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将相失职遭罢黜三人设陷害韩非

在咸阳城中有一座名闻天下的酒楼,处在咸阳城南端与东市交接之处,里面装饰奢华,各地精美的食物都能在这里见到。更主要的是,秦国的大臣经常光顾这里,不仅为了这里的美食,也为了结交朋友,探听朝野动向。因此,这里成了诸侯了解秦国的最好去处。

李斯只要有空就要来这里消遣一番,以探听朝野众臣的动向。他知道自己在秦国根基不深,虽然手中掌着刑辟之权,但仍然处处小心谨慎。他是这里的常客,每次来都是店主亲自服侍。像往常一样,李斯一到,店主就上前问候,然后把他引到二楼的一间静室。

这次李斯一走进房中就愣住了,原来里面已有两人在座。而且这两人他都认识,一个是中常侍赵高,另一个是刚刚回到秦国的姚贾。

赵高一见李斯进来,忙起身相迎道:“李大人来了,在下和姚大人可等你好久了。来,李大人请坐!”

不论官职或爵位,赵高都比李斯要低,但李斯知道他在大王心中的分量,他此举虽于礼不合,但李斯却不敢怠慢,连忙道:“原来是两位大人,李斯冒昧,打扰了两位大人的雅兴。”一想到店主没有禀告就把他引至这里,显然是受了赵高的指派,或许这酒楼就在他的控制之中。

姚贾也站起来向李斯打招呼:“小弟一直很仰慕李兄的才学,一封《谏逐客书》名扬天下,小弟真是佩服万分。今日在此贸然恭候,李兄不会怪罪吧?”他已被拜为上卿,赐千户。长得方面大耳,白净面皮,见人总是满脸堆笑,让人顿生亲切之感。

李斯明知他在作假,却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自然,心中着实佩服,连忙回应道:“哪里,哪里,两位大人也和在下一样深爱这爵中之物啊!哈哈哈!”

赵高和姚贾只得陪着干笑,他俩知道李斯已看出这里面的安排还佯装不知,不由暗骂他老奸巨猾。

三人坐定后,店主手脚麻利地端上酒菜,关上门后就离去了。赵高和姚贾殷勤地向李斯劝酒,对此来的目的只字不提。李斯也只与他们爵来盏去,并不急于相问。三人都暗中较劲,直等着对方先开口。

但总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赵高在闲扯中毫不经意地说道:“在下真是羡慕李大人,你们同窗先后得到大王赏识,特别是韩先生,将来说不定还有拜相的可能。以后还望李大人多多关照啊!”

觉察到赵高已进入正题,但还不清楚他的真实意图,李斯当然不会轻易表明看法,于是自嘲道:“韩非的学识本来就是同窗中最好的,大王赏识他也理所应当。在下自认为除了这张嘴巴稍强外,恐怕再无一处及得上他。”

赵高知道不说出真实意图就想要摸清李斯的态度很难,于是他干笑两声后道:“李大人太妄自菲薄了!我大秦谁不知大人的《谏逐客书》。姚大人,你出使各国可曾见过像李大人这样能使大王收回成命之人。”

“没见过。李兄的学识已名传天下,小弟是望尘莫及。只是小弟有一事不明白,还望李兄不吝赐教。”姚贾接道。

“大人有话尽管直言。”

“不知李兄对韩非先生的品行如何评价?”

李斯道:“韩非性情耿直,不善权变,这是同窗公认的。他虽学识满腹,但因口吃,不喜与人交往,只是埋头著书。”

“按说像韩非这种人是不会随便诽谤人的,小弟以前从没与他交往,他为何在大王面前诋毁小弟呢?”姚贾不解道。

李斯奇怪道:“哦,有这种事吗?”

这时赵高又插言道:“那次韩非觐见大王,在下正好在大王身旁。他说姚大人原是大梁看门人之子,又说他是魏国的盗贼,赵国的逐臣,不配参议国家大计。还说姚大人借出使各国之机,用秦国的珍宝为自己结交诸侯,不顾秦国利益。而李大人想必知道,姚大人出使各国,使各国合纵之议破裂,对大秦来说,是立了大功的。”

“此事有些可疑,不知大王对此如何看?”

姚贾苦笑道:“大王现在对韩非恩宠有加,小弟如何能与他相比?大王已派赵兄来查我,幸亏是赵兄来,要不然小弟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赵高道:“在下已禀明大王,大王准许姚大人上殿自辩。不过韩非接着又向大王献上一策,言称秦国应先灭赵、齐,韩如秦之郡县,应该保留。在下记得李大人曾向大王献上统一六国策,是先灭韩以恐诸侯,去秦心腹之疾再对付其余五国。韩非与李大人是同窗,所上之策却背道而驰,不知李大人做何感想?”

李斯闻言不禁暗怒韩非如此大事竟不与他商议,更让他气愤的是韩非所上之策竟与自己背道而驰。若大王按韩非之策,自己的地位将岌岌可危。李斯越想越气,心想自己真是白为他在大殿上解困了。

但他明白此刻赵高这么说,显然是在挑唆他们的关系,仍然沉住气道:“我想韩非上此策自有道理。目前大秦兵压赵国,已深入赵之腹地,灭赵指日可待。他上此策说明比我眼光高明。”

姚贾立即反驳道:“李兄此言差矣!赵国目前节节败退,是因为赵国缺乏统兵之将。一旦情势危急,赵国势必起用名将李牧。此人有廉颇、赵奢之能,若得到重用,桓将军要取胜恐怕不易。灭赵不行,就更不能灭齐。齐一向与大秦交好,国力强盛,灭齐只会给大秦树一强敌,韩非之策颇为荒谬。”

“由此可见韩非来秦实有不轨之心。在下和姚大人之意是李大人应为大秦利益上言驳斥韩非之策,揭露其不轨之心,这不仅是为了秦国,也是为了大人自己!大人同窗茅焦因才能不如大人,已受冷落,李大人不想步其后尘吧?”赵高此时才道出真实意图。

赵高此言看似冠冕堂皇,实际上是因为韩非谗毁姚贾,他心生怨恨。且韩非得宠于嬴政,也威胁到他的地位。

李斯对他们的用心甚是清楚,但也有赵高同样的忧虑和危机感。他想赵高正是了解这一点,才会找上他的。他也想结交赵高这个极具实权的人物,于是便举爵慷慨陈言道:“好,两位大人既然如此看得起我,我一定在大王面前揭露韩非!来,干!”三人一饮而尽,相视大笑。

此时三匹快马正好从楼下疾驰而过,赵高一看就知是前线战报。他看了李斯一眼,两人都露出忧虑之色。如此紧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决定立刻进宫一探虚实。

当他们到了祈年殿时,一些大臣也陆续来了。嬴政坐在书案之后,脸色阴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众大臣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沉默良久,嬴政突然一拍案几,用低哑的声音道:“寡人二十万精兵,二十万精兵啊!就这样被击溃,不足十万人逃了回来,真是奇耻大辱!你们说,秦国何时遭过此等惨败?寡人有何脸面面对先祖,面对秦国子民!你们平常一个个不是自命不凡,自认才华绝世吗?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

蒙武轻咳了一声道:“大王,是臣等对李牧估计不足,没有及时向大王禀告。臣认为以桓将军之能,如果不轻敌冒进,就算难以取胜,也不至于如此惨败。所以臣认为这次兵败有两点原因:一是桓将军指挥失误,二是对李牧估计不足,没有做好准备。赵军若是没有李牧,便不足惧。臣认为要破赵军,必先除李牧!”

“寡人后悔当初没听将军之言,寡人也有过失。可是寡人把二十万精兵交与桓齮,这兵败之辱他岂能逃脱责任!传寡人命令,把桓家全部抓起来,听候处置!”

昌平君一听此言就慌了,他与桓齮是姻亲,不能眼看他获此大罪而不管。他连忙出列阻止道:“大王,桓齮是三朝老将,对秦有功,若因一次战败就祸及他全族,将使将士心寒啊!”

赵高一听此言,就知他今日要倒大霉。大王现在情绪极不稳定,一股怒气憋在心中还没有发出来。昌平君所言又暗含威胁,最为大王反感,只怕他救不了桓齮,还会引火烧身。

嬴政本来对他私蓄门客就心中不满,但念他曾立过大功,一直只让赵高监视他,并没将他怎样。现在他的一席话把嬴政的怒火和不满全引了出来:“心寒?谁心寒?败军之将若不严惩,以后还有谁会尽心为国作战?若不严惩,那死去的士卒亲属才会心寒!寡人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从现在起,你就待在府中好好反省!没有寡人之命,不许出府半步!”

嬴政的话如晴天霹雳,将昌平君震慑于当场。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不但没救下桓齮,反而搭上了自己。他跪在嬴政面前,磕头不止,口中不住道:“大王,臣知罪,求大王饶恕,求大王饶恕啊!”

“别做出这个样子让寡人看了恶心!来人,把他赶出去!”众臣都惊恐失色,没有人敢上前劝阻,他们没想到嬴政发怒会如此可怕。

嬴政坐在案几后喘着粗气,似乎很累了,大殿之中寂静无声。他忽然摆了摆手示意群臣:“你们都退下吧,好好想想对付赵国之策。”

直到众臣都下去后,他才掩饰不住自己的沮丧,无力地歪倒在案几之上,他这时才体会到父王为什么会一败之后气绝而亡。战败的痛苦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特别是作为一个强大国家的君王。他的雄心计划全都受阻于一个赵将李牧,在他最得意之时,李牧给他迎头痛击,这不仅使秦国士气大大受挫,在诸侯之中也会形成对秦不利的局面。嬴政不禁忧心如焚。

他需要一个地方好好静静,不由得想起清扬的宜春宫,只有在那里,他才会平心静气地想一些事情。

清扬产下一女后,令嬴政颇为失望,他好长时间没去清扬那里,可宫中能听他诉说心声的只有清扬。而她一直也表现得克己而守礼,虽然受嬴政的宠爱,但也没引起多少姬妾的妒忌。现在紫巾被立为后,她又没为嬴政生下儿子,对众姬妾更没有什么威胁了。紫巾见她聪明,识进退,也格外地照顾她,使她在后宫赢得了超然的地位。只是嬴政对她的宠爱仿佛日薄一日,这让她心中很是难过,但也无可奈何。

清扬此刻正在逗弄女儿,听到宫女禀告说大王来了。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亲自跑出去迎接。她一见到嬴政浓眉深锁,双唇紧闭,没有往日那种神气,就知道他遇上了不顺心的事。

清扬迎上去正要行礼,嬴政制止道:“怎么你见了寡人也这样?寡人的公主好吗?”

清扬答道:“她现在正睡着,大王要不要看看她?”

“算了,寡人是来看你的。”

清扬知道嬴政正心烦,若小孩哭闹起来,定会引起他的不快。君王的子女有时还不如庶人的子女,若是母亲地位不高,子女根本得不到君王的爱抚,有父同无父差不多。嬴政的子女太多了,他政务又忙,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子女。清扬想起女儿,不禁有些悲伤。

嬴政坐定后,垂头丧气地对清扬道:“寡人这次败了,败在李牧手里,二十万秦军回来的不足十万。你说寡人该怎么办?杀了桓齮,寡人都不解恨!”

“李牧?妾在卫国时就听说过他的大名。他常居雁门关,曾经大破匈奴,使匈奴襜褴族灭亡,东胡族溃逃,林胡族投降,匈奴此后再也不敢接近赵国边境。由于长期与匈奴作战,李牧所率的骑卒是赵军战斗力最强的军队。”

嬴政惊奇道:“你怎么对李牧了解得如此清楚?早知这样,寡人就应该向你请教。”

清扬笑道:“这是听人纵论天下名将时说的,妾不过学人口舌罢了,大王手下一定有人比妾更了解李牧。”

嬴政宠爱清扬,不仅因为她聪明美丽,而且还因为她总有一些令他感到新奇的东西。不管他与清扬谈论什么,都能从她那里找到共同点,他觉得清扬的博学并不亚于朝中大臣。

“你所言甚是!都怪寡人太急于求成了。蒙武和池子华都向寡人提起过李牧,可寡人并没有在意。寡人想桓齮是驰骋疆场三十余年的老将,又领二十万精兵,怎么会敌不过只有十万人的李牧呢?现在想来一定是桓齮在连胜之下有了轻敌之心才给李牧可乘之机。”

“大王败了一仗也不能说全无收获,至少告诫秦军将士再不可骄纵轻敌,也提醒大王以后行事要小心谨慎。扫平六国,一统天下并非易事。大王还有王翦、蒙武等将,还有几十万大军,何必为一仗而气馁呢?”

清扬的话又点燃了嬴政心底的豪情,他感激道:“若你为男子,寡人一定拜你为相。”

“妾若为男子,大王只怕听不进这些话了。妾只想做大王的夫人,既可与大王说这些话,又不受大王的责骂。”清扬俏皮地说道。

嬴政不禁莞尔,想起刚才大殿中的情形,不正如清扬所说的吗?

“那寡人今日就留在这里,听听你怎么对寡人说。清扬,寡人好长时间没听你弹琴了,今日为寡人弹一曲如何?”

清扬心中有些激动,嬴政这样要求她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在最初的甜蜜亲热时嬴政才会听她弹琴,以后大多数的日子只是她弹给自己听。她有些苦涩地笑道:“妾为了可星已好久没弹琴了,只怕现在手都生了。”

“可星?可星是谁?”嬴政有些奇怪,但一下又明白过来了,“是不是寡人的宝贝公主?”

清扬点了点头,不说话。

“都怪寡人太忙了,寡人就在这里多住几天,陪陪你们母女好吗?”嬴政颇为过意不去,以为清扬听到此语一定会高兴不已。

可清扬却说道:“大王能来,妾就知足了。现在正是大王实现雄心壮志的时刻,妾怎能为儿女私情而拖累大王。只要大王心情不顺的时候来看看妾,让妾能为大王分忧就心满意足了。”

清扬越是如此,嬴政就越觉得心中有愧,他坚决地说道:“寡人这次说多住几天就多住几天,如果你嫌寡人吵了你,那寡人就走!”

“妾怎敢这样想?妾也希望大王能多住几天。”清扬说到此,叹了口气,双眉低蹙,令人心生爱怜。自从生了女儿之后,清扬又增添了几分沉静之美,更见丰腴清丽。她的大方识体,以及恰到好处的依恋,令嬴政轻松舒心,这正是他在其他姬妾那里感受不到的。

清扬将琴调了一下,然后对嬴政道:“大王,妾曾听宫女们唱过一曲,觉得甚是好听,就重新编排了一下,现在请大王品评。”

“经过清扬之手,就成了天籁之音,只怕寡人品评不出啊!”

清扬听了嫣然一笑,令嬴政怦然心动。

之后,清扬敛容静坐片刻,才轻舒玉指弹奏起来。她边弹边唱道: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

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栎,隰有六驳。

未见君子,忧心靡乐。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

未见君子,忧心如醉。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这曲《晨风》是地道的秦风。嬴政听后,暗赞清扬的聪慧。她是卫人,来秦之后又深居宫中,无法接触真正的秦人,就是嬴政自己也因受幼时的影响话音中带有浓重的邯郸味,所以她要学地道的秦音并不容易。这《晨风》她用秦音唱得字正腔圆,可见她花了不少心思。

清扬似怨似诉的歌喉,把曲中想念情人而不得见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也借此表达了她的幽怨心情。嬴政闭目养神,仔细聆听,仿佛又回到了刚刚认识清扬的那段时光。他被清扬的琴技和歌喉打动,却没有听出清扬是在诉说自己的幽思。他认为自己对清扬已经够好了,其他的姬妾,包括紫巾在内,有谁受过他这般宠爱?

一曲弹毕,嬴政击案叫好:“没想到你的秦风唱得如此之好,比寡人强多了!”

清扬淡淡一笑道:“谢大王夸奖。”她想要的并不是嬴政的赞扬,而是他最初听琴时的那般感动,那种发自肺腑、与她心神相连的感动。不过从今以后,她知道嬴政只怕再难被她的琴音感动了。

嬴政在宜春宫待了两天后才回到咸阳宫,两天的时日虽短,但清扬所受的待遇,在许多人的眼中已非常难得了。

就在这两天里,嬴政不仅下令杀了桓齮的全族,还罢黜了昌平君右相之职。桓齮本要回咸阳请罪,听到这个消息后,他连夜带着亲信将士逃走了。

秦国最有势力的两家,转眼间就瓦解了,这令朝臣人人自危,他们不知嬴政还要罪及多少人。尽管如此,大臣们仍然四处活动,探听谁是右相的继任人选。这一职位不论对各方势力还是对某个人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

不过,众臣从嬴政的言行中已看出一些端倪。韩非自从来秦之后,经常伴随嬴政左右,有时还被留宿宫中长谈,由此可见嬴政对他的宠爱非同一般,因此不少朝臣已将韩非视为右相的人选。

韩非越受重视,李斯、赵高和姚贾就越担心。他若是登上相位,势必推行自己的策略,这对他们三人来说危害将是巨大的。因为韩非的策略若是成功,那他们将变成无足轻重之人,再难得到嬴政的赏识,这是他们都难以忍受的。唯一能改变这一切的办法,就是趁嬴政还未宣布右相人选之机,扳倒韩非!

祈年殿的书房,是整个秦国的决策中心,是嬴政召集心腹臣子议事之地。能进入这里,在秦国大臣的心中是一种身份和特权。但出入这里最多的,除了嬴政就是赵高了。他已恭敬地在此等了半天,等待着嬴政把面前的书简看完。

“韩非此人,的确非同一般。赵高,你看看这是韩非进献的《奸劫弑臣》篇,对奸邪之臣,劫主之臣,弑君之臣的种种迎合君王之举论述得太精辟了。你看第一句‘凡奸臣皆欲顺人主之心以取亲幸之势者也’,还有‘夫取舍而相与逆者,未尝闻也。此人臣之所以信幸之道也’,简直把寡人不解之虑解释得一清二楚啊!”嬴政看完后,合卷长叹。

“韩先生的学识确实令人佩服,奴婢望尘莫及,只希望有他一半就心满意足了。”赵高也假装赞赏,其实他此刻心中正下决心一定要除去韩非。

嬴政笑道:“你若是只有韩非一半的学识,寡人也不会重用你,因为你已不是赵高了。好了,寡人让你查姚贾之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赵高谨慎地说道:“奴婢已查出姚贾在咸阳城外置有几十亩地,但说他以大王之金私交诸侯,证据不足,毕竟诸侯各国合纵之举在他的离间下没有达成。依奴婢之见,他从中渔利之事有,但私交诸侯却不可能。现在各诸侯都知道他为秦国破坏合纵,对他恨之入骨,纷纷出重金悬赏捉拿。”

嬴政注视着赵高,一直听他说完才问道:“姚贾是你所荐之人,你能不徇私包庇,寡人很高兴。那此人出身卑贱是否属实?”

赵高沉吟道:“韩先生所言也是事实,但若以此衡量为臣之道,恐怕奴婢也得离开大王了。”

“你所说也有道理。那你去把他找来吧,寡人要问问他。”

当姚贾来到祈年宫时,虽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他知道臣子进入这里要么飞黄腾达,要么跌入地狱。若是他的回答不能令嬴政释疑,那他的前程也会就此断送。他周游六国,离间合纵,除了金钱就靠一张嘴了,现在他只有借此说服嬴政。

“微臣姚贾拜见大王。”姚贾一进门就行礼道。

嬴政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座席道:“你先坐下,寡人看完这些奏章再说。”

“是!”姚贾便走到一旁坐下,低首垂眉,显得不急不躁。赵高嘱咐过他,知道这是嬴政考验臣下的一种手段。

半个时辰过去后,嬴政才放下手中的笔,合上案卷。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姚贾,见他泰然自若坐在那里,心里已有几分满意。姚贾见嬴政批完奏章,忙抬起头,满含敬畏之色注视着他。

嬴政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人告诉寡人你曾在魏国做过盗贼,又是赵国的逐臣,这是不是真的?”

“回大王,这些是真的。”姚贾坦然应道。

嬴政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然地承认,他以为姚贾会狡辩几句,于是故作冷淡地说道:“寡人若是用你做秦国的大臣,岂不是让诸侯笑话?”

姚贾早已想好应对之词,就等嬴政问此一句,于是他慷慨陈词道:“臣听说昔日太公望曾被妻逐出家门,做苦力也无人雇他,然周文王却用他称王天下。管仲曾做商贾,后又成为鲁国的囚犯,然而齐桓公却用他称霸诸侯。秦穆公用五张羊皮换来了百里奚,百里奚却帮穆公降伏西戎各国。这三人都与臣一样出身卑贱,但英明的君王却用他们建立了功业。所以贤明的君王并不看他们的出身,而是看他们是否能为君王效力。对社稷有用之人,即使有人诽谤也不应去听,对声名杰出之人,若他不能为国家建功立业也不应赏赐。这样,就没有人敢以虚名要挟君王。臣自知出身卑贱,但在奔走各国时竭力为秦建功。现在各诸侯合纵不成,却有人向大王进言臣的污点,还请大王明察。”

姚贾侃侃而谈,使嬴政颇为欣赏。除了茅焦之外,这是他所见到的辩才最为出色之人。他认为姚贾说得有道理,但韩非在他心中是个耿直之士,不会以己私谗毁别人,所以他心中甚是矛盾。于是他突然问道:“你可知是何人向寡人进言吗?是韩非!你应该知道他在秦国的分量!”

姚贾故作惊讶道:“是他?臣一向佩服韩先生的学识和为人,他若向大王进献此言,一定有其道理,臣愿接受大王的惩罚!”

“你以为寡人一定要降罪于你吗?寡人自有分寸,你先退下吧!”

姚贾暗叹一口长气,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第二天早朝,嬴政就接到了李斯的上书。他在书中全面驳斥了韩非的进言,否定了韩非先伐赵、齐之策:“现在韩国才是秦的心腹之患。如果真如韩非所言,秦先攻赵,赵有齐为后援,那秦国将与两个大国为敌。韩国只是表面屈从于秦国而已,若秦伐赵不成,韩与楚相谋在秦的腹心发难,那秦国将会再次受挫于诸侯,退回函谷关内。所以臣认为韩非这次来秦,旨在窥探陛下,保存韩国。”

看了李斯的进言,联想到韩非诋毁姚贾之举,嬴政对韩非来秦的动机也产生了怀疑。但他不能仅凭李斯的进言就定韩非之罪,他需要证据证明韩非来秦是为了行间。

李斯看出嬴政犹豫不决便又献上一策:“臣有一策可试探韩非之言是否属实。臣愿出使韩国,游说韩王来秦朝见陛下。大王就可以把韩王扣留下来,用他换取韩国的土地借机灭掉韩国。若韩非之言不实,则韩王必不肯来秦,到时大王再作决定不迟。”

嬴政沉思良久后道:“爱卿言之有理,就照你所言去办吧!”

其实他心中一直委决不下,即使韩非真是来秦行间的,他也希望韩非能知难而退。这些时日的相处,已使他了解到韩非耿直的性格,要他背弃韩国为他尽忠,恐怕难以实现。他希望韩非能留在身边,但也必须给李斯、姚贾这些臣子一个交代。若他不问是非一心袒护韩非,怎能令这些臣子心服呢?况且李斯的提议对他颇具吸引力,若真能使韩王入秦,则不费什么气力就灭掉一个诸侯国,也断掉了韩非的退路。可嬴政却不知道这是李斯、姚贾和赵高针对韩非所设的一个陷阱。

韩非知道李斯出使韩国的目的后,不禁心急如焚。他知道韩王昏庸胆小,若被李斯说动,韩国必会灭亡。他秘密修书一封给韩王,陈明利害关系,劝阻韩王不要来秦。韩王接到韩非的书信后便拒不见李斯,李斯也乐得少费口舌,上书一封给韩王,陈明秦韩之间的利害关系,随即返回秦国,因为他此行的目的已达到了。

听完李斯的汇报,嬴政不禁暗叹:难道天意让寡人不能得此贤才?

李斯看出嬴政仍不忍对韩非定罪,也不敢过分诋毁韩非。若让嬴政看出他别有用心,那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说不定会引来杀身之祸。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大王,臣与韩非同窗之时,就知道他多次苦谏韩王逐佞臣,纳贤才,但因进言直白而触怒韩王。他能得大王的赏识是他的幸运,也是大王的英明。他为人耿直,不善权变,一心希望韩国强盛,从这里也可看出他是忠贞之士,来秦行间实是情有可原。”

嬴政点头同意李斯所言,他颇有感触地说道:“像这种臣子已很难见到了。他这次来秦行间并没造成什么危害,所以寡人一直不忍降罪于他。韩王也真是昏庸,行间这种勾当岂是韩非能做的?寡人每次派出行间之人,谁不是心性灵活,能言善辩之士?”

李斯故作忧心之状道:“只是臣有些忧虑,不得不向大王禀告。如果不说出来,臣既没有尽为臣之道,也对大王不忠。”

“有什么话你就大胆说,寡人不会怪罪的。”

“韩非是韩国公子,心性忠贞耿直,若大王要灭韩国,韩非只会为韩而不会为秦。韩非留秦越久,对秦国内情就了解越多,而大王爱惜他的才学不忍降罪于他,最终会放他回去,那他对秦国的危害就大了。除非大王愿意为了韩非而放弃韩国,否则就难以收服韩非之心。一个人若不能真心服侍大王,即使他再有才学,对大王又有什么用呢?所以,臣以为应用秦法来惩治韩非,以儆效尤。”

“爱卿所言甚有道理,寡人会考虑的,你先退下吧!”嬴政在书房中来回走动,心中还是很矛盾。从感情上来说,他十分喜爱韩非,希望他能忠于自己,但从社稷大业来看,韩非又是他扫灭六国的绊脚石。

“去把赵高找来,寡人有话问他。”每次碰到难以解决之事,他都要听听赵高的意见,尽管他不一定会听取,但每次多少会给他一些启发。

赵高一进来就跪下请罪道:“请大王降罪,奴婢没能把事情办好。”

嬴政有些奇怪道:“什么事把你给难住了?”

“是奴婢没有留心,出了内奸!”

“哦,有这种事?你给寡人说说。”

“大王赐给韩非两名侍女,有一人听奴婢之命负责监视韩非。她报告说韩非密信阻止韩王入秦,奴婢按她所说抓住送信之人,希望拿到韩非行间的证据,但从送信人的身上并未发现书信,所以奴婢认为她有嫌疑。”

嬴政皱眉道:“你说的是侍女香质吧?寡人见她服侍王后很是聪明伶俐,又是韩人,才让她去服侍韩非的,没想到她竟为韩非遮掩。其实有没有书信并不重要,寡人治他的罪还要什么证据?只是可惜他这个人才,不想轻易毁了。”

赵高见嬴政这等语气,认为这是除掉韩非的一个良机,于是立即道:“大王,请恕奴婢直言,越有才学但又不忠于秦国之人,对秦的危害就越大。韩非的才学无人可以代替,但他对大王的作用却有人可以代替。”

“此言何意?”

“韩非虽满腹才学,但为人孤僻,不善言辞,不足以辅佐大王。李斯与韩非同窗,都向荀子学过帝王之术,虽然造诣不同,但毕竟出自一脉,有迹可循。韩非将其所学都已著书立说,大王何不以李斯之能,用韩非之学,岂不两全其美?”

“以李斯之能,用韩非之学?”嬴政喃喃地重复道,“这是个办法,寡人果然没有白叫你来。”

赵高见嬴政接受了他的建议,不禁暗自得意。他已成功使嬴政相信,韩非并非是无可替代的!

赵高趁机问道:“大王将如何处置韩非?”

嬴政想了想道:“先把他关起来,等寡人灭了韩国再说。”

赵高有些失望,嬴政没有下令处死他,他们就没有达到目的。

韩非却不知危险已渐渐向他逼近,他正为成功地给韩王送去书信而庆幸。他端起酒爵,颇为兴奋地对香质道:“香……香质,今日我……我太……太高兴了,我……我要敬……敬你一爵。”

“先生不必多言,您的心情奴婢能理解。与先生相处,奴婢懂得了许多,说起来奴婢应该敬先生一爵。”香质很平静地说道。

韩非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慢慢说道:“若不是听你之言,以一人引开秦人眼线,让另一人装成女人送出书信,恐怕我现在已成阶下囚了。我很感谢你,韩人也会感谢你的。”

“香质也是韩人,这么做也是应该的。”此刻香质心中却感到绝望。许多事情她都不能告诉韩非,这次协助韩非送信,她知道赵高不久就会明白她背叛了,等待她的将是严峻的秦法。

韩非却不知她此时的心情,仍笑道:“当我听说李斯无功而返时,心里太高兴了。大王总算听进了我的劝谏,没有随李斯来秦。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只要大王能听进我的劝谏,韩国就一定能重新崛起,那时你与我就一起回韩国好不好?”

“好,只要先生愿意。”香质忍住心酸,强作笑颜道。看到韩非仍满怀憧憬,她不忍去破坏这一切。她已经没有了梦,又何必去破坏韩非的美梦呢?何况这种美梦也做不了多久了。

当他喝至七八成醉时,突然冲进几个尉卒,不由分说架起他就走。香质正要上前质问,见赵高走了进来,她就一动也不敢动。

赵高阴阴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案几上的酒菜,然后道:“看来你们很快活,我来得真不是时候,打搅了你们的雅兴。香质,你让我在大王面前丢了很大的脸面,你知道吗?贱人!”他一脚踢翻案几,一巴掌打在香质脸上,然后把她踹倒在地。

香质伏在地上,不言不动,像死了一般。赵高打骂累了,才停下来道:“你就在这里待着,没我的吩咐不许出去!否则不会轻饶你。”说完,他转身而去。

香质颤抖着挣扎爬起来,身体的疼痛并没使她感到难过,反而有一些高兴。赵高的暴跳如雷说明他的确在嬴政面前丢了脸,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安慰。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韩非的安危,却又不知该如何帮他。

这时,她又听到外面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随后进来的是公子扶苏和他的两个侍从。扶苏惊愕地打量着屋内狼藉的景象,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韩太傅呢?”

香质在服侍紫巾时就经常逗弄扶苏,与他甚是熟悉。扶苏在多位太傅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都颇有规矩。她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说道:“韩太傅被赵高抓走了,殿下快想办法救他!”

扶苏打量了她一下道:“赵高打你了?他真是胆大妄为,我去找他!”

香质忙拉住他道:“殿下千万别这样做!没有大王的命令,他怎敢抓韩太傅?他深得大王恩宠,打一个侍女又算什么?一些重臣都要看他脸色,殿下又何必去惹大王心烦呢?”

扶苏想起父王冷峻的面孔,有些心虚,他有些不知所措:“那现在该怎么办?”

“殿下进宫去找王后,让王后去求大王,说不定能救韩太傅。”香质急道。

“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大王吩咐奴婢要听赵高的命令,赵高不让奴婢离开这屋子,奴婢怎敢违背?殿下还是让王后去找赵高要人,这样奴婢才能回去服侍王后。殿下您还是快走吧,想办法救韩太傅!”

扶苏毕竟年幼,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听香质之言,进宫去找母后紫巾。

韩非清醒之后,发现自己身处四壁之地,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但没过不久他就明白自己已被关进大狱之中,每日狱监都要逼供问罪。他是韩国使臣,即使身犯大罪也不应下狱,最多把他赶出秦国。但嬴政欺韩国国小力弱,根本没将两国交往的礼节放在心上。

韩非不相信嬴政会如此对待自己,每次审讯都只说一句话:“外臣要见大王!”

狱监在李斯的授意下不遗余力地折磨韩非,但是一直无法取得口供。他们怕嬴政关押韩非一段时日后,会重新起用他,便密谋害死韩非,不让他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们急欲取得韩非口供,给他安上一个畏罪自杀之名,使嬴政不致怀疑。无奈韩非性情倔强,不论如何逼供都不屈服。他一心想见嬴政,面陈一切。李斯等人怎能让他见到嬴政?当他们知道韩非与香质已生情愫,便想出一个办法对付他。

李斯等人暗中目睹这一切,不禁甚是得意。他们取得口供后,又趁他极度绝望之际,派人送给他毒药,诱其自杀。韩非已万念俱灰,拿到毒药便一饮而尽,一代宗师就此含辱惨死于秦国大狱中!

而嬴政把韩非关押起来后,很快就忘了这件事。他以为短时间内韩非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每天繁忙的政务也使他无暇顾及此事。右相昌平君被罢黜,左相池子华有病不能理事,朝中大小事务都要他亲自处理,纵然如此,他仍应付自如。

但是,有人却没有忘记韩非。紫巾从赵高那里要回香质之后,她的哭诉引起紫巾的同情。对韩非的才学和为人,紫巾甚为敬佩。但让她为韩非去求情,她也有难处——她之所以坐上后位,全是她只管后宫,不干涉朝政换来的。大王对权力的独占欲很强,怎容她在一旁指手画脚?

正是清楚这一点,她一直避免干涉朝政。嬴政也正是看中她这一点,犹疑再三之后还是封她为后。她若贸然打破这一惯例,会不会引起嬴政的反感?为韩非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不过,扶苏和香质的苦苦哀求最终打动了她。扶苏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以后的依靠,为了扶苏她也要去试一试。

她心中也有打算——若韩非出来知道是扶苏和她出手相救,能不心怀感激?以他的才学加上嬴政对他的欣赏,对扶苏以后会大有好处。而且她也打听到韩非只是被嬴政关起来,并无惩罚之意,她去劝说也就不会太违背嬴政的心意。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再三犹豫已经错过了营救的最佳时机。

“扶苏好些日子没有太傅授业了,妾听说大王已把韩非投入狱中,应该尽快为扶苏找位太傅,以免他荒废了学业。”紫巾旁敲侧击道。

嬴政猛然醒悟道:“不是王后这么说,寡人倒把这事忘了。这些日子忙着攻赵,其他事都顾不过来。等寡人灭了韩国,再把韩非放出来,扶苏暂时另找一位太傅吧!”

紫巾故作不解道:“妾有些奇怪,像韩非这种人如何能行间?大王如此善待他,他仍不忘韩国,真有些不识好歹啊!”

“其实寡人倒很佩服他。韩王对他不及寡人万分之一,他依然心向韩国,真是个心志坚决、忠心为主之人。寡人只是把他关押一段时日,也好给那些不满的大臣们一个交代,要不就显得寡人太不公平了。”

紫巾摸清了嬴政的真实想法,便大胆道:“韩先生虽有些口吃,但心志高傲。秦法严峻,只怕他受不住折磨。大王既无心加罪于他,何不把他禁于别馆之中,专心给扶苏授业?”

“女无妍丑,入宫见妒。只怕大王欣赏韩非,反而害了他。”

嬴政闻言心头剧震,不由大怒道:“他若敢妄为,寡人岂能饶他?”

紫巾叹了口气道:“他们俱是心智聪慧之人,怎会明目张胆违抗大王之命?本来这等国事妾不应参与其中,但妾担心大王日夜操劳,会为臣下所迷惑。”

嬴政警觉道:“他们?他们是谁?”

“香质告诉妾,缉拿韩先生的是赵高,就算他奉了大王之命,也应该通知廷尉,不该擅自拿人。妾担心他们越权行事会危及朝政。”

嬴政心中甚是疑惑,他从没想过李斯和赵高会联合对付韩非,但现在一想起他们进言韩非之事竟如此默契,不由得不心生怀疑:“你是说李斯和赵高有意对付韩非?”

紫巾点了点头。

嬴政仍不愿相信:“他们二人对寡人忠心耿耿,又怎会暗中违抗寡人命令?”

紫巾知道一下子很难说服嬴政,而且她也没有确切证据,便说道:“妾只是提醒大王小心,大王这样日夜操劳,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嬴政被紫巾这番话搅得心头很乱,他对紫巾的个性也颇为了解,知道她从不对朝中之事多言,现在却一反常态,对韩非一事质疑,这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视。他思虑再三,才对身旁的近侍道:“传寡人命令,将韩非囚于别馆之中。”

近侍还没回报,李斯就前来禀告韩非畏罪自杀了。嬴政乍听之下,不禁大怒道:“寡人让你把他关起来小心看管,你怎么让他自杀了?”他不由想起紫巾的话,心中更是气恼。

李斯见嬴政怒目圆睁,高声质问,不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王恕罪!臣这里有韩非口供,他自认愧对大王,故以死谢罪。臣也没想到韩非会突然自杀,疏于防范,有亏职守,请大王降罪。”

嬴政接过韩非的口供,看完之后过了很久才平静地问道:“你起来吧!韩非既是畏罪自杀,寡人也不怪你了。只是寡人有些奇怪,韩非是赵高突然缉拿的,无从准备毒药,你说他服毒自杀,这毒药从何而来?”

嬴政果然精明,一点疑问都不放过,不过李斯早有准备,忙道:“臣怀疑是狱卒给他送的,狱中凡是与韩非接触过的人,现在都被拘捕了。”

嬴政知道再难问出什么,便让李斯回去继续追查。不久他接到李斯上报,说韩非自杀与狱监有关,但此人已畏罪潜逃,下落不明。

虽然怀疑其中别有内情,但韩非已死,李斯和赵高他还得任用,嬴政已无心再追查下去,此案也就此了结。

对韩非的死,只有香质和扶苏特别悲痛。他们无力报复,只有把仇恨埋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