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照沟渠02

咯咯笑了,是杜玉芬笑了,那笑里有点看猴戏表演的意思,帅朗仍有不放心,这个事总觉得那里和拍卖会的设局有点雷同之处,而且还是原班人马,帅朗总觉得心里惶惶没着没落,又拔着电话,问着老爸:

“爸,我呀,听不出来啦……没喝,没喝多少,我说什么呢,我发现这个骗局超乎咱们想像了,很可能在股市上设局,他们通过股市设局的话,对了,我想起来了,拍卖是不保真,坑人合法;股市宰人不商量,这里面有雷同之处,他们要是合理合法圈走钱,将来谁拿他们也没治,而且我听朋友说的话里,好像把前一阶段进入视线的通过这个能全部串起来,您别忘了,端木、徐凤飞,都精于投资类诈骗啊……嗨,爸你听着没有……”

说着,表情又僵了,拿着电话,翻着白眼,很郁闷的表情,杜玉芬关切地问:“怎么了?”

“老家伙,让我滚回十一湾上班去。”帅朗哼了哼,生气地道,杜玉芬噗哧一笑,幸灾乐祸地看着帅朗,看了好久也没有发言,倒是帅朗憋不住了,诚恳地问着杜玉芬:“杜姐,你相信我不?”

“信!”杜玉芬笑着道,强调了一句:“我相信你没有恶意。”

“行,有一个人相信我就知足了,明天把钱全撤出来,爱骗谁骗谁去,关我鸟事。”帅朗悻悻然道着,起身,递给杜玉芬包,杜玉芬虽有不舍,但也拗不过帅朗,也是有点懊丧地跟在帅朗身侧,偏偏帅朗还有点不死心似地拽着杜玉芬问:“哎杜姐,你说奇怪了啊,我坑他们时候,他们不相信我那正常;你说现在我为他们好,为什么也没人相信我?”

“你已经习惯性坑蒙拐骗了,谁敢信你呀?”杜玉芬笑着道:“再说你也不懂股市,我虽然相信你没有恶意,可我觉得也未必会像你说的那样,涨跌都有周期的,根本就不会像你说的马上就跌。”

“到跌时候再撤,你撤得出来吗?得失得失,有得到必要失去,就你们说的,那叫白捡,有这么好的事么?……走着瞧,套个股票马甲,他照样还是骗子,错不了,我就不信来得这么巧,还是原班人马,刚从拍卖会捞了把,回头好事又找上门来了……警告你啊,你可以随便花,不过股市里一毛钱也不许留,赔钱事小,别让人骗了怀疑咱们智商有问题。”

帅朗很霸气的指挥着唯一一个半信不信的人,杜玉芬虽然懊丧,可被这话说得挺暖心窝,看着帅朗像有醉意一般大声叫嚷,生怕在公众场合出洋相,小声劝着:“好好,知道了,咱不买股票了,我取出来全放床底,这下你放心了吧?”

“嗯,好办法。要不多买几个保险柜,安全。银行都他妈信不过。”

帅朗乐了,直夸奖有创意,杜玉芬一抿嘴,不吭声了,帅朗的创意更好,就差在家里打个地窖了……

帅世才放下儿子的电话,方卉婷和老范听着帅世才这么说,稍稍诧异地看了一眼,知道老帅的气不是生在儿子身上,而是生在其他地方,正说着,郑冠群回来了,还带着闻讯赶来的沈子昂,一看俩人慎重的表情,在座的差不多能猜个七七八八,落坐沈子昂一开口,顿让帅世才、方卉婷、范爱国懊丧不已,就听沈督察说着:

“……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一下,对于大家前段时间的工作刘厅长表示肯定,不过刘厅长也指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一点,在直接和间接证据都不充分的情况下,我们一定要从大局考虑,不能对有贡献的华侨商人采取有可能造成不良影响的手段,当然,案子还是要查的,如果真有证据浮出水面,不管是谁,都决不姑息……”

沈子昂是代表领导来说话来了,又是前专案组组长,恐怕肩负着主持大局的使命。方卉婷看了老范一眼,很滞的表情,老范瞥了郑冠群一眼,这位处长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估计没领到尚方宝剑,帅世才阴着脸,一言未发,都听到领导话里的意思来了,不难懂,这意思是:有直接证据你可查,没证没据,甭瞎折腾。

传达完了上级的指示,沈子昂一伸手:“大家讨论下,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可以提出来……”

“没有。”老郑说。

“没有。”方卉婷和老范摇摇头。

帅世才摇摇头,话也没说。

明显地觉得气氛有点沉闷,也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有点不受欢迎,沈子昂传达完了,看看时间不早了,安排着大家先回去休息,这个事改天上会讨论,几位把沈督察送出网警支队的大院,直看着车走,几个人都没走,车没得看了,相互看着,钓出线索来的兴奋,仅仅持续了几个小时,郑冠群比所有的人都失望,侧头问着:“老帅,那儿还有可能发现我们疏漏的线索,通讯记录怎么样?你觉得邰博文有没有可能和端木发生有直接通话。”

“那个不行郑处,工作量太大,端木本身就搞过电信诈骗,通讯方面是个行家。”范爱国说了句,故意似的,让老郑的郁闷来了个雪上加霜。方卉婷却是小心翼翼问着:“郑处,要不咱们先秘密监视。省厅虽然反对我们采取必要措施,但并不反对我查找证据。”

“嗯,暂且先就这样了,不过小心点,别打草惊蛇了……小范,麻烦你们了。老帅,怎么,刚有点挫折就想打退堂鼓啊,不准备给点建议。”郑冠群催着。

“我不觉得是挫折,一直就这个样子,呵呵……领导想得自然是大局稳定,大局和谐,可树欲静风不止,骗子可不管破坏不破坏什么大局。说不定他已经得手了。”帅世才隐晦地说了句。

“什么意思?”郑冠群一惊,三个人都看上了帅世才。

“刚才我儿子打电话我挡回去了,他说了一种最直接的途径,把拍卖会上得利的名流和这位邰姓商人串在一起,如果邰博文真是端木的替身,他们又通过这种办法设局的话,我们还无力回天了。”帅世才道。

“什么途径?”郑冠群疑云再起,急促地问道。

“股市上。端木如果真要操纵一支股票涨跌,再找个替身把消息透露给他想接触的人,恐怕没几个能经得起利益的**吧,股市的搏弈是一种很刺激的心理体验,甚至能够等同于诈骗能给嫌疑人带来的犯罪心理体验产生的满足感,因为那样骗倒的人更多,骗到了钱也更多……”帅世才找到了一个全新途径,或许是被儿子点醒的缘故,查了一个多月毫无所获,现在还真怀疑嫌疑人是坐在电脑后面操控全局,如果那样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洗劫了。

“帅朗的消息可靠么?”老郑问了句。

“毕业这三年,我儿子给我主动打的电话加上刚才这个不够五个,好事不一定他能看得见,不过这些坑蒙拐骗的鬼域伎俩,他比谁的兴趣都大……600×23,查一查这支股票,是不是近期涨得厉害,据他说,是一位叫邰博文的新加坡商人多方游说,拉拢散资,已经渐成气候,目标群体和拍卖会那帮子兴风作浪的大致吻合。邰博文这个名字我们也刚知道,他说出来吓了我一跳……我怕他胡搞,骂了他几句挡回去了。”帅世才轻声道,对于儿子,实在无话可说。

“省厅现在的技术力量能不能查到操盘的IP地址?”

郑冠群斟酌了片刻,直指要害说了句,不过一说几个人没辙了,专业不对口,这得咨询网警和经侦上了,涉及到证券交易范畴,就不问恐怕也知道难度很大,正踌蹰间,行双成奔出来了,挥着手招呼着众人,又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叫着:“郑处、范主任,来来来,秦格菲离开金饰行了,我们拍到了点新情况……”

一听,几个人快步跟着行双成的脚步回到了网警支队的办公楼里,器材室大门洞开,一群宅警操纵着满屋子双层电脑,每人的面前都有三到五个屏幕,就靠这玩意维持网络和谐呢,据说只要发现稍有反动言论的苗头,这儿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锁定肇事者的IP。进门时,同样是一位胖胖的女警已经准备好了,回放着提取到的录像,介绍着:“……目标八时三十五分离开金伯利首饰行,八时五十五分到了这儿,森岛渡假村……”

回放着屏幕,是那辆敞篷的奥迪车,只见得画面上,车主等了不久,又一辆帕萨特停在不远处,目标秦格菲这才下车,迎了上去,先来了个**的拥吻,尔后亲亲密密地挽着的那位,正是和市、区、公安分局一干领导刚刚吃完饭的邰博文,俩个人肩并肩,头倚头,貌似情侣一般进了森岛渡假村的门厅,到此就嘎然而止了,再往里面就不属于远程联网能查到了范围了,不过不查也知道,恐怕这地方是俩人私会的场所。

“带那两幅拓片了么?”郑冠群问了句。

“没有……他们好像是纯为幽会而来。”行双成道。

“小行,你对股市了解么?”郑冠群又问。

“就我们这么点工资,有必要去了解吗?”行双成来了个不置可否的反问,方卉婷报之以一个理解的笑容,老范和帅世才俱是笑了,郑冠群笑了笑转着话题问:“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追踪一个暗地操盘庄家的IP地址,需要通过什么途径?”

“需要确切知道股票的名称,成交数量,成交买家的注册地址,当然,还需要通过证监会的首肯,否则没有他们的配合,我们就成了睁眼瞎了,这些资料保密程度很高。如果再往深里查,还要涉及到银行方面的问题,很麻烦。”行双成很懂行,滔滔来了几句,都是难处,郑冠群蹙着眉,踱了几步,一招手,行双成机械地跟着这位郑处出了门,老郑一把揽着小伙小声问:“我是说,非正常手段有没有?要你说的这种办法,我就不用找你了。即便这个办法行,也缺乏时效性。”

行双成愣眼瞧了瞧郑冠群郑重的脸色,不像开玩笑,又回头看了眼各行其事没人注意,悻悻然眼光游离着,思忖了片刻,很诚实地道:“有,不过我负不起责。”

“有我在,还需要你负责吗?跟我来……”老郑一听,心思活泛了,揽着小伙,到门外咬上耳朵了。

范爱国悄悄掩上了网警值班的门,看了同行的俩人一眼,心里直打鼓,老郑什么意思恐怕都猜出来了,其实办法有的是,证券交易是通过通信行业的中转机房联网的,只要在某个节点上或者路由上接入,直接就等于全盘监控了,以前曾经有过非法侵入股市证券市场篡改交易记录的案件,也是经侦和网警追踪,差别只不过是授权和非授权而已。

“帅队长,郑处要这么干,咱们怎么办?”老范小声且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一瞥眼,能看到老郑正和行双成在争执着什么。

“我们几个今天晚上都在家里,对不对?找个旁证应该没那么难吧?小方你说呢?”帅世才突然换了一副戏谑的口吻,方卉婷听得不禁莞尔,点点头:“对,在家休息……”

“帅队,咱们可要知法犯法了啊,这万一要漏点风声,咱们可都得吃不兜着走。”老范不放心地说了句,没有立案而介入调查本身就已经违规了,省厅派沈子昂出面传达,估计就是要给下面个警示,不但没有停,反而变本成厉,这事要漏出事,恐怕参与者要里外不是人了。帅世才看了看方卉婷,相比老范的谨慎,倒更喜欢这姑娘的泼辣性格,想了想说了句:“轻微触犯为了更好维护、盲目维护而导致放纵罪犯,孰轻孰重,郑处心里有杆称,如果他不敢这么做,我倒更失望。”

老范被噎了下,不吭声了,不一会儿,行双成回来了,看样被说服了,安排了值班,叫了个助手,提着笔记本和工具箱,乘着郑冠群的专车离队了,后面的一队乘上了帅世才开的铁路公安的车,上车刚坐定,老郑就警示着:“统一口径啊,今天晚上,咱们都在家休息着呢……特别是你们,相互谁也没见着啊。”

口径早统一了,三个人报之以理解的一笑,车驶出了网警支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十一月十六日,周四,上午八时四十五分……

杜玉芬在办公室心慌意乱地站起身来,拿着水杯,粉红色的咖啡杯子,一拿才知道刚刚冲泡好的咖啡根本没有喝,已经凉了,于是起身,出门,倒掉,又回来,重泡了一杯,等把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到桌上时,却又没有呷一口的欲望了。

时间指向八时五十分,心更慌乱了,两天前大盘震**,一上午跌了三个点,杜玉芬倒真相信帅朗说的话了,一古脑全卖出去了,谁可知道邪门的是,到收盘时,600×23个股又来了个强劲上扬,以百分之四点三的收益率收盘。里外算算,光那一天就少赚了几十万,把杜玉芬给悔得呀,电话上痛斥了帅朗一顿。

又过了一天,开盘又是走低,收盘又来了个逆市上扬,又涨了百分之五,把杜玉芬看得两眼发绿,比失恋了还痛苦,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不该呐,不该呐……杜玉芬暗叹着,实在不该听帅朗那守财奴的,光两天就少挣几十万,自己在飞鹏当中层的工资一年不过十万还算高的,几年工资眼看着打水漂了,只不过这钱都不是自己的,实在不好说话,说起来还真有点后悔,那晚上扮了个大方,没要帅朗给的一半,这里里外外算算,快赔够三百万了。

气愤……气愤……杜玉芬轻拍了一下桌子上的笔记本,似乎嫌右下角显示时间走得很慢,用这段时间,打开了网银的账户,每每看看那一串零,总会抚慰一下女人受伤的心……打开了,果真是如遇甘霖,心情好了几分,七位数的款额,都在自己名下,几次想斥出去再炒一把,可这钱究竟不是自己的,又几次没有敢抽资,斟酌来斟酌去,实在不想破坏自己和帅朗之间那种来之不易的信任。

可是信任价值几何?一连串的金额,在杜玉芬眼中闪着,仿佛还记得那晚上,帅朗豪气顿生地拍胸脯要给她一半,是啊,我为什么不要呢?如果我要,那二货绝对会给我。杜玉芬有点自责了。其实她心里很清楚,男女之间的馈赠,往往不仅仅是馈赠那么简单。那晚上吃完饭出去,她载着帅朗到了铁路家属院看了大牛一趟,返程的时候,帅朗是哀怨不已,敢情在市区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那话里隐含的意思杜玉芬也听得出来,不过她和以往一样扮了个懵然无知,把帅朗扔到东关胡同自己回家了。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回避他呢?杜玉芬扪心自问着,好像是年龄的原因,生怕有花无果;又好像是朋友的原因,生怕善始难善终;又好像是对他太了解的原因,知道这群货个个都是奸情一堆,感情为零……种种原因让她不敢擅越雷池一步,一念至此,杜玉芬有点神经质地翻着抽屉,摸着镜子,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眼角细细的鱼尾纹,勉强用眼影还能遮住;皮肤每周做一次保水,勉强还能充个嫩;一呲嘴唇,整齐洁白漂亮的贝齿,绝对还能闪亮几分;发型嘛,刚设计的,淑女式的……一系列煞费心机的装扮,把年龄减上十岁八岁一点问题也没有。合上的抽屉,不料神经质又犯了,念头转到了另一个思路上:我这两天怎么了,疯狂打扮给谁看呀?

是没人欣赏,或者她内心期望欣赏她的人,根本没有这个欣赏水平,自从某一次杜玉芬刻意做了个留海发型被帅朗嗤笑为“一撮毛”之后,她就知道这二货的品位比人品好不到那儿,巨烂。

可我为什么又放不下这个烂人呢?是放不下他,还是放不下……此时眼前盯着一串数字,杜玉芬说不清自己究竟揪心的在什么地方,不经意看到时间刚过九时,猛地一惊省,直拍前额,不该胡思乱想,手指飞快地输着账户、密码,登陆,直接点收藏的个股,刷地屏幕一开,杜玉芬眼睛滞了下,旋即痛心疾首地眯眼,咬牙切齿,握拳重重地擂着桌子……

涨停板!

杜玉芬那个疼呀,仿佛就疼得五胃翻腾,一咬牙拿着电话,拔着帅朗的号码,一接通,立马开始了:“……帅朗,又涨停了,两天损失了一百万……一百万呐,帅朗,现在的股价涨到二十一块二了,要进市还不晚……”

“去去去,你有病是不是?再跟我提我跟你急啊。”电话里帅朗叫嚣上了,不耐烦了。

“你……你才有病呢?有俩臭钱了不起呀,把你的钱全转给你,少往我这儿搁……”杜玉芬也生气了。

“呵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把资金抽走,再折腾折腾是不是?”

“哼,稀罕……”

“那这样吧,你把本金转给我就行了,这次你不是赚了一百万吗,这笔钱给你,你也不好意思要;我呢,也不好意思拿,就算咱俩的共同财产,拿这个钱打个赌怎么样?反正白来的,没就当没了。”

“打赌?”

“对呀,你不就想投资那支股票么,你投呗,赚了连本带利全归你,当我走眼了;不过要是赔了,你照投进去的金额还我钱,敢不敢赌?”

“谁怕谁呀?你说的啊……别说一百万,现在的行情我多大我都赌。”

“哈……告诉你杜姐,别将我,我只认识钞票,你现在热血上头,不管你要、你借、你想投资,我改主意了,一毛钱都不给你,就那一百万,到时候你还不上,别怪我让你欠债肉偿啊。”

“啊呸……你个流氓!”

“哈哈……”

笑声中帅朗把电话挂了,好像在一个嘈杂的场合不方便说话,杜玉芬没料到帅朗能流氓到这程度,欠债肉偿的话都能喷出来,结结实实给气了一下,不过一气,旋即又笑了,这货一直就这得性,从来就不掩饰对女人的觊觎,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轻点着鼠标,打了网银的桌面,找了下交易记录,按一个月前的本金给帅朗把钱转到户头上,再查余额的时候,还是七位,一百万出头,又不迭地翻开了股市行情页面,大致看了下交易量,近几日的交易量都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态势,为此她还咨询过几个股市的操盘员,放大成交量,价格逆市上扬,这是庄家吸货的标准特征,也就是说,价格增长的区间还有很大。

和做其他生意一样,杜玉芬定论下得很快,眨眼飞快地输着股市户头,把一百多万的余额一点不剩地全转出来……转完了这个户,仔细地盯着大盘走势,看到自己一百万的吸货单子居然十几分钟没有成交,心里更有底了,买涨不买跌是大多数股民的心态,这么排队抢着买,那能说明的只有一件事:还要涨!

追加……杜玉芬翻着自己的账户,片刻的踌躇之后,又是飞快地敲击键盘,一连串的输入上了页面,出了银行账户,进了股市户口,等了好久才成交。

“一百八十七万三千……等姐赚了,换套大房子,离了你我还不过了似的……”

杜玉芬喃喃着,看着进仓的数字,长吁一口气,惬意地靠着椅子,这多日来的烦躁,终于消散了,现在明白了,自己是为情所困。

行情的情!

……

“又涨了,真你妈的邪了……早知道我多在里头放两天。”

中原路中州证券,在稍显挤攘的大厅,帅朗装起电话,很无奈了,看不懂的事真叫个多,蹭蹭蹭一直涨的票票,现在连杜玉芬恐怕也不会相信自己了,毕竟错失了挣几十万的大好机会,而且呢,自己的魅力终究还是抵不住盈利的**,唯一一位想拉出水面的杜姐,最终还是跳下去了。

怨谁呢?钱害的呗,其实就没有这档子事,帅朗也对股市提不起丝毫兴趣,这个观念源于父亲,九十年代后期,就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名噪一时的骗局,一家叫郑百文的上市小公司虚造十亿业绩,结结实实骗了全国人民一把,崩盘时欠银行二十亿的债务,那时候帅朗记得铁路大院里有若干对俩口子从楼上打到楼下,最后打到民政局离婚了,据说就是这个骗局造的孽。

骗了怎么样?骗了就骗了呗,收购、重组,然后还可以上市!

可那些把压箱底的本钱拿出来的中小投资者就惨了,想到这儿,帅朗下意识地往头上看看,当年在这地方有赔得倾家**产的三个人不期而遇,组团跳楼,领头的慷慨来了个华丽跃身,结果没死……那时候这儿的人忒多,人山人海,据说倒一盆水下去,都洒不到地上,那位跳楼的没死是没死,可把一位抢购认购证的股民砸死了,残都残了还得负法律责任,吓得后来那俩没跳的,不敢在这儿跳楼了。

父亲说过,再好的制度也容纳不下人性的贪婪,何况咱们身边的制度并不怎么地。

股市不是骗局,可却是骗子最喜欢设局的地方,眼可见的收益总能掩盖背后暗藏的危机。

或许因为接触过,看到过太多骗局的缘故,帅朗对于入眼任何东西首先泛起的是一种不信任感,就像看见酸奶想三聚氰铵、看见猪肉怀疑注水、端起碗怀疑碗里有地沟油,因为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太多了,所以本能会去怀疑一切。

对了,现在想明白为什么喜欢十一湾那地方了,很天然,很干净。

也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很喜欢王雪娜,很单纯,很天真。

帅朗无聊地走过窄窄的,挂着行情大屏的股市,走过或忧或喜的一干股民身侧、走在嘈杂的人声中,仿佛走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从未接触过的世界里。十数年的沉浮,中州市的证券市场也只余下了可数的两三家,七八个营业场所,现在已经不像九十年代那么狂热,更多股市投资者开始趋于理性。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骗局的消失,在理性和法制程度提高之后,骗局会以更隐敝的形式出现,或者还会披上一层合法的外衣,十年前,有个胆大骗子在中州开了家期货行,吸纳股市炒期货,炒来炒去股民无一例外赔得一干二净,最后事发才发现,这是单机的程序,根本不联网;六年前,帅朗还记得是温州的一伙商人集资在中州爆炒白鸽股份,卷走了几个亿;四年前,又出了一件,一个假冒私募机构的骗子在中州开山头,又是重大借壳机会、又是潜成暴力黑马、又是预测软件,最后连假的交割单也用上了,敛财敛到了上千万才浮出水面,被抓时赃款已经是挥霍一空了。

那么今年,估计自己又能看到一出光怪陆离的骗局了,帅朗踱步着,走到了门厅口,回头看了眼,这貌似平静的地方,暗流已经在蠢蠢欲动了,600×23又是一个涨停,而这两日,和林鹏飞接触过一次、拜访过华辰逸一次、还和嘉和超市的连锁的业务经理谈过一次,这个不大的小圈子里,都在津津乐道着那位新加坡商人指点大家比别人先一步发财的事。

这中间的蹊跷帅朗倒也揣摩了个七七八八,找这么一帮人入市,个个都是有身家的主,相当于找到了一个资金充沛的接盘人,炒得隐敝,接得稳当,价格一涨,自然都挣了。只不过反映在账面上数字能不能全部变成真金白银,或者谁的能出手,谁的出不了手,就得打个大大的问号了。而处处抢得先机和最早入市的,自然是最大的赢家。

是骗局吗?好像不是,都是心甘情愿投资,即便是赔了也只能怨自己时运不济。

不是骗局吗?好像也是,这是熟谙规则的人在玩弄规则。

当然,如果是邰博文操纵的,那他肯定赚了,从六块到现在的二十多块,翻了三倍多,肯定赚翻了。

帅朗停下脚步,又想着,如果邰博文的背后是端木,那他也赚了,翻了三倍,以端木稳打稳扎,利好便收的手法,有这么多的人抢着接盘,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数钱了。

好像也不对呀?帅朗狐疑着,以自己能想像到的盘面,好像还不够大,不够端木能操纵的高度,很多事好像还未了,《英耀篇》在自己手里,那两幅假冒端木良择遗物的拓片不知道端木看到了没有,只是世纪花艺园的埋伏还没有效果;古清治很贼,根本不露面,他也无从了结恩怨。放着这么多事没干,这货单单从股市上圈钱?

信息源太少,老爸和那帮警察嘴太牢,帅朗无从判断更多的事,但潜意识里一直认为端木的眼界不会这么窄,但凡有成就的职业犯罪,犯罪之于他们是一种艺术,而不是一种敛财的手段,如果仅仅为了钱,就落下乘了,如果是个财迷心窍不知节制的,早应该落网了,从以前他进退自如,收放有度的手法帅朗能感觉到,在别人还没揣度清他这一步如何迈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下一步了。

可下一步是什么,帅朗却无从知道了。

“妈的,这俩骗子,非把我夹中间……他要再找,会是什么个情况呢?”帅朗也登高远望了,开始下一步想法了,只不过想来想去是无所适从,防不胜防呀,现在每每出门都得留好几个心眼,只怕那儿冷不丁冒出几个彪形大汉来。实在是他娘的没见过端木,其实帅朗受这种日子的煎熬早烦了,恨不得把《英耀篇》给了端木换俩钱,自己过自己的舒心小日子去。

骑虎难下了。帅朗给自己下了个定义,现在想想,那时候光棍一条,大晚上睡街边的长椅上都不害怕,那像现在这样成天介提心吊胆。

手机的震动响了,往门外走了两步,接着电话,是罗少刚的,一听电话里说:找到了,你来看看是不是?……帅朗心里一紧,装起手机快步走着,却不料背后有人在喊:帅朗!

帅朗脚步一停,紧张地往后一瞧,又是一句诧异中带着惊喜的话:“帅朗?是你吗?”

笑了,帅朗整个人转回来了,是蓝冬梅,裹了个大羽绒衣还真没认出来,蓝冬梅喜出望外地奔过来,帅朗一看那儿的两个促销点和促销点不远的嘉和超市门店,一下子明白了,一指店面笑着问:“怎么?又到这儿了?”

“嗯,黄河路分店刚开张,我来支应几天……对了,给你。”蓝冬梅很友好地上来了,递给帅朗一杯纸盒奶,科迪牌,搞促销呢,免费品尝,先尝后买。帅朗拿到手里,对奶没兴趣,对蓝冬梅倒有点兴趣,也是喜色一脸的瞅着,迸出第一句话来是:“哟?混得不错,胖了?”

“你什么眼神?你看那儿胖了?”蓝冬梅笑着,刻意的挺挺胸,好像那儿特别大,不过,帅朗眼睛一直,好像特别大的地方下面也大了不少,一省得发生了什么事,帅朗一张嘴直吸凉气,惊讶地说:“蓝店长,您这是要当家长啦?”

“嗯……”蓝冬梅幸福的笑笑,默认了,不是胖了,是怀上宝宝了,帅朗瞬间从淡淡的失望中回复过来,很生气地道着:“那结婚不通知我?”

“我还没结婚。”蓝冬梅不好意思地道。

帅朗又怪又好笑道着:“啊,婚都没结你瞎怀什么?”

“这不,没小心就那个……我们元旦结婚。”蓝冬梅有点忸怩,脸红地笑笑。

“哈哈……好好,提前恭喜你啊,到时候咱一定去,好歹咱们一个战壕里呆过呢。”

帅朗笑着说道,蓝冬梅每每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说了几句曾经在嘉和超市的事,说了说自己的另一半,回头递给帅朗一张名片,很小心地换着话题说着:“帅朗,年底我们超市招人比较多,你要是没什么好干的,就来我们这儿吧,我觉得你挺聪明的,一定能干好……”

“我……我像个没事干的么?”帅朗讶异了,低头看看自己,哦,还穿着电工制服呢,今儿回去十一湾请了假下了货,还没来得及换呢,不料被蓝冬梅当成无业游民了,正要解释,帅朗一瞅蓝冬梅眼睛里那充满善意的眼光,又不好意思回绝了,敢情是自己这身装扮撩起蓝冬梅的同情心了,笑了笑点点头:“成,不过我现在正给一家公司架电线呢,要干完了没事干了,我找你啊。”

“没问题……那我忙去了,需要帮忙了打我电话。”蓝冬梅笑了笑,告辞回摊位上,指挥着几位店员招徕顾客,不时回头给帅朗招招手,那笑容,那么善意,已经有点孩子他妈的味道了。

看看,没下手,被别人抢先下手啦……帅朗翻着白眼,想想那时候俩人差点就发生小故事,现在人家是准备奉子嫁人,自己却还是光棍一条,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不过并不懊丧,那份善意的问候,那双善意的眼光,让摩娑着店长名片的帅朗没来由地觉得心里暖暖的,感觉了良久,才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坐正的时候心里泛起来憧憬的念头:

看来不能光磨枪,空放弹,得找个妞一起筹划造人大计了。

……

半个小时后,外环西路汽车批发市场背后一个小区,小营村附近。

“是这儿么?在那幢?”

帅朗下车看了看,不算个高档小区,差不多吻合当初的预料。罗少刚自从生意上栽了个跟头,又被帅朗扶了一把,现在是言听既从了,很确认地说着:“四单元,五楼,左边那家,错不了,我在高处看见里头人不少,垃圾袋扔出来全是吃的。”

疑似的炒家窝点,这些炒家跟养猪样,圈一屋子操盘手随时远程掌控个股行情,费了两天功夫摸了个点,还不知道对不对,两个人贼头贼脑说着,正要采取实质性的试探行动,罗少刚不经意一瞟眼,吓了一跳,赶紧地拉着帅朗,一指,小区门左侧,立了两位男子不怀好意地盯着,一看来路不正,帅朗心一紧,右边一看,围墙后也闪出俩人来。

坏了,帅朗瞬间做了个决定,想到了个严重的后果,拉着罗少刚轻叱了声:“跑!”

从小到大都经历过这等事,反应何其快,一眨眼两人并肩蹿出去,从门的正前方奔上了人行道,后面的四个人不紧不慢,几步之后加速着奔着追着,几十米外帅朗拉着罗少刚一拐,俩人呼哧呼哧喘着气,停了下来,罗少刚问着:“谁…呀?”

“我哪知道。”帅朗红着脸喘气道。

“不……不知道你跑什么?”罗少刚叱道。

“心虚呗,万一真要是抓我的怎么办?”帅朗道,这些日子净防着这事。

正心虚着,帅朗留了个心眼,一回头,眼睛一凸,我操,追上来了,那四个人迈着大步,迟了一步,跑得也不慢,帅朗回头一拉罗少刚小声叫着:“他娘的追上来了,胆子不小。”

“小样……看我的。”

罗少刚大大方方从墙角出来了,帅朗跟在身侧,俩人很奇怪地不害怕了。

迎面奔上来的四个人两高两矮,高的彪悍、矮的精干,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谑笑着上来了。

却不料罗少刚瞬间发威了,腹部一收,两指插在嘴里一嘬,一声尖厉的口哨声响起。随着哨声异像顿生,四个追来的眼睛一直,吓了一跳,路边的商店里、路旁的车上、墙拐角后,随着口哨声起,呼拉拉窜出了十几个人,穿送货制服的、裹个棉袄的、蹬个大头鞋的,有意无意地缩小着包围圈。

“嘻哈哈……服不服,老子早料到你们有这一出。”帅朗奸笑着,得意了。

“一看就不是好鸟,上次弄大牛是不是这帮家伙?”罗少刚瞪着眼,叱了句。

那四位被围着的,愣得无以复加了,互视着好像在用眼神交流脱身之策,围上来的众人,有意无意的地在亮着腰间的链子锁、手里拿着报纸包,裹着的肯定是西瓜刀,还有武器更隐敝,有人已经往指环上套钢拳套了,有的拎着下重的衣服,那衣服里肯定包着板砖当流星锤使。这打法行家一看就知道不是街头普通流氓群殴,应该是更高一个层次:专业流氓。

“嗨、别傻站着呀,谁出来说句话,告诉大爷你们那个狗窝里钻出来的,放你们一马。”带头的那位帅流氓叼着根烟,点着火,说话的时候眼瞟都不瞟被围的几位。没瞟目标,不过却瞟着周围的环境,老式的街区,上午十一点的光景,人不多不少,过往的行人一瞅这架势都远远地避着,正是大展身手,打了就跑的最佳地点。

没吭声,帅朗再看时,那几位好像更专业,相互一靠背,拳头一握,拉着戒备的架势,好像准备背水一战了,这时候有点上心了,不过更觉得这几个家伙不简单了,根本没有惧色似的,其实说起来有点迷糊,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盯上了,原本以为这是外围望风的,不过看这样子,又有点应太像了。回头看了罗少刚一眼,正要问究竟怎么泄露风声,却不料这个暴力分子按捺不住了,一指目标,嘴里迸出个命令来:

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一张废纸和一个破塑料袋无风自起,仿佛是杀气来袭,虎视眈眈的十几位花钱雇的专业人士倒也不是盖的,以众欺寡、以多胜少那是拿手好戏,雇主一发话,七点方向穿大袄的哥们动如脱兔,戴着钢拳套飚上来了,五点方向持着短棒的、对面挥着铁链的,三个先锋品字形打头阵,各对着目标暴起冲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