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清凉山永乐议安南 文德桥杨溥遭暗算

“咣!咣!”南京皇城建邺坊中段的汉王府内,不断地传来搬动木材、倾卸石料的撞击声,整个王府正在扩建,闹得人不得安宁。

“叫他们手脚轻点,”朱高煦抱着脑袋坐在大殿上高声喊道,“这是一群蠢猪,快把人吵死了!”

“王爷,您静一静。”枚青斟了一杯茶端了过来,“您喝口茶,舒舒心吧。”

“不喝!”朱高煦狂躁地把手一挥,一杯热茶泼翻在地,茶碗摔成了几块碎片,“将这些狗东西们都赶出去!”

枚青一边示意旁边的内侍把破碎的茶碗收拾出去,一边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道:“王爷,您消消气,这些役工都在为您修造王府呢!”

“别修了,都把他们赶走!”朱高煦大声叫道,“都把本王贬到云南去了,还要这汉王府做什么?”

“王爷息怒,”枚青小心地继续哄着,“皇上不是同意您暂不去云南就藩了吗?不享受那是白不享受,别便宜他人了!”

这一句话似乎触动了朱高煦内心深处的隐痛,他逐渐冷静下来。眼看到手的太子宝座,竟然被朱高炽夺走了,他怒火中烧,气得两眼冒火。特别是听到命他即日就藩云南的诏旨,他突然两眼一花,竟然气得跌坐在了地上,要不是旁边的丘福和王宁着力掩饰,那当场就有可能获罪了!此后,他便托病不出,请求暂缓就藩。后又经丘福、王宁和怀庆长公主的反复游说,皇上终于同意他暂缓就藩云南,留住京师养病。

也许没有兑现“立朱高煦为太子”的承诺,内心感到亏待了这个二儿子,永乐皇帝又破例命工部大兴土木,为他在建邺坊最繁华的地段扩建汉王府,以便补偿和安抚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可是,无论永乐皇帝如何安抚,丘福、王宁等人如何劝解,朱高煦怎么也难消这夺嫡之恨!一连几个月,他似乎得了狂躁症,终日横眉瞪眼,大发脾气,动不动就砸东西、打下人,汉王府里的王府长史司众多府僚,除了长史李默、审理枚青、纪善朱恒和护卫百户王斌等少数几人外,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遭了霉头。王府内宫承奉司的那些内侍、宫女更是胆战心惊,一不小心便有杀身之祸。整个王府上下,都笼罩在烦躁不安之中。

正在朱高煦生闷气的时候,王斌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朱高煦小心地赔笑道:“王爷,黄公公来了,说是奉旨探视呢。”

听说黄俨来了,朱高煦顿觉精神一振,他把手一挥道:“去,把黄俨请进来!”

不一会,黄俨来到了王府大殿上。他走到大殿中央,手中的马尾掸子一摆,亮着公鸭嗓音宣谕道:“汉王朱高煦听旨!”

一听说有圣旨,任那朱高煦一百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勉强跪下,旁边的枚青、朱恒、王斌等人慌忙跟着跪在了后面。

“皇上有旨。”黄俨宣道,“问朱高煦近来病体如何,是否尚须医治?”

“谢父皇挂念。”朱高煦跪在地上回奏道,“儿臣病体尚未痊愈,终日昏昏沉沉,太医说要静养,儿臣准备调养数月再说。”

“完了,起来吧,王爷。”听罢朱高煦的回答,黄俨上前扶起朱高煦,然后躬身一跪道,“奴才参见王爷!”

“免礼,免礼!”朱高煦一手把黄俨拉了起来。

待大家坐定,枚青向黄俨问道:“黄公公怎么好长时间没来王府走动了?敢情是宫里事情忙么?”

“枚大人高抬了。”黄俨不无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奴才不过是皇宫二十四衙门中直殿监中的一名奉御,跑跑腿宣宣旨而已,谈不上忙不忙的。这一向没来王府向王爷请安,那是怕王爷心烦呢。”

这话的意思,在座的几个人心里都明白。他是汉王在皇宫里的眼线,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他为汉王打探消息,暗通情报,做了多少手脚,可是到头来这太子之位还是被朱高炽夺走了,朱高煦却落了个明里封王暗遭贬谪的下场,他想投靠朱高煦谋个内宫高位的梦想也落了空,是以一时无颜来见汉王。

“这不关你的事!”说起心烦的事,朱高煦果然又来了火,他望着黄俨道,“不过,本王想知道是哪几个乌龟王八蛋在皇帝面前使了坏,为何父皇突然改变了主意。”

“王爷回京面圣后,奴才看皇上对王爷您还是挺满意的。”黄俨回答道,那天晚上回宫与皇后说起您冲锋陷阵几次救皇上脱险的事儿,皇上一直在夸您呢!可是后来皇上找大臣密议此事后却突然变卦了,肯定是那几个大臣说了您的坏话。”

听说有人背地里在皇上面前说了他的坏话,致使皇上改变了主意,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问道:“是哪几个大臣?”

“也没有别人,就是侍读学士解缙和翰林编修杨溥二人。”黄俨回答道,“三月三十至四月初四这几天,皇上散朝后就只召见了这两人。”

“他们说什么来着?”朱高煦性情暴躁,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具体讲了些什么奴才也没听仔细,”黄俨仔细回忆道,“不过,奴才听解缙说什么‘皇长子仁孝,天下归心’、‘好圣孙’;听杨溥讲什么‘问农’、‘释囚’、‘守城’,都是说燕世子的好话,皇上听了哈哈大笑。后来,皇上就改变主意立世子为太子了。”

“这两个可恨的家伙!”听罢黄俨的述说,朱高煦恨得咬牙切齿,“那胖子的事他们着力宣扬,本王的那些战功他们怎么就只字不提?这不明摆着偏向那胖子么?可恨!本王非杀了解缙、杨溥不可!”

“这二人不除,终究是我等的对头。”枚青想起文德桥头被杨溥教训的那一幕,心里也陡然升起了一股仇恨。他想了想,对朱高煦道,“王爷,臣看黄公公也不是外人,有事不必瞒他,我们得想个法子除了解缙和杨溥,才能解心头之恨!”

“对,除了解缙和杨溥,免得他们日后与我们作对!”说起杨溥,朱恒也想起了文德桥头的受辱情景,他立即怂恿道,“不过这事要做得不露痕迹才好,不然谋杀当朝大臣,那可是死罪!”

听了朱恒的话,大家都感到这事儿还挺不简单,一时间都默默无语了。见大家没了主意,朱高煦焦急地问道:“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解缙、杨溥天天有事,难道就找不到一个下手的机会么?”

这话倒使黄俨想起了一件事,他望着朱高煦说道:“王爷,臣这里倒有一个机会,不知可否用得?”

“什么机会?快说!”朱高煦迫不及待地催促。

“前几天已故安南国王陈日煃的弟弟陈天平来投奔朝廷,我听皇上说准备在九月初九重阳节携他到清凉山登高。那天皇上必定召解缙、杨溥等人陪侍。事完之后他们必定途经市井回去,那时机会可就来了。”

“好主意!”枚青一听,立即击掌叫好,“我们就在路上设伏,制造一个意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解缙、杨溥做了!”

“到底怎么个做法?”朱高煦半信半疑地问道,“市井人多眼杂,弄不好就错失了良机。”

“那好办!”枚青说着,附在朱高煦的耳边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会,朱高煦不禁笑道,“好,就这样。这事交给王斌去办吧!”

坐在旁边的王斌连忙答应一声:“是,王爷!”

“不过这事可别让长史李默知道。”朱高煦叮嘱道,“他和本王不是一条心,你们都得防着点!”

“是,王爷!”大家齐声答应了一声。末了,朱高煦命人拿出十两黄金塞给了黄俨,他高高兴兴地走了。

九月九日早朝散罢,永乐皇帝带着陈天平,由侍读学士解缙、左中允兼编修杨士奇、右谕德兼侍讲杨荣、东宫洗马兼编修杨溥、成国公朱能和信安伯张辅陪同,巳时末刻来到了清凉山上。

这清凉山虽说不大,但山顶颇高。时值重阳,山腰的枫叶像一片片红色的锦缎飘挂在绿树翠竹之间,美丽极了。登上清凉山顶,远望大江,空旷寥廓,烟波浩渺,陡然使人平添了无限乡愁。

站在山顶的望江亭中,遥望着南方的天际,人到中年的陈天平不禁潸然泪下。

看见陈天平触景伤怀,永乐皇帝好言安抚道:“对此无限秋景,陈爱卿你就宽怀畅游吧!”

“谢陛下隆恩。”陈天平用布巾抹了抹泪眼,抬头启奏道,“望见南方,臣就想起了故乡安南,想起那国破家亡的日子,臣就止不住流泪。臣秋游失态,恳请陛下恕罪!”

“无罪,无罪。”永乐皇帝轻轻拍着陈天平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远万里,来投奔朕,实属不易,朕一定为你做主。不过,这黎季犛弑主已经五年,你们怎么不早早来报呢?”

“这说来话长了。”陈天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奏道,“臣家国不幸,国柄被奸相黎季犛所窃,这奸贼从洪武二十二年专权起,便为所欲为,先是废黜国主臣兄陈日炜,不久便弑主,立臣兄陈叔明之子陈日焜主持国事,对中朝仍假借陈日炜的名义入贡。洪武三十二年,奸贼黎季犛又杀害了陈日焜,立他的儿子陈颙主事,不到数月,又把陈颙杀了,再立陈颙的兄弟陈安。那陈安尚在襁褓之中,只有几天工夫他便把婴儿杀了!这奸贼为了篡夺王位,大杀我陈氏宗族,可怜我陈氏自元时数传至今,近千族众尽被黎季犛赶尽杀绝了,要不是臣远走缅甸改名换姓,恐怕也早已惨遭毒手了!”

听了陈天平的述说,在场的众人也不禁为之动容。年轻气盛的信安伯张辅气愤地说道:“这黎季犛擅权弑主,大逆不道,真是该杀!你们陈氏难道就没有一人出来诛奸除害?”

“不瞒张大人,陈氏只有我一人了!”陈天平凄惶地说道,“安南还有姓陈的,但他们不是我的宗人。”

“仅靠陈氏的力量恐怕也奈何不了黎季犛了。”站在一旁的朱能叹息道,“这黎季犛实在是太可恨了!”

“可恨的还不只这些呢!”陈天平继续道,“那奸贼大杀陈氏宗族之后自立为王,并更姓名为胡一元,改其子黎苍为胡奃,说自己是古代帝舜之裔,胡公之后,并改国号为“大虞”,年号“元圣”。不久,胡一元又自称太上皇传位给胡奃,这些事朝廷一点也不知道啊!”

“这胡一元真是奸狡!”永乐皇帝恼怒地说道,“这家伙四弑其主,窃据国柄达十七年之久,还僭号大虞国,自称皇帝,欺蒙中朝,真是罪不可赦!”

“陈氏也是安南大族,弟兄众多,为郡王已经日久,怎么就让这胡一元擅权了呢?”张辅一旁插话道。

“张大人有所不知,酿成现今如此大祸,也是家门不幸造成。”陈天平叹息一声,接着把详情叙说给大家听。

听了陈天平的一番述说,永乐皇帝气愤难平,他顿了顿脚骂道:”这可恨的逆贼,不仅弑主篡位,还胆敢欺蒙中朝,去年四月,胡奃遣使来京朝贺,说是陈氏无后他权理安南国事。朕命杨渤等奉诏前往安南谕访陈氏之后,接着又命吕让、丘智再次前往催促访寻结果,胡奃都说陈氏已绝,遣使乞求封他为安南国王。朕信以为真,准他所请,派礼部郎中夏止善奉诏封胡奃为安南国王。谁知道这胡奃竟是骗了朕!前几天安南陪臣裴伯耆冒死上京报告,说胡奃父子弑主篡位之事,朕还有些不信,以为裴伯耆所言不实。今日听了陈爱卿所述,朕才相信。这胡一元、胡奃父子真是大奸大恶,此二贼不除,安南永无宁日!”

永乐皇帝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使陈天平大受感动!他流着泪双膝一跪伏地哀告道:“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起来,起来。陈爱卿不必悲伤。你暂且在南京居住一段时日,待来年朕封你为安南国王,派人送你回安南即位便是!”

“谢陛下再造之恩!”陈天平又连忙跪下谢恩道,“臣一旦回到安南,定将晓谕全国,今生今世,子子孙孙,不忘陛下浩**皇恩,永远做大明藩属,永保南疆安宁!”

“好好好!”永乐皇帝高兴地扶了陈天平一把,“朕封你居位安南,就是要你守土保民靖国安邦,你可要教化百姓,不要辜负了朕的厚望啊!”

“臣一定竭尽忠诚,以报皇恩!只是臣势孤力弱,一时难以国柄独断,还请陛下派人助臣一臂之力,待——”陈天平话尚未说完,突然他脸色一变,眉头一皱,上牙下牙磕得咯咯作响,浑身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一见陈天平情势不好,永乐皇帝连忙问道:“怎么了?陈爱卿?”

“陛下,臣的脾寒病发……发了!”陈天平冷得说话都结巴了,“今……今年热天,躲……躲在缅甸的丛林中,蚊子咬……咬了,发病已经多……多次了。”

“快,送他到太医院去救治吧。”永乐皇帝手一摆命令道,“告诉太医,要不惜代价全力救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拿他们是问!”

“是!”马云指挥山寿及狗儿等人背起陈天平便下山去了。

望着远去的陈天平,永乐皇帝若有所思,他不禁自言自语地道:“幸好陈氏有后,朕还要靠他为朝廷镇守安南呢!”

听了皇上的这句话,站在一旁的解缙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您果真要陈天平去镇守安南么?”

“解爱卿这是什么话?”永乐皇帝回过头来望着解缙,不悦地说道,“陈氏在安南已传五六代,历时一百六十余年,这僻远蛮荒的安南之地,朕不靠他们去镇守,靠谁去镇守?”

“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解缙望着永乐皇帝欲言又止。

永乐皇帝手一摆道:“但说无妨。”

解缙一向说话无所顾忌,见皇上说“但说无妨”,他便不管好歹,直率地说了起来:“这安南地处南海之滨,路遥一万余里,山高林密,山穷水恶,土著尚未开化,田地多未垦殖,是一处蛮荒贫瘠之地,据之无益。而且那里的人愚昧难以教化,治理起来绝非易事。臣以为不如放弃的好!”

听说解缙主张放弃安南,永乐皇帝半天没有作声。过了半晌,他转过身来对杨士奇、杨荣、杨溥、朱能、张辅等人道:“你们的意见如何呢?”

“臣以为解学士所言极是。”杨荣随后表明了自己的看法,“这安南路途遥远,往返京师须得数月,朝廷难以控制,与其治而不化最终叛离,还不如不理的好。”

“臣以为收服安南需要慎重。”杨士奇为人比较稳重,说话总是不露锋芒,“这安南地远人稀,物产不富,收之于国补益不大,可否就让胡奃治理几年再说?”

杨荣和杨士奇都说了自己的看法,只有杨溥沉思着没有说话。永乐皇帝没有在意,他对身旁的朱能和张辅道:“你俩的看法呢?”

“臣是一介武夫,唯君命是从。”朱能回答道,“只要陛下一道圣旨,臣便率领兵将收服安南。”

“臣以为安南不过是区区一隅之地,收服不难。”张辅接着回答道,“如果安南胡氏不听朝廷之命,臣以为出兵征伐为上。”

“朱爱卿,张爱卿说得有理,不怕安南土著生性蛮悍,只要中朝大军一到,他们便会望风而逃,收服安南实乃易事!”永乐皇帝对朱能、张辅的意见颇为满意,随即褒奖了几句。接着,他转身问杨溥道:“南杨爱卿,你的看法呢?”

杨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不想发表自己的意见。他对解缙、杨士奇和杨荣听任安南的主张不以为然,但又不想得罪他们,更不想在皇上面前卖弄风头,心想这皇上乾纲独断定有主张,无须臣下赘言。可现在,皇上点名问到自己,他不能不说话了。他想了想,抬头回道:“臣以为如何处理安南一事,还要从安南的来龙去脉说起。”

“安南的来龙去脉?”永乐皇帝少长习武,戎马半生,哪研读过经史子集?对许多历史都是一知半解,靠的是咨询一班文臣。一听杨溥这话,他立即来了兴趣,“南杨你快说来听听!”

“听说陈天平从缅甸投奔京师,前几日臣便查阅了安南历史。”杨溥微笑着说了起来,“安南古名交阯,自古以来便是我疆土。战国时期韩非子所著《十过》中就记载‘昔尧有天下,其地南至交阯,北至幽都’,这说明交阯在数千年前尧帝时代便是我朝南疆,绝非后人侵占的他国地域。汉初司马迁太史公的《史记·五帝本纪》也记载说:‘帝尧分命羲仲居郁夷,曰暘谷;申命羲叔居南交;申命和仲居西,曰昧谷;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这更进一步说明尧帝时便派大臣羲叔镇守交阯了。《史记·南越列传》还记载说:‘南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赵氏。秦时已并天下,略定杨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佗,秦时用为南海龙川令。’至秦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嘱佗聚众自卫。任嚣死,佗即自立为南越王,时在汉高祖四年。当时陈胜、吴广起义,楚汉纷争,天下大乱,赵佗正是乘乱自立为王的,而赵佗也是中原人氏,并非南蛮,所谓南蛮者,不过是中原人对南方人之鄙称而已。后来,汉高祖天下初定,内部叛反,无暇处理南越之事,只好于高祖十一年封赵佗为南越王,这是朝廷第一次被迫封交阯为郡国。赵氏立五世,历九十三年。汉武帝出兵灭了赵氏,平定南越,分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交阯等九郡,置交阯刺史部总领各地。东汉光武帝建武十七年,交阯女子征侧和妹妹征贰反汉,攻没其郡,自立为王。光武帝拜马援为伏波将军,南征交阯。建武十九年正月,马援斩征侧、征贰,传首洛阳,平定交阯。马援所到之处,设官置吏,安抚民众,为当地郡县修筑城郭,整顿守御;又筑堰修渠引水灌溉,以利其民;还与当地人约法三章,申明汉律,共同遵守。马援的这一些举措深得民心,黎民百姓感恩戴德无不称颂朝廷,还在当地为马援将军修了一座祠堂,立了一尊铜像世代供奉祭祀呢!”

“这马援不愧为伏波将军,既能以武**平交阯,又能以文治理民政。”永乐皇帝趁杨溥歇口气的时候插话道,“这说明只要朝廷用人得当,用法得当,交阯是能够治理好的。”

“是的!”杨溥接着道,“自马援之后,三国、两晋、南北朝,以至隋、唐近九百年交阯都是中朝的一个郡。其间唐高宗调露元年改交州都督府为安南都护府,意思是安定南交,这是交州那块土地第一次叫安南。”

“原来安南这个名称是这么来的。”永乐皇帝点了点头道,“那后来呢?”

“唐末天下大乱,群雄割据,中原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代走马灯似的改朝换代,一共混乱了五十四年。趁着中原兵乱,朝廷无暇顾及之时,后梁贞明年间,安南当地土豪曲承美窃据了安南。为了取得朝廷信任,曲承美向后梁末帝送钱送物,骗得了朝廷权理安南的诏书。其后,安南发生内乱,有一人名叫丁部领者,被众人推为交州大胜王。丁部领向北宋朝廷上表愿意归附。宋太祖刚登大宝,无力南顾,只好于开宝八年封丁部领为交阯郡王,这是自尧帝开疆辟土数千年来,朝廷被迫第二次封交阯为郡国。这一次与汉初一样,都是在天下大乱时,交阯人乘机自立,再上表请封,朝廷或是无暇,或是无力,才被迫封交阯为郡国的,此事不可不发人深省!”

“南杨说得透彻!”永乐皇帝十分赞同杨溥的看法,他连连点头道,“国家强盛,则四方安定;朝廷势弱,则边陲叛立。这个教训深刻啊!”

“陛下圣明!”杨溥继续道,“宋太宗太平兴国初年,丁部领父子相继病亡,幼子丁璿年幼嗣位,仅传三代,大将黎桓擅权篡位。宋太宗淳化四年,朝廷进封黎桓为交阯郡王。黎氏也只传了三代,宋真宗大中祥符三年,安南大校李公蕴篡位。天禧元年,朝廷又封李公蕴为南平王。”

“这李氏占据安南也是黎氏篡位的报应!”永乐皇帝插话道,“那后来又怎么李氏就变成陈氏了呢?”

“李公蕴占据安南后,王位相传倒比较顺利。南宋孝宗淳熙元年二月,朝廷又进封李天祚为安南国王,这是第一次有这个安南国王的称呼。此后,宋宁宗嘉定五年,安南国王李龙翰卒,其子李昊旵袭位。李旵卒,无子,只好把这安南国王的王位传给他的女婿陈日煚,这样,陈氏便据有了安南。那李氏自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三年篡位占据安南,到李昊旵传了八代,历时二百二十余年,最终还是把王位拱手让给了他人。”

“那陈日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据有安南的呢?”永乐皇帝兴致更高了。他见杨溥把话打住不说了,便连忙催问道,“那陈氏又是怎样传到现在呢?”

“陈日煚是南宋理宗宝庆二年被封为安南国王的。如此算来,陈氏至今也传了六代,历时也有一百六十余年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永乐皇帝也不禁叹息道,“这陈氏居安南王位一百六十余年,不意竟被奸相所篡,实在可惜。不过,这安南本是中朝疆土,与中原山水相连,人丁同族,声息相通,这丁氏、黎氏、李氏、陈氏原来本就不该据地为王!”

“陛下明鉴!”杨溥继续说道,“纵观安南历史,前后两次叛离中朝。那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已,并不能说明他们已是外域,何况安南自叛据以来一直都臣服于中朝。不过,这国强则合、势弱则裂的教训值得警醒!”

说到这里,杨溥停住不说了,永乐皇帝和众人却还在等听下文。过了一会见杨溥还是不说话,永乐皇帝便笑问道:“你怎么不说了?你只是说了安南的来龙去脉,还未说出你的主张呢!”

“臣说来说去竟说忘了!臣以为安南虽远虽荒,但断然不可放弃。这理由有三:一是安南乃古交阯之地,自古以来就是我朝的疆土,历代朝廷均有守土之责,岂有任其割裂之理?二是安南之民自古即是我华夏炎黄子孙,同祖同宗,哪有不顾兄弟手足的道理?三是当今我大明边陲尚不安宁,北有鞑靼、也先二部,东北有兀良哈三卫,西有朵甘、乌斯藏二都司,西南有麓川、孟养诸族,这些地方常有叛乱发生。如果听任安南为所欲为,此例一开,臣恐诸位仿而效之,则我大明边陲疆土将不保矣!臣以为不能因为安南僻远难保而不守;不能因为安南贫瘠无利而不顾;不能因为安南民愚风顽而不管;不能因为安南耗财费力而不治。总之,处理安南前要对得起祖宗,后要对得起子孙,不能落个千古骂名!”

听了杨溥的一番议论,尤其是守土、安民、防变这三条理由正合永乐皇帝心意,他激动地对杨溥说道:“南杨远见卓识,言之有理,忠心可嘉啊!”

站在一旁的朱能和张辅也格外兴奋,他俩齐声说道:“洗马大人分析得十分精辟,佩服佩服!”

可是一旁的解缙、杨士奇和杨荣三人,却没有吱声,显然他们并不赞同杨溥的看法。

永乐皇帝没有继续往下说了。他望着遥远的南方,心神安定地沉思起来。渐渐地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环顾了一下众臣,果断地说道:“安南之事先说到这里,大家都乏了,回去歇息吧!”

说罢,永乐皇帝在马云等人簇拥下朝山下走去。走了几步,他忽然站住思索了一下,回头对解缙说道:“解爱卿,你随朕回宫,朕还要和你杀几盘棋子儿呢!”

“是,陛下!”解缙连忙回道,“上次您摆的那盘残局,臣琢磨了几宿都无法破解,今儿正好向陛下讨教呢!”

见皇上和解缙上前走了,杨溥等人也随着来到山下。他正要和杨士奇、杨荣一道回詹事府,忽然背后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裳。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杨沐来了。他好奇地问道:“四弟怎么来了?”

“老家的徐杨忠来了,他要我来找您呢!”杨沐回答道。

“他不是在家管着同裕商号么,他怎么来了?”杨溥惊奇地问道。

“他是来京城进货的。”杨沐回答道,“上午一到南京,便到三山街几家商铺看货去了。他说我家老太爷身体欠安呢!他动身的时候老太爷还特意嘱咐不让告诉您呢!”

“快去找他,我们就沿着护城河到三山街去。”听说老太爷身体欠安,杨溥着急起来,回过头来向杨士奇和杨荣二人打了个招呼道,“二位大人请便,下官和四弟往三山街去了!”

不一会儿,杨溥和杨沐来到三山街的几家商号找到了徐杨忠。一见杨溥,徐杨忠便要行礼,却被杨溥拉住了。

“你几时动身来的京城?老太爷、老太太还好吗?”一见面来不及寒暄,杨溥便着急地询问起来。

“老太爷、老太太、少奶奶和小姐、二位公子都好,您就放心吧!”徐杨忠连忙向杨溥报了个平安,“那小公子杨旦今年已经五岁了,长得天真可爱,您还没见过面呢!”

说起那赶考时离家的情景,妻子高碧玉腆着个大肚子,左手牵着七岁的女儿杨瑶,右手拉着三岁的儿子杨暾,送到高陵岗难舍难分的样子,杨溥不禁涌起了无限思念。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那个走时还在腹中的儿子一晃已然五岁了!他真想立时赶回家去看看那个可爱的小家伙,看看父母、妻儿和亲人,可是人在朝廷,身不由己,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问道:“听说老太爷身体欠安,不知到底如何了?”

“老太爷近年身体确实大不如前了,不过也没什么大病,只是一些伤风吭咳,腰疼背痛的老年病。”徐杨忠边说边笑道,“公子您就别心急了,家里的详细情况待会儿回到馆驿再说吧!”

“行,行!”杨溥也不禁笑了起来,自己也实在性急了一些,这里并非说话之所。他把徐杨忠一拉,指着前面道,“我们顺着这升州街,再到建康街经文德桥回金陵会馆吧。”

他们一路欣赏街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秦淮河上的文德桥上。这徐杨忠站在桥上,东北西南两头一望,只见两岸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管弦声乐悠扬悦耳;两岸游人如织,真是说不尽的繁华。他不禁惊叹不已:“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看比起南京来,那苏杭也不过如此了!”

“卖纸花啦,卖小什锦啦!”三人正在桥头徘徊,只见桥上一个年轻姑娘手挽一只货篮正在过桥行人中兜售小东西。看见杨溥三人走来,这姑娘走上前叫卖道:“三位客官,买片铜镜,这铜镜可是苏州名号磨制的,价廉物美,买——”

突然,这姑娘惊住了。她定睛把三人看了一眼,惊喜地叫道:“这不是恩公杨大人和杨沐大哥么?”

“小青!”杨沐欢喜得跳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小青姑娘,你学会做生意了?”杨溥看见那姑娘也十分高兴,连忙向徐杨忠介绍道,“这位是司马青姑娘,是我们的朋友。小青姑娘,这位是徐大哥。”

“小青见过杨大人、杨沐大哥、徐大哥!”司马青姑娘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后向杨溥兴奋地笑道,“小青今日总算找到恩公了!”

“小青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做生意的?”杨溥关切地问道,“你母亲呢?”

“母亲好着呢!”司马青愉快地回答道,“自从大前年七月真定城里一别,我们母女便即刻回到了清河,盘桓了一些时日,便启程前往京师投靠恩公。不料驸马都尉梅殷统兵四十万镇守淮安,把住了各个交通路口,严禁北人南往,这样我们母女俩只好回到清河老家。不久又碰上燕军南下,战火激烈,我们孤女寡母根本不敢出行。这样一直到新皇上登了基,这天下才慢慢太平起来。等到我们母女去年开春来到京师,找到建康街金陵会馆一打听,才知道恩公和杨沐大哥都到北京公干去了。寻您不遇,我们流落街头,幸好您给我们的路费还有一些,我们娘俩商量,不能坐等您回来,便用这些钱开始做起了小生意,一直到今年三月还不见恩公回来,我们母女俩又到苏州去了半年,前两天才到南京。这不,今天就遇到您了,真是太好了!”

“你卖的一些啥东西?”杨沐走上前去看了看货篮,“每天有些收入没有?”

“小本生意,能有啥东西?”小青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什么纸花啦,针线啦,荷包啦,都是一些日常家用的小什锦。不过这铜镜倒还真是苏州出产的名镜呢!”说着,司马青从货篮里拿出一面碗大的铜镜,镜面平滑透亮,色泽橙黄,倒也十分爱人。

“你看这铜镜照人一点也不改像呢!”小青拿起铜镜往杨沐脸前一凑,“你看,你多英俊!”

“嗯,是真不错!”杨沐往铜镜里瞧了睢,“这东西好,快卖一块给我!”

“给钱我就不卖。”司马青笑嗔道,“杨沐大哥把小青看扁了,回家去后这些东西都送给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杨沐嘻嘻哈哈地把那货篮从司马青手中接了过来,“小青,这些都是我的了。”

“好,好!”杨溥、徐杨忠二人不禁笑了起来。

“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叫你贪心!”司马青调皮地笑道,“杨沐大哥,你看这镜面是经过打磨师傅独门手艺磨制的,镜面特别光滑。”

说着,小青姑娘拿起镜子仰了过来。此时正是未时时分,太阳已经西斜,那镜面仰过来恰好迎着阳光,一道反射的光柱正照在杨沐的脸上,照得他眼花缭乱,慌忙把眼睛闭上大叫道:“这镜子厉害,小青姑娘,我服你了!”

看见杨沐的窘相,司马青不禁快乐地抿嘴笑了起来。

忽然,桥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匹马从桥南街上向桥上飞奔而来,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几处小摊被飞马踢得摊倒货散。转眼之间,那飞马奔上桥头,向着杨溥等人冲了过来,眼看着马蹄就要踏着人了!

“不好,马撒缰了!快快躲开!”见势不妙,杨沐一个箭步冲上去按倒杨溥,就地一滚到了桥的西侧,那徐杨忠本来也就站在西边,见骑马飞奔而来,他也吓得伏在了地上。

只有那小青姑娘却意外地镇静,眼看那骑马到了跟前,她急中生智,端起手中的铜镜迎着阳光,对着那飞奔而来的马头一照,那马正在狂奔,突然一道强光射了过来,惊得那马头一摆,两眼紧闭,顿时失去了方向。只见那马狂嘶一声,腾空而起,飞过桥东侧的栏杆,向秦淮河上冲去,只听“扑通”一声,那马连人栽到河中心去了,两岸的游人发出一片惊呼!过了好一会,那马才浮出水面,喷哧着水珠,挣扎着向岸边游去;那马上的骑者从水底冒了出来,两手扑腾扑腾瞎抓了一阵,一个浪头涌来,那人沉了下去,再也没有露头,一会儿便无踪无影了。

经历了一场生死惊魂,杨溥等人好一会才镇定下来。刚才的危急情景,要不是司马青姑娘急中生智把铜镜一闪,说不定自己已经被马一脚踏死了,真是多亏了小青姑娘!

“谢谢小青姑娘。”坐在地上,杨溥望着司马青连连拱手,“要不是你,我这会儿恐怕早已气绝身亡了。”

“说哪里话,好人自有皇天保佑。”司马青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对还在后怕的杨沐道,“杨沐大哥,快把杨大人扶起来吧!”

“哎哟,你看把我吓糊涂了!”一听司马青的提醒,杨沐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徐杨忠也连忙起身同杨沐一道上前去扶杨溥。

“疼,疼!”杨溥连声喊道,“这左边的胯骨只怕跌破了。”

原来刚才危急时刻,杨沐用力过猛,杨溥竟把胯骨跌伤了。

“慢点,慢点。”司马青连忙过来慢慢扶起杨溥,小心地问道,“您哪儿伤着了?”

杨溥慢慢地站了起来,抚着左边的胯骨仔细摸了摸,忍着痛苦笑道:“还好,估计没什么大伤,只是走路疼痛罢了。四弟,你扶着我慢慢走回去吧。”

“那怎么行?这走回去会更加伤骨伤筋的!”司马青连忙阻止道,“杨沐大哥,你去雇一乘便轿把大人抬回去吧。”

“说得对,说得对。”杨沐连忙跑去雇桥去了。

看着这秦淮河里奔腾不息的流水,杨溥不禁又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那一刻,他不禁产生了一丝疑窦,那马怎么就直冲着我来了呢?

回到金陵会馆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时分。文德桥头杨溥遇险的事儿早有人报告了朝廷。听说杨溥受伤,东宫太子朱高炽闻讯便立即赶来了。

说罢,他对随侍在旁的金忠道:“你去太医院传我的话,请位太医前来瞧瞧,内服外敷双管齐下,伤肯定好得快一些。”

金忠答应一声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这马怎么这么巧,竟然在桥上飞奔呢?”朱高炽关切地询问道,“那骑马的是谁?”

“臣也有些纳闷。”杨溥心有余悸地回忆道,“当时桥上也还有一些行人,怎么那马不冲张三也不冲李四,就直冲我来呢?那马上的骑者也不知是谁。”

“听说是个护卫呢!”站在一旁的杨沐插话道,“那人虽然沉入河底没有起来,但刚才听人说,漂浮上来的一块腰牌被人捡着了,一看是块护卫的腰牌,上面漆着字呢!”

“护卫?”朱高炽听了不觉一愣,这悬腰牌的护卫在京师里只有锦衣卫、东宫和亲王等处卫士,这是哪一家的护卫呢?想到这里,朱高炽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转回头来对杨溥道,“由他去吧!我看你入朝为官也已五年了,总住在这金陵会馆也不是个办法,再说这身边也缺人照料,还是尽快到梓楠胡同买一处宅子,派人去把女眷接来吧。”

“谢殿下关心。”杨溥十分感动,他望着太子道,“自从洪武三十三年入仕以来,臣飘忽无定,再加上家里路途遥远接济不时,是以至今还住在金陵会馆,内眷也还未接来。说句不怕殿下笑话的话,臣那小儿子已经五岁了,臣还没有见过头回呢!”

“怎么,杨大人就不想家?是不是手头拮据?”朱高炽亲切地问道,“要不,等会我派人给你送点钱来,你先把房子买了,再派人去接女眷如何?”

“谢殿下,臣担当不起。”杨溥连忙婉拒道,“臣这就派杨沐回石首接内眷,她们一来,臣也就有钱办事了。这朝廷有规定,殿下还是慎重的好。”

“朝廷有规定”这句话提醒了朱高炽。他的那个父皇威权天下,就是容不得臣下背地里拉帮结派。如果拿钱帮杨溥买房子,恐怕就会牵扯上“私交外臣”的罪名,那就坏了,杨溥心细,提醒得好!想到这里,他只好好言抚慰道:“杨大人言之有理,那就等你女眷接来后再买房,不过要快,即日派人回去办理。你安心在家休养十天半月,待伤好后再上朝办事,我会叫詹事府替你禀奏父皇的,放心吧!”

“谢殿下!”杨溥连连道谢。

朱高炽本来准备回宫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可这一段时间谁来照顾你呢?”

“殿下放心,有我们呢!”旁边的司马青一直仔细地听着,见问到谁来照料的事,她立即答话。

“谢殿下。”杨溥连忙挣扎着要起来相送,被朱高炽示意阻止了,他只好躺在**谢罪道,“臣有伤在身,请殿下恕臣未能远送。”

“安心休养。”说罢,朱高炽带着一班内侍、护卫离开金陵会馆回宫去了。

送走了太子,太医院的太医也赶来诊视了一番,说是骨伤了,开了几服药口服,还开了一剂外敷单子,要杨溥多休养几天。

第二天,司马青母女俩一早都来了。她们服侍杨溥细致周到,杨沐看了很是放心。

吃过早饭,杨溥写好家书,派杨沐同徐杨忠赶回石首去接家眷。

“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看着王府存心殿右侧墙边挂着的一块护卫腰牌,朱高煦狠狠地骂了一句。

一看见这块腰牌,他心里就窝着一团火。那天枚青派人到文德桥头刺杀杨溥,谁知道功亏一篑,不但没有害死杨溥,反而淹死了护卫,连尸首都没有捞起来。幸好这事做得隐秘,没有留下痕迹,不然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还落个谋害朝廷大臣的罪名那可就糟了!朱高煦实在气恼,叫人把捞起来的那块护卫腰牌悄悄地取过来挂在这存心殿墙旮旯里,每天看一遍,时时提醒自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先除掉那朱高炽的左膀右臂,再除那胖子!

“王爷莫要烦恼!”坐在一旁的朱恒劝道,“这一次我们是失败了,但机会总会有的,只要我们耐心等待,不信找不到机会!”

“找什么机会?臣看不如直接对那胖子下手算了!”一旁的王斌愤然道,“先除掉那些胖子左右的大臣起什么作用?就是没有这些人,那胖子照样还在,王爷还是当不了太子!”

“你懂什么?”说起这太子,触到了朱高煦的心病,他暴躁地训斥道,“你就只知道舞刀弄枪,不会动脑子!那胖子平常深居简出,禁卫森严,你进得了东宫么?那胖子外出前呼后拥,锦衣护卫紧随其旁,你近得了身么?再说即使你侥幸除了他,难保事情不被暴露,一旦事发,那本王就是身首异处了!所以那胖子不能杀,只能找机会让他出错,父皇废了他才是上策。要使胖子出错,就得先除了他身边的解缙、杨溥等人,你知道么!”

朱高煦的一番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王斌听后再也不敢作声。

坐在一旁的枚青冷笑着说话了,他是汉王府最会耍弄计谋的人物:“说到机会,现时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来了。”

听说来了机会,朱高煦立即问道:“什么机会?”

“眼下不是就要举行新科会试么?这就是机会。”枚青阴阴地道,“这几日天下举子陆续汇集南京,那解缙、杨溥的家乡江西和湖广肯定来了不少举子,这考官肯定出在翰林院,解缙、杨溥都兼职翰林,肯定有不少同乡举子要请托关照,臣不信解缙、杨溥不食人间烟火。只要我们派人到他们家左右密伺,一旦发现他们受贿,那扳倒他们就好办了。”

“那好办。”枚青笑道,“天底下没有人与钱财有仇。这些人不想请托是不会上门拜访的,既然去了肯定就是有意请托;要想请托,不送财物是不行的,现今不送钱就办不成事的道理谁都知道。即使确实无人行贿,或是确实不肯受贿,那我们不会想法子让他们受一次贿么?”

“好主意!”朱恒,王斌一旁拍手称赞道,“这行贿都是一个人私下里干的,没有旁人在场,跳到黄河也是说不清的!”

“主意好确实是好,可是总觉得不稳妥。如果解缙、杨溥不当考官,那法子就不能奏效了。”

“解缙、杨溥不当考官也无所谓。”枚青回答道,“只要他们肯收钱,那就一定会为送钱的举子千方百计去作弊,因为举子们送钱的目的是要中进士;一旦他们收了钱,无论事情办得成与不成,那都是受贿,就要进锦衣卫大狱呢!”

“本王还是有点不放心。”听了枚青讲的道理,朱高煦还是不够满意,“如果这一招不灵,那又该如何办呢?”

“办法总是有的。”枚青回答道,“如果这一招被识破或者不奏效,那我们还可抓住科考中的某种事情做些文章,把事情闹大,把翰林闹得人人自危,那解缙和杨溥也难脱干系呢!”

“这还差不多。”朱高煦点头道,“解缙和杨溥在翰林供职已经数年,关系错综复杂,只要翰林一乱,我们总会找到他们的弱点,那时置他们于死地就容易了。只是事情要办得稳妥,不留痕迹。”

“王爷放心。”枚青笑道,“臣等会做得滴水不漏。”

“那好,就这么定了。”朱高煦把手一挥,“枚青负责,朱恒、王斌协助,不要再让他人知道了,只可惜赵王去年二月到北京居守去了,不然还可和他商量商量。好了,本王等着好消息,你们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