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空

冰冷深邃的太空,“艾森号”宇宙飞船流星般正无声地划过。

这是梦幻的旅程,人类飞船将第一次冲出柯伊伯带,飞越奥尔特星云,二十年后人类的足迹将深深印在半人马座α星的一颗行星上。经过四年持续不断的加速,飞船航速已接近光速的1/3,目前“艾森号”已经超越所有载人飞行的最远点,面对的是人类从未涉足的深空。

飞船接近奥尔特星云的时候,姜宁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也说不清楚。巨大的舷窗外,太阳已经变成了群星的一员,再也不见它的高贵、伟大之处了。他突然感觉到人类的渺小: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凭什么敢于向神秘莫测、浩瀚无边的宇宙挑战?就凭千万年蜗居地球的造化?他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显示屏的航行数据上,他自言自语道:“对,我的不安之源,就在这里。”

几天来,姜宁发现航行数据在正常范围内产生陡升,陡降的频率而且越来越高,波动来去无踪。应该说,理论数据和观测数据出现误差是正常的,问题是这些波动却不能用任何已知理论解释,而且曲线变得越来越陡峭、挺拔;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波动消失的时候,一切都恢复到了正常,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飞船正沿着既定轨道一丝不差地航行——那些波动或许只是主电脑的迟滞,关注它极可能在反向证明自己高度紧张的神经已不堪重负。

思索良久后,姜宁还是决定不附结论地汇报这个现象,大不了被骂为神经质,或者被强制休息——其实,这是最好的结果!

船长谢尔盖果然大发雷霆,“姜,航行不是做算术题,出现误差是必然的,这是常识。如果你真的无事可做,我可以为你安排新的工作。不过,老实说,‘艾森号’宇宙飞船很怀疑你出现在这次航行中的必要性!”

“船长,我明白误差的含义,可这些误差的统计分布不可理解,别忘了,‘艾森号’面对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事已至此,姜宁索性坚持到底,他进一步规劝道。

“哦,原来你仍在紧张。记得飞船刚刚启动的时候,你的脸色是最苍白的。好吧,我来研究研究,看看误差究竟怎样不可理解,顺便见一次心理医生。”谢尔盖不屑地回击完,嘴角微微翘动了一下,抓起航行日志一目十行地读下去,“核聚变合成推冲器爆炸过程快速连续,航行轨迹能量转换都保持在最理想状态,飞船一切正常,误差统计呈高斯分布。当然,的确有些不严格,但可以接受。姜,可能你真的需要放松……”

模拟重力突然消失了,惯性把船长猛然推到空中——船长举手护头,顺势转动身体俯看飞行数据曲线,一切正常,设备事故报警器也没有发出声响。重力恢复的时候,他仍在专心研究飞船的运转情况,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身体就直直落下来了,随后重重摔到地面上。船长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大喊:“全体集合!”他顿了一下,耸耸肩膀,“姜,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有健忘症,经常忘记刚刚说过的话,很不巧,几分钟以前,我的病又犯了。如果有什么冒犯之处,我没办法向你道歉了。”

姜宁宽厚地一笑说:“您是船长,我无条件服从。”

其余三个人在睡梦中被唤醒,昏沉沉地来到主舱。一进门,肖恩就歪着身子横躺到沙发上,凯瑟琳睡眼惺忪地问:“亲爱的,早饭做好了吗?”秋山奈睁着大眼睛茫然四顾后,问道:“到达天牛星了吗?好快哦。”

谢尔盖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随手抄起一只饮料瓶猛然摔到地面上,发出一声砰然大响。众人被吓了一跳,这才从朦胧中清醒过来。

“死神正舔着嘴唇,贪婪地看着你们!”船长咆哮起来。

肖恩小心翼翼地回答:“我知道刚才重力失常,难道不是错误操作?”

船长歪着头看看他,反问道:“你认为是我,还是中国姜会犯这个低级错误?”

肖恩双手摊开,做了个鬼脸。姜宁趁此机会再次报告了他的发现。

肖恩笑了,不屑地说:“可能是设备出现了不能自查的故障,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知道,我是机械师。”

姜宁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我已经排查过了,所有设备运转正常,而且,计算的时候我已经考虑了时胀效应。”

凯瑟琳站起身在地上跳了两下说:“现在一切正常啊,这次是人类冲出奥尔特星云的初航,不发生意外才叫奇怪呢。能亲身体验人类从没有遇到过的经历,是我们的幸运,也是我们的必然啊,这样的事情更多才好呢。”

谢尔盖盯着她,喊道:“去打开减压舱舱门,光着身子跳出去——这是人类从没有过的经历,你是否也想干一次?”

秋山奈慢声细语地问道:“姜宁君,请问你何时发现数据偏离了?”

“第一次是在飞船靠近奥尔特星云的时候,现在指标偏离得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频繁。”

秋山奈喃喃自语:“不会真的是这样吧?否则,樱花再也不会为我们盛开了。”

肖恩距离她最近,不由得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想到一位不知名教授的推测。他说,恒星都被暗能量像地球大气一样层层包裹着,而暗能量的存在,会使所有观测数据失实——人类、所有的时间都生活在暗能量海洋的深处,所有测量工具包括身体都被暗能量包围、浸泡,就像深海中的鱼,并不能发觉周围的冷水,它还以为看到的就是整个世界呢。”

姜宁心里一动,解释说:“也就是说,我们掌握的一切常识,所有公理,并不适用于太阳系以外的世界?”

“好像是这样的,但多年来,没有人可以证实,所以世界把它忽略了。这个理论还说,每颗恒星的边缘都有星云存在,星云就是暗能量海的边缘。也许我们正处在暗能量海边缘,人类掌握的所有知识、常识包括物理常数在这里可能都不适用,太阳系以外,牛顿定律甚至都可能被改写。不过为什么暗能量效应时有时无呢?”秋山奈娓娓道来。

“那是因为飞船处在暗能量海的边缘,暗能量时有时无,就像大气圈处的空气,分布也是不均匀的。”姜宁若有所思地回答,他接着说道,“上世纪七十年代,‘先锋十号’飞船和‘先锋十一号’飞船先后发射升空。上世纪末的时候,两艘飞船已进入深空,但它们的轨道却十分奇异,据推测可能有某种‘力量’在推或者拉它们,使两艘飞船不断加速,NASA找不到原因,诸如程序误差、太阳风或燃料泄漏等所有解释都被排除。现在想来,暗能量海的理论也许真的正确。这么说,到现在我们居然还没有死,已经是奇迹了。”

肖恩紧张的大喊:“那为什么还不赶紧返航,去送死吗?”

“临走的时候大家不都写好遗嘱了吗?这艘飞船,本来就是死亡之旅啊。”凯瑟琳揶揄道。

肖恩哭丧着脸,悻悻说道:“但我不相信真的会死啊。你们不知道,升空前我查阅、统计了所有航天资料,人类载人航天的每一个第一次,都是安全返航的;而且越是第一次,安全系数越高。否则,我怎么会报名上这趟贼船呢?愿上帝保佑我平安。”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凯瑟琳不屑的斜了他一眼,调侃道:“多愁善感的法国人,居然还会投机。”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验证秋山小姐提出的理论呢?”姜宁看着主显示屏,心有不甘地怀疑道。

谢尔盖一拍俄罗斯人特有的头颅,“很简单,既然所有理论常数都要修正重写,那么当然包括光速。从这里测量一下目标行星的距离,和我们掌握的数据比较一下,不就可以知道了吗?”

话音未落,肖恩噌的一声窜了出去。

“关系到生命的时候,他比谁都卖力。”凯瑟琳戳着他的背影大笑道。

五分钟后,肖恩黑着脸回来了,冷静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报告,“测量结果比我们掌握的数据要,要近一半,也就是说,宇宙可能比想象的要小,小许多。”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快返航吧,前面危险重重。赖以存命的科学理论既然不能应用于外界,那么眼前这艘在温室中造出来的飞船,也许在下一秒钟就会爆炸解体,我们会灰飞烟灭的!”

主舱中瞬间鸦雀无声。

谢尔盖严峻的目光边在每一张或惊或喜或忧或俱的脸上扫视着,边严肃地说:“肖恩说的很对,也许下一秒大家都会死。看来我们注定是到不了目标星球的。”

肖恩紧张地搓着双手,着急地请示:“赶紧返航吧!这里的每一秒都是致命的。”

凯瑟琳笑了,戏谑道:“返航?踏上这段旅途的时候,就注定了我们只有选择死亡方式的权利。”

谢尔盖举起双手,左右各伸出一个手指,问道:“双方各一票,余下的意见呢?”

秋山奈走到凯瑟琳身边,认真的说:“回去一无所得。前行虽然不能抵达目的地,但可以收集更多真正的宇宙常数——通过我们,地球可以看到真实的宇宙。”

谢尔盖不动声色,看看姜宁,姜宁嚅喏道:“怎么办都有道理,我听船长的。”

谢尔盖一拍大腿,激动地喊道:“沉甸甸的宇宙始终让我难以割舍。好!四票对一票。飞船全速前进,还有,”他沉默了一下才说,“将飞船上所有的数据先传回地球,与地球的通信也要时时畅通——要同步式的。”

肖恩的脸惨白。

飞船上的生活变得更加枯燥无味,宇航员必须小心翼翼地做每一件事情,谁也不知道物理常数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出现怎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脆弱不堪的人体,如何能抵抗冷漠无常的宇宙进攻?也许,通信信号到达地球的时候,他们早就化为宇宙中的尘埃了。

正在驾驶舱检修的凯瑟琳突然出现在显示屏上,原来飞船机身左侧隔热板无故出现了一道半米长的裂缝,现在还没有找到事故的具体原因。肖恩哭丧着脸说:“报应已经到来。”

肖恩是这次航行的主机械师,谢尔盖却没有命令他去修复,他穿上宇航服,命令秋山奈打开船身监测系统,提醒秋山道:“通信系统可能会随时失灵,如果我使劲拉动保险绳,你千万记住要把我收回来啊。”

秋山鞠躬致意,并安慰道:“太空行走对您来说如同家常便饭,您一定会平安回来。”

船长走到供氧设备前默默吸足纯氧,将体内的氮气完全排除后,按操作规程走入减压舱,小心翼翼地将保险绳系到腰间。他目测了一下距离,习惯性地稳稳喷气背包,拉开舱门,航天服立刻膨胀起来。他感觉很热,右手伸到左臂的控制面板上,将温度调低了许多。他呼叫秋山奈:“秋山,能收到信号吗?”

得到通信正常的提示后,他才跨出舱门,熟练地启动喷气背包,立时高压气体从背包里均匀喷出,推动着他那臃肿的身体向船身慢慢靠去。此刻,虽然相对运动静止,但绝对速度已经相当惊人,身处在高速运行的飞船边缘,身边没有一个静止的参照物,稍有不慎就会被撞飞,成为宇宙的一个人造天体。他不相信控制面板上的数据,只靠感觉决定着自己每一个微小动作,小心翼翼地操纵喷气背包,10米,5米——他用力伸出手去,终于触摸到了飞船的外壁上。他趴在船壁上看整艘飞船,就像蜘蛛人眼中的摩天大厦,总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视觉压迫。

秋山坐在监控室,通过显示屏看着身形高大的谢尔盖,壁虎一样附着在船身上,然后,她看到了船长身后的保险绳,正在慢慢断开……

她开始大声喊道:“船长,快回来!”

已经晚了,什么都晚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船长在回头看,然后越飘越远,没有一句遗言。舷窗外,身形高大的谢尔盖,曾经遍历太阳系八大行星的船长,正在迅速缩小,被飞船抛入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灾难来得如此之快,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他们失去了船长,得到的,只是一个教训,原来用纳米技术制成的超高强度保险绳在真正的宇宙中,脆弱不堪。姜宁在工具舱中偷偷做了一个实验,他竟然用双手扯断了保险绳!

灾难已经发生,必将不可遏止。按照预订排序,肖恩成了代理船长,可他已经崩溃,将自己关在休息舱中,外面的事情,一概不问不管。

秋山奈敲着休息舱的舱门问道:“肖恩君,难道您不想再尝一下中餐的美味吗?”飞船设置有一个能与高档餐厅相媲美的厨房,里面中式、日式、欧式厨具一应俱全。为了缓解紧张悲痛的气氛,秋山奈准备去厨房做一顿丰盛的中餐。

凯瑟琳和姜宁在主舱里等着,一个小时过去了,也没有见她出来。姜宁坐不住了,他快步走到密闭的厨房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秋山软软倒在地上。姜宁打开房门冲进厨房,空气中一股刺鼻的饭菜焦糊味,他迅速将秋山抱出来。原来,厨房空气中含有高密度的一氧化碳,由于飞船本身不可能产生一氧化碳,因此并没有专门的报警系统。

带上防毒面具,姜宁小心翼翼走入厨房。检测结果显示,一氧化碳产生于厨房的灶具中。厨房用的燃料是甲烷,燃烧后应该产生二氧化碳和水,怎么会变成一氧化碳呢?看来,太阳系外的化学反应方程式要改写了,而换来这个方程式的代价,是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肖恩终于从休息舱走出来了,本来想用餐的他一边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一边喃喃地说道:“主啊,宽恕这些想挑战您的罪人吧。”

气氛越来越紧张,凯瑟琳将事故报告发回了地球,并在文件尾部用黑体字注明:我们用生命为人类排雷,艾森号是伟大的排雷者!

凯瑟琳转回头,用商量的口吻说:“肖恩,罢工不是办法,我们赌一下好不好?你如果赢了,艾森就返航;输了,你就归队,好不好?”

“赌什么?”肖恩眼前一亮,问道。

“赌下一个触雷者是谁?”

“我同意。”肖恩说完,仰起头,显然大脑已经分析起来了。

凯瑟琳问姜宁:“我可以代表你吗?”

姜宁苦笑一下,朗声说道:“你知道答案。女士优先,凯瑟琳,你先说吧。”

凯瑟琳一甩长发,平静地说道,“下一个触雷的将是我。”

肖恩一愣,斜眼看了看她,冷笑着说:“你既然选择自己,我只能选择中国姜啦。我不可能死,因为我什么都不做,哈哈。”

姜宁挠挠头,反唇相讥道:“正所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谁又能知道天意呢?”

奥尔特星云终于被抛在身后,三个人尽量减少活动以防不测。透过监视窗,船壁那道伤口依然醒目,他们默默记下船舱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尽数传回地球。

姜宁实在忍不住了,问凯瑟琳道:“为了人类,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最宝贵的性命呢?我们真的这样高尚吗?”

凯瑟琳正在修理电池板旋转接头,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人总是要死的,如果一生安静,还不如立即杀死我来得痛快。既然能够追求刺激顺便还能为人类做点贡献,何乐而不为呢?”

“但肖恩不这么想啊,而且,我也不是这么想的。”

凯瑟琳抬起头,用她那双棕色神秘的眼睛瞪着他,“你也想返航?”

“你们谁说的都有道理,老实说,我还是没有自己的选择。”

“中庸的东方人,哈哈,啊……”凯瑟琳终于没有笑到最后,她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抖起来。姜宁大惊失色,带着厚厚的绝缘手套竟然被高压电击中了!他从旁边抄起一根绝缘棒,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他用绝缘棒真的绝缘吗?犹豫几秒钟后,绝缘棒才挑开了高压线。

沉默。肖恩和姜宁互相看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在流逝。终于,肖恩沉不住气了,“返航吧,连特制的绝缘材料都会失效,这里不属于我们。现在我是船长,你听从我的吩咐就行了。”

姜宁猛然抬起头,慨然说道:“从罢工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资格做船长了。现在,我是船长;而你,要实现诺言,凯瑟琳仍然在飞船里,她会注视着你的。”

肖恩一惊,左右看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得意扬扬地说:“凯瑟琳?你没有发觉她的伎俩吗?她赌的是自己死,如果她死了,就把我们推入了火坑,让我们继续远航;如果她输了,也就是你死,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返航。哈哈,这就是她的高尚之处。”

姜宁摇摇头,辩驳道:“她从来不认为自己高尚。如果你还不干活,就请你回龟壳里去吧,盼着我也触雷,那样你就可以返航了。”

肖恩老羞成怒,一向随和温顺的姜宁竟然敢讽刺、挖苦自己,他趁姜宁不注意,他一把抓住姜宁的衣领,顺手抄起那根绝缘棒向他头上猛击过去。姜宁顿时昏迷不醒。

醒来的时候,保险绳牢牢地将他捆在椅子上,肖恩正兴奋地围着他转圈,嘴里咕哝着“胜利属于上帝,上帝抛弃了所有不珍惜生命的人。姜,现在打算怎么做?跟我返航还是去找谢尔盖?”

姜宁头痛欲裂,谢尔盖、秋山奈、凯瑟琳似乎就站在自己身边,凯瑟琳还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不犹豫,早一点挑开高压线,我就不会死!”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选择了,厉声说道:“一个人是无法返回地球的,肖恩。你应该很清楚,飞船正在以1/3光速前进,把它完全停下来就需要四年的时间,这四年,没有我的帮助,你会安全无碍吗?”

“不讲技术,说出你的选择!”肖恩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愿意继续排雷。”姜宁平静地回答。

“好,现在你就去排吧,他们在等你。”肖恩疯狂地拉起椅子,把姜宁拖入减压舱,他狞笑着把手按到舱门开关上,幸灾乐祸地说道,“这么一按,你就会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走。”

“你忘记了一件事,飞船通讯现在是直播状态。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地球接收,就算回去,你也是罪人。”姜宁看着如梦方醒的肖恩,大笑起来。

肖恩慌了手脚,抛下姜宁,迅速返回到主舱关闭了通信,“没错,先关闭通信系统再说。”

回到减压舱的时候,减压舱里只有一把椅子,姜宁不翼而飞了。肖恩这才想起保险绳在新的物理规则下已经变得脆弱不堪,一连串的失误让他懊恼不已,喃喃自语“新的物理规则下,我处于弱势。”他后悔了,后悔不应该赌气罢工。

必须回主舱拿到激光枪,这样才能挽回劣势。肖恩打定主意,一切却已无可挽回。通向主舱的舱门处,姜宁正笑吟吟地看着他,舱门正在徐徐关闭……

肖恩发疯似的冲向舱门,绝不能被关在减压舱!他的头已经冲过了舱门,接下来是脖子,手臂,躯干——当小腿感觉到冰冷的舱门时,肖恩发出了惨叫声。

舱门硬生生地夹断了肖恩的两条小腿,他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肖恩躺在治疗**。他睁大眼睛愣愣地盯着舱顶,原来死就是这么一回事。

姜宁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眼神中透出无尽的歉意,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造成这个后果,当时我只想把你困在那里。”

肖恩凄惨地笑了,平静地说道:“上帝为每个人都安排了报答世界的机会,可我却顽固地拒绝,这是上帝的惩罚。除了我,‘艾森号’宇宙飞船没有半点瑕疵。尊敬的船长先生,请您给我洗清污浊的机会,好吗?我还有手、有眼睛、有大脑,我会成为您最得力的助手的。”

姜宁点点头,眼里含着泪花,认真地说:“现在物理常数正趋于稳定,飞船极有可能已经冲出了暗能量海。谢尔盖说过,有规律比没有规律要好,我们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他们用生命换来的知识继续远征,‘艾森号’注定会成为传奇。”

肖恩突然握住姜宁的手,惊疑地说:“上帝啊,刚才,就在刚才,我清楚地看到凯瑟琳在笑我。也许,宇宙里,死亡并不存在,他们并没有消失。”

舷窗外,太阳早已隐匿在镶满群星的大幕后了,半人马座α星正在迅速变大。迟早,整个舷窗,都会被它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