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误打误撞 鸡鸣狗盗

说时迟,那时快,戴钢拳套的哥们人高马大,已经冲上去了,帅朗刚觉得那儿不妥,未及出口,只见得被围的目标有个精瘦的手像长眼一样随便一伸,便捞住了戴着钢拳套冲上来的那位的腕子,一捞、一拧然后顺势一踹,马上是“啊”,“哦哟”、“我操”三声喊叫,钢拳哥的被踹了个狗吃屎,趴了个五体投地,哼哼叽叽吃疼喊上了。

帅朗心一沉,惊魂未定,奇变又起,那俩挥着铁链短棒冲上去已经收势不及了,短棒哥冷不防一条长腿从空档踢出来,直接被踹到了下巴,呼通声像木桩直挺挺向后栽倒了,仅仅闷哼了一句,喊都没喊出来。铁链哥更背,上盘舞得密不透风,大有李小龙猛龙过江的风范,找的目标还是个小个子,却不料那小个子更生猛,头一低来了个前翻滚,头下脚上一个朝天踹,这哥们一个不防被踹到的小腹,呼通通连退七八步,通声一屁股墩地上了,估计墩得着实不轻,晃悠了几下都没爬起来。

太意外了,武打片也不能这么实在吧?三个人一照面就栽了一对半,帅朗和罗少刚几乎是同时“咝”声狂吸凉气,俩眼斗鸡,你看我、我看你,脑子里一片空白。

躺了俩坐了一个,坐着的那铁链哥一口气血差点喷了,狂呼着:“兄弟们,砍死他……砍死他……”

火了,挥西瓜刀的、轮短棍的“啊嗷……”四个方向围着冲上来了,群殴进行时正式开始,短胡茬的、歪板牙的、张着血盆大口的、吊梢扫帚眉的,纹身直上脖子的,一群歪瓜裂枣狰狞可怖,持械冲上来,那声势端得是不容小觑,真混战起来,任你功夫绝世高,照样难敌西瓜刀。

电光火石间,那四位被围着一位壮个子关键时候手一伸一亮,四个人几乎同时袒开了前襟夹克衣,一刹那间,四个方向冲上准备混战一场的专业流氓愣生生地刹住脚步,有一位明显刚加入组织的不明就里,摸着板砖还要往上冲,不料被自己组织里的一位揪着领口往回一拽,生生地拉住脚步,一刹那间,都盯着被围的这几位手里,像着魔一样被施定身法了。

警徽……银光熠熠的警徽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袒开的腰里,乌黑裎亮的手枪,四个人的手已经把上的枪柄,估计是有所顾忌,没有拨出枪来。

愣了,现在该这些街头的专业人士愣了,领头的一位胡子男悄悄摆摆手,铛啷啷啷一阵脆响,手里的家伙全扔了,都下意识在向后趋着脚步,准备夺路快逃,被围的小个子警察小声对领头的道:“那俩跑了……”

“追……”四个人顾不上这群流氓了,大个了凶巴巴斥了声“滚,记住你们了啊,再看见一个都别想跑。”

一句如逢大赦,这十数人眨眼做鸟兽散了,好歹还讲点义气,把踹了小肚子一口气缓不过来还躺着那位架着,四散溜了。

这四人,朝着帅朗和罗少刚逃蹿的方向,眨眼又追上去了……

我跑,我跑,我跑跑跑,帅朗心急如焚,呼哧呼哧喘着气,不知道跑了多远,好容易回头看一下,苦也,又追上来了,看来花钱雇的人靠不住,十几个连四个也干不过,加快了脚步,边跑边骂着:

“罗嗦……你办事真你妈不靠谱,哪…哪儿找的人,当流氓都没职业道德……”

“啊…我操…全,全被打跑啦……”

罗少刚也在跑,喘着气回头看了眼,一看也是苦也。这四个人体力堪比牲口,越追越近了,把罗少刚心虚地骂着帅朗:“……帅,帅朗,你王八蛋又惹那家黑社会了,这么专业,我找十几个人都干不过四个,赖我呀?”

“还没打就吓跑了,不赖你谁谁?快跑逑吧,抓住打你个半死,别指望我……我给你出医药费啊。”

帅朗催着,好歹比罗少刚体力充沛,罗少刚加速了几步,喘得更厉害了,呼哧哧停了下,腿酸头晕大脑严重缺氧,一回头后面的还追着,喘着问帅朗:“跑……跑不动了,累…累死我了。”

“赶紧跑吧……让你狗日的一天光做**运动……”帅朗拽着罗少刚,俩人又强打着精神,罗少刚不放心再回头时,紧张地说着:“跑不了,这后面一群牲口。”

“分开……跨过街钻胡同。”帅朗喘了几口,左右一看,瞬间做了个决定,两人不一块跑了,帅朗往东、罗少刚往西,沿街的人行道又跑几十米,视野一开阔,到汽车交易市场的后面了,好大的一块空地,进了市场一乱那就是鱼入大海了。帅朗心里一喜,加快的脚步,狂喘着,猛跑了几十米,再一回头一看,气得差点当场栽倒,那四个人没追罗少刚,直接朝自己来了。

“要命了,看来是真冲大爷来了。”

帅朗累极了,腿肚子打摆,小肚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眼冒火,干脆倚着路边的路灯杆,整个人斜靠着,呼哧哧喘上了,像是跑不动了。

喘……喘……我喘,好容易喘过几口气来,那四个人终于追得近了,情况也好不到哪儿,一个个前臃后仰大口喘着气,那高个的指指帅朗,气喘着训着:“跑啊,怎么不跑了,快跑啊……”

催着帅朗,帅朗喘得直翻着白眼:“跑……跑不动了,有病呀,那么多人呢?就追我一个?”

“不追你追谁呀……给我老实点。”

那高个子上来了,看着帅朗个子不大,这样子跑得是累极了,一高一矮俩人左右防着,像是要挟制帅朗,刚到近身已经伸出手的距离,却不料变生肘腋,貌似疲惫已极的帅朗瞬间暴起,狞笑着,伸手掏着早握好的家伙一手一只,直捅到来人的身上。

只听得“哒哒哒哒……”一阵电流强击声,上来的俩人瞬间像抽羊羔风一样全身**,快速的抖了若干抖,呼通直挺挺给干翻在地上了,狞笑着帅朗踢了这两一人一脚得意地道着:“知道哥谁么?电工……玩电的,电死你。”

后面还距离着十米左右的俩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急,大呼小叫暴起冲上来了,帅朗放倒俩,却也不恋战,眨眼转身又是飞奔起来,歇了口气,这奔命奔得却是更快,后面俩不迭地奔上来抱起被电昏的队友,气急败坏地对着步话:“续队……这王八蛋身上装着电击器,把欧探长打昏了。”

“交给我了……”

续兵挂了步话,正看到了气喘吁吁沿着人行道没命介似狂逃的帅朗,打着方向,鸣着警笛,疾驰一段嘎然刹到路边,从车里冲了出来,此时帅朗已经到了强驽之末,见到了续兵,反倒觉得安全了,一口气一泄,呼通声一屁股坐地上,累得半天没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来了辆警车,载着的正是穷追不舍的那四个人,帅朗登时看傻眼了,此时却是想溜也没机会了,又被续兵揪回SUV车里,直载着回市区了。

……

“股市的价格操纵方式有多种,我拣几种典型的解释下,最常见的一种是多开帐户,逃避监管,庄家们通过在多家营业部利用多个个人帐户分散筹码,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例如被证监会查处的鑫达信托公司曾经集中5亿元资金,利用101个个人股东帐户及2个法人股帐户,在北京、成都、长沙、郑州、南京、太原等营业部,大量买入‘陕国投A’股票。持仓量0.5%涨到25%,这种方式隐敝性很强,就我们查,涉及跨省几地同时操作,都未必容易查……这次大家给我的这个案例,更像另一种做法,大胆逼空,小心诱多。

从九月二十八日开始,看K线图,主力庄家在10月2日前吸筹完毕,应该采取了期货式的逼空手法,从十月二日到今天,一共拉出了15个涨停板,正常手法应该是一边拉涨停,一边又在悄悄出货,等着看好的投资者陆续进场接盘,逐步清空洗盘出逃……不过我要提醒各位的是,实践中这是股市很惯用的操作手法,像庞氏骗局一样,自古到今屡用不爽,在一定程度上他是合法的,当然,除非你们能证明这卖出买入拉空的账户属于同一个机构或者同一个大户,就即便你们可以证明,这也是属于证监会处罚的范畴,再怎么样,也轻易不会适用刑法的诈骗罪来处理……”

省厅经侦处的经济研究员,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受郑处之邀来的,地方在网警支队的会议室,此次师出无名,仍然暂居一隅,研究员讲着停顿了一下,听者是帅世才、方卉婷、郑冠群和网警支队长,案子能继续,一大部分原因在于老郑的面子撑着,即便到了市局和各支队,也都给这位名闻瑕迩的老同志几分面子,再说有时候还真有疑难案例要靠省厅刑侦局的指挥的援手。

讲到此处的时候,老郑下意识地抚着下巴,思忖着,一辈子没和股票打过交道,这涨涨跌跌之中的玄机如此之多,有时候还真听得他一头雾水,不过这会听明白了,意思是,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人家就这么干了,你也没法立案抓。

帅世才保持着原状,思考的时候,人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方卉婷坐卧不宁地挨个看着,从来没觉乎过当个警察会这么难,放不敢放,抓不敢抓,即便外围调查也是偷偷摸摸,当警察反倒比当贼还心虚。

看到众人的疑虑,研究员笑着解释着:“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有一句精辟的话叫: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都滴着肮脏的血。为了牟取暴利,资本敢于藐视法律,敢于铤而走险,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证券市场中,利用资本,操纵股价的现象也是屡屡出现的。不过我们是没办法因噎废食的,毕意活跃的市场经济离不开资本……有利就有弊,从来就是如此。”

稍静了静,研究员正要拣分析的几个要点再讲讲时,门被轻声叩着,老范露了个脑袋,叫着郑冠群,郑冠群出去之后不久,又叫着网警支队长,回头网警支队长招呼着研究员先安排中午饭去了,留下这个原班底,老郑回来一招手,示意着范爱国把情况说了说,范爱国寥寥几句给在场的一讲,帅世才坐不住了,瞪着眼道:“什么?帅朗把外勤的欧探长打了?”

“对,不但把欧探长打了,还聚了十几个地痞流氓,围着咱们外勤差点火拼,外勤也是没办法,怕惊动监视的人,这才把他们惊走了事。”范爱国汇报着,有点邪门的表情,觉得小帅要比老帅邪门多了,邪门什么呢,帅世才从大家的眼光中看出来了,笑了笑不做解释,只说了句:“监视点是昨天下午才定位的,要怀疑我泄密,你们可以查。”

是啊,问题就在这儿,这是网警从路由中截的信号追踪,通过交易日的一天追踪才发现了一个异常的数据流,再加上通讯信号的交叉定位,最终才找到小营村这个疑似邰博文临时集中操盘的窝点,却不料还没有确认,帅朗倒摸去了,其实在到场时就被监控的续兵发现了,本来想把人带回来,却不料惹出了诸多事端,连续兵从重案大队抽调的一位探长也被干翻了。

老郑思忖了下,倒觉得帅世才再怎么样也不会把这种消息告诉儿子,笑了笑道着:“怀疑你不至于,还没涉及到严重泄密,只是老帅啊,你这个儿子太邪门啊,速度和网警的高科技设备差不多,怎么办到的?”

“回来你问他吧,不过他从小就在中州混,新街老城旧巷没有他不熟悉的,疏于管教啊,让大家见笑了……我回避一下。”帅世才阴着脸道,起身自行出去了,让在场的觉得隐隐地有点难堪……

回来了,乘着一辆SUV回来的,那位被电翻的高个子欧探长就坐在帅朗身边,让帅朗好不尴尬,低眉垂头,一路上实在不好意思说话,下车的时候耷拉着脑袋,欧探长把搜出来的电击器交给续兵,续兵拿着两个手机式的玩意,再看懊丧的帅朗,有点忍俊不禁了。

没治,这人照样是动不得,那几位刑警气得直咬牙切齿,被续兵安抚了一番,先行离队到岗了,续兵揽着帅朗的肩膀,直进了网警支队的大楼,边走边说着:“帅朗,你这电工当得比特工还厉害,四个人追你,你居然还能放倒俩……你知道你放倒的是谁吗?重案大队的,回头再给你算账啊。”

“哎哟,这不不认识么。当不当,正不正,他们追我干嘛,我以为是端木雇的人抓我来了。”帅朗无奈地道着。

“别问为什么追你呀,那你去那儿干嘛去了。”续兵问。

“那个……遛达去了,遛达又不犯法。”帅朗瞎话张口就来。

“可你袭警,私藏警械犯法,对吧?”续兵又问。

“……”

帅朗不说话了,小辫又被揪住了,这个月人品集中爆发,和警察结下不解之缘了,刚离开两天,又被提溜回来了,默默地被带上了四层,敲开了会议室,帅朗一看老爸不在,这倒暗暗地放下心了,老郑意外的态度很好,招着手:“过来过来,坐我身边……”

一坐下,帅朗苦着脸刚要解释,老郑一伸手拦着:“不用帅朗,这是误会,你就再胆大,也不至于敢袭警,对不对?”

“对对对对……理解万岁,医药费我赔。”帅朗赶紧地顺杆爬了。

“不用赔,不用负法律责任,也不要轻易开口糊弄我,只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外环路小营村这幢小区的就行了……想好再说,这事关重大。我们肯定是要查实的。”郑冠群很严肃地说了句。还补充了句:“你知道那个地方我们为什么设点监控吧?”

这个知道,帅朗眼溜溜转悠着,稍稍迟疑了下,看看郑冠群,看看续兵和老范,又看看方卉婷,似乎对这事的兴趣比自己胡干的兴趣还大,想了想,挠着脑袋讪讪说着:“不就是藏操盘手那地方么?这个也不难吧?”

“当然不难,对于我们来说,有庞大的警力,不难,可你呢……你怎么找的?”老郑问,心里暗惊,要没这事敢说这话,估计他不敢相信。

“那我也有人啊,一发动,不比你们警力少。”帅朗随口道了句,续兵哭笑不得地插了句:“是不少,今天去了十几个,要不是怕惊动目标,非把你们挨个揪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知道了,帅朗有点糗色不敢吭声了,可没想到踢来踢去,又踢到铁板上了,那天晚上说股市的事老爸没搭腔还以为警察根本没当回事,现在看来自己错了,不但当回事,而且看样很重视。

当然重视了,郑冠群更重视的是帅朗怎么着就找到操盘手所在的窝点,扬扬头催着:“说说,你动用了多少人,怎么干的?”

“不需要多少人,有一二十个就差不多了……那个,就是群外地佬,其实找他们不难……”

帅朗迟疑着,吞吞吐吐着,不时地看着众人的表情,斟酌着轻重,不过好像看来并不重,隐隐地有几分放心,开说了,越说让众人觉得帅朗这邪门的水平,又上了个层次……

“……那天我想着他们在股市捣鬼,给我爸打电话吧,我爸还不信,我就想找找出来,就先到证券市场买开户资料,咱们中州现在还剩两家证券公司,七八个营业厅,我就专找账面上有大额600×23个股的账户资料,结果七个营业厅,20万股以上的账户,我买到了27个个人和两个法人账户资料……10万股以上的,80多个,几千几百股的,我没考虑,忒多了……”帅朗比划着道。

方卉婷诧异了,插了句:“那股民户头是保密的,资料也能买卖?”

“能呀,三十到五十不等,买多了还打折……”帅朗不以为然道着,对方卉婷有问必答,不过得了个白眼,老范眯着眼笑了笑,这中间的问题都清楚,不过也是屡禁难绝的,帅朗还怕大家不信似地解释着:“这上面你们不至于怀疑吧?电信诈骗案的目标资料都是银行出去的,它们自个长着腿啦?银行的保密要是铁板一块,根本就不会有电信诈骗案,根还在他们身上。”

“这个不用你评论,接下来呢?”老郑面无表情地把帅朗的话打断了。

“接下来,我意外发现,那里居然有假证开的户,就是我给我爸提供的那假证,有两个名字重复……我就想,邰博文个外地货,肯定是招徕了一窝人,窝在那个地方短线爆炒呢……要炒,远程炒那不是一台两台电脑能办了的事,肯定得有个地方,这地方得有宽带是吧?我咨询过了,手机接入还没那么稳定,又是同时炒,它这带宽还不能低了,说不定还是两条双开……”帅朗解释着。老范想到什么了,插了句问:“于是你去找运营商了?”

这个网警追踪的思路一样,让众人大惊小怪了,帅朗点点头:“对呀。”

众人眼睛里刚有不信流露,帅朗又摇摇头:“别误会啊,我和你们找的不一样,我找线务员就成,他们手里都有派工单,装了多少他们自己个心里有数,移动、联通、电信、网通、铁通几家都有宽带接入,下属的都有线路中心,找着派工单的,‘嗞嗞’一打印,开户前后两三天装的宽带就都有了……”

这办法,倒确实比找运营商还方便,续兵笑了笑问:“花了多少钱?”

“没花钱,塞了几条烟,你们别不信,真的,运营商那儿管得乱七八糟的,那线务员还给了我个免费宽带账户让我上网呢。”帅朗道,一说,范爱国忍不住了,扑声和续兵同时笑了,这无孔不入的本事,倒比刑侦上出个证明协查还管用。

“也不对吧,那些天装得肯定不少吧,全市范围,你能定了位?”老郑面无表情地问。

“不多,一共两千多户。”帅朗道。

两千多户,不多……几人面面相觑,看帅朗这脑袋也不像电脑呀?这两千多户要让技侦排除也得费不少功夫,好像怎么也不可能这么轻松,老郑看怪物似地看着帅朗,续兵和老范都知道这货邪门,猜测着可能用的办法,不过一猜就怔,这难度大了点,而方卉婷呢,根本就不信,斥着帅朗道:“你吹牛吧?别说两千户,二百户你两天都查不完。”

“不能笨到一户一户查呀,那多费功夫。”帅朗斥着道,解释着自己的办法:“普通宽带可以不考虑,2M以上带宽的460户,4M的84户、4M以上的十几户,双开的四十多户,除了打网游练级的,一大部分门面在街上,直接可以剔除……遍布全市没法分的情况下,我就想他得选一个地方,这个地方肯定不会在市中心区域,太招眼;肯定也不会在远郊,太不方便;肯定也不会是高档小区或者高档别墅区,那地方监控太多,保安比看门狗还精,将来出问题,一端就是一窝。肯定也不会是那个单位或者写字楼、商铺,人多眼杂的地方不适合干这事,再说他们不但要防别人,还得防着这些操盘手……所以,着眼点只剩下了这些中低档和老式小区了,特别是物业管理不怎么规范的地方,交叉一比对,其实没几个,就十几个小区,偶而恰恰在那段时间有人装高速宽带接入的。”

帅朗道,滔滔几句,让方卉婷听得直眨巴眼,几乎和网警支队排查出来的情况一样,而且思路好像也吻合。在警务上这属于边缘地区,是警力和监控防范都比较薄弱的区域,不过从帅朗嘴里说出来,没人笑了,足够让在座的警察心惊了,为了找这个窝点,郑冠群抽调网警从中心机房非法接入追踪了足足一个工作日,同样也调阅了在开户日前后三天的新装宽带接入的用户资料,再输之以对邰博文的手法通话记录剔选和排查,交叉对比,动用了网警的大部分资源这才成功,而面前的帅朗,说得比找条狗倒不难多少。

“还有呢?十几个小区,你怎么知道在小营。”老郑压抑着心里惊讶,不动声色,那几位也心里惊讶着,没人插话了。

“吃的呀,一查就准,我几乎查到他是那幢楼那个单元了。”帅朗道。

“什么?吃什么?”老郑讶异了句。

“吃喝拉撒呀,我找了几个哥们挨个和小区值班的拉关系,就问一件事,上个月到这个月,经常见哪家送外卖的,这些人窝着肯定行动不方便,而且庄家肯定还要防着操盘手和外界联系,泄露炒作个股的消息。邰博文来中州没几天,他拉来的人绝对不会是本地人,不是本地人就吃不了中州这和裤带一般粗的烩面,更吃不了脑袋大的馒头,他们吃什么呢?第一,大米;第二,菜肯定是南方人的饮食习惯。第三,要不直接就肯德基、德克士一类的快餐……嗨,还别说,一查就准,我手下现在也有送过外卖的,一打听就找出了小营区那片有一帮草包,每次都要十几份快餐,喜欢海鲜饭,吃鸡都吃白切鸡,广东人的吃法,经常给他们送餐的是粤海大酒楼,我一想,差不多就是他们,当然,还查了查电费了,上个月用了八百多块钱电费,不是他们才有鬼了。”

帅朗结束了,眉飞色舞很兴奋,能被带这儿,说明猜对了。

相比而言,让那几位找到嫌疑人窝点的警察就一点成就感也没了,各人都悻悻不言,帅朗只求说清楚自己怎么到那儿,倒没注意到自己使用的方法,实在让熬了几个不眠之夜的警察汗颜,老郑呢,却是被精彩的排查思路听得很有感悟,看了几位手下一眼,样子差不多,意外中带着几分信服,这土办法和高科技是通用的。想了想,和声悦色问:“那你去哪儿准备干什么?”

帅朗脱口而出:“帮你们呀?”

“帮我们?怎么帮?”郑冠群道。

“股市里捣鬼不犯法,你们又不能抓……我呢,我就想让他被套住得了,把他套住,这叫直捣黄龙,一劳永逸。”帅朗牛逼了一下下。

“你怎么把他套住?”老郑几人的兴趣果真大来。

帅朗看着大家兴趣上来了,压低了声音,凛然地道:“我准备把他们的线路给通上两根火线,嘭嘭嘭输进去不烧电脑也得烧适配器,让他们找不出问题来……然后再喀嚓剪了网线……实在还不行,逼他们出来,劈里叭拉揍几顿,他们跑到哪儿,我们撵到那儿,就不让他消停,没这些人,邰博文一个人他操纵不了这么多账户,反正不让他们好过喽……哟!?这办法好像行不通啊,还没动手就碰上你们了,不早说你们介入了,我就不费这劲了……”

愣着,保持着倾听的姿势都愣了,掐电剪网线帅朗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恨不得把自己扮成替天行道的,最先是方卉婷忍不住了,噗哧一笑,续兵、老范相继掩面而笑,笑声越来越大,老郑也按捺不住了,欠着身子,呵呵笑着,帅朗尴尬地附合着笑了笑,看着架势很和谐,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找自己袭警的麻烦。

几个人正笑着,敲门声起,那位胖胖的行组长进来了,给郑冠群递了摞什么资料,粗粗一扫,郑冠群像是被惊动了一样,眼睛瞬间睁圆了,一挥手,示意续兵把帅朗带走,帅朗紧张地道着:“郑叔,我能走了吗?下午还回十一湾上班呢。”

“吃完饭再走,急什么呀?”

老郑随意说了句,听不出意思来,帅朗吸溜着鼻子,不敢争辨了,被续兵领着,出了门却也没地方去,干脆把这货弄到支队长办了,这会续兵不难为帅朗了,反倒倒了杯水,端着给帅朗,递了支烟,小心翼翼地问:“喂,帅朗,我对你说的有疑虑啊,就这么大的工作量,你是怎么干的,这好像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办了的吧?”

“可不,那有那么容易,跑得那儿都得花钱,我把朋友里开出租的、配货的、在景区跑零售的都发动起了,七八十号人找呢,早知道你们摸到地方,我花这冤枉钱干嘛?”

帅朗点着烟,有点懊丧地说着,明显是狗咬耗子猪拱地,吃力不讨好。不过这话听得续兵笑了,好容易找到点平衡感了,感情这位越俎代庖的,也不那么容易。

……

有事了,不是小事,郑冠群看完,递给范爱国、方卉婷俩人先看着,自己却是出去,不一会儿和帅世才俩人进门来了,方卉婷没有从帅世才的眼睛里发现什么不满或者担忧,反倒有一种淡淡的骄傲,看来这位警察的教子方式确实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儿子这么个胡搞瞎搞,倒让当爸的觉得还挺有出息似的,进门拿起行双成刚提供的资料,粗粗一看,老帅的眉头拧到了一起了。

稍倾,郑冠群催着众人道着:“说说吧,大家觉得他这是什么个意思?”

又是钱,监控的立讯账户猛然间又进账一点四三个亿,经侦秘密追查关联账户,却发现是中州市数家小额贷款公司和两家贸易公司给立讯账户上的转款,民间的资本流动倒也正常,但现在已知这个邰博文明显已经有诈骗圈钱的嫌疑,那这钱,就不能不令人生疑了。

“是私募的吧。而且是高利贷,有华银出面,斥上亿资金没问题。”范爱国道,民间借贷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涉及的金额不比那家银行少,当然,引发的经济类案件也最多。

“他们是不是继续拉升股价的操作资金不足?”方卉婷道。

“我倒是也这样想。”郑冠群欠了欠身子道着:“不过我在考虑会不会有其他意外,比如说,有没有挟款出逃的可能。”

三个人,各说一句,都看上了帅世才,这个反骗行家往往能想出让人始料未及的思路。帅世才把刚到的资料细细看了一遍,又斟酌了良久才吐了几个字:“快收网了。”

“还不到时候吧?”郑冠群道。

“我不是说我们,我是说下饵捕鱼的。”帅世才把资料一放,眼神有点疑惑地道:“我们不能只盯着邰博文,大家考虑过没有,端木的一惯手法是卸磨杀驴、舍车保帅,而且每次做出来的资金盘面都非常之大,大家再想一想,如果此事真是他操作,光立讯电子实打实投资就接近两个亿,花这么大成本做局,他准备换回多少收益呢?”

是啊,骗子的手法不管怎么千变万化,肯定无中生有或者以小搏大,既然投资这么大,那收益……应该是个天文数字了,这个天文数字,甚至让郑冠群几人怀疑协查方向的正确性,以及邰博文和端木关联的确切性。

“有没有可能我们的方向有失误,邰博文和端木是两拨不相干的人?”范爱国问。

“太巧了,如果那样,我说服不了自己。再说短时间里树起立讯这么大的公司,打通市、区政府部门的关系,以邰博文的年龄和阅历,还是有点难度,要是没有高人铺路支招,没那么容易。”帅世才摇摇头,否定了。

“假设你的推断成立,就是端木界平,你觉得他的资金盘面做到多大了?”郑冠群问。

“应该是凡有利可图,他就无孔不入,我本来以为仅仅银行的和股市的,现在看来,还得加上私募的,我觉得他会通吃,也就是说,全部骗走……犯罪的嫌疑人也有他的心理底线,突破底线就没有下限了,对于端木而言,骗一亿和骗十亿没有多大区别,能多干他绝不少揽,在这个上已经没有什么底线了,犯罪之于他是一个彰显自我价值的方式,也许他在动手之前就把这些都算计进去了。”帅世才道,说得是一种不确切的预感,不过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这种预感往往都会不幸言中,而且只有警察想不到的事,没有骗子做不到的事。

为难了,越来越觉得这诸多节点之间是环环相扣,动了邰博文,可能惊动端木;冻结账户,也可能惊动端木;甚至追查资金的去向,也可能惊动端木,偏偏这个时候,未知真正的藏身之处是万万不能惊动的,昨天的讨论是银行付款的去向,都觉得按合同代付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帅世才提了个问题,如果连供货方也涉嫌诈骗呢?为了证明这一论点,帅世才举了简单的例子,比如现在商品为了证实货真价实,专门印制一个“400”开头的防伪电话,可你买回来,照样是假货,为什么呢?因为这个“400”开头的电话也是假的。

这个节点让郑冠群如当头一棒,要是供货方和厂家串通一气签个假合同,让银行在懵然无知的情况下付款,等觉察时,这些钱恐怕又要被洗得不知去向了,当晚紧急调派人手赴东莞查实和立讯签定供货合同的创益电子,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这边的消息没有确认,却又出了私募大额资金进账的事,真是一波连一波,让郑冠群一时也有点投鼠忌器了。

当然,最难的还是师出无名,一切调查只能在秘密状态下进行,没有凸显案发自然也没有立案,甚至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翻云覆雨,郑冠群思忖了稍倾,突然问着:“东莞调查代付货款的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还需要几个小时,十点钟刚和当地的经侦部门接洽上。”负责联络的方卉婷道。

“通知经侦支队,密切注意这个账户的出账,如果发现有藏匿资金或出逃迹像,咱们得先把他控制住,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他留在中州,免得东窗事发,我们连个负责的都扣不住……不过我估计,在他建的仓的清空之前,暂且还不会走。可问题是,他今天上午已经开始清仓了,这么旺的交易量,用不了一天两天,他会清得干干净净……咝,得想个办法把他绊在中州……”

郑冠群起身了,抚着下巴,来回踱着步,为难思忖着,在想一个能拖延的办法,想来想去,那一个办法也是弊端明显,生怕打草惊蛇,踱了两个来回,不经意间看到老范贼忒忒的眼光,那眼光的方向斜斜地直瞅帅世才,郑冠群愣了下,不过愣了下之后突然明白范爱国的意思了,突然间思路豁然开朗,微笑了,想到了一个绝对的办法……

半个小时后,小营村小区,一辆黑色的SUV远远地停在小区围墙下,嘎然车刹,续兵回过头来时,后座的帅朗愣着问:“不是吃饭么,怎么又来这儿了?”

“你这账算得真清啊,你打了我们的人,还得我们请你吃饭?”续兵异样的问。

“别,续队,咱们不误会么,你把哥几个叫上,我请客,赔个罪。”帅朗很爷们地道。

“别称兄道弟,我敢当你哥么?我还怕你电翻我呢……帮个小小的忙怎么样?”续兵问。

“行啊,没问题,您说。”

帅朗乐了,知道又有黑幕交易了。果不其然,续兵饶有兴致地凑上来问着帅朗:“我说帅朗,你在网警支队说,怎么把家里电器嘭嘭烧了来着?还有怎么剪网线来着?这个办法想得不错,郑处都夸奖了,他们不敢电话委托,再说电话委托几十个账户也来不及,只有网上委托一条路了,你等于掐了他们的出路。”

帅朗乐了,一拍巴掌:“对嘛,用我的办法多好,很简单,连两根火线进去,你绕过那个空压开关,他非烧不成;要不电压高点,弄一万伏的……网线剪,你得有水平,不能全剪,剥开就剪它八条线里的一两根,看着联网,就是上不了网,气死他……”

帅朗得意地说着,看着续兵似笑非笑的笑容,惊了下:“啊?你不会教唆我去干坏事吧?”

“哟,你高抬我了,你这水平,我还真教唆不出来。”续兵笑着道,不过那心领神会的表情什么意思都明白,但他这身份不会说出来,说不说都让帅朗心里打鼓了,警察教唆你干坏事,未必是什么好事,没准等着事后揪着小辫呢,正迟疑着,续兵笑了笑道:

“怎么?怕我玩你?要真想玩你,把你扔给重案队那几位,你小子得脱层皮吧?可我不会那样做,因为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其实有时候警察当得很窝囊,比如被你电翻欧探长,他得服从命令,还得对你客气点;我们呐,比你还窝囊,你敢起码敢想敢干,可我们就不行了,明知道人渣是谁,可偏偏还没有权力抓他……他要是一两天清仓溜了,连你爸也得发愁了,这两天你爸一天可抽两三包烟啊,好了,请便吧,郑处下命令了,今天就当没事发生,我们得服从命令,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了。”

逐客令下来了,帅朗看了续兵一眼,嗒声开门溜下去了,走了人行道上,不时地回头看看,续兵仿佛根本不管似地,驾车离开了。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帅朗拔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就从设置的现场监控里看到了电力抢修车载着帅朗进小区了,敢情这车早准备好了,没准藏在哪儿呢,这货现在就是实打实的电工,装都不用装,更让一干外勤诧异的是,那车上居然还拉了一台货真价实的大功率发电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