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想拉你入伙02

“啊?那你没学学你爸当警察,反而学着被抓的那些当了骗子呀?”“哦哟……我怎么越解释越乱呢,我怎么会是骗子呢?”

“哼,看你就像……”

王雪娜对于帅朗的解释很不认同,哼了哼,又加速了。

这一趟让帅朗够受了,匀速跑还凑合,这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了,从嘉和出来,都跑了两三公里了,这里距离中大本部不远,一半路程跑下来,额头脸颊下雨似的汗刷刷流着汇成溪流了,他顾不上累了,哼哧喘着气,抹一把汗,解开俩扣子,又飞奔着追上来了。

夜风,扬着额际的乱发,掀着飘洒的裙裾,灯光中的俏影,就像有某种魔力吸引着帅朗的脚步。骑车的王雪娜快一会儿慢一会儿,不时地回头看着,又骑了很远,当再一次看到帅朗喘着粗气又追上来时,心里有点不忍地放慢了速度,直到近前,呼哧呼哧跑着的帅朗像个热源,隔着几步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于是王雪娜又慢了些。

“帅朗,跑不动就回去吧。我可没逼你跑啊……再说你这么卖力的表演,又没人欣赏,说不定会招致更大的反感。”王雪娜轻声说道,侧头报之以一个不忍的眼神,此时已经看得见中州大学的楼层,这么远的距离愣是吭哧吭哧追过来,真让她有点欣赏了。

“没事,跑得动……”帅朗喘着气说,“我知道我有些行为让你反感了,可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地方,其实我就是想来告诉你,自从遇到你,我才发现我以前的生活多么糟糕,我一直不停地换工作,以前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我知道了,是我期待着改变,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真的,我肯定会改变的……”

“可我还小……我爸准备保送我读研,我们的生活也许没有多少机会交集了。”王雪娜委婉地说。“没事,我也不大……没准儿等你读研出来,我家底都挣下了……”帅朗大言不惭道。

“……”王雪娜大张着嘴,没说出话来。

“哧……哧……哎,怎么不说话了……快到了……”帅朗喘着气。

嘎声车刹轻响,在中大的南大门口停下了,帅朗没防着,已经跑出去了几步,等不见身边人影了,这才回头,只见王雪娜扶着车,停在原地,帅朗赶紧退回来了:“怎么了?”

“帅朗……”王雪娜看着傻奔快跑一身热汗的帅朗,有点不忍地劝着:“以后别这样了,你这样会让我心里感到不安的……”

“没事……我顶得住。”帅朗逞着英雄,不在乎了。

“呵呵……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王雪娜嗔怪道,看着一身汗淋淋的帅朗倒也不好苛责了,抿着嘴想了想才说道:“真的,你不需要这样,虽然昨天的事让我很生气,可后来细细想想,现在身边不缺这些事,我觉得我爸说得对,有些事必须有所为,有些事也必须有所不为,要是没有底线,那咱们身边这个环境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对对……王老师说得好,就是这个意思,干什么事都要有底线……”帅朗听王雪娜的语气松了,好歹松了一口气。

“你别拍马屁,你骂我爸的事,我还没和我爸说呢……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去吧。”王雪娜道,一说这个,帅朗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嘿嘿笑不敢答,王雪娜也无奈地笑了笑,跨上了自行车,帅朗一想这半拉子没结果呢,赶紧喊着:“哎,我明天还来送你成不?”

“明天我不上班。”

“那后天呗。”

“后天我让我爸开车送我……让你追着汽车跑,咯咯……”

银铃般的笑声,在翩翩扬扬的花裙中**起来,娇小玲珑的身影越行越远,拐弯的时候停了下来,远远地朝帅朗招了招手,旋即消失了。

幸福,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感涌上来了,喘气渐微的帅朗乐呵了,一屁股坐在校门口,幸福地喘着气,阴霾终究还是被汗水冲刷尽去了,小姑娘毕竟还是心软,看不得别人受罪,帅朗暗暗为自己这趟值得了。其实看到王雪娜出门那回顾的样子,帅朗就觉得自己在她心目中还是有那么点位置的,这一路试下去,倒也值得,最起码赢得了护花回家的资格了。

帅朗喘了一口气,坐着做了个扩胸动作,校门内外,进进出出,成双成对,都无暇注意这水泥地面上坐着的人。那个勾肩搭背、附耳窃语,恨不得俩人生在一起长在一块的亲密样子,让帅朗有点羡慕嫉妒,有点眼馋不已,刚幸福了一会儿,又有点憧憬了,咱啥时候才能到这水平啊,要是俩人卿卿我我耳鬓厮磨,在校园里花丛树阴下风流,那才叫一个惬意啊。

想着想着,帅朗被自己心里的想法逗得自个儿屁颠傻乐,憧憬着,小学妹在清纯之后更有一份善良,那份善良让帅朗觉得有点自惭形秽。不过转眼又安慰着自己,一切都会变的,等自己找一份安稳、像样的工作,到时候就堂堂正正来和小学妹花前月下……

汗去了,稍觉凉意,帅朗胳膊一支要起身,却霎时愣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三个人,呈品字形,包围着自己。帅朗的笑僵在脸上了,缓缓地、慢慢地支起身来,三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嘴撇着、眼里几分睥睨,居中一位叉手在胸前,笑着看着帅朗。

“各位……这是?”

帅朗像吓着了,心里瞬间涌起多个想法,这中大周边地痞流氓不少,闲暇了便专逮落单的男女,遇钱抢钱、遇色劫色,难不成自己成目标了?

“少废话……身上值钱东西拿出来!”左边一位跨前一步,手一指,龇牙做恶相,不用作,灯下染着半黄毛的样子够恶了,跟着从口袋里一掏,跳刀腾腾腾在手里打转,当啷啷作响,很有威慑力。

三个人的包围慢慢合拢了,帅朗没敢动,这会儿不能跑,一跑,不是被绊就是被揪要不被围,接下来就拳打脚踢然后抢走钱包手机,帅朗愣着眼,看看这三位,像吓呆了。右边的隔着两三步,嘴一撇飞脚一踢,帅朗一侧脚躲过了,那人跟着就骂:“快点,让哥几个动手就没那么客气了啊。”

“哦……是是是……”帅朗不迭地点着头,一激灵,双手提着裤子,就往下解。

这动作看得三人一停,中间那位稍胖的出声制止着:“哎哎,这他妈抢劫,不是强奸。你忙着解裤子干什么?”

“啊……大哥,钱在**里。”

帅朗一抬头,叮当声音停了,那躬身愣眼诚实告知的懵懂样子,让这三位哈哈一笑,一位指着帅朗说这傻子,一位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中间笑着的那位双肩耸着,三个人一见对方这么老实,都放松警惕了。

恰在此时,黑影从帅朗腰里骤起,左边威胁最大的玩跳刀那位猝不及防,一条黑线白晃晃的头朝自己轮来,他一后仰,跟着捂着鼻子“啊……”一声惨叫,当啷啷跳刀掉到了地上,人向后仆倒着。就见刚才还呆头傻脑解裤的帅朗霎时煞神附体,一反身反守为攻,右边刚退两步的脑袋“咚”一声被砸了个正着,跟着被帅朗飞起一腿直踹到裆里,吃痛蹲下了。前面的那位胖子双手刚撒开,黑影又至,他不迭地快步后退,帅朗追着轮着就打,轮得呼呼作响……前面那位明白了,是腰带,发白的是腰带前的铁扣,话说这干架是一寸长一寸强,帅朗甩着一米多长带铁扣的皮带优势尽占,前面那位退了几步还是没有躲过,被“啪”一声敲在脸颊上,一声惨叫一个侧倒,骨碌碌滚地上去了。

猝起发难,干脆利索,三个人电光火石间倒了一对半。

“呸……抢我!?干这个老子比你们专业……”

帅朗不解气地朝侧倒的胖子身上狠狠跺了几脚,那货被跺得嗷嗷惨嚎了几声,紧接着他一转身一勒皮带,不敢恋战,飞步而跑,专向灯影黑暗处和墙角里钻,等受伤轻的那位站起来,他早蹿得不见人影了……

“快走快走……别让人抓着说不清了……”受伤轻的那位扶着玩跳刀这位起来,砸着鼻梁骨了,捂着手血流了一片,三个人相互携着,顾不上旁边远远驻足围观的学生,快步跑着,校门不远处一辆桑塔纳嘎一声刹住,三个人依次上了车,呼啸而去。

“哦哟,这小子手真黑啊,腰里还揣着家伙……”捂着鼻子那位说话变音了,根本没明白过来怎么就中招了。

“是皮带……我靠,这多少年了就没吃过这么大亏。”捂着脑袋那位,手一离,手心全是血。

捂着脸颊那位被干得也不轻,脸肿了起来,哼哼叽叽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捂脑袋的撕着卫生纸又摁着受伤部位,骂着驾驶座上那位:“黄晓,你他妈真孙子啊,这么狠个茬你也不提醒提醒。”

驾驶员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受伤的三人,嘿嘿哈哈笑着,根本不内疚地说:“关我屁事,师爸安排让试试人家,咋样不能试,非去劫人家试试,你们仨鳖样,仨弄不过人一个,还好意思说。”

几个人互相埋怨着,车驶着转过了一个街区,就近找了药店诊所,一停下黄晓忙活了,扶这个搀那个包扎去了,在车里不觉得,包扎时看这仨都是一头一脸血,最惨的那位鼻梁骨都断了,诊所处理不了,哼哼哟哟吃疼的三人倒把黄晓看愣了,实在有点理解不了,这三个好歹跟冯山雄也是混过几年的,怎么三对一都被干得惨成这样……

是辆黑色的桑塔纳,车号豫A45……

车慌张开走的时候,三个受伤的和驾车的黄晓都没有发现,车一走,街边绿化带冬青丛后,站起一个人,是去而复返、趁乱蹙回来的帅朗。

这不是小流氓劫路。刚刚对阵时帅朗就有种感觉,这三个人反应明显太慢,最起码打倒俩见风不对,第三个完全有机会掉头就跑,那些打秋风的混混腿脚麻利着呢。再一看上车走人,他更确定了,一确定,心中的疑窦也大了。他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本想追来着,不过想了想,说了句回东关胡同。

追没什么意义了,帅朗几乎可以确定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

没有别的地方,除了招惹的古清治那一伙,别人不会对像他这么个兜比脸干净的穷小子感兴趣。坐到出租车里,又让帅朗纳闷了,到现在尚搞不清这古清治究竟是存着什么居心穷追不舍。图财吧,自己一无所有;图人吧,自己一无是处;难不成还真是想培养个后备骗子?当接班人?

可也不太像,感觉不管是寇仲还是冯山雄,都已经是叫得上名来的小老板了,这些人肯定不是走江湖吃四方的主,而且这些人都有正当生意,肯定不会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骗子。而且这几位对古清治如此尊崇,肯定都不是普通人等……呀?不是黑社会吧?

不行,得挪窝了,让这些人纠缠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帅朗暗暗下定主意,不管是骗子团伙还是涉黑团伙,被盯上了都未必是什么好事,不是教唆你干啥就是拉你上船,再加上刚才出手这么狠,他心里也有点害怕报复,毕竟这年头雇俩敲闷棍拍黑砖的民工容易得很。

出租车到了东新区,到了东关胡同,帅朗悬着的心好歹放下了,付了车钱下了车,向胡同口走去,心里盘算着到哪儿窝几天,要不干脆换个区混,到中原区、要不到南片找份零工干干,时间一久没准儿这事就放下了,毕竟他们不是吃饱了撑的,就找自己一个人不干其他事了。

“站住……”侧面有人叫。正走着的帅朗吓了一跳,一回头,一位梳着中分头,站在一辆现代SUV前指着自己,中等个子,脸很白净,朝着帅朗走过来。帅朗握着拳头引而待发,不料那人在两步之外站定了问着:“你叫什么?”

“你管得着么?”帅朗道。标准的中州土话,很横、斜眼忒忒瞧过来。

“你姓帅?”那人带着几分狐疑问。

“有姓这姓的么?别人叫我帅哥算不算?”帅朗心里暗惊,好在有准备没动声色,装着像没事人一样迈步就走。

“哎,问你话呢,站住,我是……哦哟……”

那人快步一走,手搭向帅朗的肩头,却不料变生肘腋,自己那只手瞬间被前面走的人锁住了腕子,一掂一扭,吃疼地转过身来,帅朗在背后毫不客气地朝着小哥的臀部咚咚连踹两脚,边踹边骂着:“小样,就你这水平还跟我玩?回去告诉古老头儿,再来骚扰,小心我带上一帮警察抓了他。”

“你……你是警察?哦哟……”被扭的那位吃疼问着,话音变得很怪

异。一问又挨了一拳,帅朗一使劲,那人疼得半跪到了地上,就见帅朗不客气地连打带踹几下,又骂道:“不相信呀?打你这两下就是警体拳……”

“放手……”车门哗声一开,正打得起劲的帅朗一愣,车里冲出来一位短发女,指着帅朗,杏眼圆睁,叱声厉喝,几步快跑站到俩人身前不远,喝道:“听见没有,放手……”

“耶嗬,你这么靓个妞,扮女流氓吓唬人呀?”帅朗大惊失色道,这么凶的妞倒也罕见。

“方姐,他说他是警察……你看他像不像照片?”被扭着那位龇牙咧嘴地说着。一说帅朗火了,咚咚又是两脚,那妞顾不上细察帅朗,上前就要解救被帅朗扭着胳膊的同伴,不料一抬步又是急速后退。身前黑影一晃呼呼生风,却是帅朗拽得二五八万似地来了个飞腿动作,吓退了悍妞,那悍妞哭笑不得,退了两步指着帅朗道:“不管你是谁,我警告你啊……我们在执行任务,你的行为是妨碍公务,已经构成袭警了。”

“耶……又成有牌照的流氓了,我就不信了。”帅朗不信邪了,扭着这位小后生,一掀衣服,呸了口:“枪不佩、铐子不带,就你这孙子样能是警察?”

“那我这儿的算不算?”

那妞一说,帅朗一惊,侧头,只见那妞早从腰里抽出来一副亮锃锃的手铐,晃在手里叮叮当当响,帅朗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眼凸心跳手发抖,人一放,嘴里喊着我的妈耶,拔腿就奔,一眨眼像兔子般溜进胡同的黑暗里了。

“站住……”

喊了一句,那位被扭腕子的抬步就追,后面的女警喊了几句,这人才愤愤然退回来了,揉着腕子,到了胡同口借着路灯光一看,手腕被拧得红紫一片,边揉边悻然骂着:“气死我了,逮住我非整死他……方姐,你干吗不让我追?我看清了,应该就是他……”

“是他也别追,有名有姓他跑不了……这个胡同里十几道茬口,没有片警领着,进去你都未必走得出来,别说找地方了……哎,我说小木,你注意点方式方法行不行,你不亮身份,哪有追着人问话的,再说这次案情连咱们外围排查都保密着,你乱嚷嚷什么?”那便衣女警小声埋怨着。

“我没来得及亮身份,这家伙就动手了……”小男警小声嘀咕着。

此时,一辆警车由远而近驶过来,俩人停止了说话,上前迎着,这是光明里派出所肖所长,同来的车上下来一位女警,领着一位中年妇女,上前握手寒暄几句,指导员带着一行三个人往胡同里走,边走边介绍着:

“两位,这就是房东,一会儿我和房东先进,你们跟在后面……让你们久等了,别介意啊。唉,没办法,这片的暂住人口太多,我们的工作压力也大,今天接警就三十多起,这些找不着活计的出来坑蒙拐骗是啥都干……”

肖所长白活着,似乎在为自己片区出事辩解,可不知道是什么事把市局直辖的打抢反骗工作组招来了,不过招来了,肯定就没好事……

跑……跑……跑……直到发现背后没人追来,帅朗才绕着从光明里小区另一侧的小门进了小区,直奔43幢,蹿上五楼,开着门。一关上门,他大喘着气,呼哧呼哧的,把同屋的几位都惊动了,老大没回来,老三田园和老四平果正煮着挂面,问帅朗吃不吃,帅朗也顾不上答话,平果机灵,小步跑上来,愣了,惊叫着:“耶……二哥,你咋搞成这样?”

“我他妈今天打了几个人……估计要出事。”帅朗心跳得厉害,歇了口气,直奔进卫生间,哗哗冲着凉水洗了把脸,又把腰带抽出来,看着铁扣上还有血迹,扔水龙头下冲着,再一看,裤子上也沾血了,干脆直接一脱裤子扔进水池里,光着腿就奔出来,一旁看着的平果比帅朗还紧张,小心翼翼地问着帅朗:“二哥,你……你不是杀人了吧?”

“你看我有那胆么?”帅朗不以为然地翻了翻白眼。他进了卧室,翻着衣柜,套了条裤子,田园和平果都惊讶地看着,胖田园端着碗原本还吸溜吃着,一看帅朗收拾行李诧异了,出声问着:“二哥,你咋啦?要走?”

“啊,得出去溜几天。”帅朗边收拾东西边说。

“你打谁了?”

“几个抢钱的小痞子。”

“那不是见义勇为么?跑什么跑?”

“打小痞子是在中大校门口……回胡同口又把人打了。”

“什么人你这么紧张?”

“警察……”

帅朗边收拾着东西,吐了两字,没音了,一回头,门口杵着那俩大眼瞪小眼,吓着了。

“没事,就踢了几脚,我不知道他们是警察……他们先招惹我的,妈的像跟人劫路的,拍着肩膀就问我姓什么。”帅朗边收拾边说着,一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了,一寻思一愣,喃喃道:“坏了……不会就是来抓我的吧?他怎么知道我姓帅……”

“二哥,你到底干什么了?”平果吓得张着大嘴,惊声问着,又是血,又是慌慌张张跑回来,还真担心帅朗干了什么坏事。

“我没干什么呀?这打了架才多大一会儿,不可能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他们在胡同等着呢。”帅朗愣怔上了,寻思着自己什么地方出事了。

“那其他事呢?”田园问着,顾不上吃了。

“你们知道的,这两年我多本分,打架都很少……”帅朗也愣了,眼睛茫然地乱扫着,心下无着了,要真是冲自己来的,那有名有姓有地方都找到胡同口了,恐怕是没跑了……正目光乱扫的时候,看到了衣柜里那件外红内银的女短装,心里紧张地跳了跳……还没等寻思出个所以然来,“嘭……嘭……嘭……”敲门声起,站着的帅朗一激灵,满手的衣裤吧嗒掉地上了。

“谁呀?”平果眼睛晃着,有点吃惊,肯定不是老大。“你去。”田园屁股撅着。

“你不能去呀,非让我去。”平果不乐意了。

俩人一看屋里的帅朗,也紧张兮兮一脸慌乱,不知所措了。三个人正愣着,门外人喊上了:“开门……”

哦,包租婆来了……平果和田园一笑,舒了一口气,平果直接上前开门,一开门人僵在原地了,田园还没有反应过来,那黑着脸的包租婆和一位老警察早挤进来了,看得田园有点纳闷,怪怪地问着:“李阿姨,房租还没到期呢,这就带着警察上门收租来了?”

“你们呀……你们……”包租婆胖手指着,训着在这儿已经住了两年很熟稔的几位:“就不能安安生生的,非惹是生非不行呀?搞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租给你们个房子,收不了几个钱,还把我气成心脏病了……

啊?说你们呢,看把我房子糟践的,就不会勤快点打扫打扫卫生呀?”

走题了走题了,包租婆说着就心疼上房子了,老警察出手制止着,问着平果叫什么,办暂住证了没有,又逮着田园问,挨个儿虎着脸训话。平果嬉皮笑脸,这下可乖了,老老实实回着话,问话的工夫又进来俩便衣,热闹了,不用想,连田园也知道要出事了。

“里面的那个,出来。”老警察叱了句。几个人堵着门,半晌才见探头探脑的帅朗出来了,包租婆是黑眼一剜无语了,老警察一指帅朗,问着后面的两位:“是不是他?”

比对,看样子是在对比什么照片,那位便衣男警恨恨地瞪了帅朗一眼,把照片递给女便衣,俩人点点头:“应该是。”

“叫什么?身份证、暂住证,都拿出来。”老警察查户口一般训斥着,口气凉阴阴的职业味道让人不敢拒绝,不料帅朗早准备好了似的,两个证件递到了老警察手里,老警察顺手一抽,往后面俩人手里一递,那男便衣一看一愣,又瞪了帅朗一眼:“你不是说不姓帅么?”

“咦?你们见过面了?”老警察奇怪了,指指帅朗,又看看姓木的便衣,不料连便衣也没答话,估计那事也没法出口了。帅朗一脸悻然,尴尬地抹抹鼻子,看着田园和平果,又看看包租婆和包租婆带来的四个警察,知道此事无法善了了,尴尬地站在原地,一言未发,等着发落。

“肖所长……这个人我们要带回去审查。”女警说道。那所长自然是满口应允,接着这女警一指帅朗叫着:“穿好衣服,跟我走……”

帅朗回屋,穿衣,整好领子,再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平果和田园紧张地围上来,想拦着,又知道拦不住,被几位警察盯着,愣生生地站在原地。帅朗几步迈过,拍拍俩人:“没事……放心吧,别担心我。”

帅朗出去了,被一前一后俩警察挟着走了,似乎这事还没完,那老警察招着手,示意着田园和平果:“你们俩,一起走,到派出所。”

“啊?我们可什么也没干啊。”田园没经过这阵势,一指自己鼻子,吓了一跳。

“协助调查。不懂呀?去了就知道了。”

老警察一挥手,把遭了池鱼之殃的田园、平果也给一起捋走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帅朗到了一个连他也叫不上名来的地方。

应该离二马路不远,火车站、汽车站都在这一片,市公安局就在这里,不过肯定不是进了市公安局,而是下辖的某个小单位,进院子的时候只有个昏暗的小门厅,灯光很弱,连单位的门标都没看清,没看清就糊里糊涂被提溜进来了。

铐子没戴,只是被带进了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问询室。

这倒让帅朗暗暗放心了,问询、审讯和特讯很有区别,如果加上连铐子都没戴,那说明只能算个传唤了,要传唤,那就应该是其他的事而不是自己的事,或者是根本没有证据的事。

那是什么事呢?程拐搞地下盗版被逮啦?那可坏了,我是从犯,给他销的货不少。不过不可能呀,中州满地盗版,这事现在都没人较真了……那是伤那几个人出事了,没这么快呀,总不能我这头打完人,那头就被提溜住,前后不差一个小时吧?应该不是……其他就没什么事了呀,哥就替人跑跑腿销销假货,没犯什么非要被抓的案子呀?

除非……帅朗眼前一闪而过在屋子里还保留着的那件女短装,除非是那事犯了,不过就是那事犯了,自己也没干什么呀?

想……想……挠头细想着,盘算着那个晚上和那个疑似名叫桑雅的女骗子周旋的事,要是女骗子落网了,自己就应该不会坐在这儿,她是正主,而且她交代不出自己来……那要不是她落网,其他人呢?坏了?帅朗心里暗道了句,万一那俩被骗的报案,警察顺藤摸瓜,没找着骗子,可把自己找出来了当成骗子,那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坏了?饭店里的监控,要是录下了我和她亲热,那可没他娘跑了,说破大天也没人相信骗子和咱没关系。

他大爷的,要真是这样,这个嘴亲的代价可就大了,我说我不认识交代不了,我说我认识,我更交代不了,再加上连协查的警察还踢了几脚,这下惨了……

门嘭的开了,吓了帅朗一跳,又砰声关上了,又吓了帅朗一跳。

两个人,就是带自己回来的两个人,男的把笔记夹往桌上一拍,声音很大,坐下来还揉揉腕子不怀好意地瞪着帅朗,帅朗暗暗有点心惊,目光不敢直视。女警也坐下来了,第一句问:“姓名?”

“帅朗。”

“年龄?”

“25岁。”

“籍贯?”

“信阳市平桥区小韩村。”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您不说,我怎么知道。”

“哟?看你不像第一次进来呀?答得这么利索。”

“嗯,不是,进来好几回了。”“……”

询问的女警愣了,进来的都标榜自己清白呢,这么直截了当说自己不是头一回,倒也少见,俩人相视愣了愣,问话稍稍停顿了一下。

“以前为什么进来的?”男警出声接上了。

“打架。”

“哪个派出所办的?”

“铁西区工段好几个铁路派出所。”

“呵呵……”

男警看帅朗很坦然,诚实以告的样子,这等倒霉德性和先前嚣张的样子判若两人,忍不住轻笑了笑。

那女警敲敲桌子,示意着帅朗注意,帅朗轻轻扭头,看着那女警的时候,眼珠子不动了,直勾勾看着,一直没太注意,此时看着这个女警,嘴巴很大,唇线很明,眼睛很亮……很亮很亮的眼睛带着威慑地瞪了帅朗一眼,一眼把帅朗萌生的下流想法登时全灭了。

“站起来,过来……”女警叫着。帅朗站到了桌子前,机械地站着。那男警很突然地抽出一张画像,啪一声拍在桌子上问着:“认识她吗?”

吁……帅朗悬着的一颗心落地了,是那个女骗子,没错,就是她。“问你认识吗?”女警不悦地催促了一句。

“说话,你别想蒙混过关,你的同伙已经落网了,你以为瞒得过去?”男警恫吓着,看帅朗愣着不说话,又加了一句:“先把诈骗的事说清楚,你袭警的事再给你算账。”

“看来你是不想说了。”女警身子一仰,后靠着座位,喟然一句,这挤牙膏又要开始了。不过遗憾时间太短,对这个传唤的人情况掌握不多。

两位警察坐着,帅朗站着,瞧了有点希望的女警一眼,又瞧了有点急切的男警一眼,一个坏坏的念头泛上来了,嘴嗫喃着道:“认识……”

两个字像一支强心剂,明显地看到女警的身体微微一颤,男警看样子从警时日未久,被这俩字激得一下子坐正了。妈的,诈我,这俩是急于想知道女骗子的情况呢。帅朗此时心明如镜,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所为何来了。

“坐下其实你说不说不重要,你不是直接参与人,你是中州大学毕业的吧,不要让这事影响到你的前途……帅朗,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上班?”女警迂回的话题,在向帅朗示好的同时也陈明利害。

“我刚失业。”帅朗老实道,盯着那位女警,这会儿想明白了,这妞有点像自己屋里贴的那张大嘴安吉丽娜,一板脸很冷漠,有女王般的性感。

“那你就更得配合我们的调查了,档案里有了污点,会影响到你以后找工作的。”女警很委婉地说了一句。

“配合我配合。”帅朗痴痴地看着女警,像身心沦陷了一样。

两位警察没料到这么容易,不过对比此人简单的经历,顶多就是打架斗殴的坏小子,恐怕进这里翻不起什么浪来,这倒觉得理所当然了,却不知道,他们正在被对面貌似呆傻的帅朗,一步一步引向坑边

“那你说说吧,你们怎么认识的?”女警问着,还保持着叉手的姿势,像无关紧要的对话。

“这就说来话长了那是三月份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在中州公园长椅上发呆的时候,看到了她。她那么漂亮、那么迷人,在湖心亭边站着的时候飘飘如仙女下凡,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身心一下子被她全部吸引了,我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她啊”帅朗眯着眼睛,看着女警,想着老大经常酸不溜丢的抒情,没料到在这场合用上了。

“停停停,你抒情呢?你抒我记得过来吗?拣重要的,她叫什么?”男警不悦了,直截了当地问。这一问,让女警不悦了,脚在下面轻轻踢着示意,千万别打断。

帅朗倒不介意被打断了,脱口而出:“她叫古晓雅。”

这是古清治、黄晓、桑雅三个名字各取一字,天知道居民信息库里会不会有这个名字。

“古晓雅?你确定?和我们掌握的有出入。”女警问。“这是她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帅朗道。

“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女警问。

这一问,从终点迂回到起点了,帅朗眼皮微微一动,很诧异地问:“你们不是说她落网了么?这应该我问你们呀,我还想见见她呢?”

“嘿哟……这……”男警一看这阵势,又恼上了,不过被女警示意拦下了,绕来绕去没把这人绕进来,笑了笑道:“她是落网了,我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哦……在老中州烩面馆,好像是三月十九号那天……这个说来也话长了,在此之前,我们度过了柔情蜜意的一夜之后,醒来我发现随身的钱包、手机都不见了,我知道她是骗子,可我不怪她……那一天看到她,她款步走上来,给了我一个深深的吻……于是在那一刻,我的心醉了,我整个人都醉了,虽然我知道她在欺骗我的感情,可我仍然无怨无悔……”帅朗说着,眼睛迷茫着,像真的醉了,不知道是想起了那惊艳的一吻还是看到了警花的娇艳,反正是醉了,有点自我陶醉地说着。

俩警察听傻了,谁也没有打断,听得面面相觑,听得胃里反酸,听得奇也怪哉,听得诧异不已,但凡涉案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撇清自己和案件、和嫌疑人的关系,但这个人丝毫不讳言自己和主要嫌疑人的关系,这些话的可信度,理论上就上升了很多。

好像,这位也是女骗子的受害人。

假的,只有帅朗知道,都是假的,被警察提溜住第一守则是别胡说,胡说容易露馅;第二守则是别不说,不开口没有好果子吃;第三守则是你有把握的话,前两个守则可以不遵守。为了脱身事外,帅朗顾不上当好人了,肾上腺分泌加速地胡诌着忽悠着俩警察,如果抓不住女骗子,那自己的话就无从证明是假的,如果抓住了,又可以证明自己没有涉案,所以自己永远是安全的。

忽悠继续着,这回忽悠大了,打抢反骗工作组的电脑里全部输着一个名字开始排查了,那个名字叫:古晓雅。当凌晨五点田园最后从光明里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

早一步出来守在门口的韩同港和平果都上来了,一边一个,老大关切地问着:“你怎么这么久?”

“看我长得像坏人呗,上厕所还嫌我麻烦。”田园抹着鼻子悻然道。平果比田园强了点,拉着胳膊安慰着:“屁哥,没事,不就训你几句,你还指望警察给你好脸色看呀?”

“这也太伤自尊了吧!?田园又抚抚大肚腩,看韩同港和平果没事一样,这倒奇怪了:“咦?你们怎么没事,还呲笑?”

“我是报社的,他们对我当然客气点了。”韩同港笑了笑。再看平果,平果做了个兰花指拽上了:“我长这么可爱,警察叔叔不会为难阳光男孩的。”

“啊呸……”

田园气鼓鼓地骂着,骂着的工夫还不忘回头看看派出所蓝白相间的门脸儿,生怕又被提溜回去似的。三个人相随着,拦了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几辆警车鸣着笛从街道上快驶而来,直进了派出所大院,一瞅就是又抓人回来了,田园胆子可没肚子大,看这架势,又紧张地吸吸鼻子,看也不敢看了,平果却问老大韩同港到底怎么回事。韩同港在报社消息灵通,说是公安系统的打抢反骗百日攻坚大行动,声势挺大,他当晚就是为了专题报道的事加班,可没承想还没回来呢,俩兄弟就被行动给捋了。

一提到这个,韩同港听见后座俩兄弟都咂吧着嘴叹气,立时住口了,回头看了看,老三失魂落魄、老四蔫不拉叽,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兴味索然了。

下车、回家,天色已经大亮,进门三个人耷拉着脑袋,疲惫地坐到椅子上,不过都没有睡意。折腾了一夜,又是问三个人的工作单位,又是问帅朗近些日子的详细行踪、当然缺不了追问平时的个人表现,经常来往的社会关系什么的,把仨人问得头昏眼花。不过问也白问,四个人除了喝酒打屁瞎扯淡,平时各上各的班,至于更详细的情况谁也说不上来。“二哥不会有事吧?”平果进门坐下了,喝着水,看着不吭声的老大、老三。一说到这个,三个人都沉默了,老三表情无奈之至,老大撇嘴为难之极,瞧着这样,反倒和帅朗不是同学的平果重重一蹾杯子:“说话呀?别有事了都装孙子啊,平时咱们有什么事,二哥可从来不搁着不管,不能他有事了,咱们傻站着吧?”

“按你们说的,要是袭警了,还打了好几个人,这事小不了。”韩同港忧虑地斟酌道。

“那也不能不管呀?”平果也是心里没了主意,强自叫嚣着。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田园噎了句。

“我……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平果被问住了。

哥仨没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大山东人,田园和平果陕西人,平时有事都是不自觉地听帅朗的主张,这回一出事才发现,敢情仨人好赖主张还都拿不出来。

一下子仨人都不吭声了,都想做点什么,可都不知道该做点什么,韩同港手抱着头仰靠着椅子,想着大学时光,那次帅朗挺身而出去拉架,结果是他被当刺头胖揍了一顿,俩人的战斗情谊就是那时候结下的。田园歪着头,也在想着二哥,大学时仅仅是几面之缘,刚毕业时他手头拮据,蹭吃蹭喝蹭房住,帅朗从来不说个“不”字,平时不觉得什么,这人有事了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才觉得难受得很。还有平果,却是在想着和二哥在饭店、KTV疯玩,换着大盏灌酒、掏着兜底买单,喝高了醉卧街头,每每让平果羡慕帅朗活得那叫一个潇洒痛快。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四个穷哥们儿搭伙,即便是四个人绑在一起,力量也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在遭遇生活的厄运时,除了喟叹,除了等待,除了听天由命,再没有能力做其他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