弄了半个月,湘军水师被搞得筋疲力尽,萧捷三天天骂娘,几次三番要求出战,彭玉麟只是不许。杨载福从武穴病归,曾国藩十分高兴,决定出战。
这天,晴空万里,江风微吹,曾国藩在江上誓师,传令向湖口进军。
柁罟指挥舰宽大气派,里面用品一应俱全,曾国藩坐在太师椅上,两边站着一班文武。地板上铺着一张江西地图,标明各府县名称和地形地貌。船舷边,几名号手吹着海螺,声音雄浑,传递各种信号,周围都是长龙、快蟹,一眼望不到边。
曾国藩率两百多只大小战船经湖口,在鄱阳湖游弋,连绵十余里,远望如山,旌旗蔽日,气势磅礴。
赖汉英并不害怕,令唐正才率宁国水营数十只战船出战。湘军水师如山压来,长龙、快蟹船体高大,又有重量级火炮。一时间硝烟四起,炮声隆隆,湖面激起数丈高的水柱。太平军抵挡不住,纷纷后退,赖汉英下死命令也无济于事。
隔两日,曾国藩令杨载福、彭玉麟再度出战,太平军仍是高垒坚守,并不理会。待湘军水师舢板攻到营寨前,太平军才发炮射击,如此几次三番,湘军无法登陆。曾国藩见捞不着便宜,悻悻而归。
自此,湘军每隔几日必派一支船队前来进攻湖口,以雪太平军夜间骚扰之恨。太平军躲在营垒中,任凭湘军叫骂,并不理会。曾国藩一时也无计可施,对众将说:“石达开并不可怕,只会夜晚鼓噪,搞一点偷鸡摸狗之类的事情。”时间一久,湘军渐渐地放松了警惕,曾国藩也只吩咐彭玉麟对湖口加强警戒即可,同时命塔齐布、罗泽南加紧进攻九江。
林启容守九江,被塔、罗轮番攻打,坚守不出。塔齐布攻城时被流矢所伤,心情烦躁,日日阵前叫骂。林启容军中缺粮,派人向石达开求援,信使被萧捷三所截,飞告李孟群,请求偷袭太平军粮船。李孟群在九江输了一阵,知道石达开不易对付,不轻易进入湖口,与彭玉麟一道陈兵小池,隔江与湖口的太平军对峙。
十二月十二日上午,曾国藩与众将正在议事,探马来报说:“禀大帅,长毛从湖口撤军了。”
曾国藩一听,喜上眉梢,说:“石达开必然是撤兵去救九江,我军可乘机占领湖口。众将听令,全力攻取湖口。”
萧捷三得令,率三营水师充当先锋马上出发,湘军越过湖口。萧捷三知道湖口、梅家洲一带太平军阵地坚实,不易攻取,太平军可能在鄱阳湖内沿水路向九江运送粮草,不如前往截获。主意已定,他往前巡视,果然看见前方有一队太平军粮船。
此时,罗大纲率四十多只粮船从长江进入湖口,很快被湘军水师发现。
罗大纲见后面有黑压压的一片战船朝自己驶来,令士卒奋力划桨。一见太平军要溜,萧捷三派出二十条舢板前来追赶,太平军粮船见湘军来追,拼命往前划,有几只粮船走得慢,被湘军舢板追上。哨官陈明剑跃上太平军粮船,砍翻几名舵工。
船上的太平军纷纷跳水逃命,陈明剑用刀扎了几袋粮食,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船。陈明剑令人向李孟群报信,李孟群下令舢板全体出动,务必将太平军粮船全部截获。一百余只舢板跟随萧捷三由隘口冲入湖内,直奔姑塘镇,很快将快蟹、长龙抛在身后。
太平军向梅家洲方向驶去,湘军一百多只舢板跟着进了梅家洲,就像是在端午节上赛龙舟一样,铆足劲,朝湖口方向你追我赶。过了湖口,太平军剩下的三四十只船一齐拐弯进入鄱阳湖。
湘军水师在洞庭湖上往来如飞,当然不惧鄱阳湖风浪。太平军船只在前,湘军船只在后,眼看就要追上粮船。梅家洲上的太平军发炮攻击,李孟群大惊,回头看时,湘军的长龙、快蟹已不见踪影。
李孟群知道中计,连忙掉头,石达开见时机已到,命令罗大纲把握时机,立即堵塞隘口,不使湘军战船重返大江。隘口很快被太平军堵上,湘军水师被一分为二。
此时,鄱阳湖上轰声隆隆,数不尽的大小船只蔽天而来,到处都是喊杀声。湘军战船被摧毁五十多只,水师营官史久立拼命抵抗,中炮身亡。
萧捷三率舢板追上粮船,双方短兵交接,太平军不敌纷纷跳水逃命。湘军截得粮草得胜而归,不想半路上太平军拦截舢板,发炮攻击,弹中粮船,火光四射,原来粮船上尽是些柴草、硝石,见火便燃,湘军无处可躲,被炸死,被烧死无数。此时,李孟群的小舢板也被打散,萧捷三在营官方益的拼命保护下,沿赣江逆流而上,逃往南康。正是:
天国名将石达开,从容自信显异才。
奇袭湖口姑塘处,水师冒进悔哀哉。
不知萧捷三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