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泪往事
躺在土炕上，林逸飞扭头看着大黄，坏笑着质问道：“你这个家伙，娶了媳妇也不告诉我，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了？”
大黄转过头来反问道：“你小子定了亲，不是也没告诉我吗？”
俩人对视了一会儿，都忍不住笑了。真没想到，兄弟二人的媳妇竟会是同一个姑娘，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林逸飞又问道：“你准备杀大喜子，就是为了给宋紫依报仇？”
大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林逸飞很不解地问道：“啥意思？是还是不是？”
大黄沉思良久，看了看林逸飞，脸上露出苦涩的笑。一番犹豫之后，大黄给林逸飞讲起一个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故事。
很多年以前，凤霞县一个财主娶亲，新娘子是凤霞县另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与财主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媳妇娶进了门，可转眼几年过去，调养的药也吃了，送子的观音也拜了，可始终不见有怀胎的迹象。财主心想，既然这样，那正好再娶一房姨太太。
其实，财主早就盯上了太太的陪嫁丫鬟。财主的太太虽说是个大家闺秀，可相貌却很一般，偏偏她身边的陪嫁丫鬟又标致又水灵。每次财主见了那个丫鬟，心里便痒得如同千百条小虫爬过，若不是太太平时盯得紧，他恐怕早就一亲芳泽了。
那一日，太太又上山进香求子去了，可巧府中有些琐事，便将那丫鬟留在了府中。财主终于逮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摸进了丫鬟的房里。那个丫鬟平日里就觉察到财主那色眯眯的眼神，所以尽量躲着，寸步不离地守着太太，不想那日却被财主堵在了屋里。丫鬟拼死反抗，可她哪里是如狼似虎的财主的对手，任她苦苦挣扎哀求，最终还是惨遭霸凌，被财主破了身子。
满足了兽欲的财主威胁丫鬟，如果胆敢声张，让太太知道了这件事，那他就告诉太太是丫鬟主动勾引了他。色诱主家那可是大罪，按律重则沉塘，轻则逐出家门卖入青楼。
生米已成熟饭，一个姑娘家遇到了这种丑事，岂敢声张？丫鬟忍辱偷生，却不想就此被财主抓住了痛处。那财主千方百计地寻找机会，得了机会便胁迫丫鬟一逞**威，几次下来，丫鬟竟然有了身孕。腹中怀胎，肚子一天天隆起，眼看着纸是包不住火了，丫鬟只好跑到太太那里，哭诉了自己的委屈和受辱的经过。太太也无奈，只好百般劝慰她：这事是家丑，不可外扬，万万不可到处声张，既然已经这样，不如干脆尽早让老爷纳丫鬟为妾。事已至此，丫鬟也只好认命了，想到终究算是有了个名分，心下也稍感安慰。
太太刚进府的时候，风光体面得很，府里上下对她唯命是从，可几年下来，她也没能给夫家生养一儿半女，夫家诸人便开始对她冷言冷语，偶尔还指桑骂槐地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如今，太太在府中的地位已今非昔比，本来肚子里就窝着火，没想到丈夫偷人都偷到自己身边来了，还把这个丫鬟弄得有了身孕，这让她颜面何存！
论姿色，太太自然有自知之明。这个小丫鬟生得水灵，又正值妙龄，若真收了这个丫鬟做侧室，在丈夫面前争宠自己定然落了下风。如若再让这个丫鬟将孩子生下来，日后恐怕自己在府中只能沦为一个怨妇。
表面上，太太对丫鬟姐妹相称，亲热有加。安抚住了丫鬟后，背地里她却下了黑手。她用一笔钱买通了家里的一个长工。一天夜里，她将丫鬟骗到了偏僻的后院，让那个早已潜伏在后院的长工暗下杀手，生生勒死了这个丫鬟。太太让长工将丫鬟的尸首背出府外掩埋，然后带上她给的那笔钱远走高飞。
可谁都没有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长工挖好深坑准备埋尸的时候，丫鬟却咳嗽着醒了过来。长工见状大惊失色，一时竟不知所措。丫鬟一看眼前情形，什么都明白过来了，她扑通一声长跪在地，泪水哗哗地流下来。她向长工苦苦哀求，请长工看在她腹中已有胎儿的分儿上，大发慈悲，饶过她，也饶过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长工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丫鬟，动了恻隐之心。想来也是，一个本已咽气的人，如今又还魂醒来，这也是命不该绝，是天意。天命不可违，长工放过了那个苦命的丫鬟，让她赶快逃命，从此不要在凤霞地界露面，否则将会祸及自己。嘱咐完之后，那个长工便逃走了。
丫鬟自幼就被卖入大户人家为奴，连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如今举目无亲，也不知道该如何活命。但她听了长工的劝告，连夜奔走离开了凤霞县，两日后，又累又饿的丫鬟昏倒在路旁。说来也是凑巧，当时，一群绿林好汉路经此地，救起了这个命硬的丫鬟。
绿林好汉都是豪爽之人，待丫鬟醒来后就要送她下山，但丫鬟决心已定，一定要留在山上报答好汉们的救命之恩。于是，众人撮合，丫鬟嫁给了山上的响马头子。六个月后，丫鬟诞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林逸飞静静地听完，很快就猜到，那个财主，便是凤霞县的首富宋恩万；那个苦命的丫鬟，便是大黄的母亲；那个响马头子，自然就是黄旗大当家的黄长庚；而那个婴儿，除了大黄，还会是谁呢？
林逸飞惊问道：“那长庚大伯他……他知道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大黄苦笑一声：“我爹当然知道，南山上还有几个老兄弟也知道，但是他们只知道我不是我爹亲生的，至于我的亲生父亲是谁，他们却并不知情。”
林逸飞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大黄接着说道：“我爹对我和我娘恩重如山，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亲爹，我也只有他这一个爹。”
其实，黄长庚在遇到大黄的母亲之前，曾经娶过两房夫人，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都没有生养。后来黄长庚下山去拜访了一个名医，名医诊治后告诉他，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他没想到，自己英明神武、身怀绝技，竟然患有先天不育症，并且无可救药。黄长庚心灰意冷，回到山上后便休掉了两房夫人，赠予重金，将她们送下了山。
不久后，黄长庚在回山途中邂逅了大黄的母亲。大黄的母亲对黄长庚细说自己的不幸遭遇，乞求他收留自己，黄长庚欣然接受。此后，夫妻二人恩恩爱爱，相敬如宾。
大黄出生后，黄长庚觉得大黄是上天对他的垂怜和恩赐，对大黄疼爱有加，视如己出，将一身武功都传授给了他。大黄十岁那年，染上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病，险些丧命。大黄病愈后，黄长庚感恩道祖降福，依诺金盆洗手，带着大黄的母亲离开南山，从此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临行前，大黄的母亲对大黄细说了他的身世，并叮嘱他，凤霞县的宋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她让大黄练好武艺，长大后杀了宋恩万，替自己报当年的受辱之仇。
大黄一直谨记母亲的嘱托，盼望着自己早日长大，为母报仇。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慢慢有了疑惑，难道真的要杀了宋恩万吗？毕竟，自己的身上流着宋家的血液。
那天宋紫依上了南山，当大黄听说宋恩万和他那个阴狠的大太太已经死于大喜子之手，他的心里宽慰了许多：宋恩万已经死于非命，自己再也不用在杀还是不杀这事上纠结了。
但是很快，大黄的那些宽慰就被一种浓郁的悲伤所代替，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当宋紫依在大殿里苦苦地哀求罗百岁为自己报仇时，大黄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的心都要碎了。眼前这个求告无门的姑娘，正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啊！
直到这时，大黄才突然明白过来，宋恩万固然罪不可赦，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就算要死，宋恩万也应该死在自己的手里，大喜子凭什么杀了自己的父亲！大喜子既然下了这个毒手，无疑，他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想到这里，大黄当即决定，收留这个妹妹，除掉大喜子，为宋家人报仇！
收留下宋紫依的第二天，罗百岁差人来请大黄。
见面后，罗百岁开门见山：“真的要动大喜子？”
大黄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却也算作了回答。
罗百岁心里有数，叹息道：“大喜子就是个杂碎，这孙子做事太绝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他咋下得了那么狠的毒手！”思忖片刻，罗百又说道，“兄弟，这事我跟弟兄们已经商量过了，既然你揽下了这差事，那我们都听你的，只要你一句话，大喜子就算是活到头了。”
大黄却摇了摇头，婉拒道：“大当家的，你和大伙的一片情义，我大黄心领了。我既然留下了那丫头，那她就是我的人，她的仇就是我的仇，那就是我和大喜子之间的私仇。咱们黄旗的山规里说得清楚，我不能因为私仇连累了大伙。”
罗百岁板着脸说道：“啥山规？山规也是你们家老祖宗定下的。再说了，你爹下山了，这黄旗本来就是你的。你的事就是咱黄旗的事，你的仇就是咱黄旗的仇，你从哪儿来的私仇？”
大黄笑着站起身，抱拳说道：“大当家的，你就别和我争了，这事我自己解决，咱不能因为这事让江湖上的朋友戳咱黄旗的脊梁骨。”说完，就朝门外走去。
望着大黄的背影，罗百岁喊道：“大黄，你动手前一定跟我说一声，咱们再合计合计。”
门外传来大黄的声音：“大当家的，知道了。”
就这样，大黄找了黑子，俩人商量着如何对付大喜子。
这当口，山下探子送来消息，滨城大掌柜林敬轩被日本人害死了。这个噩耗犹如一记闷雷击中了大黄，他来不及多想，带着黑子和几个弟兄就下山去了滨城。再往后的事情，林逸飞就都知道了。
林逸飞从被窝里伸出手，在大黄厚实的肩膀上捶了一下：“哎，咱可说好了，得算我一个，整死大喜子那个王八蛋！”
大黄没好气地说道：“废什么话呀，给你老丈人报仇，你不去，光让我们去拼命，你想什么好事儿呢。”
林逸飞的脸微微一红。大黄得意地说道：“大少爷，你自己说，我妹子长得俊不？为她豁出去一回，你不吃亏。”
“俊，真是俊，比画儿上的人还俊！”林逸飞应道。
是啊，“比画儿上的人还俊，”这是大妈和母亲当时说的原话，她们没有说错，宋紫依真的比画儿上的人还俊。言犹在耳，可他的三位母亲却已经不在了。
大黄枕着自己的胳膊，望着房梁得意地说道：“你说，我妹子咋就那么俊呢？我一见她就觉得亲，想到她将来要给别人当媳妇，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林逸飞白了大黄一眼：“那容易啊，你就自己留着呗。”
大黄隔着被子踢了林逸飞一脚，假装严肃地说道：“你怎么跟大舅哥说话呢！”
一听这话，林逸飞的心头一暖，他一脸讨好地笑着，问道：“哎，你真打算把妹子嫁给我？”
大黄故作深沉地应道：“这个……我再寻思寻思，你等我信儿吧。”
“德行，”林逸飞说道，“你给我，我还不一定要呢。”
“呀嗬！”大黄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两人说说闹闹地扯了一会儿，林逸飞正色问道：“大黄，这些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紫依？”
大黄长叹一声：“唉，我还没想好呢，走一步看一步吧，等咱先灭了大喜子再说。”
“对，”林逸飞兴奋地说道，“明天咱们几个再好好合计合计，这就算咱飙旗的第二桩大买卖了。”说完，又问道，“对了，你和紫依的这些事，用不用跟他们说一下？”
大黄摇头说道：“算了，先别说吧，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咱们只说是为了给紫依报仇，行吗？”
林逸飞爽快地应道：“行，咱就说是给老丈人报仇，先别管这老丈人是谁的。”
大黄叹了一口气：“要说起来，你那个老丈人啊，还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大清早，林逸飞到后堂给父母的灵位磕了头，正准备离开，福叔带着宋紫依进来了。清晨的阳光下，宋紫依款款走来，美如天仙。
山上没有女人的服饰，此时，宋紫依的身上穿着一件林逸飞的绸缎褂子，虽然肥大，却依然掩不住婀娜的身段。一张俏脸羞起霞红，肌肤光洁水嫩，杏眼顾盼生情，嘴角微微扬起，若嗔若诉。一头秀发刚好垂到肩上，大家闺秀的神采中隐着小家碧玉的乖巧。也许是因为之前有婚约的缘故，宋紫依每次见到林逸飞总是羞红着脸，看他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这些神情在林逸飞看来，倒越发显得她楚楚动人。
宋紫依袅袅地来到林逸飞的身前，微微一欠身，轻柔地唤了一声：“逸飞少爷。”
林逸飞嗅到宋紫依身上那种少女所独有的清香，恍惚之间，好像又见到了小春喜，他愣怔地杵在那里。在老阿福的提醒下，林逸飞慌忙回礼：“哦，哦，紫依小姐。”
当宋紫依看清供桌上那五个灵位时，愣住了：“福叔，怎么……怎么会这样？”
福叔低着头，喃喃地说道：“不在了，都不在了。”
三个人来到饭堂的时候，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福叔让人将大黄和黑子还有南山的两位客人也请了过来，几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开始用餐。因为多了宋紫依，大伙这顿饭吃得有些拘谨。这所宅院已经很久没有女人来过了，更何况，如今在众人面前的又是一个如此标致的姑娘。
众人正吃着饭，院子里响起了一声：“上清观，小风爷到。”
大伙都忍不住笑了，小风这家伙也太不要脸了，哪有这么给自己喊名号的。
随着话音，小风已经飞进了饭堂，他大模大样地一挥手：“坐坐坐，免礼，都别起身了，吃你们的。”
狗子笑他：“瞧你那副德行，就跟真有人起身似的。”
小风叹息一声：“唉，现在的后生啊，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说罢，他大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懒得计较这些，这……嗯？”
小风突然看到吃饭的人中多了几张陌生面孔：“家里来客人了？不知几位好汉是……”说话的时候，他的手自然地搭到了身前一个人的肩膀上。
众人都看向了小风。小风也觉得大家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低头一看，触电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怎么了这是？这里还有一个，一个……”
大伙都被小风那滑稽的动作和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老阿福替宋紫依作了介绍：“这位是凤霞县宋府的紫依小姐，她……”后面，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了。
还是大黄豪爽，呵呵一笑：“小风，这是宋紫依，以后你就管她叫嫂子吧，至于她是谁的媳妇，你就先别管了。”
黑子在一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宋紫依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饭后，大家来到院子里，大黄将南山的两位兄弟喊到身前，说道：“人你们已经送到，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收拾一下就先回去，回去后代我谢过大当家的。”
南山那两位兄弟对视一眼，说道：“二当家的，临走的时候大当家的吩咐过，让我俩就留在您身边，他说您这边现在肯定缺人手。”
大黄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这里这么多人，我啥时候缺人手了？”
那两位兄弟犹豫一下，低声说道：“大当家的说你要去凤凰山……”
“行了行了，”大黄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说道，“你们先回去吧，告诉大当家的，我要是真缺人手，自然会和他打招呼。”
见大黄坚持，两位兄弟一抱拳：“那……二当家的，我们就先回去了。”
其中一个又上前一步，凑到大黄的耳边：“二当家的，有事让‘消息’给个信。”
大黄笑着点点头。两位兄弟跟大伙道别之后，就准备上路。这时，宋紫依拿着一个小包袱跑了出来，老阿福跟在她的身后。
宋紫依来到众人面前，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南山的两位兄弟，然后害羞地作了个揖：“这几天辛苦二位大哥了，因为俺劳烦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紫依在这里谢过两位大哥。包袱里是一些吃的，您二位带着路上吃吧。”
送走了两位好汉，大黄让大伙带上各自的枪械，准备去山坳的小树林练练枪法。大伙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大黄回头问道：“哎，你跟着来干吗？赶紧回去。”
大伙回头一看，是宋紫依跟在他们后面。宋紫依红着脸朝众人看了看，然后倔强地说道：“俺不，你去哪儿俺就去哪儿，俺就要跟着你，你要是再跑了咋办？”
几个人都捂着嘴偷笑。
大黄红了脸，压着嗓子说道：“都到这儿了，我还能往哪儿跑？你一个丫头片子，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儿出去嘚瑟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哪。”
宋紫依的脸羞红一片，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反正俺就要跟着你，你骂俺俺也要跟着。”
大黄还真拿宋紫依没辙，气恼地说道：“你咋那么不听话呢！你再这样，我……我马上把你送回南山，你信不信？”说完，指着小风吩咐道，“小风，骑着马下山，那俩兄弟还没走远，让他们回来带她走。”
大家知道大黄是在吓唬人，但几个人还是上前假意哄劝：“大黄哥，别生气别生气，紫依咋不听话了？人家这不是没再跟着，是吧紫依？”
宋紫依已经抹起了眼泪。
大黄怒气冲冲地指着院子，喊道：“你给我回去，你去……你帮逸飞少爷收拾屋子去。”
宋紫依抬起头，抹着眼泪，含冤带屈地哽咽道：“俺……俺凭啥给他收拾屋子？”
林逸飞也附和道：“对，我那屋子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用不用。”
大黄没理会林逸飞，板着脸继续对宋紫依说道：“在这里，逸飞就是少爷，这可是他的家。你吃着人家的饭，穿着人家的衣，住着人家的屋，咋，你还想白吃饭咋的？”
宋紫依愤愤地一跺脚，抹着眼泪跑回了院子。
看着宋紫依那受了委屈梨花带雨的样子，林逸飞心疼坏了，他赶忙跟进了院子，好言劝道：“紫依，别哭了，我们不走远，真的，中午的时候就回来了。
你在家乖乖等我们，听到没？”
宋紫依抹着眼泪点点头，小声哀求道：“那……逸飞少爷，您帮俺盯着他，可别让他再跑了。”
“得嘞。”林逸飞做了保证，“你就放心吧，我帮你拴着他，咱俩一人搂住他一条腿，看他还能往哪儿跑。”
“嗯。”宋紫依点点头，破涕为笑。
林逸飞出门追上几位兄弟。黑子嬉笑着问道：“哟，这么快就哄好了？”
林逸飞腼腆地笑着。大黄戏谑道：“咋？这就开始心疼媳妇了？”
林逸飞自嘲道：“咱有啥办法，谁让人家长得俊呢，偏偏咱又天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大黄哈哈一笑：“总惯着可不行，这媳妇啊，就得管得严点。现在就让她嘚瑟，以后过了门还不得上房揭瓦呀。”说完，大黄似乎又有些不放心，警告道，“哎，这管归管，你可不准动手啊。”
黑子好像听出了点门道，上前问道：“哎，大黄，咋了，你还真把媳妇让给逸飞少爷了？”
大黄看了看林逸飞，叹了一口气：“唉，那媳妇本来就是人家的，咱只不过是帮人家保管了几天罢了。”
众人说笑着翻过了小山梁，远远地看到山坳里的那片树林。黑子停下脚步，望着那片树林，端起自己那把从鬼子手里缴获的长枪，唰地拉开了枪栓。
小风登时明白了什么，他一声惊呼：“我的天，这么远，黑子哥，能行吗？”
黑子咧嘴一笑，应道：“我也不知道，试试呗。”
林逸飞和狗子也傻眼了，这里距离他们那片练枪的小树林，少说也有四五百米，黑子竟然要在这里试枪？
四个人一路小跑来到小树林。小风站在一棵大树下，抬头指着树梢上的枝杈，高声喊道：“瞧见没有？这里，这里……”
远处的黑子已经举起了枪，小风担心距离太远没听清，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指着头顶上的树杈喊道：“就这里，瞧仔细啦。”
小风的话音刚落，只听山梁上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声，小风高举着胳膊愣在原地，成了一座雕塑。他手里的那根小树枝，如今只剩下了半截。
其他三个人也被惊呆了，不愧是神枪黑子，这枪法也太神了！
众人还想让黑子再来一枪，可这家伙已经朝这边跑过来了。几个人兴奋地迎了上去：“行啊黑子，你这枪法绝对神了。”
小风晃着手里的半截树枝，叫道：“你跑过来干啥？我还想跑远点让你再来一枪呢。”
黑子摇着头，憨笑道：“算了算了，就别浪费子弹了。”
林逸飞笑道：“嗬，黑子，去了一趟庙岛，你小子也学会过日子了？别的东西不敢说，这子弹咱还是富裕的。”
黑子从兜里摸出一个弹匣，把子弹压进了枪膛，说道：“我的大少爷，你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这枪里就剩了一发子弹，刚才被我打出去了，现在咱手里，可就剩这两匣子弹了，一共才十发。”
“狗子那里有啊，”林逸飞转头喊道，“狗子，回头给你黑子哥多取一些步枪子弹。”
黑子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剩下的那匣子弹，叹道：“逸飞少爷，我已经试过了，咱家的子弹跟这个不一样，没法用，长度和口径都不一样。”
林逸飞看了看黑子手里的子弹，果然，这些子弹比毛瑟枪子弹要细长得多。难道这枪用的是特制的子弹？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子弹也太珍贵了。
这时显出小风的聪明了，他眼珠子一转，说道：“黑子哥，你看能不能把这瞄准筒子装在狗子的步枪上？”
林逸飞很佩服小风的这个想法，如果可以，那可就不缺子弹了。黑子却苦笑着摇摇头：“我试过了，这望远筒子下面有个往枪上安装的卡槽，咱们的枪上没有。我拿这支枪跟咱们的步枪比较了一下，这支枪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做到精准射击，最主要的就是它的子弹和枪管。弹头细，出膛的速度就快，风的阻力也小，枪管也比咱们的步枪长出了很多。所以，就算把望远筒子装在了咱的步枪上，也很难做到同样的射程和精准度。”
狗子瞅了瞅那支枪，低声骂道：“该死的小鬼子。”
几个人在黑子的指导下练了一会儿枪，就聚到了一棵大树的树荫下。狗子拿出了装水的葫芦，大伙依次灌了几口。
大黄说道：“今天有个事要和大伙合计合计，我……”他犹豫了一下，好像这事还没有考虑周全。
林逸飞一挥手，说道：“算了，还是我来说吧！我和大黄准备收拾凤凰山的大喜子，大伙都表个态，想一起干的举个手。”
小风瞪着眼珠子叫道：“这还商量个啥，算我一个。”说着，他将手臂高高地举了起来。
狗子一口吐掉嘴里的半截草梗，也举起了手：“他娘的，早就想收拾他了。”
黑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举起了手。五个人，五只手，全票通过。五只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林逸飞想到一个问题：“大黄，咱们是只对付大喜子还是连凤凰山的土匪一起收拾？”
大黄应道：“这事我还真想过，要我说，最好是连凤凰山一起端了，可咱们就五个人，难啊。”
小风在一旁说道：“凤凰山上就他妈没一个好东西，就算咱们宰了大喜子又有啥用？他们换一个大当家的，说不定比大喜子还不是东西呢。对付那群畜生，最好来个斩草除根，一个也别给他们剩下。”
黑子点头附和道：“小风说得对，可眼下，咱们的人手不够啊。”
人手不够？小风的眼珠子一转，试探着商量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要不咱跟王队长他们……”
一句话没说完，小风在四双鄙夷的目光注视下举手求饶：“得得得，就当我啥也没说，就当我放了个屁，行吧？”
狗子揶揄道：“还不如放个屁呢。”
黑子笑了笑，说道：“看来大黄是打定了主意，这一票咱必须自己干了。
如果真需要帮手，咱放着自家的黄旗不用，让王瑞卿他们来掺和个啥？”
狗子疑惑道：“对呀，黄旗那么多弟兄，咱干吗非要自己干呀？”
大黄应道：“山里有山里的规矩，这是我的私仇。”
小风也疑惑道：“就因为这？”
大黄笑而不语。黑子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大黄没跟我说过，可我最了解他的心思。他名为南山‘二当家’，可是这么多年了，大伙敬着他，护着他，他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给山寨立功的机会。这次我俩借着这个由头下山，你们说，他是干吗来了？”
林逸飞兴奋地接口道：“证明自己，成就一番霸业。”
“哈哈……”大黄大笑着说道，“没你说得那么伟大，不过，我是真想做点事给别人看看，就算没有了祖上传下的‘黄旗’招牌，咱照样是条好汉。”
“好！”几个人一起喝彩。
林逸飞说道：“既然大伙都同意收拾大喜子，那咱们就开始着手准备。
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咱得先做做功课。这样，下午辛苦一下小风，你下山一趟，尽可能多打探一些关于大喜子的消息，最好能了解清楚大喜子啥时候下山，在山下他还有哪些藏身之处，咱们也好提前做准备。”
小风是个急性子，接了活儿就坐不住，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浮土，说道：“那还等啥，我现在就走呗。”说完，转身就要跑。
狗子喊住了小风：“回来！把枪留下，凤霞县城最近风声紧，盘查那么严，你带着枪下山干啥？”
狗子说得有道理。小风不舍地将两支驳壳枪交给了狗子，还叮嘱道：“不许用我的枪，别给我用坏了。”说完，他脚底生风，奔了山下。
望着小风那草上飞般的身影，几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