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巢被一锅端了

白色的马自达在公路上打了个旋,拐进了北郊乡路,路边的树木、麦地、菜园、水塘像移动的画面掠过车窗。轻车熟路的路程又一次让帅朗想着数月前还在为生计奔波的自己,每天得从东关出发换乘两趟车,提一篮子菜,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到祁圪裆村给古老头儿做饭,在那儿熟识了那个和蔼狡黠的古老头儿,虽然事后证明在这里不过是炒坟的一个小序幕,不过也让帅朗见识了古老头儿上知天、下知地、中间识人鬼的本事,俩人斗嘴的时候不少,经常是帅朗落在下风,和人老成精的古清治相比,自己不管学识还是见识都差远了。虽然之后也证明了古清治是个十成十的骗子,只不过帅朗依旧对这个人敬畏多,厌恶少,人家那骗了人还振振有词、句句有理的本事,帅朗觉得有点恨不起来,当然,也爱不起来。

帅朗不知道从盛小珊那儿是怎么出来的,出来唯一的感觉是有点懵头懵脑,几乎是下意识地驶上了外环路,如果再往深里想一想,也许能在景区混出点儿名堂和这个老头儿也不无关系。以前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跨过好多阶层和身家亿万元的有钱人站在一起,可古老头儿却做到了,不但做到了,而且把所有的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对于骗子这一行,以帅朗混迹的经验,不过仅限于混吃混喝混俩工资而已,从不敢想从别人那里搜刮走几百万元。

社会上有两种人不能惹:一种是凌驾于规则之上的人,或权或钱,炙手可热,普通人惹了这号人,冤死你都没地儿告状去;另一种是游离于规则之外的人,这种人更不能惹,否则坑死你都没地方诉苦去。古清治不用说肯定属于后一种,帅朗也知道他把整个骗局展现在自己眼前,少不了想引自己入彀的意思,不过帅朗不敢。在这个很功利的社会中,帅朗已经学会了不敢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什么事总会有它的目的,或者说你得到什么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帅朗是因为生怕自己有一天付不起那个代价而不敢,不敢把自己交付到未知的阴谋中。

不过从古老头儿这儿得到的东西不少,如果未见,帅朗相信今夏没准儿还在钻着小巷小胡同兜售小厂饮料,根本不敢想把一干兄弟组织起来抢市场。当然也根本不敢想后来愈演愈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要不是逼到不得不自保的境地,恐怕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迸发出如此的勇气和胆识。这份自信从哪儿来的帅朗这时候才想明白了,是看到古清治几位轻松撬动阴宅市场学来的。

“人才呐,都说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这么大个祸害,不至于这么快就伸腿瞪眼了吧?”

驾车的帅朗眼前历历掠过这个相识未久的忘年交,感叹了一句,从懵然中反应过来,最清晰的反应仍然是不相信。因为印象中老家伙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他的原因,说不定这回要干笔大买卖,死不过是个序曲,而且这老家伙这么懂得保养,要是这么糊里糊涂就死了,除了老天开眼,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原因。

可老天会开眼吗?肯定不会嘛,帅朗有时候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没发家,胡搞瞎搞反而致富了,也属于老天不开眼的事。

这是一个直觉,虽然无从说清它的来源,但帅朗很相信这个直觉,不能死得这么巧吧,就在鉴宝会之前正好死啦?死得太没天理,那堆玩意儿,特别是《英耀篇》,真卖两百万元,不白白便宜了其他人?不相信,一百个不相信,依盛小珊所说,老头儿在医院还住了几天,之前那么煞费苦心教唆我当骗子,还把《英耀篇》送我一份,完全有交待后事的时间,怎么会不声不响就走了呢?

“阴谋……肯定有阴谋。”

帅朗看到眼前祁圪裆村古清治的住处时,下意识地迸了句。

帅朗下了车,站到了房前的水塘边上看着,这地方热闹了,先前两层的旧房子不见了,拆了,只剩下一堆瓦砾,原址上十几位筛沙、调灰、搬水泥、垒墙的工人正在忙活,周围早堆了好几垛红砖,看样子要修新房子了,往前走了几步,地基都打好了。帅朗瞅了瞅工地上不干活的那位像小工头,一招手喊道:“嗨,过来,过来……”

很跩,像个财大气粗的主儿,那爷们儿斜叼着烟一眼瞅过帅朗,笑吟吟地迎上来问道:“老板,收旧木头旧砖吧,便宜,就这一垛,八百清场。”

“你看我像要旧砖的?”帅朗瞪了他一眼,腾地一掏口袋,一磕烟盒,软中华盒子里跳出两根来。那人一愣,恭恭敬敬抽了支烟,觍着脸笑道:“哟,不好意思,看错了,看我这眼神……老板,那您是?”

“呵呵……没事,活儿干得不错,这段时间工人不好找,这儿干完到我们村干点活儿怎么样?三层小楼,包工包料,你改天到我们村,咱们谈个价……”帅朗胡诌着。那人乐了:“好好……没问题,这十里八村,我盖了十几年房子了,您打听打听,只要是我盖的,比市政府大楼用料都实诚,绝对不掺假……”

“是啊,这不打听了才来找你了……”

帅朗笑着,互通了姓名,假的;又瞎诌了一个邻村地名,假的;留了电话,假的。

约好了明后天的见面时间,那位恭送时,帅朗回头好似无意地才跑到正题上来:“梁头,这家谁的房子来着,我记得小时候来过,好像是个阴阳先生是不是?”“对,就是个看坟地的阴阳。”

“哟,发财了,起新房。”

“发个屁呀,他儿子把房卖了,这不人家拆了修新房嘛。”“哦,那阴阳姓什么来着?姓古?”

“嗯,好像是……咦?不是古吧?是吴吧?我也弄不清。”“那他儿子多大了?”

“你把我问住了……你问他干吗?”

“呵呵,这还不懂,我新宅动土,得找个阴阳瞧瞧风水呀。老子死了,没准儿他儿子也能帮瞧瞧,去个心疑。”

“哦……不对不对,他儿子是阴阳,他老子不是阴阳……你问问村里人吧,我真搞糊涂了……”

“好嘞,那回见啊……”

车发动着,打着招呼走了不远,离开了这人的视线。帅朗停下了车,思忖了片刻,此行预计要失望了,真失望也不觉得很意外,只是没想到又冒出个额外的姓氏来,想了有一会儿才拨着电话叫人:“程拐,你回市里来一趟,我要到省肿瘤医院找个人,你找个熟人帮帮忙……”

“不是人流吧?那事别找我啊,找罗嗦,那事他熟。”程拐道。

“你白痴呀,肿瘤医院去做人流?”

“那你找什么人?”

“找个死人,赶紧滚回来……”

帅朗骂了句,挂了电话,驱车到了村中找了小卖部,提了一塑料袋礼品,循着村里找着村长,问所谓的吴阴阳去了……下午四点,省肿瘤医院的大门口,程拐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的车,招着手,示意着帅朗停车位,看见帅朗下来,乐呵呵地迎了上去。

“找的人呢?”帅朗下车就问。

“那不是?饮料摊边上抽烟的那个。”程拐指指。帅朗一看,那人穿了件花衬衫,理个锅盖头,蹬个“人”字拖,隔着十几米打招呼,不过一看这样差不多是街痞标准打扮,帅朗一拉脸道:“让你找个对医院熟悉的人,你个鸟人,找个混混儿干吗?又不是打架。”

“这你就不懂了,他是医闹,对医院比院长还熟。”程拐地方熟,小声白活着。

“什么,什么?什么医闹?”帅朗没听明白这个新词。

“就是出了医疗事故,专管闹事的主儿,现在医疗事故多,这个职业就兴起了。”程拐嘿嘿哈哈一笑,边笑边提裤子,每每一笑,肉一颤,裤子非掉不可。帅朗却是心里有事,没心思和他开玩笑,拽着他说道:“其实我就想查个死亡记录,你找个医闹,我是办事,不是闹事。”

“咦哟,这么聪明个人,怎么犯迷糊了?医院里没熟人,他能闹起来吗?他不知道内幕,不知道家属,怎么闹?”程拐神秘地笑着。

“你是说,内应外合闹事,那不自己整自己?不能吧?”帅朗道。

“你懂个屁,一闹事,医院给家属赔钱,家属给医闹报酬,医闹再给报信的医生红包,钱落自己口袋里了,谁还顾得管医院呢?”程拐深入浅出,一句话解释清了。帅朗听得龇牙咧嘴,高中都没读下来的程拐,在社会上混了快十年了,最爱琢磨行业黑幕。帅朗斥了句:“你办个事真让我郁闷,我是想查查六月十九号病逝的人,你给我整这么个搞黑幕的干吗?”

“黑幕都是连锁的,他们和医院太平间的、卖殡葬用品的甚至火葬场的都熟,你用不用吧?人家可等了好大一会儿了。”程拐又道。

“好,就他了。”帅朗一听这话,吃了定心丸了。

一招手就来了,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对俩人挺客气,撒了支烟抽了一半,红通通的钞票塞了几张,那位一挥手,走!

这就走了,进住院部,那人一招手,门房只当没看见,问也不问。进了门厅里头,又是一招手,保安拦也不拦,一路畅通无阻,有点惊讶的帅朗和程拐径直上住院部顶楼,这个通道有一半是封闭的,门玻璃上大大的几个字:太平间。

“我在这儿等着,你们去……康哥,您带我哥们儿去吧,这地儿太晦气。”程拐不去了。那位男子笑了笑,招手唤着帅朗,连名字也没问,敲敲门,半晌无人应声,又拨了个电话,说了句话,一会儿就听到了声音从太平间封闭的楼道内传来了,这样好,很直接,帅朗心里暗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几乎是跟着感觉这么做的,在村长家里以寻阴阳名义问了一下,确实有位阴阳,不过姓吴,常年不在家,年龄和古清治对不上号,把古清治的相貌描述了一下,村长倒是知道,不过以为是吴阴阳的亲戚什么的,这所房子离村边有段距离,平时村民又不多和阴阳打交道,还真是知之甚少。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来了,开了门,把康医闹和帅朗请进来了,小声附耳说了几句话,边说手底边做着小动作,两手一交换,帅朗知道自己预付的好处已经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了,那位知悉了来由随意问了句:“叫什么?”

“古清治……大约六七十岁,老头儿。”帅朗道。

“古清治……古清治……能查下记录,不过人肯定早走了,现在停尸房里就两个出车祸的,肯定不是……您查个去世的人干吗呢,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不早来……”白大褂的声音有点阴,估计和环境有关系。帅朗正不知道怎么回话时,康医闹倒会圆场,笑道:“没事,和医疗事故无关,他们兄弟几个的事,遗产分摊和丧葬费用呗,这哥们儿刚从外地回来,查查心里有底。”

“哦……那来吧。”白大褂开了办公室的门,对于那个拙劣的借口根本不去深究,翻着墙上的记录,估计最近死的人不多,两下子就翻到了,手一指:“吴清治呀?不是古清治……想起来了,十六号太平间,待了两小时,家属接走了,直接到火葬场了。”

“哦……一般情况下死者在这儿待多长时间?”帅朗突然问。

很怪异的问题,白大褂愣了一下,沉吟了片刻狐疑地说:“多长时间的都有,只要是正常死亡,交清费用随时可以运走,不过不能私下运,统一用殡仪馆的礼车,怕有人拉回去土葬。”

“是什么时间拉走的?”帅朗又问,向康医闹使了个眼色,这位医闹男很知趣,旁敲侧击着,指着帅朗说这是位做生意的老板,不会有其他事的。那位白大褂想了想,估计是和医闹的信任基础很牢固,半晌才说:“晚上十点多,没怎么待,不过运尸的礼车也正好是晚上和大早上出车,所以这也很正常”

“来的人您还记得吗?”帅朗问。

“四个男的,都本地口音。”

“里面是不是有一位特别长的脸、牙有点歪,很丑的一家伙,你要是看见,一定忘不了。”

“啊对,就他推的尸床还有一位大高个,一米八以上,有我俩壮。”

“谢谢啊……那康哥,咱们走。”

帅朗笑了笑,几乎能说出当天来的是谁了,丑的是黄晓,壮的是寇仲,跟的没准儿有冯山雄。以古老头儿的身家,找几个帮手联袂导个戏应该问题不大,比如现在,几百块钱就进了这个貌似很神秘的地方了,没准儿再搞点儿事,也花不了多少钱。

很简单的几句,连白大褂和康医闹也觉得这几百块来得容易,出门向外走时颇为客气。出了门,那康医闹似乎觉得这笔生意做得太简单,利润太薄了,看着帅朗好似兴趣已经没了,有点失望地白活道:“其实我们都挣不了多少,多数都给医生塞了,小程打电话我还以为有啥好生意呢

不过也没事,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咱是专管白事,从太平间到墓园这一路,我们能全程包办了……”

“康哥,您这是给棺材铺拉生意,怕我们不死咋地?”程拐呛了句,康医闹赶紧道歉,赔着笑脸。帅朗却不想程拐在一旁掺和,扔着车钥匙把程拐打发开车去了,出了门拉着康医闹道:“康哥,还有点儿小生意,您干不干?”

“您说……包办。”康医闹一听乐了,赶紧递烟讨好。

“刚才那个人名,吴清治,病历给我拿出来,复印件就行,多少钱?”帅朗直截了当。

康医闹眼骨碌一转,大拇指一打:“一千。”

“我给你两千。”帅朗掏着皮夹,哥这儿不缺这俩小钱了,数了二十张,抬眼时正碰到医闹那贪婪的目光,帅朗拿着钱笑道,“不光病历,这个人住哪间病房、住了几天、护士是谁,护士是不是看到他的体貌特征了,比如花白头发,身上有什么特征,哪怕能描述出老头儿长什么样都算,行不行?”

“成!给我两天时间,一准帮你办利索。”医闹点头了。

帅朗笑了笑,这和自己当年混时一样,缺钱的时候没啥原则,只要见钱绝对眼开,笑着把钱塞进医闹花衬衫的口袋里,那位赔着笑脸,净恭维,一句都不问,倒是挺有职业道德。程拐开车过来,医闹赶紧开门让帅朗上车,帅朗此时又萌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随意地问了句:“康哥,您说,要是死亡证明,买得多少钱?”

“哟,这个不好办,经常查呢,对不上号他们医院也麻烦。”医闹一听愣了。

“是不好办?还是就不能办?”帅朗问。

“不好办,但是能办,不过价格老高了……分什么人呢,年纪大的就好办,年纪小的就不好办,单单办个证,就不太好办少说也得三五千,出生证好办,诌个病历也好办咦?您还有什么事,直接都跟我说了,我帮您办……”医闹滔滔不绝,多数是绕着想坐地起价罢了。

“没事,随便问问,这事办好,咱们再说下回……”帅朗笑着上了车。

“您放心,我们信誉好得很,做的就是回头生意。”医闹拍着胸脯,给了帅朗个人品保证。招手送着这位顾客,直目送了好远才乐滋滋数着口袋里钞票,数了数,喜滋滋地揣好,又溜达着进医院来了。车上,帅朗不时笑笑,回想着今儿突兀而来的事,本来应该是个悲剧,不过看来看去像个闹剧,虽然现在不知道悲剧究竟发生了没有,不过能确定的是,没准儿一场更大的闹剧已经开锣………周末,五龙村,村口山寨工艺品加工厂兼景区饮料小副食品中转站。

闷声发财的生意不少,这四分地的大院里的生意绝对算一个,红火到帅朗从业余走向专职了,罗少刚的黄牛生意,黄国强的黑车生意,都扔在一边了。自打工艺品生意开张,那帮搬饮料上货的伙计都有事干了,闲暇的工夫,一胳膊一手,外加揣一兜小挂件、钥匙链、纪念章在景区招摇兜售。效果咋样呢,没啥说的,哥几个快把帅朗当成摇钱树供着了。

这几天好像有点变化了,私下都议论着帅朗有点心神不宁,为吗呢?不清楚,不过据程拐说,去了趟医院之后,好像就有了点儿变化,变化还很明显:以往晚上收工,这一干兄弟加上老皮小皮一帮子,整点小酒喝得微醺那是必须的,可近三五天帅朗连酒都少喝了,老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情况让程拐说,兄弟们都别理他,他这个样子,不是有事了,就是憋坏水想找谁的事了。

“帅朗,游黄河纪念章没了啊,赶紧的,那玩意儿卖得快……”罗少刚在院子喊。

“知道了,中午就到了。”帅朗回了声,没再多理会。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催了:“二哥,老屁一百九卖了个沙漏,顾客出门又反悔了,到店里吵吵来了,咋办?”是平果。

帅朗在屋里喊道:“自己想办法,给人退了不就行了,景区这么多人,还缺宰的?吵什么吵?告诉他们,再吵把他们送派出所……滚,别来打扰我。”

打发走了平果不久,老皮颠儿颠儿又奔来了,他没在院子里喊,径直奔进加工房间推开门,气呼呼地一坐,告状来了,拍着巴掌数落道:“你这几个娃太不像话了啊……都抢到我头上了……你说吧,帅朗,咋办?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个外地人是吧?你做饮料说到根上,可还是我带出来的……”

坐在杨木桌后的帅朗愣了愣,可不知道啥事把老皮气成这样,起得身来,倒了杯水,细细问着。敢情是纪念章很好卖,占着浮天阁和畅怀亭的罗少刚、黄国强一时手里没货,合谋着把分给老皮的货全抢走自个儿去卖,老皮自然惹不过这干年轻后生,无计可施之下来帅朗这儿告状了。帅朗听着,忍俊不禁了,安慰着老皮说:“上货时你左不行右不行,就怕赔钱,让你掏钱你都不利索,现在好卖了,被抢了,想起我来了?”

“那你看咋办啊?咱们可是一窝走到这儿的,胳膊肘没里外啊。”老皮没理会帅朗数落,将上了。

“这样,中午货来,你先挑……晚上让他们几个龟孙请你老人家一顿如何?你跟他们生什么气,就景区这地方,有的是人,咱现在还怕缺生意啊?”帅朗安慰着,好烟递了两三支,好容易把气咻咻的老皮安抚下来。

送走了人,帅朗又一次坐到了简陋的办公桌后,对桌上的一堆东西发呆。病历一摞,康医闹给送来了,那两千块花得不冤,这人果真很有信誉,不但挖出了病历,而且打听到了一堆信息。六月十七日确实有个叫吴清治的病人住进了肿瘤医院的特护病房,淋巴癌晚期,年龄六十八岁,家庭所在地是中州北郊三和镇祁圪裆村,貌似就是古清治。不过康医闹打听到的消息是,这个病都拖了几个月了,几次化疗,人早秃眉光脑袋了,到医院无非是找个地儿等死而已。不管怎么描述,和那个仙风道骨、鹤发童

颜的古大师是一点儿也不搭边。

假的,应该是假的,帅朗拿着病历,在这些真真假假的信息中得到了一个直观判断,是个没有太费脑筋的判断,再笨也看得出这老家伙根本不会是备受病痛折磨的那号人。

既然是假的,那他想干什么?帅朗扔下病历,又拿着那份鉴宝宣传图册,时间是七月二十八日第一期,还有一周时间,翻来翻去,帅朗还是翻到封三那一页上,陈年普洱茶膏、民族茶袋、老茶票,再加上一本《英耀篇》,几样都能和古清治的爱好搭上边。谁提供的这个收藏,帅朗没有去查,因为他知道,就算查,恐怕也是个跳板,既然老头儿费尽心思整个假死,那这件事肯定是想假手于人。

“老头儿呀,老头儿,你到底想做什么呢?五百万对我还有点吸引力,你都快死的人了,要那么多钱干吗……”

帅朗摇头自言自语着,随意地在病历背后的空白页画着龙飞凤舞的字,理着这些天来的思路,想了想,无外乎两种:第一种是造假造得足以乱真,以假充真捞一笔;第二种甚至不用造得很乱真,只要买通鉴定的人,共同设个拍卖局套谁一家伙。不过想到这两种,有一个很难的问题帅朗解决不了,那就是自己手里那一份,同样分不清真假。本来那个小玩意儿帅朗还真没当回事,不过知道它价值两百万元之后,免不了心里有那么点儿猫抓痒痒似的难受,在钱面前,特别是在很多钱面前,能镇定的人不多,帅朗肯定不属其中之一。

骗局,不管怎么千变万化,所用不过两种真谛,真和假,要么以假充真,要么以真充假。另一种情况下,帅朗又写了一行,如果鉴宝会提供的收藏是真品,那这就值得商榷了,要么是老头儿想金盆洗手存个棺材本,要么就是还有更大的图谋。帅朗在后者上画了一个圈,把这一行字圈了起来,比较倾向于这个想法,因为他实在找不出理由相信这老家伙会实实在在做趟生意收官罢手。要收早收了,连他弟子都混得不赖,他应该不是个发愁晚年生计的人。当然,不管哪一种,肯定不会是很规矩的收藏和拍卖。也不管他做什么,肯定不会是正正当当的手法。

帅朗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自己最初的想法没有错,有时候直觉比深思还要正确,对于这件事的直觉是:躲远点儿,别沾上……

所以,这些天帅朗连市区都没有去,一直窝在景区静观其变,想象中老头儿如果拉自己入局,通过盛小珊让自己知悉此事之后,接下来无非是迂回拉自己参与这事。不过意外的是,从市区回来三四天了,帅朗根本没有接到熟悉的电话,寇仲、冯山雄、黄晓,那几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出来,连盛小珊也没有来电话。这倒让帅朗有点迷惘,要不是对古清治病逝一事确有怀疑,还真以为树倒猢狲散了。

“管你干什么,你爱干吗干吗,我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帅朗心里暗道,和别人相处,自己不论遇什么事都有把握,差不多能揣摩到对方的用心,可对于古清治,一直以来都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这事呢,帅朗思谋着,自己手里的那个东西,要是假的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正不是买回来的;要是真的嘛,我来个矢口否认,谁也不告诉,等风声过了,不管它值两万元还是两百万元,还都不是我的!

“对,就这么办,不管他真死还是诈死,我只当他死了,一死百了,都死无对证,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别人也没理由找我……呵呵。”帅朗暗自笑着,从这事里看到了最适合自己存在的方式,很简单,局外人……不管再有什么事,对,别人再问我,我一句“死了”,全打发了。

“帅老板,有人找!”屋外的胖婆娘吆喝了声。帅朗刚喊了句“谁呀”,门应声而开,进来的人让帅朗稍稍一怔,是雷欣蕾。雷欣蕾也怔了,没想到闷屋里的帅朗一脸灿烂笑容,没准儿干了什么事正偷着乐呵呢。

“笑什么?”雷欣蕾奇怪道。

“你来了呀,高兴呗。”帅朗顺竿应了声,不动声色地收拾起了东西。

“进来,搬进来……外面车上的货找人卸一下……”雷欣蕾站在门口指挥着。两位送货的小伙子把四五个大件搬进了这间临时办公室,帅朗起身吆喝着屋里架着汽灯正熔玻璃的村民,捋着袖子,和大伙儿一起卸起货来了。

这个场景很让雷欣蕾愕然,站在院子里,只见得那些个粗腰大脚的婆娘嘻嘻哈哈打闹着,几十斤重的货扛在肩子上咚咚咚就回来了。也不知道帅朗在这儿到底是什么角色,那些老娘儿们揪着帅朗,促狭似的给老板肩上压个最大的箱子,压得帅朗龇牙咧嘴的,一干人笑得直打颤。很快,一车货被屋里的女人和屋外拉沙筛沙的老爷们儿全堆进院子里了,这条件绝对艰苦,卸完货直接就着水龙头哗哗冲洗着,有的洗都不洗,各自忙碌上了。

签了字,付了运费,雷欣蕾趁着帅朗忙碌的工夫看着没来过的场地,几眼过去,却和想象中的大相径庭,院子很老旧,沙土夯实的地,墙倒干净,不过是刚抹了不久的白灰,房子就更没看头了,不细看还以为是危房,房间里吊顶都没有,还是过去农村老式的架梁房子,抬头就能看到水桶粗的房梁上悬着灯泡。中州不管家庭作坊还是三无小工厂都见过,可这么落后简陋的房子,雷欣蕾还真没见过,要不是大白天睁着眼,会让人有重回五十年代的感觉。

雷欣蕾还没看完呢,屋里熔玻璃开玩笑的老娘儿们重重咳了几声,“呸”一声,一口痰吐在工作间里,就在雷欣蕾站立门口的不远,这让雷欣蕾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个小动作被吐痰的老娘儿们瞧着了,那裹着绿头贴的大婶瞪了她一眼,眼瞅着这位嫩得能掐出水的姑娘,故意似的,捏着鼻子“哧拉”擤了一条,把刻意打扮得青春靓丽的雷欣蕾惊得直退到门外。

“来来,屋里坐……他们直接送来就成了,怎么敢劳您大驾,您坐……我给您拿瓶饮料啊……”帅朗进屋了,眯着眼,洗完脸找着毛巾,边擦边说着,雷欣蕾坐到了帅朗的办公室,同样的简陋之极,就一张杨木桌,待客的就一个凳子,却连靠背都没有。雷欣蕾里里外外一瞧,这才发现自己和这里是如何格格不入。

“来,我瞧瞧……嗯,这个造型不错。”帅朗拆开包装,把玩着一个造型独特的沙漏,两个椭圆的沙容被四条金属条固定着,很有卖点。帅朗看看孔洞,又点点头说:“这样好,直接一次冲压成型,留个眼,熔了玻璃堵上就成,省得熔接不好出来是歪的……对了,这个造型有含义吗?”

“仿制哈里波特魔法学院里的装饰造型。”雷欣蕾随意道。

“好,就叫魔法沙漏……”帅朗乐了,又拆着箱子,边拆边问。所谓什么创意,没那么容易整,小厂做东西,设计不是抄袭就是剽窃。帅朗草草看了十几样,这草包也提不出什么建议来,只说有些东西只能卖卖看。然后帅朗拿出纸一样一样问着名儿,估摸着在写数量,然后甩到雷欣蕾面前,雷欣蕾愕然看着几千到上万不等的订货,不相信地问:“这就定了?”

“啊,还怎么着?赶紧啊……订金要多少,回头我直接给你划过去。”帅朗道。

“不是……那个不急,我是说,看一眼就全订了?你们的销售就没有做策划或者规划的?也不会考虑对不对路?就你一个人管理?”雷欣蕾疑问来了,这么大的销量让她很惊讶!因为她之前一直以为帅朗在景区有公司了,谁知道不是公司,是个农家小院。

“嘿嘿,我们是现代化的扁平管理模式,除了我一个老板,都是干活的,我这个老板也经常干活……再说我们的目的是卖东西挣钱,要管理干什么?”帅朗亦正亦邪地连答带问,倒把雷欣蕾问得无言了,折着那张手工订货单,给了个无奈的表情。

“呵呵……一看就知道你大失所望了,我们这小户入不了你的眼吧?”帅朗笑着,逗了句。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身米黄配水绿纹裙子的雷欣蕾比穿着工装还要靓几分,不过进门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的眼神,不用说,是对这个地方很失望。

“没有,挺好的。”雷欣蕾言不由衷。

帅朗拧着易拉罐饮料,递了罐,笑了笑:“好不了,天生受罪的命,没个好老子,想多挣点儿票子,难呐。”

雷欣蕾被帅朗的凛然正色逗笑了,笑着打趣:“我没觉得你发财很难呀。这才毕业三年,咱们同学里,还有工作没着落的,我看呀,能混出头来的没几个,你就算一个。”

“就干这个,就在这儿?那给你,你来出出头。”帅朗笑着,貌似根本不在意地示意着周遭环境。

“一万月薪的工作都换不了这儿,我就不信你舍得扔了。”雷欣蕾道。

“舍得,要有比这儿更轻松的更好的,我就舍得扔了。哈哈……”帅朗开了个玩笑。雷欣蕾笑了笑,再往下却猛然感觉有点词穷了。两个人的座位很近,不过隔着一张桌子,几句玩笑有点忘形,此时帅朗突然发现凑着凑着,两人超过了五十公分的安全距离。雷欣蕾下意识地端着饮料,作势抿了口猛地让帅朗惊醒了,帅朗赶紧欠了欠,又移开了距离。

“你……”

雷欣蕾要说什么,帅朗也正要说什么,俩人都试图打破尴尬,却在同一时间撞车了,相视一笑,都有点儿讪讪的,好在帅朗脸皮厚,干脆直说了:“那个欣蕾,我们这地方呢,有点不适合你来那生意上来往啊,那个……”

“不要牵扯到个人感情,对不对?”雷欣蕾睁着大眼,随着帅朗的口型补充上了。一补充,帅朗顿觉全身一轻松,点点头,“对……对……”

“不对吧?”雷欣蕾像故意捉弄帅朗一样反问着,“我们之间有感情吗?”

“嗯?”帅朗一愣,对着俏眉媚眼愣了下,点点头:“也对,先决条件不成立。”

是啊,好像从来没有过,人家是校花,咱是毒草,帅朗挤着一只眼,有点自嘲地笑笑。对于面前这位校花,仅限于在心里意**,曾经是,现在嘛,也是……和廖厚卿那顿饭没有其他收获,不过从席间看到了雷欣蕾过得并不是那么如意,这一个多月有意地把几单生意都给了雷欣蕾去做,其实没有想很多,只是觉得红颜薄命,很没天理。

雷欣蕾看着帅朗,手在无意识地把玩着饮料。面前的男人和身边有过的追求者相比相差甚远,个子有点矮、人也不够帅,不过嘛,好像他有意无意地在帮着自己,帮的忙很大,可是自己却一直忽视他。她笑了笑,用一种很欣赏的眼神打量着帅朗。

氛围很奇怪,一笑之下,雷欣蕾揶揄地说了句:“其实男人让女人最欣赏的是那种舍我其谁的自信你就有啊,什么先决条件在自信面前,一点儿都不重要。”帅朗眼皮一撑,挺胸收腹,一个奇怪的念头泛上来了,哟哟哟,美女好像在主动挑逗我,还是个校花!此时又想起了这是韩老大的前女友,又泄气地委顿下来,话说兄弟妻不能欺,前女友也算!万一有勾搭了,兄弟俩还怎么见面呀?

于是帅朗笑了,嘿嘿呵呵傻笑着,笑着摇摇手道:“这个是我弱项,从初中开始我就学泡妞,我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现在还没胜过……自信早没了。”

雷欣蕾被帅朗的自嘲逗得笑了,笑着说:“你不是没自信,是有心结吧?”

“心结,我有什么心结?”帅朗否认了句。

“心结是韩才子……”雷欣蕾轻声说了一句。帅朗一愣,笑容僵在脸上,嘴巴合着,没发出音来。他愣眼瞧着雷欣蕾,怪不得当年叫才女,咱这点儿心思好像瞒不过人家。

不过,她不应该能看上我呀?帅朗眼珠子转悠着。什么也没有发生,帅朗唯一做的事是回了趟东关胡同,把那本貌似价值不菲的《英耀篇》拿到手,悄悄存进了银行租赁的保险柜。

之后便是吃了睡、睡了吃,重复着没有悬念的生活,他其实已经喜欢上了景区这个按部就班、每天有钱可赚的生活。对了,要真说有什么事,也有点儿,都说饱暖思**欲、心闲生余事,这些无所事事的日子倒是和雷欣蕾走得挺近,上了趟浮天阁,吃了三顿饭,每每都让帅朗觉得不论是话里还是表情里,还是眼神里,校花都有那么点儿意思。虽然不排除校花看着自己是个潜力股才处感情的情况,可还是免不了被勾得蠢蠢欲动。

动什么呢?当然是歪心思了,没结婚的男人都是宝,只要有本事,美女自然可以随便泡了,就不娶上当老婆,当个情人也不错嘛。就算发展不成情人,搞个一夜情什么的也不赖嘛。想当年寝室里六个歪瓜裂枣的哥们儿,哪个没意**过上校花那档子事,说起来这也是阴暗心理储存的一个理想,万一真实现了,那不得爽歪了!

可能吗?要是以前,帅朗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性。不过现在,帅朗手里有这么大摊子生意,按这个势头发展,将来自己一定会成为有钱人,要勾搭这么个工薪妞,可能性应该是很大的。

老话说钱壮英雄胆一点儿没错,别说英雄,狗熊都没问题,更别说是个小色狼了。

于是,随着交往的深入,其他事没发生,帅朗一直觉得和雷欣蕾之间似乎要有那么点儿故事了……

七月二十八日,帅朗坐在程拐那辆马自达车里看着省台的发射塔发呆,脑子里一遍一遍回味着和雷欣蕾相处的点点滴滴,那天在浮天阁的许愿塔前,帅朗听到了雷欣蕾小声许愿,她很虔诚地许了个“保偌我的真命天子早日出现”的愿望,都是些小女人的碎话,帅朗倒不怎么在意。不过很在意的是,雷欣蕾许这个愿的时候,浅笑着看了帅朗一眼,那眼神,说多暧昧就有多暧昧,那用意,要多露骨就有多露骨,帅朗纳闷地想:“不会是说我吧?”

帅朗心里又想:“这几个月在景区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现在好歹说起来也是飞鹏饮业的合作伙伴,好歹也是景区工艺品的独家经销商,就他锐仕那么大猎头都三番五次邀我入职,咱都不想去。”想起种种迹象,帅朗觉得足以在以前看不起自己的雷欣蕾眼里重塑一个完美形象。

可问题是……帅朗有点为难地想着,这可怎么下手呢?

本来不愿下手,碍于有韩同港的缘故,不过几次相处,雷欣蕾丝毫不讳言和韩老大的纯洁友情,让帅朗越发生出当仁不让的心思了。不过问题就在于,知根知底,人又这么熟,哪好意思下手。

所以呀,有想法那得有办法才行。综合以前的经验来分析,帅朗翻来覆去斟酌好多次,发现好像都不太适用于雷欣蕾,她很聪明,也很有主见,根本不是那号花了钱就能哄上床的主儿,再说花钱就不用找她了不是?

她除了聪明,也很有分寸,也不是那种能哄着喝个晕晕乎乎去开房的类型。这好像就难办了,帅朗擅长对付女人的本事都用不上了,这个大大的难题困挠帅朗甚至于比老古的把戏还让帅朗为难。

“这得想想办法呀!我坚守贞节可好几个月了……”

帅朗点了支烟,放下了车窗,烟点着就忘抽了,迷离的眼神里闪过雷欣蕾的样子。在臆想那个场景时,有时候会有错觉,会想起那个和桑雅在一起的销魂之夜,一夜倾情留下的是余韵难尽,每每重温,总想再尝试一下沉浸在温柔乡里的感觉。

感觉……在等待无果中开始发生偏移了。

“哎?我干吗自己想呢?身边放着高手不用……”帅朗看到罗嗦奔过来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罗少刚经常自诩御女无数,本身干的又是旅行社的活儿,少不了勾搭那些经常跑外生理饥渴的女导游,每每讲个黄段子,总要加一句亲身体验之类的话,没准儿在他身上能取点儿经。帅朗乐了,对,说不定还能到盛小珊那儿取取经,像盛小珊那号自诩独身的高知女人,没准儿独身是幌子,根本不禁欲,说不定是个御男无数的猛妞。

想着想着,帅朗乐傻了,乐得被烟头烫了下手指,烟头一扔,开了车门,把罗少刚请上副驾。罗少刚长吁了一口气,掏着口袋,很得意地递给帅朗道:“十张,三期的鉴宝门票,够了吧?”这是给盛小珊找的票,帅朗狐疑地接着长条型的门票,诧异地问道:“黄牛真是无处不在啊,这个也有人倒?不是要赠送的票吗?哪儿来的票源?”

“行了行了,回头给你……”帅朗装起了票,罗少刚却笑了笑道:“得了,算我孝敬你了,这个夏天跟你挣得不少,有发财门道别忘了兄弟们就成。”

“哟,有点良心啊……别走,我还有点儿小事。”

“哥哎,你别老耽误我正事行不行,现在忙死了,我旅行社都关了,就指着跟着你在景区挣钱,这都半个上午搭进去了,损失算谁的?”

“刚表扬一句,你就嘚瑟了,钱能挣得完吗?过来,我问其他事,很重要,关系到哥的‘性’福生活,这个忙,我看只有你能帮了……”

“那你说……”

帅朗憋了半天才神神秘秘地说:“哥看上一妞,你教教我,怎么把人整到手?”

罗少刚一愣,看着帅朗鬼鬼祟祟的表情,不像开玩笑,敢情是真为难,一愣之后仰头哈哈大笑道:“不会吧?这事都是无师自通的,你不会真没干过吧?”

“干过,可这个人不一样。”

“女人还不都那样,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听我说,她很漂亮,也有点气质,关键是很聪明,咱们要是动了心思没弄成,以后都不好见面了,我这不犹豫不决吗?你给哥想想,怎么样才能让一切发展得顺理成章,我怕到时候太生硬,让人反感……对吧?”“哦……这样啊,呵呵。”

罗少刚嘿嘿笑着,一脸**色,对于有人咨询这个专业知识自然是却之不恭了,他装模作样正正身子,竖竖领子,一扳帅朗的脑袋,开始发问了:“交往多长时间了?”

“好几年了……”

“你去死吧!好几年娃都生了,你还没搞定,丢不丢人。”第一句罗少刚就火了。

“不对,不对,以前认识,上学时候认识,正式有来往就两个月吧……”帅朗澄清道。

“你继续去死吧。”罗少刚正色道。

帅朗摇摇头,很诚实。

“两个月上珠穆朗玛峰都上去了……那你直说吧,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罗少刚很生气,似乎没见过这么窝囊的人。

“拉过手,揽过肩,吃过饭……”

“你如果约她,随时可以约出来吗?”

“应该可以。”

“吃饭时候她和你抢着买过单吗?”

“没有……”

“嗯,如果你开个稍过点儿的玩笑,她生气吗?”

“应该不会……”

“好,哥教你个必杀技……”

帅朗赶紧给罗少刚递上烟,点上火,竖耳恭听泡妞秘诀,罗少刚大咧咧一坐,指点道:“泡妞泡妞,为什么叫泡?前面你磨叽的时间够长了,按你所说,俩人应该有点好感……首先你得注意一点儿,快乐,高兴,使你们双方都有这种感觉,不管俩人是约会、吃饭还是玩,你要一直让她保持在这种快乐的状态中,否则没法开展下一步工作……还有一个关键,不知道你做了没有,赞美,一定要赞美,谁都爱听赞美的话。这个不难,她要是胖,你就赞美她丰腴;她要是瘦,就夸她苗条;她要是傻不拉叽的,就赞美她可爱;她要是精明刁钻的,就赞美她才智过人。这就跟咱们卖假货一样,你要吹得天花乱坠……紧接着,她有所反应之后,你就可以给她来一个浅浅的吻……”

“笨死你呀!你这水平,找小姐都找不上极品的……听我说,别打岔。”罗少刚训着帅朗,帅朗点点头。罗少刚接着刚才的话强调说,“她要有反应,这个好,顺理成章,给她浅浅一吻,进一步……她要是没反应,只要不是转身走了,那就说明她对你的赞美还是认可的,所以,这个时候,你就得有动作,怎么做呢……轻轻地抱着,或者轻抚她的秀发,告诉她,每次见到她都让你如何心醉……如果你没有挨耳光,那说明一切皆有可能……然后你就深情地望着她,再给她一个热吻……”

罗少刚说得手舞足蹈,可是帅朗愣着眼说:“你跑题了吧?我期待上床,你教我亲嘴?”

“真笨!一点儿情调不懂……你听着,这得一个一个步骤来……千万别让她感觉到你在玩弄感情,一定要让她知道你很尊重她,很在乎她,在乎她的一切……这都是相互的,你想从人家身上得到乐趣,那你总得让人家感觉到乐趣吧?还有,千万别提“爱不爱”和“爱情”这个字眼儿,这玩意儿现在没人相信,一听就是假话。”罗少刚道。

“哦,有道理……”帅朗嘿嘿笑着,摸到点儿门道了。

“对,就这样,要勇往直前,不怕艰难。”罗少刚一拍大腿,认可了。“别……你还没说清呢?”帅朗诧异道。

“不会吧?你不会是处男吧?这么丢人的事……”罗少刚突然神情凛然了。

“那个没有……我不忍心。”帅朗道,说的是后妈表妹那事,那是个很纯洁的爱情故事。罗少刚看着帅朗压低声音神神叨叨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全身乱抖,笑声几乎是从喉咙底迸出来的。帅朗愣了愣,立刻知道了这家伙趁人之危,掏人秘事呢,于是捏着罗少刚的脖子骂道:“王八蛋,在我这儿找乐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