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张宗禹投河就义 李鸿章晋升协揆

李鸿章被转运局的卫勇领着穿胡同走小巷,最后到了城墙跟前,顺着一道不足两尺宽的台阶登上城墙。城墙墙垛上拴着一股粗绳,顺绳拔上一只柳条筐来,让李鸿章坐到筐里送到城下,接着他又道:“弟兄们没大人金贵,都顺绳溜下去吧。”

说完,他第一个滑下去,然后从芦苇丛中拖出一只木船来,把李鸿章扶上船去,和六七个亲兵一起渡过护城河,并在一处河岸塌陷处弃舟登岸。这时城墙上已经站满了捻子,一边放箭,一边大呼小叫。

李鸿章一路向前奔,后来进了一个村子,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显然是听说捻子来了都跑了。李鸿章实在跑不动了,便说道:“快进屋里,找找有没有吃的。”

时候早就过了午饭,他还水米未进呢。农户的锅里还有小半锅稀饭,余温尚在,显然是做好了没来得及吃就跑了。李鸿章见此便道:“快扫快扫,扫光再跑。”“扫”是合肥土话,快吃的意思。

大家顾不得体面,各自找碗来直接从锅里捞米饭。

李鸿章吃了两碗稀饭,站到院外的一个大粪堆上向张秋城的方向看。因为离城太远,所以根本看不到。转运局的卫勇指了指相反的方向说道:“大帅,张秋城在那边,咱们跑得掉向了。”

李鸿章转身再看,依然看不到城,但听枪炮声明显稀少了。他站在粪堆上说道:“你们几个,谁回城里打探一下?”

“我回去吧大人,我地方熟。”转运局的卫勇又自告奋勇道。

“好,快去快回。”

可那个卫勇却并没立即走,在几家院子里乱窜。见此,李鸿章又奇怪地问道:“这位小哥,你乱窜哄个?”

“我找匹马或骡子骑,那样快些。骡子和马没的找,将就骑头驴吧。”说话间,那卫勇已经从院里牵出一头驴来,他在驴屁股上啪啪两巴掌,那头驴竟然听话地跑起来。

走了不过两刻钟,突然远处有马队疾驰而来的声音,几个亲兵都劝李鸿章躲起来。他回驳道:“怎么躲,这里一马平川能躲到哪里?就这几个院子,一只老鼠也藏不住!罢了,我这淮军大帅,不能东躲西藏。”

“我们几个,誓死保卫大帅。”几个亲兵都围了过来。

这时已有十几匹马冲进了村子,其中有一骑直接骑进院子里来了,那马上的人立即跳下来叫道:“找到大帅了!”

原来他们是督标营马队骑兵,听到转运局卫勇的报告,就赶过来了。

李鸿章被马队簇拥着回到张秋城,他策马直奔总办衙门后的小巷,无奈却找不到妙玉住的院子。他在马上对转运局的卫勇大喊:“喂,我说你,转运局的小哥,马上带我去韩会办的家。”

那个卫勇此时已经换了一匹马,带着李鸿章找到了妙玉住的院子。院子里有十几个兵勇,韩文达的尸体已经摆到灵**。妙玉的房门却“砰”的一声关上了。李鸿章走到门前说道:“韩夫人,请开门说话。”

秋秋在里面应道:“钦差大人,我们夫人说了,我们小门小户人家,命值不了几个钱,何劳大人关心,大人还是走吧。”

李鸿章知道他抛下妙玉逃生伤透了她的心,可是当时的情形也由不得他,便解释道:“韩夫人,韩会办是为救我而死,你让我当面致谢。”

秋秋传达的还是赌气的话:“我们夫人说,大人命值钱,应当救,没什么好谢的。要谢,我们老爷就躺在院子里。”

一院子人看着李鸿章被关在门外,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上话,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时秋秋又大声说道:“李钦差,我们夫人说老天有眼,我们家老爷有后了,夫人给韩老爷生了个女儿。”

李鸿章知道,妙玉这是在告诉他,他的女儿出生了。于是,他对秋秋说道:“告诉你们家夫人,韩会办的孩子和亲属我会照顾好的,韩会办为我送命,我不能让他的亲人和孩子落到泥地上。”

转回身,李鸿章对刚刚赶到的总办说道:“你马上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女人好好照顾韩夫人。韩会办是为救我而殉职,你马上写一个详情递到钦差行辕。”

一行人回到转运局公署,李鸿章详问战况。现在掌握的情况,这支捻军马队人数并不多,大约两千人。看他们的来头,是冲着转运局洋枪来的。他们先派出几十个山东人冒充本地人进城,控制住城门后放大队人马进城。

李鸿章冷着脸说道:“把今天守西门的人还有负责城防的武职官员,立即就地斩决!”

“喳!”

“捻子为什么突然又撤走了?”李鸿章继续冷着脸问。

“督标马队的何参将有些不放心,把马队带到阳谷城东五里外驻扎,看到我的信号后,很快就赶过来了。”程副将说,“转运局守卫许千总临阵不乱,拼死杀敌,功不可没。”

张秋城因为是要地,因此有一千淮勇防守。不过负责带兵的牛游击——外号牛两坛,却喝得酩酊大醉,城内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也没吵醒他,结果守军群龙无首,后来是负责转运局门禁的许千总挺身而出,临时指挥,组织起了五六百人与捻子作战。捻子见城内抵抗激烈,城外又来援兵,因此仓皇而逃。

李鸿章立即赏罚道:“牛游击按临阵退缩例立斩,许千总立即升游击,负责张秋城防。你空出来的千总,就让那个谁来实领。”

许千总此时就在大堂,立马跪下求情:“求大帅开恩,我们牛游击对兄弟们很好,从不克扣粮饷,求大帅饶他一命。”

“你是个心地忠厚的人。好,看你的面子,他死罪可免,活罪不饶,杖四十,让他在你手下做个大头兵。”

李鸿章要超攫千总的“那个谁”,就是今天带他出城的转运局卫勇,这人很勇敢,又机智有趣,很投李鸿章的胃口,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许千总——应该是许游击连忙回道:“他叫刘二喜,卑职马上叫他来。”

此时的刘二喜正在门外胡吹海侃,听说这意外之喜,反倒有些不自在。他进门跪下磕头说道:“大帅,这个赏小的实在不敢领,小的办了些荒唐事,都让大帅知道了。”

原来,他领李鸿章逃生的那个筐和小船是他走私的小门路。因为张秋城每个城门都有厘卡,他平日仗着与站城墙的守兵熟悉,就用这条小船帮人逃厘捐,弄点小外快。

李鸿章笑道:“原来你是干这些勾当的,本部堂既然知道了,就必须严惩,罚你交银一千两。不过,你临危不乱,办事很有条理,又承认过错,诚实可敬,本部堂再赏你一千两银子。”

闻言,刘二喜乐得合不拢嘴,欢天喜地而去。

转运局总办做事实在勉强,李鸿章本有意让韩文达替代,可是天不遂人愿,韩文达竟然为救他而死,目前只能先让这位总办先应付着。李鸿章又特别叮嘱他务必照顾好韩夫人:“她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办,一概办理,实在办不了的我来办。韩夫人家里已经没有亲人,就先让她在你转运局住着,将来我慢慢想办法。”

李鸿章临走前,又去看了妙玉一次,妙玉依然不肯开门相见。李鸿章在院子里徘徊许久,才惆怅离开。

不知不觉,泪水流进妙玉的嘴里,又咸又涩。她自顾自地说道:“秋秋,他为什么那么狠心,生死关头抛下我们就走。我家老爷为他而死,流了一地的血,他连看一眼也不看,就顾着自己逃命。”

“姐姐,当时是那些兵把他架走的,他也不肯走。那个程将军就是他命令留下来保护夫人的,他说要是保护不了夫人,就要程将军的人头。”秋秋劝了又劝,“总办不是说了嘛,钦差大人已经留下了二千两银子,要派他的亲兵护送老爷回家。又专门请了人来照顾夫人。”

“银子有什么用,人都没了。”妙玉又抬头问,“秋秋,他真走了?”

“人家等了那么长时间,你连门也不让开,人家可不走了。”

西捻军又从直隶南下进入山东东昌府。东昌府有贩私盐的盐民数千人,正被官军追剿,西捻军一入东昌,他们就纷纷加入,成了现成的向导。西捻军从东昌城南李海务运河水浅处渡过运河,把官军远远抛在了运河西岸。然后探马星夜兼程,七天的时间,兵锋直达天津城南十余里的地方。

天津离京城太近了,按西捻军的速度,一天多就可兵临京城!朝廷闻警大惊,宣布京师再次戒严,左宗棠、李鸿章被朝廷给予降二级的处分。

李鸿章却觉得西捻军跑到运河以东并非坏事,他又看到了扼地兜剿的机遇。如今西捻军南面是黄河,西面是运河,东面是无际的大海,只要严守运河西岸和黄河南岸,从北往南压,便可把西捻军圈住,最后聚歼。于是他主动给山东巡抚丁宝桢、安徽巡抚英翰写信,请他们支持他的圈河计划;对左宗棠,不仅写信详细告知圈河计划,而且主动提出把本来计划装备淮军的一批洋枪洋炮先装备给刘松山的湘军。左宗棠终于同意了李鸿章的计划,并督军前来帮助防守运河。

这个方案虽好,但所需人力巨大。从山东黄、运交汇口张秋直至鲁交界处的临清,这段运河长三百余里,从临清到天津,又有七百余里。如果每营守四至七里,就需要守兵十万,再加追剿部队,也需要三万。李鸿章能够调动的军队没有这么多。还有,要沿河打桩建壕墙,工程量相当大,也许没有建成,捻军又突了出去,就会前功尽弃。然而,犹如天助,今年山东、直隶雨水早,运河水涨,盛于往年。

李鸿章约请安徽巡抚英翰、山东巡抚丁宝桢到德州会面,下定长墙圈河的决心。他告诉两人,如果有功,是大家的,如果挫败,他独任其咎。

李鸿章与两人商定,划分了运河防区,张秋至东昌府是东军防区,东昌至临清为淮军防区,鲁北德州段则为皖军防区,运河出山东到直隶沧州段则为左军防区,天津以南为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的防区。因为长墙圈河计划没有多大把握,而朝廷则一直希望官军穷追,尽快见效,因此李鸿章与大家约定,这个计划先实施,但暂时不上奏。他再次给刘铭传写信,请他出山统军;又给曾国藩写信,告诉他运河水大,请江南水师提督黄冀升带水师战船沿运河北上,到张秋帮助守运河。又给崇厚写信,让他出面请驻天津的英法舰队驶入海河,帮助阻止捻军北上。

追到鲁北的淮军,连续与西捻军作战并取得胜利。朝廷再次调整战场指挥权,所有在直隶东部的官军,完全由李鸿章来指挥。因为大部分官军都到了直隶东部,因此李鸿章成为剿捻的主要指挥者。不过,朝廷上下对他把大队人马部署在运河上却很有看法,醇亲王也反对他的长墙圈河计划,认为十几万人数路并发,把西捻军围歼比这样守株待兔更切实际。更有一部分人认为,李鸿章是有意放纵西捻军,养寇自重,刘铭传借伤不肯援剿是李鸿章授意,鸿胪寺少卿朱学勤还因此上折弹劾刘铭传。

慈禧对前线情形及捻军与官军的异同不甚了了,总觉得十几万官军围剿三四万捻子,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所以她也有些相信李鸿章养寇自重的说法,听从醇亲王的建议,让军机处下旨,限定李鸿章一个月内剿灭西捻:

谕军机大臣等:鸿胪寺少卿朱学勤奏,请催提督剿贼。刘铭传自剿灭赖文光等股匪后,乞假养疾。该员本系直隶提督,值捻匪窜犯近畿,即应力疾销假,赴直剿贼,以副专阃之寄。况现值三月假期已满,若竟晏然安居,岂人臣急难赴公之义?该提督起自卒伍,不数年间,擢至提督,受恩深重。现当捻逆猖狓之际,当不至苟且偷安,颓然自弃。着李鸿章即催令该提督迅督所部,驰赴直隶山东一带,随同该大臣剿贼,将此股捻匪迅速殄除,以图报称。倘或始终迁延,即由李鸿章参奏,以肃纪纲。朱学勤原摺一件,着钞给李鸿章阅看。直东各军,宜惕厉攻剿,数路并发,限月内悉数歼除。着李鸿章妥为调度,不得玩忽因循,至获重咎。凛之!

数路并发,悉数歼除,说起来容易,如何做得到?直东也是平原,数路大军不待形成合围,捻子便飘忽无影,怎么聚歼?限一月内歼除,纯是痴人说梦。

李鸿章一面联络山东巡抚丁宝桢、安徽巡抚英翰,请他们务必督责所部赶紧打桩挖壕,巩固河防,一面再写一封亲笔信,附上朝廷上谕,拜托周馥亲自去一趟合肥,请刘铭传务必出山。朝野如此误会,如果刘铭传再假病不归,他如何交代?

周馥一直跟随在李鸿章身边,亲眼看见他为长墙圈河之策殚精竭虑,夜不成寐,日不安食,因此极愿为他分忧:“大帅请放心,就是哭请,我也要把省三请出山。”

李鸿章还是坚持他的长墙圈河方案,他给醇亲王写信,请他督促京营官兵向运河西线集中,防止西捻军突破运防,再跑到京城去。醇亲王不愿京兵远行,一则他知道京营旗兵不耐劳苦,二则更担心京城防务空虚,因此告诉李鸿章实在无兵可调。直隶总督官文,也表示保定一线是京师屏障,必须妥为筹防,因此也不肯派兵去协守运河。他所依靠的只有湘、淮、东、皖四军,而左宗棠对长墙圈河的方案仍然有异议,他认为应当根据形势的变化,把部队分为拦头、尾追、横截三支,由诸将自行商会,一旦发现西捻军,便分进排击,聚而歼之。如果真按左宗棠的意思,诸将自行商会,那长墙圈河计划将完全泡汤。所以李鸿章给左宗棠写了封长信,苦口婆心争取他的支持:

贼之盘旋飘忽,见兵即走,瞬息变幻,往往不能如人意所欲出,悬拟此着,相机为之,仍是分路排进之局。但行军迟速后先,难得划一,又每晚依村住宿,须趁大庄,即同行同止亦有参差,理也,势也。贼飘忽迅疾,乘隙蹈虚,势难聚歼。久追疲乏,不易及贼,更难见功。固以运为防,虽拙实巧,尤需季帅鼎力相持。廷谕屡以运西防务责成官、崇两帅,乃诸公专打空心针。弟本任剿事,原可不管防务,若真不管,贼必肆窜畿辅,一过运西,虽不是鸿章之防区,然于心何忍?力量止此,东涂西抹,恐一隙之疏,致误全局,焦灼实甚!

李鸿章说得不错,他负责直东防务,如果放西捻军突破运河,跑到西边,便又够左宗棠忙活的。如果左宗棠明大势,就应当支持他的运防计划。

跑到天津的西捻军见天津防务加强,又有洋人炮船相助,于是南下,重新回到直鲁交界。李鸿章则趁机派淮军赶到减河,打桩挖壕,在减河布防。

减河是直隶南部的人工河,东西横贯漳卫河、运河,直到大海,运河水小时,可引漳卫河入运,运河水大时,可开闸放水由减河入海。今年运河水涨三尺,西捻军一过减河,李鸿章便下令提闸放水,减河水涨,成为天然屏障,淮军又在北岸挖壕筑墙设防,堪称牢不可破。捻军活动范围由此缩至东阻大海、西有运河、北隔减河、南临黄河的狭长范围。

闰四月初八日,张宗禹率军由直隶东猛扑运河,被左宗棠所部提督刘松山和豫军张曜部击退,他又往南走,想从东昌府段运河突破,这里是淮军防守,更加严密。于是西捻军转而北上,没想到减河已经有淮军布防。此时,无论减河还是运河,官军防守并不严密,如果西捻军全力抢渡,完全可以北走或西去。然而张宗禹不善于打硬仗,于是下令南返,重新在鲁北一带活动。

此时鲁北正是麦后,粮食充足,打算在此就食个把月再说。为了防止被官军围剿,他把人马分散开来,鲁北十几县到处有捻军在行动。然而,这样做的坏处是容易被各个击破,所以半个月内,西捻军连续有几支部队被官军击溃。于是他再次把捻军集中起来,决定设法突围。不过,耽误了这个把月,形势已经发生了极大变化。

在这二十余天中,减河防线稳固后,李鸿章进一步缩小包围圈,从运河上抽调人马,在减河南五六十里的德州马颊河北岸设防;又让丁宝桢把东军一部从黄河防线北调到徒骇河南岸设防,这样,就把捻军的活动范围压缩在鲁北马颊河和徒骇河之间东西狭长三四百里的范围内。

在加固防线的过程中,李鸿章坚决不同意进兵围剿,因为那样势必逼迫西捻军拼命,有可能会突破河防。李鸿章把大军屯在河边,只派少数部队应付,这让朝廷非常不高兴,再次提出限期剿灭,并派黑龙江将军都兴阿为钦差到减河北岸督战,督促左、李两人限期进军围剿。

在李鸿章看来,都兴阿督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满人前来分功。太平军及东捻败亡,靠的主要是湘军与淮军,满人功勋不显。如今追剿西捻,满人有直隶总督官文、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大概犹嫌不足,因此再派都兴阿前来。不过这三人所部,主要分布在直隶北部,都是摆摆样子,只算助威罢了,真要能硬碰硬打仗,他们早就到减河南岸来了。李鸿章看得通透,因此趁机上奏,恳请都兴阿率部前来参加会剿。朝廷回复,都兴阿部严防减河,防捻北窜袭扰京师,而替出的淮军立即参与追剿作战。

形势正在变得明朗,李鸿章的把握也越来越大,更让他欣慰的是刘铭传于六月初到达德州大营。他见到李鸿章后愣怔了好久,眼圈一红道:“爵帅,几个月不见,您竟成了这副模样……”

李鸿章的模样比之腊月祝捷时,黑了,瘦了,本来就高的颧骨更加凸起,眼角灰暗,两鬓添白,在刘铭传眼里,陡然老了好几岁。

“咳,内外交逼,没办法。”李鸿章倒不甚为意,“我坚持长墙圈河,上面逼着数路围剿。大军屯在河防上,时间愈久,我心里越是不安,只怕功败垂成,让捻子突了出去,那时候就百口莫辩。”

刘铭传支持道:“不管他们,上面全是纸上谈兵,对付捻子只有长墙圈河一法,爵帅必须坚持。”

“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固执己见能做得到。可是要办成一件事情,方法对了还不够,只有你一个人坚持还不够,必须让更多的人来支持,和大家一起合起手来才能做得成。”李鸿章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做的就是这件事情,他放下钦差大臣的架子,频频书信往来,终于争取到安徽、河南、山东三省巡抚的大力支持,对左宗棠除了主动拨给他洋枪洋炮,还亲自会见相商,最近河防的效果显现,左宗棠也开始上心支持。

“胜则争功,败则诿过,这是官军的痼疾。不过,要彻底剿平捻患,又非大家携起手来不成。所以,我淮军不要怕人家来争功,还要主动让功。”李鸿章怕刘铭传锋芒太盛,与其他各军配合不好,因此先打预防针。

“爵帅放心,这几个月我也有些心得。”刘铭传在家养病的几个月,一边读书一边静思,确实有所收获,“我们常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先舍后才得。有时候你看上去是得到了,其实失去的反而更多;有时候你暂时失去了,但长远看可能得到的更多。再说,人生有限,世事纷纭,人哪里争得过来?譬如军功,我已经做到了提督大员,又何必斤斤计较?我这次出山,不是冲着军功来的,是纯粹为了帮爵帅了事而来。”

“好得很,省三有此感悟,这几个月的假也值了。你说得不错,人不能只为功名,更要了事。你想想那些青史留名的,必是做成了几件大事,让人想忘也忘不了。”李鸿章也有所感悟,但与刘铭传有所不同,“这些天我也在想,要以我的脾气,咱谁也不靠,就靠咱淮军兄弟,咬咬牙也能把捻子灭了。可是后来我觉得,做事不能如此想,如果你觉得自己对了,就谁也不理,怀着‘我做给你们看看,到底谁对’的想法,那你就错了,必不能成事。一个人要做事、要成事,必须让越来越多的人赞同,让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你来做,不管打仗,还是民政,还是办洋务,无一不是如此。曾老师教导我,做事以找替手为第一要义,我想再补充一句,做成事要以邀集同道为第一要义。”

“爵帅想得深远,不过我现在关心的是前线局势到底如何。”刘铭传最为关心的是他即将奔赴的战场形势。

“扯远了。战场局势,有利有弊。先讲利:今年漳卫河上游水势充沛,运河水涨,不但运河水涨,就是马颊河、徒骇河也是水势颇大,鲁北如今处处泽国,有些地方平地水深二三尺,捻子的马队优势不能发挥。捻子这一阵连吃败仗,骡马、辎重、粮食损失不小。前日捕到了张宗禹的一个亲兵,他说张宗禹现在最怕的就是被围,所以严令部众不要与官军恋战。又说捻子烟土没了,呵欠连连。省三你想,张宗禹是个鸦片鬼,他的几个兄弟子侄也都有此嗜好,大烟没了是什么滋味?他这个人专以智取,凡多智者,必然胆怯,凡烟瘾重者,必然气馁。好几次捻子扑犯运河,官军本来立脚未稳,捻子大可一扑而过,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可是他们却狐疑而退,不敢久攻。我敢断言,即使将来他们要抢河逃命,张氏兄弟必不肯领头,他们不领头,其余捻众也未必能上前。所以淮军兄弟一旦与捻子相遇,就放胆来打,咬紧牙关坚持,必能大破捻子。这是利。不过弊也很明显,就是官军大帅太多,如今又来了个都兴阿。贼一首而官军数帅,令出多门,到时非误事不可。如今官军主力都到了马颊河、陡骇河边,河防上的官军如果稍有疏忽,捻子狗急跳墙,可能抢渡而去,这是我最担心的,不过,我已经请湘军水师进入运河了。”

决战时刻终于到来。

半个月来连降大雨,西捻军马队再也不能纵横驰骋,而河防加固后,李鸿章从河防上抽调人马,加入追剿部队,马颊河与徒骇河之间的狭长的区域,到处都有官军。西捻军连吃败仗,以走制敌的办法已经行不通。同治七年六月初七日,商河大战爆发。

这天早晨,驻商河城东北沙河镇的西捻军得到官军正在合围的消息,立即起队准备撤离险地,但已经来不及了。郭松林横截于前,潘鼎新袭击于后,王心安的东军也前来助战。时值大雨连连,道路泥泞,马蹄陷于泥水中,反而不如步兵迅速。张宗禹率部边打边撤,退到商河城下,得到城中捻军支援,士气大涨,于是在城下布防反击。郭松林率部首先赶到,刘铭传的铭军也前来支援。张宗禹亲率黑旗马队冲锋,郭松林骑兵迎上去,以骑兵对骑兵。而刘铭传的铭军,人手一条洋枪,组成枪阵,轮番射击。张宗禹中枪,子弹从后腰射入,从小腹贯出,伤势很重,被亲兵抢回。他忍着伤痛下令西捻军撤往东南方向,无奈官军咬住不放,被阵斩三千余人,被俘两千,骡马辎重损失无数。

张宗禹率军撤出商河,东走武定,准备把官军引诱到海滨,然后乘虚抢渡黄河。但当他率军折到黄河北岸,准备在龙王庙一带渡黄河时,数万清军包围过来,于是他再率军北撤到济阳玉林镇。

数路官军追随到济阳,对西捻军的位置也摸得十分清楚。六月十一日晚,淮军刘铭传、潘鼎新、郭松林再加东军王心安、豫军宋庆,在济阳城东北曲堤村商讨合围玉林镇的计划。五位统领,其实是以刘铭传为主。刘铭传虽然参战不过十来天,但潘鼎新、郭松林都买他的账,王心安和宋庆是跟着淮军在打仗,因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整个合围计划,自然是刘铭传在策划。

张宗禹所率捻军不足两万人,而官军加起来近五万。刘铭传的计划,是五路同时合围。潘鼎新居东,郭松林从南,宋庆占北,西路一片开阔地,最容易被突破,因此刘铭传与东军王心安部两路并进。对此,王心安略有异议:“省帅有些太抬举小阎王了,他不足两万人,我们五万人来围他,有什么好怕的。西路只要我东军就够了,赫赫有名的铭军也上,真是杀鸡用牛刀了。”他想独得大功,自然瞒不过刘铭传。众位统领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干脆挑明了,“省帅屡立奇功,消灭东捻更是名满天下,让我东军声名扫地。如今遇到了这么个容易见功的机会,省帅可否让给我东军?”

王心安这样说,反倒显得光明磊落。刘铭传心想你太小看小阎王了,以你东军的战斗力根本挡不住捻子。但他想到了李鸿章的叮嘱,咬了会儿嘴唇,一拍桌子道:“好,就让东军的兄弟去露一手。我撤往西边,就算预备队,你们谁需要我铭军支援,就派人来招呼一声。”

刘铭传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在那里当预备队,他已经摸透了玉林镇一带的地形,把他的铭军埋伏在徒骇河边的大柳树村,只等万一王心安的东军被打散,就由他铭军来收拾残局。

西捻军自知优势尽失,被官军咬得太紧,因此始终保持了警惕,就是玉林镇也没打算久待,计划第二天半夜就走,让官军扑个空。然而,张宗禹因为枪伤太重,西捻军缺医少药,打发人到地方上去找医生,弄红伤药。

打发出去的人信誓旦旦说与这一带地方熟悉,定能找来医生,谁料他开了小差,溜掉了。等到半夜大家才知道不妙,重新打发人去找,这样一耽搁,医生处理完张宗禹的伤口已经天光大亮。夜里有雾,又加连日行军太过疲乏,等官军悄悄围上来了这才发现。西捻军匆忙迎战,张宗禹带伤督战道:“弟兄们,今天与清妖决一死战,是生是死,在此一举!击退了妖兵,我与弟兄们突过运河,重回安徽老家!”

西捻军人人都知道这是最后决战,因此都舍命相拼,无奈官军人多,自家后路被抄,火器几乎没有,因此伤亡惨重。张宗禹骑在马上观察形势,发现西路平坦,而且是战斗力一般的东军,于是他下令道:“西路是不经打的东军,弟兄们合力向西冲。”

王心安督军力战,但西捻军是鱼死网破的气势,所以防线终于被突破,他眼睁睁看着西捻军策马而去。

冲出重围的西捻军,南北两面都遇到了官军小队的骚扰,张宗禹判断南北两面都有官军,因此下令不与他们纠缠,只管向西奔,这恰恰奔到了刘铭传的伏击圈中。等西捻军闯进大柳树村,突然伏兵四起,而且全是洋枪洋炮,弹子如雨,西捻军根本无还手之力。张宗禹带人左冲右突,却无法冲出重围,那些久经沙场的战将一个个中枪而死。这一仗铭军沾了大光,虽然死伤一千余人,但五千捻军除一千余人被俘外,其余大都阵亡。

刘铭传让人清点人数,寻找张宗禹等头领,费了半个时辰,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有个年老的捻军说他被几个亲兵保护着突出去了,刘铭传气得跺脚,亲自带上几百骑兵向徒骇河边追。一直追了十几里,捉到了一个叫王双孜的捻军,他自称是张宗禹的亲兵,是保护张宗禹突出重围的八个人之一。

“姓张的呢?说一句假话,立即砍下你的脑袋。”刘铭传不想耽误时间。

“梁王投水自杀了。”王双孜道。

“投水自杀了,你骗谁?是不是留下你故意给我摆迷魂阵?”刘铭传手持七响后膛枪,随时准备要这个亲兵的小命。

“小的不敢。我等劝梁王逃走,可是他说无颜见江东父老,要一死成全。我们还年轻,他让我们各自逃命。”王双孜老老实实回答。

“既然让你们逃命,你为什么不逃?”刘铭传还是不信。

“不是不想逃,我的马没了蹄铁,根本跑不动了。”王双孜抱起跑得稀烂的马蹄让刘铭传看。

刘铭传一看,立即下令:“立即沿河寻找。”

找了一下午也没有找到,于是刘铭传令人把王双孜押送到德州,交给李鸿章审讯。

同治七年七月十三日,申末——也就是下午快五点时,一骑快马直奔兵部街而来。马上人手执红旗,口中喊着捷报,路人纷纷躲闪。

这一骑快马来到各省驻京提塘官的公所,马上的人紧紧勒住马缰,那匹马被勒得咴咴嘶鸣,因为跑得太急,扬起前蹄,马身几乎直立起来。马上的人就势丢掉缰绳,滚鞍下马,解下身上的塘报,高举着进了公所。

此人姓马,大家都认得,是在德州剿捻的钦差大臣李鸿章的折差,人称马太保。原来他归江苏提塘,李鸿章任湖广总督后,依然用他递塘报,于是归于湖北提塘官。湖北提塘官已经迎出来,嘴里叫道:“马太保,勘合。”

折差都有兵部验发的勘合,用以证明折差的身份。虽然大家都认得马太保,但例行的手续依然要走。马太保一手递上勘合,一面说道:“德州捷报,严限酉时递到。”

提塘官取出挂在胸前的洋表看了看,短针快指向“5”,而长针指在“9”上,还有一刻钟就到酉时——也就是下午五点。他接过包裹,一边牵马一边道:“各位,代我招呼一下马太保,先让他喝杯酸梅汤消暑,我去奏事处。”

外省塘报,要先交外奏事处,再转内奏事处,内奏事处径送御前——如今皇帝还未亲政,御前不必送,直接送给慈禧。

此时慈禧正在用晚膳,内奏事处太监擎着黄匣急匆匆跑来,一头毛汗,他径直跑到殿门口,高声喊道:“德州钦差行辕六百里红旗捷报!”

站在门口的安德海接过奏匣,跪下高举过头,用不男不女的声音高喊:“奴才们给太后贺喜,德州大捷!”

满院的太监、宫女全部跪下,齐声道:“奴才们给太后贺喜!”

“快呈上来!”慈禧放下银筷子。

打了胜仗可以报捷,彻底剿平西捻也可以报捷。慈禧不知道这次是打了胜仗,还是西捻败亡,因此也十分急切。看罢李鸿章的折子,慈禧眉开眼笑道:“终于把发捻剿平了!”

太监宫女们再次跪下祝贺。慈禧心情激动,食欲全无,吩咐道:“去东边说一声,晚膳后养心殿见军机。”

于是安德海立即安排两个人,一个去乾清门外军机值庐,立即通知各位军机大臣到养心殿;一个去慈安宫中通知。

慈禧膳后有绕弯的习惯,今天本来打算取消,但觉得就是天大的喜事也要沉得住气,所以走完三千步,又洗了澡,这才到养心殿去,慈安和军机大臣们都早到了。因为有喜事垫底,慈安对慈禧的迟到也未生气,问道:“妹妹,是打了胜仗还是剿平了捻子?”

慈禧把李鸿章的折子递给慈安道:“姐姐自己看。”

慈安对政务向来不太用心,只能看简单明了的奏折。奏捷的折子不会长篇大论,她自然看得懂:“老六猜得不错,果然是剿平了捻子!”她又把折子递给恭亲王。

恭亲王为首,率军机大臣们跪下向两位太后贺喜。慈安笑着回应道:“同喜,同喜,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

“是啊,你们军机上一班人最是辛苦,应该先奖赏你们才是。”慈禧接过话,又转头问慈安道,“姐姐,我看赏老六他们军机大臣,均加二级如何?”

“都是两宫太后指授方略,奴才等不敢冒功。”恭亲王代军机大臣们谢赏。

“老六不必推辞了,还有军机章京也不容易,怎么赏,你们拿个章程。”慈禧坚持道,“不光赏你们,这么大的喜事,人人都要有赏,我看亲郡王、贝勒、贝子、公及中外大小臣工,都赏加一级。八旗及绿步各营兵丁,赏给半月钱粮。”

慈安看大家喜气洋洋,忽然悲从中来,抹起泪来。恭亲王及各位军机都不知好好的悲从何来?慈禧眼圈也红了,说道:“姐姐是想起先皇来了,这么大的喜事,他生前从未遇到。”

先皇咸丰,登基之年就遇上洪秀全起事,然后又有英法联军进犯,江北则有捻军祸烈数省。咸丰帝本来也是雄心勃勃,无奈天天败报不断,有时一夕数惊。慈禧经常帮咸丰帝批阅奏折,对他的焦虑忧愁比任何人都清楚。本是文采风流的年轻皇帝,后来却借酒浇愁,贪色去忧,而导致身体每况愈下,落下了咯血的毛病,在南方战事正有转机的时候,撒手西去。

恭亲王与咸丰帝自幼一起长大,虽然因帝位争执,兄弟隔膜,但少年时的手足情谊却是终生难忘的,因此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众位军机这六七年来疲于应付,也是焦头烂额,如今大功告成,也是喜极而泣。

宝鋆是大咧咧的脾气,见一殿人都在抹泪,跪下道:“奴才请两宫太后节哀,这么大的喜事应当派亲贵大臣前往定陵,敬谨祭告,让先帝安心。”

慈禧擦擦眼泪,对慈安道:“姐姐,大喜的日子咱不哭了,还有大事等咱们拿主意。宝鋆说得不错,就派老五去定陵吧,他们弟兄几个,如今他最年长。”

恭亲王应道:“奴才领旨——还有僧王,当年为剿捻吃尽辛苦,又是被捻匪所害,如今捻患平定,应该派人前去祭奠。”

“那是应当的,你们回去商议一下,派什么人去合适。”慈禧感叹道,“曾国藩为剿平长毛立了大功,李鸿章先是剿平东捻,如今剿平西捻的最大功劳也是非他莫属!这师徒两人,都是大清的栋梁。洪杨事平,曾国藩晋大学士,如今捻患已了,咱们该兑现当初的诺言了。”

清沿明制,不设宰相,而以内阁大学士辅佐皇帝。到雍正朝设立军机处后,军政大权悉归军机处,内阁作用降低,主要就是负责明发上谕,然而内阁大学士地位依然尊崇,俗称大学士为“相”,也就是所称的“中堂”。像曾国藩这种疆臣中堂,因为驻节在外,因此又称为“节相”。按惯例本来设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文渊阁、东阁和体仁阁六名大学士,同时设满汉各一名协办大学士,共八位大学士,但实际上一般并不满员,同治朝通常只有六位,因而得此大学士或协办之名,是万分宝贵的殊荣。

两宫与军机大臣有许多事情商量,于是安排寿膳房准备宵夜。

恭亲王又传出话来,宫内太监把清净蟒鞭甩得“啪啪”作响,奔走相告;隆宗门内外敲锣打鼓,銮仪卫高声叫喊:“德州大捷,发捻已被剿灭,匪首张宗禹投河谢罪,喂了王八!”

京城内已是人声鼎沸,鞭炮声此起彼伏,更有二踢脚嘣的一声蹿上天去,在夜空中打出一片亮光。与捻军作战,僧格林沁所率满蒙骑兵,损失惨重,满蒙旗民之家,几乎都有人战殁,如今捷报传来,纷纷摆供上香。大捷后必有大赏,所以酒楼饭庄家家爆满,老板伙计都乐得嘴咧到耳朵根了。

李鸿章接到上谕,焚香拜读,心潮澎湃,因为朝廷不仅给他协办大学士的荣耀,对他的评价也颇高——

本日据李鸿章驰奏:剿办捻匪,全股**平。览奏之余,实深嘉悦。捻逆自倡乱东南,十有余年,窜扰数省,生民受其荼毒,神人共愤,罪恶贯盈。上年派李鸿章为钦差大臣剿除任柱赖文光等股匪。本年正月间,逆首张宗禹复纠合匪众,肆扰山西河南直隶,窥伺近畿。经官文、英翰、丁宝桢、李鹤年、督兵防剿,并经左宗棠统军追击。朝廷复调李鸿章赴直东一带督剿,以收众志成城之效。现经李鸿章会同各军,督率各将领**平捻逆,并将余匪搜捕净尽,具见该大臣督抚等协力同心,肤公克奏。赏还李鸿章双眼花翎、骑都尉世职、黄马褂,并开复处分,着赏加太子太保衔,并以湖广总督协办大学士。左宗棠着赏加太子太保衔,并交部照一等军功议叙。丁宝桢、英翰均着赏加太子少保衔,并交部照一等军功议叙。李鹤年着赏戴花翎,并交部照一等军功议叙。崇厚当捻逆攻扑天津时,督率兵勇绅团,力保郡城,并筹济各营粮石饷需,源源不绝,实属着有劳绩,崇厚着赏加太子少保衔,头品顶戴,并赏戴双眼花翎。两江总督曾国藩,筹办淮军后路粮饷军火,俾李鸿章等克竟全功,着交部从优议叙。署直隶总督大学士官文,前在湖广总督任内,暨本年捻匪窜直时,均因会剿不力,叠经降旨惩处,此次捻股悉平,着加恩开复太子太保衔暨剿捻不力革职留任处分,并赏还双眼花翎,以示锡爵酬庸用彰庆赏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