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欺师灭祖的大师兄02

“警察职业危险、工作压力大、工作中情绪很大,很难分清是公事还是私怨,所以经常把情绪带回家,所以就容易滋生家庭暴力,不是打老婆就是打儿子……我是那个受害的儿子,我爸经常拿手铐铐我,时候长了,逼得我学会自己开锁了,不开不行呀,挨揍呢。你说是不是警察逼的,我爸就是警察啊。”帅朗正色说着。听得续兵和邢组长哭笑不得,小木倒是头回听说帅朗家里还有家庭暴力,不相信地问道:“不可能吧?你爸挺和蔼的呀!”

“那是没揍过你……揍人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手软。”帅朗道。

跑题了,邢组长瞪了小木一眼,小木不敢吭声了,不过回头看着帅朗,帅朗可不理这茬,三番几次问话都问了个一头雾水。续兵和邢组长交换着眼色,估计是对面前这个介于涉案和不涉案之间的人话还是无法确定,不过既然不确定,那就不能把嫌疑加诸到人家头上,两个人调整着情绪,还没说话,帅朗的电话铃响了,帅朗避也不避,直接讲着电话,很大声地说:“喂……哦,李秘书,请指示,大事小事我都办,没二话……什么?林总请,参加鉴宝交流会,什么宝?古董?我不懂这个,那破坛烂罐有什么看头……我真不懂,那再说吧,我回头和林总说去……好,好,没问题,销售任务可以加,上货价不能给我们加啊……好好,没问题,李秘书,我最喜欢和你一块儿吃饭了,要不是怕林总多心,我得天天约你……嘿嘿,好,拜拜……”

电话乱七八糟,公事私事暧昧之事在帅朗不断变化的表情里看得很真切,挂了电话,帅朗刚要说话,又响了,却是景区要加货的,又安排了配货的,这才安生了,一抬手道:“咱们继续……说哪儿了?”

说哪儿了,早忘了,续兵和邢组长明显有点不悦之色。帅朗抱歉道:“实在对不起,二位,您看这儿把我给忙的……您继续,其实也没什么继续的,我真是参与什么银行卡诈骗了,别说你们,我爸就饶不了我……您要有真凭实据,得了,直接把我铐走得了,我还真想进去安生两天呢,这一天忙得焦头烂额的,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嘚瑟,很嘚瑟,看样子,这么嘚瑟应该不像涉案的。原本续兵发现这个疑点之后和邢组长讨论过,如果帅朗真和那位红衣女郎有男女关系的话,那么这个案子帅朗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值得商榷一下,不过现在连他也说不准了,干脆把这事放过一边,他收着画像随意问道:“如果再见到这个女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放心,我一定拉上她找你们当面对质,把话说清楚。”帅朗道。心里却是自言道:你想得美。

“对了,帅朗,上次的事还没有好好谢谢你……你对提款人实施犯罪的行为猜测很精准,落网了十四个。”邢组长道了谢。帅朗无所谓地一挥手:“别客气,多判他们两年……哎,对了,我丢的钱、钱包还有手表呢?追回来没有?”

“这……”续兵被噎了下。邢组长劝着帅朗,又是老一套,我们正在全力追缴,有消息一定告诉你,能追回来一定送还你,劝了几句又回到了今天的主题上,征询似的问着帅朗:“千万别有情绪啊,其实我们来就是向你核实一下肖像的准确性,捎带呢,还想咨询咨询你,现在这个‘邦爷’梁根邦、‘山猫’毛小义都在逃……依你的判断,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

“咦?”帅朗吓了一跳,张口结舌道,“这……我又不是他同伙,我怎么知道?”

“判断嘛,上次你猜得挺准的嘛……以你对类似犯罪行为和嫌疑人的了解,你的判断比我们的肯定要有价值。”续兵好不容易说了句奉承的话,有点抛砖引玉的意思。“哦……”帅朗眼珠转了转,嘴一撇,一拍桌子道,“很简单嘛,他就在中州。”

“什么?”

“不会吧?”

续兵、邢组长和小木同时吓了一跳,惊讶地瞪着帅朗。

帅朗可不介意把人往沟里引,神色凛然道:“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对吧?老歪家窝点一被捣,落网十几个马仔,按你们的思维,他会在全国任何一个地方,甚至出国了,都不可能待在中州对吧?你们肯定要往全国撒网,搞个网上通缉什么的,这样一来,中州就成灯下黑的地方了,最安全了……可是,这个人胆既大,心又细,从作案手法上就能反映出来,出事仅仅让他慌乱了一下,等他回头一想,回来了,谁也不敢相信他折回中州来吧?要是我,我就在中州待着,地面熟,反而好办事,省得在外面出行住宿不方便,一不小心还可能会被警察无意中撞上,对吧?”

鸦雀无声了,瞠目结舌了,面面相觑了。小木挠着耳朵,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续兵咬着嘴唇,有点不相信,可又反驳不了帅朗这么肯定的判断。邢组长也在沉吟,这事真不好说,嫌疑人从理论上都是有某种精神强迫症患者倾向的人,没准儿那个胆子大得没边的还真窝在中州也说不定。

帅朗的电话又响了,却是工艺品货到了,这下他顾不上和警察们分析讨论了,为难地看着仨警察。邢组长摆摆手:“你忙吧,我们不打扰你的生意了,有时间我们约你聊……”

“好是好,就是一般情况下都没时间,我们这儿是连轴转,一个人当仨人使唤……您几位慢走……”

帅朗说着,委婉地回绝了,把三位送到了门口,上了白所长开的电瓶车。车刚走,送货车就来了,几个人远远地看着帅朗招呼着制作沙漏的老娘儿们搬着小件的工艺品,那样子着实忙碌得很,又听白所长白活着,这小子眼光挺贼,整了几十种花样的小挂件、纪念章、小礼品之类的工艺玩意儿,低价批发给村里人在各景点销售,以前市场也有在景区零售小玩意儿的商贩,没几天都被村里人赶跑了,没少给派出所惹事,不过仅限于抢生意打打闹闹的,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事……”

三位上级来人也听出来了,派出所的十有八九和这货穿着一条裤子呢,帮着说话呢,这事都理解,都没有挑明。没钱的时候人活得很自在,生意忙了,能赚钱了,人充实了,可也累得够呛,续兵队长一行刚走不久,帅朗出现在景区游览的电瓶车上,从村里一直坐到五龙景区,人头人面熟了,路费也省了,和开电瓶车的司机打着招呼,下了车,拨拉着人群,随便抓了个挎着包四顾寻找目标的卖报人问道:“你们老板呢?”

“在河沿上。”卖报人指指黄河观景台。帅朗刚要走,又想起什么来,回头看了看这位卖报的,样子挺伶俐,个子不高,背着个装满杂志报纸的大包,显得有点瘦弱,帅朗有点于心不忍地问道:“你多大了?”

“十八。”那小伙抹了把鼻子,机械地脱口而出。

“我问你真实年龄呢?”帅朗道。

“你不是我们老板的老板吗?你也查这个呀?”小伙子有点局促。

“去吧,不查。”帅朗也机械地说了句,有几分不忍,看着瘦弱的小伙在人群里穿梭着,专拣景点里出来等车的游客,一块钱一份的报纸、三块五块十块三本都卖的杂志,叫卖的声音很稚嫩,混得熟了,有时候能钻到大巴车上推销几份。这是程拐发展的一批零售户,一半是村里人,一半是程拐招的,只不过头次见到年龄这么小的。帅朗边走边有点气闷,上了观景台,见到程拐两腿耷拉在铁链外正抿着饮料看风景,一把把他揪着拉起来,小声问道:“你怎么招未成年人给你卖报?”

“这有啥稀罕的,你到劳务市场瞧瞧,打零工的都这样,一张口都说十八。”程拐不以为然了。

“兄弟,你这也忒缺德了,都十几岁的小娃娃,下面招的那个才多大,没准儿初中都没毕业,正读书的年龄呢,咱们不能干这事。”帅朗苦心劝着。

“你倒大学毕业了,不还在这儿卖饮料?”程拐反问了句。

帅朗一噎,眼直凸,干脆直接踢了两脚,扇了一巴掌,骂道:“你不念书,是不是巴不得天下人都跟你一样?打发走啊,这种人以后不能收。让这么大孩子给你挣钱,你忍心呀?”

“好,好……辞了,辞了,辞了还不一样,又到别的地方卖饮料端盘子洗碗,没准儿还不如这儿呢。”程拐惹不起帅朗,胡乱应着。推搡中帅朗看这货裤兜里插了本杂志,随手抽了出来,一翻,又生气了:“告诉你几次了,把这个换了……太露点的不能要;还有这个六十七条人命案,也换了,太不和谐,招眼……你就整点儿花边新闻、三角恋、男星出轨女星劈腿之类的事就成了,消遣解闷就成,看两眼就扔了,谁也不当回事……我说你好歹多少年书商,是不是这本杂志的字你都认不全?内容你要随大溜……你下一期这样写,某女星揭秘被102次潜规则的经历……这样的话可以勾引人的好奇心,猎奇猎艳是人的通病,你要多动脑筋……还有,哎,你听懂了没有?”

“懂了,懂了……”程拐如闻天籁般茅塞顿开,竖着大拇指,其实这份盗版的总策划就是帅朗,销量蛮不错,因为排版制版投入大,就发行了一期,还没下文,一听升级版出来,程拐点着头应道:“嗯,就这么办,我再去网上搜罗一下,你把关啊……这么说你大学没白念,脑子里龌龊想法比我多得不是一点半点儿啊……”

“你丫骂我呢?”帅朗揪着程拐斥着。程拐觍着脸笑道:“夸呢,我哪敢骂呀?这三个月挣的比我一年挣的都多,我把你供起来当爹都来不及呢……嗨,又干什么?摸我干吗?”帅朗**程拐的口袋,摸了半天找到了,车钥匙,帅朗拿在手里,掉头就走,敢情是借车进城顺便教育一番。程拐车又被抢了,有点不乐意了,叫嚷道:“哥哎,你现在这么大身家了,自个儿买辆车嘛,天天抢我车算怎么回事?”

“开你个破车是看得起你……你以为我想开呀,油钱多贵呢!”

帅朗扭回头很不领情地说了一句,大摇大摆走了。

车倒也不算太破,而且磨合得好了开得蛮顺溜,驾车上了景区路。电话响了,看了看手机,帅朗接了,里面传来了甜甜的声音:“帅朗,我到了,你还得多长时间?”

“我们这儿堵,还得二十分钟,稍等一会儿……”帅朗温柔地说着,换了个性子。

“好的,我在门厅等你……”电话里甜言软语,虽然不至于销魂,但绝对有蚀骨的魅力,听得帅朗一脸笑意。放下手机,开了音乐,车厢里回**起了刀郎那首《冲动的惩罚》,那句:“如果你不知道我那天喝多少杯,你就不知道你有多美……”很有感觉,特别是准备去会美女的时候,总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路不远,就在顺水路八闽海鲜城,到了酒店门口找了个停车,刚刚下车就看到了门厅台阶上站着的那位婷婷玉立、风情万种的美女。

帅朗招着手,那妞也招着手,两个人踱步走近了,那妞远远地笑着,像绽开的玫瑰。对了,本来人家就是校花,曾经被中大中文系那群歪瓜裂枣男生公认的校花,歪瓜裂枣自然包括帅朗在内了。再走近几步,一身浅灰色工装的雷欣蕾看得更清了,笑靥如花地相迎着,在帅朗仰视的角度里,能看到勉强过膝的工装裙似乎被修剪成了鱼鳞状的图案,显得很俏皮,黑色的挽带高跟鞋衬托着整个人如此地高高在上、婷婷玉立,让帅朗不自然地又感受到了那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对不起啊,路上有点堵,让您久等了。”帅朗说着上了台阶。

“老同学了,还客气什么?走吧……”雷欣蕾落落大方地回了句,两个人并肩进了海鲜城,座位已经定好,服务生领着俩人径直到了一层大厅的临窗角落。斟水递菜单的工夫,帅朗扫了眼环境,很不错,空调把空间的温度降得很适宜,四散落座的客人有一半占座,一半里面有一半是成对的男女,在装点着盆景、雕栏、音乐的环境中窃窃私语。

没办法,现在的饭店环境都向暧昧方向发展,像这种清清雅雅的环境,最适合男女配对浅斟小饮,边吃边情话绵绵。

“吃点儿什么?”雷欣蕾翻着菜单,抬眼问道。

帅朗笑了笑:“你点吧,这玩意儿我还真不会吃,咱就是个烩面胃。”

雷欣蕾笑了,点菜的服务生解释着,其实海鲜也针对不同地方进行了很多改良,很多菜品没有想象中那么生猛,比如基尾虾和奶汁鲍就很适合大众口味。帅朗一翻白眼瞪了瞪:“别朝我推荐,今儿你都没看准主人是谁,怎么下刀开宰呢?”

雷欣蕾“扑哧”一声笑了,服务生也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没什么主见的客人,一推荐,糊里糊涂直点死贵的菜,听话音这是个明白的主儿。雷欣蕾干脆当家了,点了豆瓣鲜鱿、炸**虾、通草鲫鱼汤、椰味鱼丁和蟹肉凉瓜,又问了帅朗,要了两份虾仁面。她递回了菜单,打趣地问帅朗:“你让我点,我可给自己省钱了啊,要你请我,我可不客气。”

“所以我尽量不请你……”帅朗笑着回了句,掏着口袋,捻了几页纸递给雷欣蕾,这才是正事。雷欣蕾看着帅朗递过来的单子,沉吟片刻道:“你要镶九曲黄河的微缩,这个模具不好做,我试试帮你找找吧。”

这个草图是田园和平果做的,很模糊的一个概念,而做外贸进出口的雷欣蕾有中州各中小企业的联络方式,两个人因为工艺品生意,这些日子来多有交集,不过吃饭倒是头一遭。收起了帅朗给的图纸,雷欣蕾也掏出一份彩页递给帅朗,沙漏有四个样式,圆的、锥形的、菱形的,还有个不规则形状的,再翻过去,是金属浇铸的黄河母亲雕塑。几页看过,帅朗点点头说:“挺不错……这样吧,新货先做百八十件样品,我卖卖试试,下午店里给你传个要货的单子,这次货量比上次要多点儿,尽快给我赶出来。”

“还要啊……这才两周嘛。”雷欣蕾诧异了句,四个小厂家供的从大件到挂件十万多件,这么快就卖完了,还真让她感觉吃惊,现在明白为什么一万月薪请不动人了。果不其然,帅朗不以为然地说:“只要不下雨,每天销一万件小意思,架不住景区人多呀。”

“那你可赚大了啊。”雷欣蕾羡慕地说了句。不料帅朗一撇嘴道:“赚什么呀?小纪念章、小挂件批发出去才挣几毛钱,一个大沙漏、大雕塑批发才四块钱。你知道他们卖多少?村里最高记录,雕塑卖了一百六十美元。”

“啊?十几块钱成本,能卖这么多?”雷欣蕾听天书一般,不敢相信了。

“那是,人多了什么鸟都有,你知道七月六号高峰期来了多少人?十四万多。甭说我们做生意的,景区捡塑料瓶的收入都直追城市白领,呵呵……”帅朗笑道。

“哇,那当初还发愁什么就业?都去景区拾塑料瓶得了……呵呵。”雷欣蕾掩嘴笑道。

男女之间,如果没有什么出格想法,交往就简单多了,两个人谈笑风生,犹如一对老友。稍等菜上来了,相互客气谦让了几句,要了几杯冰啤,细嚼浅尝上了,几个应景小菜着实养眼,红得深红、黄的嫩黄、白得晶莹、绿的透亮,尝了几口倒也可口。一吃开嘴不闲了,话便少了,话一少,思维便活跃了。偏偏帅朗的眼珠从来都不安生,又是第一次应邀校花请客,心里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蠢蠢欲动,好像这份心思在指挥着他的眼珠子,不时地偷瞟着对面的雷欣蕾。

漂亮,很漂亮,每每看到漂亮女人,帅朗的心底总会浮现一个很强烈的声音:晚上还没准儿跟谁上床呢!

这年头,美女还真不那么靠谱,最起码帅朗就知道,当年中大校园里花繁草茂,绿树成荫,经常成为一对一对野战的绝佳场所。每每看到雷欣蕾,就能回忆起当年她和韩老大男才女貌,出双入对的景象。就是嘛,帅朗偷偷瞟了雷欣蕾一眼,心里暗道:“便宜老大那牲口了,这么水灵的妞……”

接下来怎么说呢,美女如美食,眼不见为净,既然见过而且了解了,那份心思又被某种情绪暗暗地压抑下去了。

低眉正细嚼着鱼丁的雷欣蕾其实也在偷瞟着帅朗,或者在她看来,帅朗是所有同学里变化最大的一位,而且每每那个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样子,有些时候甚至让她感觉到有点高不可攀。瞅了个碰杯的空儿,雷欣蕾随意地问帅朗:“发现了没有,你变化挺大的。”

“是吗?我自己怎么没感觉?”

“应该有感觉呀?我记得那时候你说话不多,现在好像比谁都能说会说。”

“逼出来的,出来工作,门槛低的能找上的就推销,想干这行,离了嘴皮子怎么行?逼着逼着就练出来了……”

“嗯……以前感觉你很凶的,瞪人一眼都让人害怕……你看现在,多彬彬有礼。”

“逼出来的,这几年在人前低三下四惯了,脾气早都快没了。”

“那……现在好像比以前帅了点儿,也是逼出来的?”雷欣蕾话锋一转,眉色一动,像在挑逗。

“嗯?有吗?你别逗我啊,在这个问题上,我一向严重缺乏自信心的。”

帅朗轻描淡写来了句,把挑着眉说话的雷欣蕾搞得稍显懊丧,那份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的明白劲,似乎在此时更增加了他的几分魅力。是啊,变了,变得几乎连自己都不认识了……雷欣蕾抿抿嘴,夹着菜,看着帅朗的酒杯空了,又随手给倾倒了杯,清清亮亮的**,宛如俩人之间这般透明。

于是曾经的熟悉在这份咀嚼中变得陌生,就像和客户之间的应酬,让雷欣蕾感觉到了很陌生。见过帅朗若干次,每次这种感觉都很清晰,就像对方有意地拒她于千里之外一样,其中的那个原因其实她也很清楚,不用说,是因为前男友是他哥们儿的缘故了。

“欣蕾,我得谢谢你啊!我们卖的工艺品多亏你四处给我们张罗小厂家生产……”帅朗打破了即将来的尴尬和沉默,本来想说一句“改天我们哥几个请请你,把韩老大也叫上”,不过觉得这句话出口恐怕会更尴尬,人家毕竟掰了,好像咱非要往一块儿凑似的。心思一转,话憋住了,讪讪地说了句:“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雷欣蕾挺挺身,鼻子里重重出了声气,带着几分心知肚明的笑意道:“你明知道该谢的是我,中州像我这种做外贸拉单子的业务员多得是,你一个月给了我三十多万的单子,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这不谢了吗?反正都挣,双赢。”帅朗指指桌上的菜,笑了笑。

“越来越有范儿了啊。”雷欣蕾放下筷子,拭着嘴唇,笑问道,“帅朗,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我最不擅长的就是撒谎。”帅朗眯着眼笑道。

“我问你。”雷欣蕾倾过来了身子,压低了声音,很促狭的样子,“大学时候,有一天自习,你坐我身边,问我周末看不看电影,是不是准备对我图谋不轨?”

“呵呵……”帅朗一欠身子,嘿嘿笑道,“那我没得逞不是?”

“我再问你……后来见了你,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意回避我?”雷欣蕾直接问上了。这一问,帅朗稍怔了怔,自嘲地笑道:“当年你是校花,我是公认的毒草,咱们不在一条道上不是?”

“骗人……是因为韩同港对不对?”雷欣蕾突然挑明道,针一般刺到了帅朗隐藏着的心思。

当年那场激烈的群殴说起来是因为雷欣蕾而起,再深究起来,恐怕也未必是帅朗见义勇为,体育系那个烂人隔三岔五就到中文系调戏雷欣蕾,那时候看不惯他的同班歪瓜裂枣哥们儿多了,只不过是积怨久了一次大爆发而已。那一次群殴改变了帅朗固有的生活轨迹,他和老韩成了无话不说的哥们儿,既然成了哥们儿,曾经的那份非分之想渐渐就烟消云散了。

“对。”帅朗点点头,看着雷欣蕾,知道俩人的感情一直不错,不过后来也流于俗套了,前脚毕业、后脚分手,帅朗看了看雷欣蕾,轻声道,“你们感情不是一直不错吗?怎么分手了?”

“所以在你眼里,我是个嫌贫爱富攀高枝蹬穷男友的女人?所以你就有意避我远之?”雷欣蕾眼剜着,貌似有点生气,一句很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呵呵……我没避你,就是避,也是怕我自己把持不住犯错误,呵呵……”帅朗又来了次自嘲,很成功地化解了尴尬,雷欣蕾先是一愣,尔后忍不住被逗笑了。

有时候尴尬了,直说是最好的办法,总比藏着掖着没话说好。雷欣蕾似乎从话里,从帅朗稍显拘谨的表现里得到了一份满足,于是这个涉及隐私的问题,悄然被两个人避开了。

渐渐走向餐毕的时候,雷欣蕾又想起个事来,也是顺便安排的,拉开手提包,把一份铜版的彩页递到帅朗手里,解释说:“廖厚卿邀请你啊,省电视台举办的鉴宝会。”

“哟,怎么都对这个有兴趣……我还真没兴趣。”

“现在收藏热,这是个认识商界名流的好机会,我听说知名的商家可能都要出席,现在有些有眼光的商人在收藏上让自己的资产增值也不罕见。”

“不去……咱才有多少钱,别去了一件都买不起,多丢人……”“呵呵……话我传到了啊,去不去我不管。廖经理很看好你的,我觉得你到锐仕做个兼职挺不错的,多有身份。”

“他们是想拉飞鹏的生意,你以为人家林鹏飞脑子进水了,能把招聘和培训交给我?”

帅朗随手把铜版介绍塞兜里,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不过听到鉴宝会微微愣了下,好像林鹏飞的秘书也邀请,敢情还真是个盛会不成?不过对很不了解的事,帅朗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兴趣不大。倒完最后一杯啤酒,正放嘴边时,雷欣蕾招着手示意着服务生结账,刚掏出了银行卡,不料被帅朗伸手挡住了,雷欣蕾很不悦地说:“说好了我请。”

“是啊,请是你请,没说谁付账不是?”帅朗挑了个刺。

“你想AA制,分这么清?”雷欣蕾刺激道,玩味地看着帅朗。

“不,不……公平起见,把你的卡给我,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帅朗把雷欣蕾的银行卡拿到手里把玩着,自己也掏出一张卡来,眼花缭乱穿插了几下,“啪”一声,手捂着压桌上了,神神秘秘笑着对雷欣蕾说,“上面一张下面一张,你挑吧,挑了谁,由谁埋单,这公平吧?”

雷欣蕾本来真的有点不悦了,不过霎时被帅朗的小把戏挑起兴趣来了。女人都是这样,对未知的事都有特别的兴趣,她笑着手指道:“下面的……不不不,上面的。”

“你确定啊,别一会儿再反悔。”

“上面那张,确定以及肯定。”雷欣蕾确定了。

“你说的啊,上面这张,服务员拿走……”帅朗笑着手一扬,手心里亮着两张卡,服务员倒见惯了这种年轻人的玩笑,拿起上面一张卡,示意他来输密码签名。帅朗把另一张放下,笑吟吟地跟着服务员走了,雷欣蕾奇也怪哉地拿起帅朗留下的卡,看看正是自己的工行卡,愣了愣,回忆着刚才的动作,下意识地自言自语:“不会这么巧吧?”

一点儿都不巧,付完账出门厅的时候,雷欣蕾在帅朗身边,侧头诧异地盯着帅朗,很不悦地说:“你作弊了吧?”

“不会吧?你看出来了。”帅朗笑着问。

“你是这样,我要猜下面,你直接手离桌,你的卡就在下面;可我要猜上面,你手拿着卡亮到服务员面前,一翻个,你的卡就到上面了……所以不管我怎么猜,都是你埋单对不对?”雷欣蕾比画着,貌似生气地问着,这种生气肯定不会是真生气,反而觉得玩得挺溜,不动声色地赢得了个绅士风度。

“才女啊,这都被你猜到了,呵呵……不过你没定规则,何来作弊?”帅朗笑着不以为然道。

“那这次不算,下次请客规则我定。”雷欣蕾很坚持。帅朗没有回拒。

帅朗觉得其实和美女坐一块儿吃吃聊聊倒也算一件人生乐事,只是和这位坐一起着实有点心理障碍,这种障碍连说都说不出来。反观雷欣蕾的兴致倒是蛮高,上了帅朗那辆破车,坐副驾上,聊着大学的同学以及女生里对帅朗的看法。不过在帅朗听来,雷欣蕾白活哪个哪个女生说他挺有男人味的那话,十有八九是杜撰出来的。一直到了雷欣蕾的公司门口,雷欣蕾下车还不忘提醒帅朗下顿饭的事,帅朗胡乱应着,把有几分兴致盎然的校花妞一直目送进了公司大门。

嗯,这妞对我有点意思,不过她太眼拙,这会儿才发现哥是潜力股,这种感情投资再提前几年,八成我得感动得泪流满面。帅朗看着雷欣蕾高挑的身影消失在门厅之后,招手时心里泛起这样一个想法。

没意思……帅朗心里又泛起第二个想法。电话联系了若干次,渐渐熟稔时,挡不住这份热情的滋长,本来有点蠢蠢欲动,可真见面吃顿饭,又发现自己着实克服不了那份心理障碍。要是不知道她的情史便罢了,可真真切切知道她和韩老大的情史,对于她眼中和话里流露出来的倾慕,每每总觉得都像景区兜售的产品:水货。

算了,哥现在这身家娶媳妇问题不大了,总不能找个水货吧?再说让哥几个知道了,笑掉大牙呢……帅朗想了想,驾着车前行了不远,中午的天气颇热,找了块儿阴凉的地方泊好车,准备小憩一下。仰躺着,无聊地翻着什么鉴宝图册,粗粗一览,敢情是省台在全省范围内征集民间收藏,邀请全国知名专家坐堂公开鉴定,当然,之后还有拍卖,先期征集的数样收藏无非是帅朗看不懂的坛坛罐罐,没有什么看头。

百无聊赖间,帅朗的脑海里回忆着上午的事,回忆着与那件事相关的女人,回忆着那张肖像……其实当时很惊讶,不得不佩服刑侦手段的高明,那副肖像把桑雅的样子已经恢复七七八八了……要是有一天梁根邦落网,指认下肯定能恢复得更精确,好在桑雅说过连梁根邦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只有自己知道……不过,帅朗有点心神不宁,已经见惯了警察和嫌疑人的对决,很多聪明的罪犯最终都落网了,也很少有什么罪行瞒得住一辈子,除非再不犯案,可帅朗估计,什么都有可能,罢手,恐怕不可能……

“桑姐,你在哪儿呀?千万别犯案了……这个案子够大了,再有案子栽了,全扯出来,那一辈子可都完了……”

帅朗叹着气,有点兴味索然,电话短信铃声响着,无聊地摸出来看了看,是雷欣蕾的短信来了,一行字:周末有样品出来,我给你送去,你带我上浮天阁许愿怎么样?我还没到景区玩过呢。

帅朗想了想,不知道这个短信该怎么回,又想了想,干脆不回,手机扔一边了,那份图册也扔一边了。刚仰躺着,手机丁零零响了,还以为雷欣蕾电话来了,摸着手机一瞧,却不是雷欣蕾,而是好长时间没联系的盛小珊。帅朗把手机放到了耳边,听着又是莺莺软语问好,客套了句,一听来意是想邀帅朗到凤仪轩,帅朗说了句我忙呀,我忙得连脚离地的时间都没有了……正要婉拒,不料眼睛看到一样东西,神经质地反应着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鉴宝会的事吧?”

“咦?你已经知道了?”盛小珊电话里很惊讶。“马上就到。”帅朗利索地说了句挂了电话,发动着车,态度急剧的转变是因为随意扔到副驾位置上的图册,卡在车门中间露了半页,那一页上的照片清楚地展示着一样帅朗藏着的东西—一本古籍,扉页上的籍名是《英耀篇》。书到用时方恨少,事到临头才知浅。

帅朗把车停到凤仪轩的门口,又一次看着作为本册鉴宝封三的图样。四样藏品,一块黑乎乎的叫茶膏,像一个坨,看得人直咧嘴,再看估价一百二十万元,继续咧嘴;几十张票样,说是茶票,看估价,一百四十万元,再继续咧嘴;还有一个古朴的小布袋,叫茶袋,很眼熟,第一眼就让帅朗想起古清治裤腰里经常系的那东西,估价二十五万元,看得帅朗嘴咧到极致,敢情这老骗子一辈子藏货不少,裤腰里都拴着几十万元。当然,最关键的是最后一样—《英耀篇》,明代真本,估价一百七十万到二百一十万元……

“这老家伙不是玩我吧,扔给我的那本到底是真的假的!”

帅朗纳闷的当然就在此处了,明明那玩意儿自己还藏在东关住处压床底下呢。细想想,正文不过六百余字,加上旁注也超不过一千字,顶多再有就是十几个篆章,也就是做工颇好而已,实在不敢想象那东西居然值两百万元。

要是自己床底真压着两百万元,还真让帅朗一肚子气没地儿撒,你说郁闷不,要知道那东西值两百万元,至于还拼死拼活卖饮料抢得头破血流吗?这不拿金饭碗当街要饭惹人笑话不是?

对了,问题还在这儿,到底那本是真的还是假的?这老家伙一惯以玩人为乐,连中老妇女买菜的钱也骗,帅朗还真不敢相信他有把两百万元随便送人的美德。

扔下图册,帅朗怀揣着这个大问号径直往门厅走去,心里揣度着,一上午连续接到了几拨人的邀请,都冲着鉴宝会来的,看样子声势不小,难道又是老古下套圈钱?像上次炒坟一样?不像呀,就他那样未必撬得动省电视台。要不就是想从中捞一把?对,肯定是这样,这老家伙肯定又准备骗谁一把呢。

下了这么个定义,不过对于同时出现的两份《英耀篇》,帅朗还真分不清孰真孰假了。当然,比较倾向于给自己的是水货,不过再想想,也不排除这老家伙拿水货公开蒙人的可能,真要买通专家鉴定就值那么多,没准儿真有人敢买回去,这事谁也不敢打包票。

“哟!眼高了啊……”有人在说话,正走向电梯的帅朗愣了一下,回头看到了盛小珊款款过来了,笑了笑。盛小珊像受了冷遇一样,对帅朗挺胸昂头走过连自己也没发现很不高兴,上上下下打量着帅朗,牛仔裤、皮凉鞋、短袖衬衫,人很精神,当然,关键是气质上的变化,坦然走进大厅貌似这里的常客了,哪里还像头次谋面时贼头贼脑的样子。

“怎么了?我这形象不至于能迷倒你吧?”帅朗诧异了句。

“差一点点儿,不过快了。”盛小珊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笑吟吟道,“变化蛮大的啊,这才几个月?以你现在的状态判断,肯定赚了不少了。”

“能有多少?满打满算买座房,装修钱都没有呢。”帅朗道。

两个人相携着进了电梯,摁着楼层,盛小珊笑道:“消费观念得改改啊,人不能就为一座房子活着吧?搞得人那么累,有意思吗?”

“哦哟,你说我活着要连房子都没有,那活着更没意思了。”帅朗反驳道。

“就没想想房子以外的事?”盛小珊诱导着,估计要往生活质量以及生活观念上引话题。

“有,老婆。”帅朗给了个答案。

这个答案把盛小珊的话题都噎回去了,她耸耸肩,很无语的表情,生活观念的差异过大,难以找到共同语言了。到了楼层,出了电梯,几步走向盛小珊的设计室,中午时分估计来客不多,这个办公区上上下下的男女着实不少,基本都是帅哥和靓女,他们和盛小珊打着招呼,没来由地会诧异看帅朗一眼。几步之后帅朗小声附耳问道:“他们怎么这么看我?”

“哦,我的客户都是社会名流,能进我这个设计室的身价都不菲,他们是羡慕。”盛小珊回头嫣然一笑,似乎想给帅朗再增添点儿自信和骄傲。不料帅朗恍然大悟道:“哟,把我当肥羊了。”

“呵呵……来我这儿的,你是最瘦的一个。”盛小珊听懂了,干脆打击了句。

“瘦点儿好,猪怕出名人怕肥呀。”帅朗脸不红不白地接了句。

不用说了,这种脸皮厚度估计受得了任何刺激,盛小珊笑了笑,开了设计室的门。又有了点儿新变化,窗帘的颜色换成了淡青色,午后的光线很强,盛小珊把帘子往低放了放,回身从小冰柜里拿了瓶饮料,此时帅朗已经大大方方坐到了她的位置上,跟自家人一样,一点儿也不显得拘谨。这个细微的变化让盛小珊愣了一下,看来变化还真是蛮大,以前来的样子像是扮出来的,而现在很自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有斧凿的痕迹。

“说说……怎么回事?”帅朗拿着饮料,一看是可口可乐,放过一边没动,这玩意儿早喝腻了。抬眼看了看坐自己对面的设计师,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帅朗怔了一下道:“咦?怎么了,看你好像很不欢迎我?”

“我怎么啦?”

“满打满算一共进过我这个设计室三次,还有一次是来拿东西,这都几个月了,我主动邀你,你都推脱是不是?明显不把本设计师放在眼里。”

像很生气般地质问,不过女人揣不准,特别是生气不生气很揣不准,帅朗貌似很谦逊地接受着设计师的批评,眼珠滴溜溜转悠了好几圈。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给人养眼的感觉也是完全不同,比如柔顺的发型偏在一边肩上,感觉很俏;比如瘦不露骨、娇不赢弱的身材,感觉很养眼;再比如此时盛小珊很另类的装束,一袭青色的吊带裙子,感觉很优雅……

帅朗笑了笑,他一笑,盛小珊不笑了,下意识地看看自己,刚刚设计的一身裙装,还以为哪里出了问题,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问题,那么……问题就是对方的目光了,于是盛小珊盯着帅朗,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保持着很庄重的态度问道:“我说错了,你现在把本设计师放眼里了,不过这个目光好像不对……”

“怎么不对?您设计的这身套裙很有韵味,不过我不觉得好,为什么呢,因为你在这个环境中封闭得久了,下意识地会把色调和你身边的这个环境搭配,所以刚才在大厅我几乎忽视你了……可现在坐在这个环境里,咦,觉得蛮不错,就是这个原因。”帅朗找了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有几分歪理。这下盛小珊愣了愣,尔后一拍额头也恍然大悟了:“对对,症结就在这儿。我现在一点儿灵感都没有,看来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环境过于熟悉,眼光就受局限……嗯?长进不小啊,不过这个不足以抚平我对你的不满啊,刚刚打电话都准备回绝我,是不是?”

帅朗笑了笑,很谦虚地说:“我不是不想来,我是不敢来呀。”“为什么?”盛小珊奇怪了。

“消费不起呀,真来您这儿消费,来一次没有几大千下不来,上次两万多我心疼得好几天睡不着觉,咱们这身家,哪经得起这么折腾……您担待点儿啊,等咱有了钱,我把凤仪轩包下来,聘请您给我当私人设计师,怎么样?”帅朗眉飞色舞地下着空头支票,当然其中所不为人知的原因难以说出口。

闲扯几句,差不多了,坐着的工夫,帅朗看到了盛小珊办公桌上的图册,拿起来,扬了扬,由浅入深地问:“怎么样?说说……怎么想起这个鉴宝会来了?”

有些话不能直接说,最起码帅朗觉得不能直接说,甚至有点怀疑这是古老头儿的有意安排,帅朗觉得自己的态度应该很明朗,什么态度呢:爱干吗干吗,关我什么事。

“嗯,这个吗……让我怎么开口呢?”盛小珊稍显为难,似乎话不好说。

当然不好说了,帅朗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心想着这次不论那老家伙想干什么,咱都不能掺和,很长时间不敢光临这里就有这份意思,现在嘛,他要是通过盛小珊给自己下套,不管什么用心,不用猜,都知道是险恶的。

“我给你找票?我怎么觉得这事颠倒过来了?”帅朗翻着白眼,有点出乎意料了。

“是这样的,这个票不容易找……我也是病急乱投医……”盛小珊解释着,原来鉴宝会开始后每周两期,除了为数不多的售票,多数都是赠送的票,赠送的当然是商界、政界和收藏界的名流,什么都好办,就赠送不好办,盛小珊本想带着自己的四五个设计师小团队到现场观摩观摩,可在这个小小的票根上卡住了,这不没办法了吗,来找帅朗想办法了。

“哦,是这样……那你懂古玩收藏?”帅朗狐疑地反问着,情况好像不是自己预料的那样,看着恳切的盛设计师,倒让帅朗有点觉得自己心理太阴暗了。

“懂一点儿,不过我们主要不是去看古玩。”

“那还看什么?”

“去看看玩古玩的人呀。”

“看人?”

“是啊,都是商界、政界和收藏界的名流,我们主攻方向就是人的衣着、衣饰,你想想,这么多名流齐聚的盛会,基本上可以看到上流社会的服饰风行方向,对于我们而言,这种机会可不是很多……”盛小珊侃侃而谈,很专业,专业到帅朗瞪着白痴眼听不太懂了。解释了半晌,盛小珊摊着手问:“就这点儿小事,你还追根问底,不帮拉倒,我找别人去。”

“嗨,嗨,别别,帮,谁说不帮了。”帅朗赶紧安慰着像撒娇生气的盛小珊,说了句,然后又嗫嚅地问:“我说,就这么点儿事?没其他的?”

“没了,就这些。”盛小珊很无辜,无辜得让帅朗找不到端倪。

“真没了?那我走了,给你找票去。”帅朗作势起身。

“嗯,回头谢你啊。”盛小珊高兴了,先来了个安抚。

帅朗的又一次试探落空了,将起未起时,貌似想起什么来了,来了个小动作,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状,翻着图册说:“对了对了,我还说问您个事呢,正好您不是懂点儿古玩吗?你看,这玩意儿你认识吗?”

“什么?”盛小珊凑上来,拿起图册扫了一眼,帅朗注意着盛小珊眼神的变化,事实上没有什么变化,严格地讲,是帅朗没有发现什么作假的成分。她看了几眼:“哦……茶膏、茶袋、茶票、《英耀篇》,真恐怖啊,估价接近五百万了,谁买得起呀?”

“不会吧?看您这样,都认识?”帅朗奇也怪哉地说着,此行意外太多,实在让他一时接受不了。

“这个呀,要托古先生的福了,跟他我还真学了不少东西……”盛小珊一言既出,帅朗的心一颤,听到熟悉的名字了,大气不敢出,听着盛小珊解释,“也不难,清朝年间皇宫贵族为保证倚邦普洱茶对朝廷的供应,设立并修建了一条由昆明经普洱思茅至茶山(易武、倚邦)的运茶马道,这是一条蜿蜒于滇南崇山峻岭中的两米宽的石道,长达数百公里,史称茶马古道。而茶膏是普洱中的极品,是用数倍茶叶熬制凝结成的制品,这些茶票呢,就是百年来各个经营普洱的茶庄出的商标,年代最早的是在清末民国初期的宋聘号,很能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茶马古道的兴衰史,是一个特定历史时期的文化缩影,据说把百年以来的各茶票集全,市场价值能到五百万往上。”

“《英耀篇》,骗子中的圣经,你没听说过吧?”盛小珊得意道。“没有……”帅朗摇摇头,很诚恳的样子。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很有名,要是真本的话,恐怕两百万都买不到。这东西贵在它的名气,据说始于明朝刘伯温首创,每代江相派大骗子帮的都会留有自己的印鉴和标注在上面,它本身就是一件古籍,传说真本水火不浸,只保存在每代江相派掌门人手里……对了,背后不就有介绍吗?都这么多年了,现在流传下来的究竟是真是假,谁也说不准。”盛小珊说着,把图册放到桌子上,反而奇怪地问帅朗:“你对这个感兴趣?这可是教人怎么骗人的。”

“呵呵……真本在我手上,我早学会怎么骗人了。”帅朗干脆来了个直探虎穴。

“吹牛,有真本在你手上,买就得两百万,你还会去骗人?”盛小珊笑了,根本不信。

完了,把帅朗搞懵了,几次试探,都觉得好像就是一个偶然性的事件,偶然到今天的巧合都集中在一个鉴宝会上,可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帅朗似乎被人扔进云里雾里了,就像那次炒坟事件一样,这事让帅朗越看越觉得像老骗子的手法,这货的手法很令人叫绝,每每总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在你面前,可你不到最后一刻,就是看不出他是怎么骗人,他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哎,那个……盛设计师,您怎么不去找找古大师,他也是个收藏家,没准儿他手里有票。”帅朗不动声色,把最后一个问题撂出来了。不料盛小珊貌似很吃惊地问:“怎么?你还不知道?”“知道什么?”帅朗有点莫名其妙。

“他都走了二十多天了,你居然不知道?”盛小珊诧异地问道。

“走了,去哪儿了?”帅朗真是想不通了。

“走了,去了永远回不来的地方了。”盛小珊摇摇头,惋惜道。

很惋惜,巨惋惜……帅朗灵光一现,接着瞠目结舌,惊讶地嘴成了“O”形,两眼直凸着,不大相信地问:“你是说,他死啦?”

盛小珊点点头,很黯然,表情不像装出来的,缓缓地说:“今天是七月十四号,他是六月十九号去世的,病中我去探望过他老人家一次,很可怜,无儿无女的,最后就几个弟子送了送……对了,你们是什么关系?我还以为在葬礼上能见到你,结果也没见你来……”

帅朗愣眼听着,实在一头雾水,听到死讯先是惊讶,尔后心里一颤,再琢磨琢磨,跟着疑云又起,摇摇头说:“不可能吧?他是个老骗子,不会是诈死吧?不过,诈死也没什么意思呀?”

帅朗蹙着眉、愁着眼、咧着嘴,一副无奈状,又听得盛小珊讲古清治去世的细节,据说葬礼也是冷冷清清的,不过数人参与而已。说得那份凄切凉意直让帅朗有点同感而发了,此时帅朗的心思渐渐迷惘了,眼前不禁回忆着那个慈祥和蔼的面庞,渐渐地听不清盛小珊那番深切缅怀的语句……

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最后的凄凉晚景让帅朗多少有点歉疚。

如果是假的,帅朗却找不到作假的理由,最后一次见面都是数月之前了,如果不是今天的事,忙碌的生活已经让他想不起曾经还遇见过这么一位老骗子,两个人的交集已中断很久了。

真的,还是假的?

帅朗闷声坐着,一时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