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害解缙高煦构大狱 考长孙永乐问守成

转眼到了永乐九年的正月下旬,这一天午朝散罢,永乐皇帝回到谨身殿休息,朱高煦紧随着跟了进来。

“散朝了,你怎么不回府去?”永乐皇帝好奇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向朕说?”

“儿臣正是有事要启奏父皇。”朱高煦连忙跟上来小心地说道,“本来一回朝儿臣就想上奏的,但见您国事繁忙,又逢新春元宵,怕扫了您的兴致,所以儿臣一直没敢说。”

“坐下说话。”今天永乐皇帝兴致很高,并不在意朱高煦的话里有话。他坐下后呷了一口茶,然后问道,“什么事情,说来朕听听。”

“是,父皇。”朱高煦答应一声,谨慎地试探道,“父亲北征期间,交阯参议解缙回过京师您知道不?”

“知道。”永乐皇帝淡淡地说道,“他不是奉黄福之命来京请旨令广东海运二十万石粮饷的事么?内阁把奏折转到军前,朕已准奏施行了。怎么,这有什么不妥么?”

“儿臣不敢妄言,只是父皇的北征诏令说得明明白白,凡重大事项一律要送行在面奏,怎么他解缙就敢不执行,连北京都不去,把奏章往内阁一丢就走了,真是对父皇的大大不敬!”

“解缙此事做得虽然不妥但也情有可原。当时朕不是正在漠北么?他就是到北京也见不到朕。把奏章送交内阁,再转送漠北军前,这事倒也无可非议。”永乐皇帝不以为然。

“儿臣觉得解缙此举并不是那么简单。”朱高煦摇了摇头,故弄玄虚地道,“他把奏章送交内阁后即刻返任倒也罢了,可是他一连在京盘桓了半个月才走。”

听说解缙在京盘桓了半个月才走,朱棣不禁留意了。他盯着朱高煦问道:“他一连半个月不走,留在京师都干了些什么?”

“据说每天都和一班以前的好友聚会。”朱高煦不失时机地抛了一句,“他们一班文人在一块能干什么?还不是喝酒取乐呗。”

朱棣开始有些不悦了,他沉着脸问道:“解缙都和哪些人来往?”

“还能有哪些人?还不是那班词臣。”朱高煦装着若无其事地道,“像陈寿、马京、许思温、汤宗、高得旸、李贯、王汝玉、朱纮、蒋骥、潘畿、萧引高、王偁天天和解缙在一起,他们就胆敢藐视朝廷严禁内臣私结外臣的法令!”

听到“内臣私结外臣”这句话,朱棣热血一涌,登时就来气了,他最忌恨的是大臣们背地里结党营私,从齿缝里哼了一句:“这群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内外私结了!”

忽然,朱棣紧问了一句:“那解缙和蹇义、杨士奇、黄淮、杨溥他们私交了没有?”

“这倒没有听说。”朱高煦不敢撒谎,因为这四个当时不在京城,“当时蹇义、杨士奇、黄淮和杨溥前往扬州、淮安、陈州、凤阳赈灾去了,他们若是在京城,会不会私交,儿臣不得而知。”

“蹇义他们到底是识大体的大臣。”朱棣松了一口气,气稍为平了一些,“不像陈寿他们一班腐儒!”

见父皇火气降下来了,朱高煦赶忙又补了一句:“他们聚在一起喝喝酒,吟吟诗倒也罢了,就是不该私议朝政。”

一听解缙他们私议朝政,朱棣刚刚平静的心忽地又怦怦跳了起来,他生气地问道:“他们都议论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还不是说交阯呗!”朱高煦装着不满地说道,“什么交阯蛮荒僻远呀,什么收复得不偿失呀,什么治理耗费巨大呀,什么终久必反呀等等。”

听到这里,朱棣不禁发怒道:“这一班迂阔之徒只知舞文弄墨、咬文嚼字,哪里懂得什么治国经邦之道,诋毁朝政,信口雌黄,罪不容赦!”

“还不仅如此呢。”朱高煦又乘势加了一把火,“这解缙胆子也太大了些,还有一事儿臣不好说。”

“还有什么事?”朱棣更是来了火,急令道,“说,快说!”

“这解缙狂妄自大,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朱高煦气愤愤地道,“他回来的第四天竟不顾禁令,私谒了太子!”

“什么,私谒太子?”永乐皇帝一听怒不可遏,“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朱高煦不假思索地道,“父皇不信,可以去问皇兄太子。”

未奉诏令,外臣私谒太子,犯了永乐皇帝的大忌,他容不下臣僚们背着他私下里结党,他特别不放心的就是太子私结内外大臣。这还得了?他不禁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狠狠骂道:“大胆逆贼,竟敢趁朕北征之机勾结朋党私谒太子,看朕怎么收拾你们!”

看见父皇狂怒不已,朱高煦内心不禁喜之不胜,前几次都叫朱高炽侥幸躲过了,特别是北征时杨溥等人督饷不及贻误军机的大罪也被那朱高炽化解了,这次看你还有啥能耐?不过,朱高煦表面上不动声色,仍继续说道:“父皇息怒,太子皇兄也实在糊涂,不过这几个文人再闹也成不了气候,眼皮子底下的事情,父皇不必为此生气,犯不着为他们气坏了身子!”

这话表面上听起来,朱高煦是在劝解,但在永乐皇帝听来却是火上浇油,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这些人竟然如此胆大,倘若朕再次离京,他们还会干出什么?不过,他突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朱高煦也不在南京,他是怎么知道的?不禁冷冷地问了一句:“高煦,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问倒使朱高煦吃了一惊,不过他马上镇定下来,略带委屈地说道:“这些事朝廷内外谁不知道?只是父皇您不知道罢了。要不是儿臣是您亲骨肉,也不会告诉您。明儿上朝,您当庭一问不就清楚了?”

第二天午朝一上朝,皇太子朱高炽和文武大臣们都在纳闷,昨日还春明景和的皇上,今日怎么脸上阴云密布了?

待文武大臣们山呼朝罢,永乐皇帝正待发作的时候,只见内阁首辅翰林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胡广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内阁昨日接到交阯参议解缙上奏本章,请凿赣江通南北。现有本章在此,请皇上御览。”

一听解缙奏本请凿开赣江以通南北交通,永乐皇帝本已愤恨的心情更加恼怒,他按捺着怒火,板着脸冷冷地问道:“解缙本是交阯参议,他跑到赣江去做什么?江西布政使没有上奏,要他一个交阯参议上奏什么?事从何来,你且说说!”

“从奏折上看,解参议是游览山川后有感而发。”胡广回答道,“去年六月他奉交阯总管黄福尚书之命来京奏本后,便同检讨王偁一道结伴而行,游览了江西罗霄山脉和广东南岭,是以有此议论。”

一听那解缙竟然趁上本进京之机游山玩水,还瞎帮忙管起江西、广东的事务来了,永乐皇帝不禁热血一冒,不过他攥紧拳头咬住嘴唇强忍下怒火,铁青着脸向坐在御案左侧的朱高炽问道:“听说解缙去年六月上京奏事,去谒见你了?”

一听父皇这冷如刀锋的口气,朱高炽不禁浑身一惊,他连忙跪下回道:“是,解大人是见过儿臣一面。”

永乐皇帝不动声色又问了一句:“是你召他,还是他主动见你?”

朱高炽战战兢兢地如实回答:“是解大人请见的。”

永乐皇帝继续问道:“都谈了些什么?”

朱高炽小心地回答道:“解大人只是说了要奏本请令广东海运二十万石粮饷的事,并言奏本已交内阁,请即日转奏的话,并未说什么别的事情。”

见是解缙请见的太子而且只是奏本处置一事,永乐皇帝点了点头说道:“你起来归座吧,这不关你什么事。”

待朱高炽坐定,永乐皇帝突然扫视了一下殿上的大臣,冷不丁威严地叫道:“陈寿,马京、许思温、汤宗、高得旸、李贯、王汝玉、朱纮、蒋骥、潘畿、萧引高在吗!”

陈寿、马京等人慌忙出班应道:“臣等在!”

盯着这十来个大臣,永乐皇帝冷冷地问道:“听说解缙还京之际,天天和你等聚会,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陛下。”陈寿回答道,“解大人和我等已数年不见,此次他还京,我们轮流做东请他宴饮——”

“大胆的解缙,大胆的陈寿!”不等陈寿的话说完,永乐皇帝一股怒火终于喷了出来,一声断喝,“你们知罪么?”

一见皇上问罪,陈寿等人慌得连忙跪倒在地连连请罪道:“臣等愚钝,不知何罪,请陛下明示。”

一听陈寿等人还在质问犯了何罪,永乐皇帝不禁拍了一下龙椅,指着陈寿等人骂道:“解缙私谒太子,擅离职守,游山玩水。你们私结外臣,诽谤朝政,这还不是大罪么?纪纲,给朕拿下!”

站在丹陛近前的纪纲手一挥,立即冲出来一群锦衣卫把陈寿、马京等人拿住了。

“还有!”永乐皇帝指着殿上群臣道,“那检讨王偁借公干之机同解缙游览山川,那礼部郎中李至刚知情不报,也一并拿下!纪纲即刻派人持诏前往交阯,锁拿解缙进京收押!”

“臣领旨!”纪纲手一挥,带着锦衣卫将陈寿等十三人押出了奉天门,任凭陈寿等人口喊冤枉,也是无济于事!

看着这一切,殿上的大臣一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只有那朱高煦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已是永乐十年的端午节了。那天一早,皇太子朱高炽和太子妃张氏便来到乾清宫门前候着,等待永乐皇帝起驾。自从徐皇后崩后,永乐皇帝不再立后,那坤宁宫一直闲着,虽然后宫妃嫔临幸的还有十五六个,但永乐皇帝真正喜爱的只有二人:一人是朝鲜进贡的美女权氏,可在永乐八年北征还朝时死于途中;一人是王贵妃,她是典型的苏杭女子,甚为永乐皇帝喜爱,徐皇后崩后,她在永乐七年封为贵妃,掌管后宫,常常在乾清宫侍驾。寅时时分,王贵妃就侍候起床了。

“太子爷、太子妃,皇上叫你们呢!”王贵妃走到乾清宫门前对朱高炽和张妃道,“皇上今日要去观射柳,心里高兴着呢!”

这王贵妃十分贤淑,徐皇后生前对她颇好,她一直心怀感激,时时都关照着徐皇后的几个儿子,尤其是这个仁厚的太子和乖巧的太子妃。她的话分明在暗示皇上此刻心情很好,说话不必拘谨,太子和太子妃感激地点了点头。

朱高炽今年还只有三十五岁,照理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期,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他一身的肥肉,胖得走几步路就直喘气。当他和太子妃转过几道弯,跨过几重门槛,来到乾清宫中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叩见父皇,父皇晨安!”太子朱高炽一边跪下,一边喘着气道,“礼部请旨,今日在东苑观球射柳,文武百官已在午门外候驾呢。”

看见朱高炽肥胖得像个圆桶,永乐皇帝便有些不快。他一生征战崇尚英武,因此希望看到子孙们魁伟高大英气勃发,最瞧不起的是臃肿怯懦。今日一见朱高炽这副喘气费力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就生了一丝厌恶。他淡淡地说道:“起来说话吧。”

听父皇叫他起来,朱高炽连忙磕了个头爬起来。可是他体态肥硕,爬了几下都没有站起来,跪在一旁的张妃悄无声息地连忙顺手把太子扶了起来。本来她做得很是巧妙,不料却还是被永乐皇帝瞧见了,他厌恶地对朱高炽说道:“怎么,肥得爬都爬不起来了?那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你不会少吃点?”

“这大鱼大肉儿臣早就没吃了,别说那山珍海味。”朱高炽连忙赔着笑脸道,“不知怎么的,连喝水都胖。”

永乐皇帝一脸的不高兴,望了望朱高炽说道:“那你还不去找太医瞧瞧?”

“瞧过了。”朱高炽小心地回答道,“胡太医、周太医他们都说是肥胖病。”

永乐皇帝紧盯着问道:“既然是病,那你得吃药呀!”

“吃过了,没效。”朱高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吃过了好多剂,还是肥。”

永乐皇帝一听,不禁生起气来:“不吃肉鱼没效,吃药也没效,那你总得想法子把肥减下来。看你这样子,别说行军打仗,就连坐在殿中当太平太子也是费力!”

一听父皇话中有话,站在旁边的张妃连忙把正待说话的太子衣袖拉了一拉,上前双膝一跪请罪道:“父皇,这都是儿媳对太子照顾不周,请父皇降罪吧。”

这张妃上前这么一跪,婉转温柔地这么一说,使永乐皇帝本已生怒的心软了下来。这张妃是河南永城人,父亲张麒本是当年燕王帐下一名武将,一次偶然的机遇,燕王在张麒家中发现了她。当时她不过十四岁,知书识礼,楚楚动人,燕王一见不禁顿生怜爱,立即为长子朱高炽聘亲。洪武二十八年,朱高炽被封为燕世子,张妃则被册封为燕世子妃,时年仅十六岁。永乐二年,朱高炽被封为皇太子,张妃即册封为太子妃。这张妃除了身材苗条、亭亭玉立、美貌动人之外,尤其灵敏聪慧、贤淑端庄,孝敬公婆,体贴夫君,深得永乐皇帝和徐皇后的雅爱。而且她善解人意玲珑剔透,特会化解怨怒,不怕永乐皇帝对太子有多么不满意,只要张妃过去伶牙俐齿地这么轻言款语巧巧一说,便哄得他和皇后十分高兴。皇太子多次遭受父皇训斥遇到难关时,都是张妃解围才化险为夷。对这个乖巧的儿媳妇,永乐皇帝分外疼爱,汉、赵二王多次进谗陷害,他几次要废掉朱高炽这个太子都没有实现,一半是因为有个好圣孙,一半还有这个好媳妇。他想即使这窝囊儿子不行,只要这孙儿行,凭着媳妇的贤惠将来一定能**出个好皇帝。今天,张妃这么一跪一说,永乐皇帝不禁心疼了,他缓了缓口气说道:“快起来吧,从即日起,把高炽的膳食削减三分之一吧!”

“儿媳遵旨!”张妃松了一口气,身子福了一福站了起来,又顺手将身旁的朱高炽一带,轻盈盈地又拜了下去,二人同声:“儿臣谢父皇疼爱!”

看着这善解人意的儿媳妇,永乐皇帝正要说什么,忽见宫外走进来一位身材匀称面如满月的翩翩少年。他一边走,一边亲热地叫道:“皇爷爷,皇爷爷,文武大臣们都在等您呢!”

原来是朱瞻基。他一进乾清宫,见父母都在,连忙远远地往中央一跪,口里说道:“孙儿叩见皇爷爷,叩见贵妃娘娘;孩儿拜见父亲、母亲!”

见这么一个简单的行礼,朱瞻基竟把在场的四个人都说到了,可见这孩子灵通乖巧。永乐皇帝一见这皇长孙,再看看那儿媳妇,刚才的阴云都散了。他上前拉起皇长孙,一把揽入怀里说道:“好孙儿,皇爷爷今天正要看你踢球射柳呢,走吧!”说着,他拉着皇长孙径自朝宫外去了。

皇太子朱高炽和张氏辞别王贵妃,紧跟着走了出来。走到乾清门的时候,张妃止步对紧随的太子内侍桂复和姚臣轻声说道:“等会太子上马下马的时候,你们扶着点,别让太子为难。”

“是,娘娘!”桂复和姚臣答应一声,紧跟着护持太子走了。望着摇摇晃晃但是稳稳当当一步步前进的太子,张妃不禁又松了一口气。

永乐皇帝带着皇长孙朱瞻基,在皇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内阁大臣胡广、杨士奇、杨荣、黄淮、金幼孜和东宫洗马杨溥等文武百官簇拥下来到了东苑。此时时辰尚早,锦衣卫正在布置现场,永乐皇帝难得有闲暇,他悠然地在绿草茵茵的草地上踱着,皇长孙紧紧地跟随在身旁,众多大臣都随着皇上从容地碧苑信步。

朱瞻基今年已经一十五岁了,对这个孙儿永乐皇帝是百般疼爱,不仅命内阁五臣和杨溥轮流进讲,辅导皇长孙读书,还每旬都要安排一天让皇长孙跟随英国公张辅和右都督薛禄学习骑射。他要把这个皇长孙教成像自己一样文武双全的统帅。

对于这个皇长孙的疼爱,永乐皇帝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如果是换了别人,也许平日斗蟋蟀、踢踢球,他早就训斥为“玩物丧志”而严加禁止了,可是独独这皇长孙癖好蟋蟀和蹴鞠,他不但不禁止,还隔三岔五地忙里偷闲去观赏皇长孙斗蟋蟀、蹴鞠和射柳。这样一来,皇家的习俗便不胫而走,引来天下效仿,这端午节除了划龙船、吃粽子外,斗蟋蟀、蹴鞠、射柳成了风行天下的节日游戏。可是这一些毕竟是游戏,研读经史明晓义理增长才干才是正途。想到这里,永乐皇帝忽然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孙儿,这几日先生教你一些什么书?”

一见问起读书的事来,朱瞻基脱口而出,答道:“这几日读的是《论语·里仁篇》。”

听说读的是《论语·里仁篇》,永乐皇帝脚步停了下来,注视着朱瞻基问道:“这《论语·里仁篇》里讲‘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道理是讲得很清楚,但皇爷爷还是不明白,何以历代朝廷君子难进易退,而小人易进难退呢?”

“那是因为小人逞才而无耻,君子守道而无欲!”

听了孙儿的回答,永乐皇帝不禁为之一喜。这孩儿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深刻的思虑,好!他不露声色,平静地继续问道:“那小人常常得势,君子时时遭难,这又是为何呢?”

“这个道理简单。”朱瞻基眨了眨眼睛,“这关系到君王的好恶,如果明主在上,必定是君子胜,小人败矣!”

说得好,很有见地,一个君王能懂得这个道理,那一定是个贤明的君王,那国家就一定有希望!永乐皇帝内心又是一阵喜悦,但他仍然平静地问道:“照你说的,那明主在上,都不用小人了?”

“不,小人还是要用的。”皇长孙胸有成竹道,“水至清则无鱼,小人果有才不可弃者,必须经常警告约束他,不使他犯错就行了。”

听了这一番答问,永乐皇帝不禁心头大喜。不过,他还想考察考察这孙儿的见识,便继续问道:“《贞观政要》上说,帝王之业,草创难,守成亦难。孙儿你说说,这草创和守成到底哪一个更难?”

问到这个问题,朱瞻基没有立即回答。他思索了片刻,头一扬回答道:“孙儿以为守成更难!”

“何以见得?”

“守成比草创更难的道理,唐魏征已经说得很明确了:‘然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弊,恒由此起。’但孙儿以为魏征只说对了一半。”

见这小小年纪的朱瞻基,竟然敢批评起已成公认的历史名相,永乐皇帝不禁大感兴趣,紧跟着问道:“还有哪一半魏征没有说出来,你说来听听。”

“那孙儿信口雌黄了。”朱瞻基侃侃说了起来,“帝王草创基业之后,克勤克俭,戒骄戒逸,兴利除弊,与民休息,固然是安邦之本,然而仅此只能安邦,不能兴国。长此以往,臣民因循守旧,固步自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面貌不改,江山依旧,百姓能答应么?治国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久而久之,臣民厌倦,百姓无望,国势日弱,祸乱必生,社稷危矣!是以孙儿以为守成之君除了杜防骄奢**逸之外,还必须法贵天真,时而新之,奋志开拓,富民强国,礼义教化,和谐天下,国家方能长治久安!”

“好个法贵天真,时而新之。说得好!”听罢孙儿的一番宏论,永乐皇帝不禁兴奋得击起掌来,大声地赞扬了一句,“吾孙大有长进矣!”

随行的文武大臣也一齐称颂起来:“恭喜陛下,皇长孙卓识非凡!”

旁边的朱高炽见儿子应答如流,自然喜之不胜,但表面矜持不动,而朱高煦却嫉妒得眼里冒火。

正在大家恭维皇长孙的时候,永乐皇帝忽然又问道:“孙儿,这《论语》一书是哪位先生教的?”

朱瞻基立刻神采飞扬,指着跟在近前的杨溥道:“就是这位南杨先生!”

“原来是南杨。”永乐皇帝回身对杨溥道,“你们尽心辅导,朕会记得你们的。”

杨溥连忙躬身答道:“臣遵旨。”

见皇长孙文论很有见地,永乐皇帝还想知道他的文思怎样。他顿了顿向朱瞻基问道:“孙儿,你读书颇有心得,不知诗赋如何呢?”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乃末学小技,孙儿未曾用心。”朱瞻基天真地回道,“不过,孙儿课余也曾习作过几首,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既是略知一二,那就来几首。”永乐皇帝笑道,“这里有本朝最具名望的文学大家,你也好领教领教。”

“孙儿遵命,请皇爷爷出题。”

永乐皇帝含笑道:“那皇爷爷就出题了。刚才我们路过史馆,就以《过史馆》为题,你来一首吧!”

“是,皇爷爷!”朱瞻基爽快地答应一声,随口吟道:

****尧光四表,巍巍舜德重华。

祖考万年垂统,乾坤六合为家。

“好诗,好诗!”周围响起了一片叫妙声。

见朱瞻基应答如流,永乐皇帝顿时又来了兴致,高兴地指着北边远处说道:“孙儿你看那是崇文阁,皇爷爷的题目叫《望崇文阁》,再作诗一首吧!”

朱瞻基随着永乐皇帝的手指向北望去,只见崇文阁在朝阳下金碧辉煌,他不禁思如潮涌,脱口成章:

岧尧崇文阁,乃在城北隅。

登高一睇望,辉飞切云衢。

其上何所储,千载圣贤书。

其下何所为,衣冠讲唐虞。

国家久兴学,侧宁登俊儒。

愿此阁下人,勉哉惜居储。

吟罢,周围一片寂然,大家都在思索着这诗中的含意。永乐皇帝却并不放松,见孙儿如此才思敏捷,他的兴致更高了,又指着城南的凤凰台道:“再以《凤凰台》为题,你再赋诗一首。”

朱瞻基并不答话,他立即高声歌道:

亭亭凤凰台,乃在城南端。

秦淮西流绕其下,钟山石城龙虎盘。

昔宋元嘉中,传闻下三凤。

粲粲五色毛,百鸟为之从。

乍来忽去今几秋,寂寞高台成古丘。

梧桐零落篁竹晚,澹烟芳草天悠悠。

吁嗟凤凰乃灵鸟,虞周以来见应少。

偶然一出鸣此山,遂有声名著江表。

尝闻唐世御史陈嘉谟,朝阳鸣凤众所誉。

誓将筑台礼贤士,庶有昌言日起予。

歌罢,静思的人们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妙不可言,妙不可言,真是天籁华章!”

至此,永乐皇帝再也忍不住了,他嘴里不住声地夸奖道:“好一首古风,尽显思古之幽情,观今之期望,酣畅淋漓,豪迈激昂,好!”

见皇爷爷和众大臣连连夸赞,朱瞻基倒不好意思起来,脸上不禁发红,身上不由发热,他不经意地打开手中的折扇摇了起来。那扇面上的一幅山水画,永乐皇帝一见,轻轻地拿了过来一看:只见扇面上画的是一处崇山峻岭,倒映在浩瀚的碧波**漾之中,一条溪流蜿蜒逶迤注入其中,画上还题有一首诗。他看了十分喜爱,轻轻地念道:

崇峰倾自影,曲水**清波。

不是新洁后,江山岂婀娜。

念罢,永乐皇帝凝思着问道:“孙儿,这扇面画、诗情景交融,贴切自然,真是画好、诗好!这是谁画的,谁题的诗?”

朱瞻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腼腆地说道:“这是孙儿胡乱弄的,让皇爷爷见笑了!”

一听这折扇画和诗是孙儿作的,永乐皇帝不禁大喜,一把揽过皇长孙喜滋滋地说道:“吾孙多才多艺,文笔过人,他日真太平天子也!孙儿,把这扇送给皇爷爷吧!”

朱瞻基连忙躬身道:“皇爷爷若不嫌弃,就请笑纳吧。”

“好。”永乐皇帝正待说什么,马云过来启奏道,“陛下,球场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观球了。”

这蹴鞠也就是踢球,本是古代军中习武之戏,开始的时候游戏比较简单,一人用菊杖在场击球,另一个则百般抢球,以把球击入球门为胜。到了唐代,用杖击球逐渐变为用脚踢球,与用杖击球并行,由一人则变为三五人。到了元代,踢球逐渐取代了击球,游戏规则也日趋完善。到了明初,球场上南北两端各立两根竹竿,加网为囊,称为球门。球队分为甲乙二队,每队五人。球状小如拳而稍大,以轻韧之木圆之而中空,上面涂以朱色。球只能用脚踢,用身体除手之外的任何部位击打。比赛时,甲、乙两队互为敌方,相互排击争球,以一炷香的时间内踢进敌方球门多少为胜。至此,踢球这门游戏已经相当成熟了。

永乐皇帝在观礼台上坐定,文武百官依序在左右就座,蹴鞠马上就要开始了。

今日球场上表演的是朱瞻基平日训练的一支球队。观礼台上的计时香即将点燃,表演就要开始了,可是皇长孙把队员数了数只有九人,还有一人没有到场,他不禁焦急地问道:“陆三儿哪里去了?”

“禀长孙爷,陆三儿突然腹绞疼退场。”内中一人答道,“内侍范弘和王瑾把他扶去看太医了。”

这可怎么好?皇长孙急了,眼看表演就要开场了,少了一人可怎么踢?岂不闹个笑话?得赶紧补一人,可是补谁呢?这皇长孙一急便忘了是在皇爷爷面前表演了,他大声向场外的人群问道:“谁会踢球?”

没有人答应,皇长孙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谁会踢球?”

还是没人答应,这下完了!眼看这事会弄砸,朱瞻基急得高声大叫道:“谁——会——踢——球?”

这时,只见朱高煦身后站着的一名年轻侍卫大声应道:“小的王敏会踢球!”

“快来,快来!”皇长孙来不及说什么,急忙把手一招,“到我这队来!”

那王敏瞟了一眼汉王,见没有拦阻的意思,便快步进入场地,站到了皇长孙的北边这五人队里。

计时香点着了,马云高声宣旨道:“皇上有旨,观球开始!”

话音一落,皇长孙右脚脚尖轻轻一抛,一只红色的软木圆鞠飞上了天空,轻盈盈地向站在左前方的王敏抛来。只见那王敏右脚一伸,轻巧地接住了红球。那优美的自由身姿和娴熟的球技使皇长孙朱瞻基陡然一惊,怎么这汉王府还有这么本领高强的踢球人?他来不及细想,只见那王敏用右脚尖把红球轻轻往上一抛,那球又飞到了头上。然后又顺着右肩右臂滑到右肘,眼看快要落地的时候,只见王敏左脚尖一挑,那球像长在他脚尖似的又飞了起来,然后用力一弹,那球向跑到对方球门左侧的皇长孙踢去。时机到了!朱瞻基待那红球来到面前,瞅个正着,纵身一跳,飞起一脚将那球直射南队球门,中了!

“中了,中了!”观礼台上,球场周围响起一片掌声。

看这王敏如此高超的玩球技巧,皇长孙不禁喜欢上了,这小子球技不错!

永乐皇帝也看得兴高采烈,他俯身对身旁的胡广、杨士奇、杨荣、黄淮、金幼孜、杨溥几位大臣道:“踢得不错,踢得不错!”

球场上的较量又开始了。不一会,王敏一个传球,朱瞻基又射进了一球,球场周围又是一片喝彩声。

对方也加强了攻势,这场上红球一会儿滚到南方,一会儿滚到北方,场上的十名队员也随着红球一会拥到南方,一会奔到北方,互相争夺,踢得十分激烈。

正在互不相让,踢得难分难解之际,忽然那王敏一个海底捞月,缩身伸脚,把球从人缝中勾了出来,迅即一脚把球踢向朱瞻基。见球来到了自己面前,朱瞻基正要带球前进,忽见对方几名球员堵在了前面,他来不及细想,屏住呼吸用尽平生力气,照准那球就是一脚,只见那球忽地飞了起来,越过对方几名球员的头顶,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红色弧线,准准地飞进了南队的球门!

正看得全神贯注的时刻,忽见那红球飞进了球门,永乐皇帝兴奋得忽地站了起来,扶着桌沿,伸长脖子大声喝彩道:“好球,好球!”

见皇上如此高兴,球场周围的人们也一齐喝起彩来:“好球,好球!”

“时间到!”马云见计时香已燃尽,便不失时机地高声唱道,“北队连中三球,皇长孙赢了!”

“皇长孙赢了,皇长孙赢了!”周围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踢球表演结束了,皇长孙不忙着去领奖,却拉着王敏问道:“王敏,你是哪个府上的?”

那王敏指着朱高煦道:“臣是汉王府上的。”

见是汉王府上的,朱瞻基拉着王敏便向汉王走来。

见朱瞻基拉着王敏走来,站在汉王身后的枚青附在他耳边叽咕了几句,那汉王脸上掠过一丝阴笑。

“王叔,您府上可是大有能人啊!”朱瞻基走到汉王面前笑着道,“今后可要经常请王敏教侄儿踢球呢!”

“不必请,不必请。”那汉王乐呵呵地说道,“只要侄儿喜欢,这王敏本王就送给你在宫中练球吧!”

一听汉王要将王敏送给他,朱瞻基高兴极了,可是他立时为难地说道:“不成,不成,非内侍进不了宫门!”

“那还不容易?”汉王笑道,“本王将王敏阉了再送进宫来,不就行了?”

“那好,”朱瞻基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没有多想,拍着手道:“侄儿就谢谢王叔了!”说罢,朱瞻基高高兴兴地向永乐皇帝跑去。

听说要将自己阉了送进宫去,一旁的王敏急了,他向汉王哀求道:“王爷,您真要把小的阉了送进宫去?小的还指望传宗接代呢!”

“怎么,你还不想进宫?”一听王敏哀求,朱高煦立刻变了脸色,“那皇长孙是什么人?是将来的皇帝,别人想接近他还没法子呢,你还不想去?不想去也得去!本王还要你办一件大事:时刻关注太子、皇长孙的一言一行,有事即刻来报!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的父母本王会派人接到宫中养着,只要你尽心为本王办事,自然有你们的好处。下去吧!”

王敏不敢再说了,他知道父母已经成为人质,自己则成了汉王安插在太子、皇长孙身边的奸细!

观球结束,接下来是射柳。这射柳本是古代鲜卑族的风俗,每到秋天举行祭祀时,众人骑马绕柳枝驰马三周。到了宋代,射柳仪式传入中原成了一种游戏。人们在球场周围折柳环插,军士们驰马射柳,中柳即断,名叫躤柳。同时期的辽人,上至皇帝,下至臣僚都在吉日射柳,皇帝连射两次,亲王、大臣各射一次,射不中者向射中者敬酒。到了金代,这射柳游戏有了发展。凡重午日即五月初五端午节,拜天礼毕,插柳球场为两行,众人以尊卑为序依次驰马射柳,射断柳枝并以手接而驰去者为上,断而不能接者次之,射不中或射不断者为负。每射的时候,还击鼓助威。到了元代这射柳游戏更加有趣——把鸽子装入葫芦中,挂在柳枝上,驰马射中葫芦,鸽即飞出,以鸽飞的高低决胜负,这种射柳游戏,又叫剪柳。

这时,球场南边的一排柳枝上已经挂好了许多藏有鸽子的葫芦,就等众人驰马射柳了。

午时初刻,射柳开始了。按照尊卑,首先是皇帝射柳。那永乐皇帝虽说已是五十出头的人了,但他长期征战,练就了一副强健的体魄。他大步走到了马前,双手一按马鞍,飞身跨上了马背,那白龙马长嘶一声,四蹄腾空,飞也似的向前驰去。

按照射柳规则,骑者驰马可以绕场三周,在这三周之中必须发射,否则便是输了。

那永乐皇帝也确是身手不凡,那白龙马跑了一圈起了奔势,第二圈刚奔到柳葫芦正对面时,那永乐皇帝快速拔出一支鸣镝,照那风中微微摆动的柳枝上的葫芦就是一箭,只听一声尖锐的镝鸣,“砰”的一声葫芦碎成几片掉了下来,一只雪白的银鸽“扑”的腾起飞上了天空。球场上爆发出一片欢呼!

接着,永乐皇帝又驰马射了第二箭,球场上又爆发出一片欢呼!

两箭射完了,永乐皇帝翻身下马,拍了拍手,神定气闲地走向观礼台。接下来按照顺序本该是太子朱高炽,可是永乐皇帝走到台前望着站在台上的朱瞻基把手一招道:“来,孙儿,你来射柳!”

“是,皇爷爷!”朱瞻基兴高采烈地从台上跳了下来,走到自己的红鬃驹前,手一搭便轻捷地跨了上去。

正在他担心的时候,朱瞻基的红鬃马已经从球场的北端沿着球场西侧跑到球场南端的柳枝葫芦旁了,看来这一圈是不会发箭了。可是,当那马跑到球场东南方向左转弯向北环绕的时候,只见朱瞻基两腿一夹,缰绳一抖,“驾”的一声断喝,那马竖起红鬃,腾起四蹄飞也似的奔了起来!当那马奔到观礼台前正对南端柳枝葫芦时,只见朱瞻基手持雕弓,拔出一支花翎箭,弯弓搭箭拼力一射,只听“嗖”的一声,那支花翎向柳枝葫芦飞去,“砰”的一声葫芦碎了,一只灰鸽“扑”的一声直冲云霄!

“好箭,好箭!”观礼台上和球场周围发出一片叫好声。

“中了,中了!”永乐皇帝不禁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

众人还在不断叫好的时候,红鬃驹已经跑了第二圈。朱瞻基的第一箭是在观礼台前正面向南射中第一个葫芦的,现在那马已经往观礼台奔来,人们估计皇长孙这第二箭也会在观礼台前正面向南发射。正在人们遐想的时刻,只见那朱瞻基突然反过身来,对着南面柳枝头就是一箭,只听“砰”的一声,第二个葫芦碎了,一只白鸽飞上了天空。

“好漂亮的反手箭!”观礼台上和球场周围又是一阵喝彩。

“这箭射得不错!”永乐皇帝满意地笑了,“这箭如果还快一点——”

正待他品评孙儿箭法的时候,忽见马上的朱瞻基突然身子向后一歪,倒挂在马的右侧,那马却毫无知觉,仍然昂头奋蹄向前狂奔!

“坏了!”永乐皇帝惊出了一身冷汗,观礼台上和球场周围一片惊呼。

正待他下令挽救的时候,那马已经奔过观礼台沿着球场西侧向南方驰去了。说时迟那时快,忽见那倒挂在奔马右侧腹部的朱瞻基身子一挺,突然矫健地立在了马镫上,只听“呜”的一声长啸,一支鸣镝向南方柳枝葫芦激射而去,“砰”的一声葫芦碎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飞鸽扶摇直入蓝天!

“妙,妙,妙!”永乐皇帝不禁大喜,连声夸赞起来。

“好身手,好身手!”观礼台上和球场周围也是一片赞扬。

朱瞻基身手也的确不凡,飞马奔驰了两圈便射出了三箭,连发连中,而且还露了一手“倒挂金钩”的本领。喜得永乐皇帝一向威严的脸上挂满了笑容。他兴奋地走下观礼台向缓步前来的朱瞻基走去。

朱瞻基见皇爷爷神采奕奕地向自己走来,连忙单跪行礼道:“孙儿武艺不精,让皇爷爷见笑了!”

“皇孙武艺超卓!”永乐皇帝一把将朱瞻基拉了起来揽进怀里,捧着他红润秀灵的脸蛋看了又看,抑制不住的喜悦使他热血沸腾。这孙儿文思敏捷,武艺超群,将来文治武功一定会远胜乃祖,朕后继有人了!想到这里,他捧着朱瞻基粉嫩的圆脸看了再看,不忍释手。突然他连连点头,手一扬拉着朱瞻基面对满场的文武大臣高声说道:“皇长孙朱瞻基聪慧好学,识见卓异,文思武略,非同凡响,足可担当大任。朕决定册封瞻基为皇太孙,你等参见吧!”

朱瞻基措手不及,还没有谢恩,便被文武大臣参见了。他一时慌了,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的杨溥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太孙爷,快谢恩!”

亏得杨溥的提醒,朱瞻基慌忙上前双膝一跪叩头道:“孙儿谢皇爷爷恩典!”

这皇长孙被册封为皇太孙,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其含义却是天壤之别。皇长孙是说朱瞻基是永乐皇帝第一个孙儿,那是一种孙儿众多排序的称呼,可是这皇太孙却是皇位继承人的封号,也就是说,永乐帝身后第三代皇帝定为朱瞻基了!

朱高煦当然懂得这皇太孙的含义,想不到无意之间又被那胖子得了胜筹!他嫉妒得眼里冒火,可是不得不佯装笑脸,走上前来向朱瞻基祝贺道:“恭喜侄儿!”

朱瞻基根本没有觉察到王叔的复杂感情,他连连拱手道:“谢谢王叔!”

待那汉王走开,杨溥轻轻对皇太孙叮嘱道:“太孙爷,重任在肩,今后还要更加发奋读书习武,可别辜负了皇上和太子的期望啊!”

朱瞻基笑眯眯地点头道:“谢谢先生教导!”

正当大家热烈祝贺朱瞻基册封皇太孙的当儿,马云走上前来低声向永乐皇帝说了几句什么,他立刻脸色大变,生气地说道:“使者现在何处?”

马云躬身答道:“阿鲁台使者忽木尔就在场外。”

永乐皇帝果断地一挥手:“速传忽木尔见驾!”

马云答应一声便去了,不一会儿他便带着鞑靼知院阿鲁台的使者忽木尔来到皇上面前。

待忽木尔行过礼,永乐皇帝说道:“忽木尔,你把情况说来听听。”

“是,陛下!”忽木尔回答道,“自从陛下封臣主阿鲁台为和宁王后,瓦剌马哈木极为不满,时时窥视我鞑靼。前不久,马哈木杀死了本雅失里,率兵东犯,目前已经兵渡饮马河了,据侦不久将南犯宣府,是以臣主阿鲁台派臣前来向朝廷告警,请朝廷早作准备!”

“这马哈木真是胆大妄为!”永乐皇帝听罢不禁勃然大怒,“永乐七年五月朕封瓦剌之王时就曾敕谕马哈木,令其各守其土各安其民,不得互相侵占。这北漠刚刚安静两年,马哈木又生事端,真是可恼!看样子不收服马哈木,北境难靖!这样吧,杨荣和金忠会商一下,着速下令,命陈懋、谭青、马聚、朱崇严守宁夏、大同、山西边地,简练士马;孙岩备兵开平,严防马哈木南犯;命陕西、山西及潼关等五卫兵马调驻宣府,命中都凤阳、辽东、河南三都指挥使司及武平等四卫兵会集北京,以备北征。户部着速发山东、山西、河南及凤阳、淮安、徐州、邳州民夫十五万,运粮至宣府,以备战事。”

见二人走了,永乐皇帝又对礼部尚书吕震说道:“去年辛卯科进士肖时中、刘永清等人选为庶吉士已一年有余,此次让他们随朕北去,以备顾问吧。”

“是,陛下。”吕震答应一声站到了一边。

永乐皇帝又对吏部尚书蹇义说道:“蹇爱卿,今年壬辰科进士马铎、傅启让、何忠等人分到各部和都察院、大理寺观政去吧,待朕北巡回来再行安排。”

“臣遵旨!”蹇义答应一声,一边去了。

安排完这一切,永乐皇帝的怒气也平了下来。他拉着皇太孙对大臣们说道:“今日时逢重五,击球射柳又很有声色,朕今日赐宴鸿胪寺,大家都去吧!”

“谢皇上!”大家一齐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