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两人的旅行加深了我们的关系。然而,就在我犹豫是否要更进一步时,言韶却突然消失了。

什么“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真是宁可相信世界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嘴。想想之前的荒唐事,我绝不能只当是“被狗咬了”,一笑而过。

“状态不好?”冷挚明知故问。

本以为他会继续挖苦我莫名其妙的失恋,可是他没有。我猜,或许是在外面见过世面了,他的心胸也变得宽阔。

“你的碎尸孪生子怎么样了?”我换了话题扔给他。

“我查到了一件事。”冷挚打开手机给我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上那辆红色轿跑相当拉风,而驾驶座上的正是我不见多日的前男友。随后,有人上了他的车。

那个人的脸我在哪里见过。哦,是冷挚在调查的孪生子中的一人。死去的两人各方面都是一样的,从视频上很难判断到底是哪一个。

“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我警惕地问道。

“这段路面监控视频在我通过加密服务器下载后几秒,就被全网删除,有人不想被人知道言韶与案件的关联。”

“有什么关联,或许言韶只是专车司机?”

“我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

“好啦。”我瘪了瘪嘴,尽可能地揣度冷挚的善意,“所以,你想告诉我,言韶是卷入了某件事件中,并不是对我厌倦了抛弃了我?”

“不是猜测。我们的人跟踪了言韶,他虽然与碎尸案无关,碰巧也被发现了一些事……”冷挚定定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他很少有这样的表情,出口伤人已经是习惯,但此刻他却像是在顾忌我的感受。

“你们不再见面或许是件好事。”冷挚继续说道,“而且,并没有案例显示另一边的人可以与我们保持长期关系,最近……”

话音未落,研究院主任便从门口踱步而来。

主任和冷挚一样,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目光看了我很久,终于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材料递过来。

“你被辞退了。”上了年纪的主任说道。

“为什么!”我跳起来,“为什么要解雇我,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不够优秀?”

“你很优秀,也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你知道研究院并不缺优秀的人。”主任叹了口气,“其实是董事会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何他们会突然关心一个研究员,这是你的辞退材料,希望你能理解。”

当然不能理解,我还想争辩什么,冷挚已冷静地将我拉开,像是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结果。

“主任您放心,我会看着她离开的。”

“能让我把蚂蚁搬走吗?”我小声坚持了下,“我繁育了它们十几代,很有感情。”

“有感情?”冷挚耻笑,“你要是在印钞厂工作,被辞退的时候,因为对钱有感情,会要求带走流水线上的现金吗?”

这个人总是嘴上说着无情的话,又回头帮我一把。在主任安心地离开后,冷挚帮我打包,并把我载回了家。

很显然,他还有话对我说。可我没心情了,有什么比失恋之后又失业更悲惨的事?

“不是你的问题。”他眼色平静根本没有一点安慰的表情,“言家是风暴科技的董事,言韶的家长不同意你们来往。这就是我刚才想告诉你的,没想到他们动手那么快。”

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和冷挚都隶属风暴科技公司的“明日计划”项目组。项目的宗旨是提升人口数量,优化遗传特性。

作为员工,我们这边的人再好用不过,个个吃苦耐劳心无旁骛。但如果是言韶的女友,那我的不婚不生主义就十恶不赦。另一边的人的人生绩效是以孩子的数量衡量的。

“你想和言韶结婚,生下他的孩子吗?”

“当然不想。”我莫名地看向冷挚,“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我只是确认下,你现在是哪一边的?”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地看着我,“你应该读过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

“为爱情,14岁叛离家族私奔,最后双双死在神坛下。”我当然读过,“你说,我们14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攻读提前批入取的哈佛生物系预科。”冷挚回答,“我们是同学。”

正如冷挚所言,我们这边的人活得都非常卖力,永不停下追求事业的脚步,总在你追我赶。

因此待业在家的第二天,我就像失去蚁后信息素指挥的工蚁那般,没有了头绪。

窗外偶有孩童嬉戏的声音,还有拿石子打我家窗玻璃的,那是另一边人们的孩子。他们花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用在建立稳定的关系及照顾幼儿上,政府也给了相当的回报。我曾一度觉得那是浪费时间。

如今看来,并不全是浪费。

至少他们不会像我这样,除了工作,一整天都无所事事。当他们老了,死了,还能被人纪念,我环顾自己被工具书和蚂蚁试管塞满的房间,竟觉得寂寞。

这些东西,在我死后,一样都不会留下。

我想,我该出去走走了,一直想去海边却从未成行。因为那里没有蚂蚁,没有可以作为远行的借口。

“咚咚”,窗子被小石子敲击越加明显,我装出生气的样子,准备把那些小孩臭骂一顿,一开窗却吓了一跳。

“我又找到你了,亲爱的。”言韶费力地趴在窗边。

秋天干燥的风将他的碎发吹起,露出俊脸上深浅不一的伤痕以及额角干涸的血迹。

他笑得如此欢愉,仿佛宝物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