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再探雷公山

一路顺风航行,回程很顺利。

借着夜幕靠岸之后,也到了跟王瑞卿道别的时候了。林逸飞掏出自己的驳壳枪,塞到了王瑞卿的手里:“我就不叫你王队长了,太生分。既然是兄弟,那我就叫你王哥吧,这个就算我送王哥的临别礼物。”

王瑞卿接过枪,面带愧色地说道:“按说,我们已经收了你们那么多贵重的礼物,真不该再拿这支枪了,可是没办法,我们太缺少这样的装备了。”

说完,又叹息一声,“真羡慕你们啊,武器这么好,真希望你们能加入我们的队伍。”

林逸飞笑了:“我还是那句话,既然都在打鬼子,咱们以后肯定会有合作的机会。”

王瑞卿点点头,俯在林逸飞的耳边叮嘱道:“如果以后有事需要联络,可以去……”

归心似箭,一路攀山越岭。赶在天亮前,林逸飞等人顺利回到了栖霞山别院。

见众人安全返回,老阿福赶忙招呼厨子起来做饭,他自己则跑去后堂,跪在老爷、太太们的牌位前:“老爷、太太,小少爷平安回来了,道祖保佑啊!”

第二天半晌,大伙陆续起来。一向活泼的小风今天却显得心事重重,他明白,有些事迟早要面对。自己已经好多天没回道观了,听守卫别院的家丁说,最近几天爷爷已经好几次来别院找他,尽管福叔每次都找理由帮他搪塞了过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求小哥帮忙了。

小风不停地哀求林逸飞:“小哥,你可一定要陪我回去。我爷爷那里,可全指望你了,一定要多帮我说好话。”

林逸飞胸有成竹:“没问题,到时候你就看我的吧。”

四兄弟陪着小风回了上清观,路上小风似乎还不放心,一路鞠躬作揖:“各位哥哥,千万千万替小弟多多美言啊。”

来到上清观的山门前,小风停下了脚步,他闭着眼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决然地走了进去。那神情,颇有些慷慨赴死的意思。林逸飞望着小风的样子,想起了《易水歌》里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忍不住想笑。

进了道观,众人径直去了大殿,小风规规矩矩地跪在了老道长的面前。

老道爷的愤怒完全在大伙的预料之中:“目无尊长的孽障,出外游走数日,竟然音讯全无,成何体统!我若再不管教,只恐来日你变本加厉。来人,把他给我关进后房,先面壁三日。”

后房其实就是上清观后院尽头一间封闭的石室,相传是前辈老道长闭关悟道的所在。道观内谁犯了错就关进去面壁思过,以示惩戒。面壁需要静心,过程与“辟谷”相似,所以是没有饭吃的。那石室里只有一汪清泉,水倒是随便喝。本来身上就有伤,若再饿上三天三夜,那不是要了小风的命嘛。

小风跪在那里,咧着嘴偷偷看了一眼林逸飞。只这一眼,小风就傻了,林逸飞和大黄等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杵在那里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睛全都盯着道观的房梁。这是见死不救啊!大家还是不是好兄弟了?说好的有难同当呢?商量好的美言几句呢?先别管有没有用,好歹帮忙说几句好话啊。

两个道士已经来到小风身旁,将小风押送出了大殿。

见小风已经走远,林逸飞凑到老道长的跟前,试探着问道:“长风老伯,我觉得您今天对小风的惩罚……是不是有些重了?”

其实,老道长心里也在埋怨林逸飞,可他又不好说什么,于是冷着脸说道:“我自己的孙子,我是最知道的,要再不狠下心来管教他,以后就更不成体统了。”

林逸飞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又问道:“可是……您知道最近几天小风去哪儿了吗?”

老道长没好气地应道:“反正他做不出什么好事,不闯下弥天大祸,那就是道祖保佑了。”

“这次恐怕您是真错怪小风了。”说着,林逸飞一抱拳,“老伯,逸飞这里给您老人家道喜了。”

老道长一愣:“道喜?我这里会有什么喜?”

林逸飞舒一口气,说道:“这次我们兄弟几个下山,是去凤霞拜访我的一位老朋友,他邀请我们去了他老岳丈家里做客。可没想到,我这朋友待字闺中的小姨子对小风是一见钟情,本来小住几日就该回来的,可人家非要留小风在那里多住几天,没办法,我们也只好陪着了。”

“还有这事?”老道长的眼睛一亮,有些坐不住了,催促道,“快快快,你快说说,那姑娘多大了?身世如何?快给我说说。”

林逸飞啧啧夸赞:“那姑娘真是漂亮啊,人品也极好,我们几个都觉得没得挑。可人家偏偏就相中了小风,您说稀奇不稀奇?”

“这有什么稀奇的,”老道长一脸的得意,“我家小风虽然混了一点儿,可长得也算一表人才。要我说,那姑娘还真是好眼力。”自家孩子自家夸,老道长按捺不住兴奋,追问道,“再跟我说说,那姑娘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众人上前,七嘴八舌地说着小灵儿家的情况,又把庙岛的情况一块说了,自然是把好话说尽。

“好好好!”老道爷越听越高兴,脸色也越发红润,一会儿,竟然问道,“哎呀,你们说,这……我是不是也该到人家的府上去一趟啊?”

大黄摆手道:“不用不用,道爷,人家了解咱家的情况,您是小风的爷爷,两家人里您年龄最长、辈分最高,又是道门中人,哪儿能让您屈尊呢。我们和她家都说好了,等选个好日子,先让我们的那个朋友来拜访您,要是都觉得合适,就让姑娘的父母也到县城,咱们聚在一起商量一下婚事,这事就结了,不劳您跑一趟。”

狗子也说话了:“长风爷,那姑娘您是没见着,啧啧……那真是漂亮着呢。

我保证,您见了肯定一百个称心,您老人家就等着抱重孙子吧。”

此时的老道长已是心花怒放,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里都闪耀着喜悦之色:“你说那个臭小子,平时那张嘴就没个闲着的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喜事,他倒是变哑巴了。”

林逸飞说道:“老伯,这倒怨不得小风,遇到这种事,他也害羞啊。再说了,自打他进了这门直到您把他送出去,您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啊。”

“嗯,这倒也是。”老道长仔细一寻思,问道,“难道这回……还真是我错怪他了?”

众人附和着点着头,异口同声地回答:“道爷,您真是错怪他了。”

狗子靠上去,朝殿门的方向一努嘴:“长风爷,您看小风他现在……”

老道长如梦方醒:“哦,对对,你们快去把他叫回来,快去快去。”

“得嘞。”众人应声冲出了正殿。

小风被众人从后房的石室中成功解救了出来,一出门他就开始抱怨:“你们干吗呀?我以为你们不管我了呢。”

回正殿的路上,林逸飞一边走一边对小风面授机宜。

小风听后愣了:“你们怎么把小灵儿的事都说了?那事八字还没一撇儿呢。”

林逸飞拍了小风一巴掌,说道:“什么有撇儿没撇儿,咱们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你还想回小石室继续面壁啊。”

小风回头瞥了石室一眼,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想不想,我可不想。”

“那不就得了。”林逸飞板着脸说道,“那后面的事就听我的,一会儿见了你爷爷,你就这么说……”

一场风波虽然就这样过去了,但却在林逸飞的心里掀起一阵小小的波澜。

他很羡慕小风,甚至可以说是嫉妒。小风有爷爷管教和庇佑,林逸飞多希望自己能再听听父亲的教诲,即使是斥责或怒骂他也甘之如饴,可他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再拥有那样的幸福。

接下来的几天,兄弟们没有丝毫松懈,每天都到山坳里的小树林去练习枪法。固定目标的射击,他们已经足够精准,黑子开始对他们进行新的训练,着重训练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几个人练得乐此不疲。几天下来,虽不能说弹无虚发,但是双枪齐发,必中目标。

黑子根据驳壳枪的特点,让大家尝试了连发射击。他让大家放弃原有的瞄准和握枪姿势,将枪身改为放倒横握,由此,驳壳枪因后坐力而产生的向上弹跳,就变成了向侧向弹起。如此一来,连发射击后就会形成一串同一水平线的横向弹着点,驳壳枪连发扫射的威力得到了趋于极致的发挥。

一连数日习练,枪法的提升让林逸飞增添了更多信心,他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那天夜里,林逸飞试探着问大黄:“大黄,你觉得……我们现在的枪法咋样了?”

大黄给了他一个很肯定的答复:“嗯,还不错,我估摸着也算是高手了吧。”

大黄的赞誉让林逸飞有些沾沾自喜,他咧嘴一笑:“狗子的枪法也可以吧?小风就更不用说了。”这是句实话,小风有灵性,胆大心细,反应又快,双枪在手,在疾跑中速射突然出现的目标,连“枪神”黑子都自叹不如。

见大黄默不作声,林逸飞继续商量道:“大黄,咱们是不是该干点什么了?”

林逸飞的心思大黄怎会不明白,他笑道:“咋啦,又憋不住了?”

林逸飞难为情地笑了笑:“这哪能光练啊,也该拉出去溜溜了。”

大黄思忖了一下,点头应道:“行,明天上午,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第二天上午,五兄弟又来到了小树林,练了一会儿,便聚到了一棵树下稍作休息。林逸飞抱起葫芦喝了一口水,用腿碰了碰大黄,提醒道:“哎,你说?”

“说啥?啥事?”大伙都看向大黄。

大黄笑了笑,说道:“昨晚咱们逸飞少爷找我商量,说咱练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出去找几个活靶子露两手了。当时我没答应,可也没反对,既然咱们五个如今是‘一条绺子’,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我同意!”小风举起手,第一个蹦了起来,“我觉得咱们早就该……”

“得得得,”大黄打断了小风的亢奋,挥手示意他蹲回去,“瞧你那嘚瑟样儿,咱们是举手表决,别说些没用的,同意下山的举手。”

狗子一口吐掉了嘴里的草梗,急火火地举起了手。林逸飞、小风也举起了手。几个人都朝黑子看过去,黑子笑了笑,也将手举了起来。

小风嬉笑着问道:“大黄哥,就差你了,你咋不举手呢?”

大黄笑着应道:“咱们一共五个人,四个人都同意下山,也不差我这一票了。那咱们就定了,下山。不过,什么时候动手,在哪里动手,咱们还得再合计合计。这次咱们一定要计划好,不能再出现上次的闪失。”

林逸飞信心满满地说道:“这个我想好了,还是雷公山,还打小鬼子的那支巡逻队。”

黑子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不同意,上次你们已经搞过一次,小鬼子肯定加强了戒备,咱们很难在那里得手。”

“不对,不对,我觉得小哥的这个想法靠谱。”小风认真地给大伙作了分析,“我知道小哥是咋想的,你们看,上次我们在雷公山袭击了小鬼子,小鬼子绝对想不到咱们还敢在同一个地方再打他一次伏击,这就叫出其不意。上回小鬼子在雷公山追我,结果吃了大亏,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所以,即使咱们这次还不能得手,撤退的时候小鬼子也不敢冒险追击,咱们完全可以全身而退。”说完后朝林逸飞得意地一眨眼,“是吧,小哥。”

林逸飞竖着大拇指朝小风咧嘴一笑。

几个人沉默了半晌,大黄一拍大腿:“行,就这么干,咱们再商量一下,啥时候动手。”

狗子在一旁早就坐不住了:“还等啥,黄花菜都凉了,找日子不如撞日子,咱今晚就干。”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这次必须重新选择伏击位置,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做到一击即中。

林逸飞苦笑着说道:“我算是知道了,一个好的伏击位置是多么重要,上次咱们竟然只找了几根枯草挡子弹,那简直就是找死,到现在想想我都后怕。”

兵贵神速,他们决定吃过午饭就出发,前往雷公山。

午饭的时候,福叔吃完饭先离开了饭堂。见福叔走远,小风小声问道:“晚上打小鬼子,咱们是不是带上那挺机枪啊?”

狗子眼里的贼光一闪,附和道:“对对,我觉得应该带上,那家伙打起来更痛快。”

林逸飞和大黄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黑子——在枪械方面,他可是专家。黑子摇了摇头:“不行,要说伏击的话,机枪的杀伤力、持续火力、射程和精准度肯定比手枪要好得多,但是咱们的伏击距离是在百米之内,用的又是二十响连发的盒子炮,它的实用效果不会比机枪差。况且,咱们得考虑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状况,机枪太重,撤退的时候就成了累赘。万一遇到麻烦,咱们极有可能要在树林里与鬼子缠斗,那机枪就很不方便了。”

黑子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午饭后,大伙都聚到了林逸飞的房里,检查各自的枪械,十支乌黑锃亮的驳壳枪放在一起,真是威风极了。大伙收拾妥当,狗子去后院马厩牵来了马。

小风提着一个小包袱跑了出来,大黄瞄着那个包袱,问道:“你抱着啥呢?”

小风嘿嘿一笑:“我寻思着晚上不能回来吃饭了,怕你们饿,刚好后厨锅里煮着地瓜和山芋,我就带了一些。”

大黄上前拍了一下小风的后脑勺:“你小子,走哪儿都忘不了吃。”

小风还在傻笑着,黑子却冷着脸说道:“不行,这个不能带,快送回去。”

“咋了,为啥不能带?”小风问道。

大黄也帮小风说话了:“让他带着吧,晚上如果饿了,大伙也都能吃点儿。”

“真的不能带,”黑子解释道,“咱们是去打伏击,要尽量减少携带的装备。

再说了,咱们干活得利索点,不能给鬼子留下络嗦儿。”(络嗦儿是响马黑话,意为把柄或者麻烦,这里指证物、线索)大黄点点头,转头对小风说道:“黑子说得有道理,听他的,这些东西就别带了。”

小风很不情愿地将包袱又送了回去。

万事俱备,上马启程,五匹骏马卷起一阵尘土,五条好汉直奔雷公山而去。

轻车熟路,林逸飞等人很快就赶到了雷公山下,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山顶的那座破庙了。小风在前面引路,又来到了上回拴马的那个山坳。大伙下了马,准备徒步进入雷公山。小风在侧身下马的时候,一块地瓜从他的怀里掉了出来。

大黄取笑道:“你小子,不让你带,你怎么还是带来了?”

小风挠着头,难为情地笑了笑:“我就带了两个。”

林逸飞觉得这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冷着脸斥责道:“小风,你是怎么回事?黑子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吗?”

小风挨了训,红着脸低下了头。大黄上前劝道:“算了算了,小孩子任性,下回他不会了。”

“这根本就不是任性的事,”林逸飞不依不饶地说道,“咱们是干什么来的?咱们干的是掉脑袋的大事,这关系到每个人的安危,怎么能如此儿戏。”

见林逸飞动了真气,大黄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为难地瞅了瞅小风。小风苦着脸求饶道:“小哥,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下回绝对不敢了。”

林逸飞认真说道:“没有下回,如果再有这样自作主张的事情,我们就开除你。”

黑子上前劝说道:“好了好了,小风知道错了,这次就算了。”

林逸飞瞅了瞅小风手里的地瓜,质问道:“你还抱着它干什么?”

小风一愣:“哦哦哦,我……我现在就吃了。”说着,就把地瓜往嘴里塞,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朝远处扔地瓜皮。那滑稽的样子把林逸飞逗笑了,大伙也都松了一口气。

待小风吃完地瓜,大黄从腰里抽出了枪,低声命令道:“不要走得太快,注意观察身边的情况,搜索前进。”

大伙都紧张起来,纷纷掏出枪,迅速进入临战状态。

小风在前面引路,大黄跟在他身后,林逸飞居中,然后是黑子,狗子给队伍断后,一行人猫着腰向雷公山进发了。刚走了几步,林逸飞只觉得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这一跤猝不及防,摔得够狠。林逸飞刚想骂,只听“ 扑棱”一声,他身边那棵大树的树干上飞溅起一片碎渣。

林逸飞还坐在地上发蒙,却听黑子低吼一声:“趴下!”话音未落,黑子已经抓起了林逸飞的衣领子,奋力一拽,两人重重地仆倒在一棵树后。

惊魂未定,林逸飞紧张地问道:“咋了黑子?”

不远处的大黄也问道:“黑子,出什么事了?”

黑子淡定地说了一句让大伙都无法淡定的话:“都给我趴好了,有人打黑枪。”

原来,就在林逸飞滑倒的瞬间,有人朝他开了枪。林逸飞是被小风随手扔出去的一块地瓜皮滑倒的,跟在林逸飞身后的黑子看了个真切。子弹击中了林逸飞身边的树干,从弹着点判断,如果不是林逸飞脚下的那一滑,那颗子弹必定正中他的脑袋。

大黄就躲在距离林逸飞和黑子不远的一棵树后,他朝这边问道:“从哪儿打的黑枪?能看到吗?”

黑子从树后望向了对面的山坡:“听枪声距离很远,我正瞄……”

又一声枪响打断了黑子的话。好家伙,这一枪就打在黑子身前的树干上,几乎是擦着黑子的鼻子飞了过去,飞溅的树皮碎屑迷住了黑子的眼睛。

黑子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躲在树后抹着眼睛骂道:“他大爷的,今天咱们遇到的不是小鬼子,咱是遇见鬼了!”

林逸飞趴在黑子的身边,刚才那一枪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枪法精准!

虽然对方身份不明,但绝对是个超级精准的射手。大黄那边还不明就里,他扯着嗓子问道:“咋了黑子,没事吧?”

黑子斜眼向外瞅了瞅,这回他连脸都不敢露出来了:“大家都藏好了,从枪声判断,打黑枪的孙子离咱们至少几百米,这么远的距离能打这么准,这孙子根本不是人。”

黑子本身就是神枪手,如果他说不可能,那就真的不可能了。大黄也在那边骂开了:“敢打老子的黑枪,他妈的!就算他是牛头马面,老子今天也要把他从阴曹地府里揪出来!”

就在这时,黑子一声惊呼:“看见了,我看见了!”

大黄急急地问道:“在哪儿?”

黑子回话:“对面山坡上,刚才我看见日头的亮儿,有人在那里用望远筒子瞭咱们呢。”说完,黑子再次警告大伙,“千万别露头,贴着树看,就在咱们对面,瞧见没有?对面山腰,那里有三棵并排的大树,就在树下。”

大黄吼了一嗓子:“黑子,能弄死他不?”

黑子叹一声:“太他妈远了,连人都看不见,弄个屁啊。”

大伙一时都没了主意,总不能光趴在这里给人家当靶子吧?小风这时低声喊了一句:“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从后山绕过去。”说着,将枪掖在了腰里,然后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后方挪去。

“先别动!”黑子喊了一声,小风僵在地上看了过来。

只见黑子用一根树枝缠上了自己的布腰带,慢慢从树后伸了出去。“砰”,又是一声枪响,布腰带被子弹一击而中,与此同时,黑子一声低吼:“跑!”

小风迅速转身,连滚带爬向树林深处蹿去。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大黄说着就要起身跟过去。

“砰”!又是一声枪响,大黄身前的树干溅起了一片碎木屑。大黄蜷缩在树后,抚着一头的碎木屑高声叫骂:“奶奶的,让老子抓着,非捏碎了这杂种!”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枪法好得太离谱了!

这样过了十多分钟,就在大伙一筹莫展的时候,对面山坡上竟然响起了一声呼哨。林逸飞等人全都愣了,这怎么可能?又一声呼哨响起来,大伙按捺不住地狂喜,是小风,那小子得手了。

林逸飞有点纳闷,自己没再听见枪响啊,小风是怎么得手的?他觉得很蹊跷。

话说小风连滚带爬地蹿进了树林,起身后就是一阵狂奔。他的脚力出奇的好,又有轻功在身,掠着地皮施展“草上飞”,只消半袋烟的工夫就绕到了后山。他先爬上一棵大树,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此时,他距黑子指示的那三棵并排的大树,已经不远了。

从树上下来后,小风朝着那三棵大树的方向就蹿了过去,可是刚蹿出几步,他就猛地收住了脚,一个怪物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小风瞠目结舌地僵在了原地。如此近距离的遭遇,那怪物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也懵在当场。

在距离小风三米左右的地方,有个长着一堆“树叶儿”的怪物。那怪物除了眼珠子和手里的步枪,全身都长满了树叶子。那怪物此刻的表情犹如小风的翻版,同样的瞠目结舌。近在咫尺的狭路相逢,两个人都愣住了。

胜利的天平无疑倾向于那堆“树叶儿”——人家有枪!小风虽也有枪,可刚才为了更快、更自如地奔跑,他关闭了手枪的保险,而且还掖在了腰后。

“树叶儿”在惊恐的一愣之后,猛地抬起了手里的步枪。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小风一矮身子,左臂奋力一抖,噌!那堆“树叶儿”

端着枪,身形瞬间被定格,几秒钟后,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一柄柳叶飞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喉咙,血顺着刀柄汩汩地流出来。

一刀封喉!连小风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竟然是真的。刚才的出刀,完全是他出于本能的反应,常年藏在袖子里的柳叶飞刀,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小风拔出枪,仰倒在地上,在他确定身边没有危险之后,才吹响了呼哨,给林逸飞他们发出了信号。

五个人围着那堆“树叶儿”大叹惊奇,凑上前仔细查看才看明白,那竟是一个日本士兵。他的军衣外面披着一层渔网,渔网上挂着一些浅黄的、浅绿的碎布条,为了与周围的环境更好地融为一体,这家伙还就地取材,将一些枯黄的树叶也挂在了渔网上。有了这样一身伪装,即使人在面前,只要卧倒不动,就很难被发现。

黑子拿起鬼子兵压在身下的步枪,更是惊叹不已:“他大爷的,难怪他打得那么准,这孙子把望远筒子装在枪上了。”

大伙聚过去一看,乖乖,可不咋的,这支枪也太神奇了,比鬼子拿的那种普通步枪要长一些,模样也有些怪异,最让人吃惊的就要数装在枪上的那支单筒望远镜了。林逸飞拿起来瞄了一下,好家伙,在镜子里竟然还能看到一个“十”字形的准星。

收拾战利品,那支怪模怪样的枪自然归了黑子。他枪法好,如此一来更是如虎添翼。小风觉得那身渔网有点意思,扯下来抖落了树叶,卷了卷装进了怀里。林逸飞认真地检查着那具尸体,腰带上的子弹盒里还有两匣子弹,每匣五发,他取出来交给了黑子。鬼子腰上有一支手枪,标准的日本“小撸子”,和藤井小鬼子的那支一模一样。还有一把精致的匕首,口袋里还有两块点心,应该是压缩饼干。林逸飞将这些物品都交给了狗子,那把精致的匕首则给了小风。

林逸飞又从鬼子内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本证件,打开后他一声惊呼:“小风,你小子可以啊,是个中尉。”

众人皆一怔,问道:“什么尉?咋了?”

林逸飞兴奋地解释道:“这鬼子叫松本冈正,是个中尉,是鬼子的大官呢。”

大伙惊喜地围着小风,七嘴八舌地夸赞:“啧啧,没看出来啊,小风,有种。”

小风一脸的得意:“这才哪儿到哪儿,下回我宰个鬼子的大帅给你们瞧瞧。

官大有屁用,遇上小爷我,也就是一刀的事儿!”

大伙兴奋地谈论着,唯独黑子异常冷静,他背上长枪,然后顺着那个小鬼子的足迹,好像在查找着什么。大伙注意到黑子的举动,纷纷噤声,跟了过去。

黑子在那三棵大树下停住了脚步。大伙伸头看了看,发现树下地面的杂草被压倒了一片,应该就是刚才那小鬼子潜伏的位置。黑子皱着眉头还在寻找着什么,大黄上前问道:“黑子,咋了?”

黑子说道:“这家伙刚才就是在这里朝咱们开的枪,他可能是想变换伏击的位置,结果在转移的路上遇到了小风。”

众人都点头。黑子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家伙是个鬼子大官,可身上就带着十几发子弹,他跑到山里干什么?而且只有他一个人,这……能对吗?”

黑子的话有道理,大伙都警觉了起来。黑子在地上继续搜索,他来到一棵树下,用脚拂去了那里的一片浮土,然后蹲下身子。大伙围过去一看,很明显,这个地方刚被人挖开过,那里已经露出了一层新鲜的泥土。黑子用手刨挖了几下,小坑里露出几张纸和几个烟头。纸是那种包饼干的纸,没什么可疑的,肯定是那鬼子在转移的时候把这些杂物做了掩埋。

黑子起身快步跑向那具鬼子尸体,拨开那人的嘴唇看了看,又抓起那人的两只手仔细地看着,还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他猛地站起身,低吼一声:“注意周围,这里还有人!”

大伙一惊,纷纷将枪口对向了周围。可是山里除了风声,什么动静也没有。狗子带着颤音问道:“黑子,咱别一惊一乍的行吗?到底咋了?”

黑子机警地环视着周围,低声说道:“先别问,大家都不要说话,注意警戒,赶快撤退。”

五个人默不作声,迅速撤离了雷公山。上马之前,黑子和大黄割了一些干枯的艾草,上马后黑子点燃了一把,丢到了他们拴马的树下。

一路往回走,大黄和黑子一路丢着点燃的艾草,在准备过河的时候,俩人将手里剩下的艾草全部点燃,扔在了河边。

顺利回到别院,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一进院门,林逸飞就对下人吩咐道:“晚上多炒几道菜,今晚喝酒。”

大壮等几个家丁听到这话,凑过来好奇地问道:“东家,咋了这是,今天要过年啊?”

林逸飞笑道:“哪来那么多屁话,跟着喝酒就是了。”

回到林逸飞的房间,小风问大黄:“大黄哥,你们在路上烧的是什么啊?”

大黄笑着看了看黑子,黑子解释道:“就是些普通的艾草,点着之后味道很大。鬼子这次死了个大官,绝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搜遍雷公山。我担心他们的狼狗寻着咱们的气味,所以就点了艾草。”

狗子恍然大悟:“哦,明白了,狗鼻子就不灵了,是吧?”

大黄笑着说道:“也不是完全不灵,我们点了一路,狼狗讨厌那种味道,闻着那味它们就烦。狗也是有脾气的,闻得久了它们自己就烦了,烦了就不爱干活了呗。”

大伙都笑,黑子作了补充:“山上在‘干活儿’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

林逸飞想起一件事,问道:“黑子,刚才在雷公山,你干吗那么急催着我们走,是不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黑子摇了摇头:“我觉得那个鬼子绝对不是一个人。我敢肯定,就在那附近,他至少还有一个同伙。”

这个问题林逸飞也想过,毕竟,那么大的官,怎么会孤身一人跑到深山老林子里。

黑子接着说道:“你们都看见了,他埋的东西里有烟头,可是我看了那鬼子的牙,还看了他的手,根本没有烟熏的痕迹,也没有烟味。这就说明,那些烟不是他抽的。在那附近肯定还有和他一起的小鬼子,而且,其中的一个烟瘾很大。”

狗子好奇地问道:“那你干吗还让我们走啊,咱们好好找找,肯定能把他找出来。”

黑子苦笑着摇摇头:“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太危险了。你没瞧见那鬼子身上的渔网?只要他不动,他就是趴在咱眼皮子底下咱都看不见。在山上咱们刚找到小风的时候,我根本没发现他脚底下还躺着一个小鬼子。”

大伙纷纷点头称是。

大黄朗声说道:“行了,反正咱们已经回来了,那些事就不要再去想了。

对了,雷公山咱们暂时也别去了,鬼子死了大官,肯定被气炸了,咱们就不过去凑这个热闹了。”

狗子美滋滋地站起来:“今天晚上庆祝庆祝,旗开得胜,首战告捷啊!”

林逸飞盯着狗子,苦笑着问道:“得胜是得胜,可……应该不是首战吧?”

狗子红着脸辩解道:“上回……上回那不算,上回咱们那是练兵,这次才是‘首战’。你们说,是吧?”

“哈哈……”众人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