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师的玄机你不懂

嘭……嘭……嘭……有人在敲身后的玻璃门,帅朗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门外有人,几步上来,透着门缝没好气地喊了句:“关门了,抓奖明天再来。”

“我找人。”外面的人说着,是位姑娘。

“找人还没下班,外面等着,正在盘货。”帅朗依然没好气道。正要转身,外面那位叫着:“我找王雪娜。你叫她一声。”

“嗯?”帅朗一惊,赶紧凑过来了,仔细看看却不认识,一位穿着黑裙小罩衣的姑娘,卷发,脸白白胖胖长得蛮讨人喜欢,他一愣问了句:“你是她什么人?”

“噢,我叫关妍慧,她同学,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我过来看看。”外面的关妍慧说着,一看面前这位穿着西装,精神抖擞的超市小伙打扮,似乎想起了闺蜜的描述,突问一句:“你是帅朗吧?”

“哟?我没这么出名吧。呵呵……”帅朗乐呵了,不管规定不规定,直接从里面开了门,关妍慧侧身进来,笑着打趣道:“雪娜和我说过你……嗯,挺精神的,雪娜呢?”

“那儿……日用品区,雪娜,有人找你……”帅朗的态度立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招呼着王雪娜,王雪娜远远招着手,帅朗却是大大方方一请,关妍慧笑了笑,奔着朝王雪娜的地方去了,两个人一见面就亲亲热热拉着手,一边忙,一边还不时说着小话,偶尔还朝帅朗这边看看,帅朗自然是昂首挺胸,能扮多酷的姿势就勉强扮着,说不定这俩正在评判自己能打多少分呢。

“二哥……二哥……哎,发什么花痴。”

有人在揪,帅朗侧头,却是田园领着一干人把奖品台周围打扫收拾干净了,来骚扰自己了,一撇嘴没好气地说:“该干吗干吗去,早点回去。”

“耶?这磨还没卸就要赶驴了?不带这样的啊,二哥。”田园瞪着小眼,这太不给面子了,忙了一天连好话都没一句。

“好好……算哥不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哥正在爱情的小河里徜徉,顾不上不是?明儿忙完了请大伙”帅朗安抚着田园,田园好歹消了消气,跟着帅朗游移不定的目光盯上了,拽着帅朗问:“哎二哥,这里头好几十个妞,梳小辫大辫的都有,你看上哪根辫了?”

“那个……日用品区站的那个小个子……”帅朗得意地说。

淡裙、马甲、大辫子,还有回眸的露齿一笑,看得田园重重地咽了一口,帅朗一听这咕嘟声音就知道老屁不正经想法已经萌生出来了,回头剜眼盯着,田园两手一支做了个停的姿势,嘻嘻笑问:“好好,极品……二哥你有两下啊,以前我以为你是御姐控,这会儿才知道你有萝莉情结,这未成年少女你都下得了手,跟弟说说,下手了么?”

“没有,我手都没拉过。”帅朗说着。

“没事,迟早要遭你毒手……二哥,把她旁边那胖的介绍给我呗,这么丰满肉感,我也下个毒手,嘿嘿哎哟哟”田园正说着,不料前面的帅朗伸腿朝后一踢,正中他腿弯,差点立足不稳来个马趴,刚站好还没发作,帅朗倒先发作了,呲眉瞪眼威胁着田园:“自个儿回去打飞机吧啊,别打扰哥好事,小心扣你丫的工资啊。”

“啧啧……哥你真没眼色,这不已经来了个大灯泡了,要打扰也不是我打扰啊。”田园指着俩人站立的位置一示意,哟?坏了,帅朗立时明白了,直拍脑后勺,这下可不好办了,附上来小声问田园:“那怎么办,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很简单,她带一灯泡,你带一灯棍,凑两对各泡各的……”

田园说着,帅朗作势要动手,胖田园反应也不慢,嘻嘻笑着溜了。“好嘞,完了……”

关妍慧帮王雪娜贴上最后一张标签,第一次干这些活倒觉得蛮有意思,评论道:“这也不难嘛,很简单。”

“哟!?说得轻巧,你在这儿连干十个小时重复工作试试?”王雪娜道,收拾着不干贴,随意地问着:“我都打电话回家了,你怎么跟着凑热闹来了。”

“你爸不放心,让我来看看。”关妍慧一说这个笑了,笑着看了帅朗那边一眼,压低了声音:“哎,雪娜,发展到哪个程度了?”

“没什么发展,不还那样么。”王雪娜说了句含混话。

“切,我一看他那眼神就不对劲,十成十是瞄上你了……人嘛,勉强还凑合,没有想象中那么凶;就是工作寒碜了点,这超市挣不了多少吧?”关妍慧问着,直截了当得让王雪娜直皱眉头,转身去送东西,关妍慧在背后又唧唧呱呱说着跟上来了:“嗨、嗨,什么态度呀,问你一句惹着你了?”

“你不会去问他呀?”

“你以我不敢呀?”

“敢就别问我。”

“切……我真去了啊……”

两个人辩着,一如从小到大每每有不同意见的时候那样抬着杠,王雪娜不愿意说,关妍慧还非想听,刚走几步,关妍慧扑哧笑了,示意着王雪娜说:“还用我问么,看,自己送上来了……”

果不其然,刚刚收工,帅朗和田园早颠儿颠儿奔上来了,一站俩人面前伸手示好着关妍慧:“妍慧,您好……这我同学,田园,计算机系毕业的,咱们四个都校友啊。”

“您好您好……我田园,哎帅店长,您看妍慧大老远来一趟,您一点都不招待说不过去啊。”田园和关妍慧握手笑着见面了,回头就斥上帅朗了,帅朗自然是就坡下驴赶紧客气道:“对对,要不,妍慧,咱们四校友凑一块儿不容易,一起出去夜宵怎么样,完了我把你们送回学校……雪娜你没意见吧?”

“嗯,可以呀。”关妍慧知道这殷勤献上来了,笑着应承下来了,王雪娜撇撇嘴,手轻轻地在关妍慧胳膊上掐了把,不过也没有提出异议。

顺理成章地约到人了,本来想独自约雪娜的,可来了这么个灯泡肯定无法如愿了,帅朗干脆把田园当灯棍带上以便拖住那个灯泡,不带不行呀,万一人家俩姑娘一商议相跟着回家,那可连坐着吃顿饭说个小话的机会也没了。

出门,稍等片刻,帅朗驾着别克拐了个弯,来了个很拉风的甩尾直停到门厅口,门口恭立的田园很绅士地请二位女士上车,这下子王雪娜倒不觉得什么,关妍慧倒给吓了一跳,上车刚走就咬着耳朵问:“哟?这么大就是有车一族,有前途哎。”

王雪娜不自然地挪挪,不理会蜜友的大惊小怪,前面的田园问着到什么地方去吃,难得田老屁这么客气绅士地说话,现在倒也简单,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想了想,还是就近到东关夜市,关妍慧倒不客气,提议吃烧烤,这个提议却是正中田园下怀,这倒好,俩正主被俩灯泡左右了,直接驶到东关夜市了。

有时候很奇怪,要是一对心有戚戚的,感觉多了话就少了,要是一对毫无交集,反而滔滔不绝。今天呀,正好凑了这么两对,一路上健谈的田园和关妍慧那嘴是一刻也不歇着,直到下车两个人还唧歪个不停,好在在吃上能达成一致,都知道这儿比较出名的一家东北老二烧烤,虽然名难听了点,味道据说不错。

趁着热闹的时候进了烧烤店,晚上这地方比闹市不遑多让,包间已无,四个人就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叫了饮料、啤酒,俩女士只点了几份羊肉串、羊筋和鸡翅,田园就不客气了,这号不掏钱的饭那是一定要吃撑的,就着菜单指指点点多要了七八样,帅朗一直保持着讷言、微笑、礼貌的姿态,生怕露点不学无术的馅让人家笑话。

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这共同的话题就多了,说着当年学校的轶事,校庆时候谁谁谁回来了,给学校捐了多少钱;说着那届的谁家里干什么的,都是中州大学出名的人物。只不过对于帅朗和田园都处在仰视的角度,甚至说到一位已经当了外资CEO的校友,连关妍慧也免不了眼中的艳羡之色。直到烧烤已经上来,边吃边嚼的工夫嘴也不闲着,扯来扯去渐渐轻松了,帅朗偶尔也发一句言,不过相比之下更喜欢坐在身边的王雪娜很矜持的样子,不像对面的关妍慧,简直和田胖子一个德性,浑身都长着嘴。

“嗯……嗯……味道不错……雪娜你吃呀……”关妍慧抽着盘子里的羊筋递给王雪娜一支,这会儿的气氛倒是蛮轻松的,旁边这位胖子住嘴,正拿着羊肉串狗啃骨头似的咬着,这吃相实在不怎么雅观,再看雪娜身边的帅朗,还算顺眼,最起码吃相很文雅,细嚼慢咽着,还不忘给雪娜递餐巾纸,一瞧俩人,关妍慧突然想到个时时被王雪娜拿来取笑自己的事,出声问着帅朗:

“哎帅哥,你在文秘专业时,中文系王茌苒教授的课上过没有?”

突来一问,这是个名人,帅朗自然知道,随意答到:“上过呀,红学会专家,最喜欢讲红楼梦金陵十二钗。”

“哦……知道啊。”关妍慧很失望的表情,不过对面的王雪娜就得意了,暗暗给关妍慧一个骄傲的眼神。

变生肘腋,话音刚落,田园凑上来了,生怕误了自己似的:“知道,知道,我也知道……听说讲宝玉游幻境跟那仙子干那什么……什么……什么,能讲得男生流口水,我们同租老大就中文系的,受这个流毒,到现在都痴情一片,找不着女朋友。”

什么……什么得啵了半天,田园突然觉得几个人都盯着他,登时觉得什么说不出来了,粗粗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不过已经表示得很明显了,关妍慧咬着嘴唇,哧哧发着笑声,王雪娜皱着眉头,哭笑不得,帅朗瞪了一眼斥了句:“不说话能把你憋死呀?什么时候说话都像个二流子。”“哎哟二哥,不能这么说我吧?”田园不乐意了,反驳着:“咱们都是二流大学出来的,二流大学培养的二流学子,简称都是二流子呵呵,是不是啊,妍慧……”

说岔了,除了田园都没人笑,田园一看形势,赶紧收整脸色不敢笑了。不过他不笑了,其他人忍不住了,关妍慧先喷出来了,跟着王雪娜看着肥肉颤动的田园也忍不住笑了,帅朗也笑了,被气笑了,早知道就不该带这根灯棍来,净捅娄子了。

安静了几分钟,俩女士啜着饮料,帅朗和田园喝着啤酒,为了保持自己的良好形象,帅朗以要开车送人为名,连酒也不多喝了,一杯浅尝辄止,不一会儿工夫,烤羊腿、文昌鱼、鸡翅,七八样陆续上桌了,生怕沉闷似的关妍慧又问着不多说话的帅朗道:“帅朗,中文系当时王恳老师记得么?”

一问此名,王雪娜的神色又是一动,剜着眼看闺蜜,早知道不该答应她来,八成闺蜜要借此找点难堪了。话已出,看看帅朗眼睛迷茫,好像不认识,这倒放心了。半晌帅朗没想起来,摇摇头:“谁呀?想不起来。”

“怎么可能,马列公共课都是他上,还给我们上过课,现在是系主任了。”关妍慧大惊小怪道,一说这事,帅朗眼神也跟着一凛:“哦,对了,想起来了,你说老旺吧,知道,我还真快忘完了。”

“老旺?他姓王。”关妍慧纠正道。

“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叫老旺。”帅朗解释道。

“什么意思?”关妍慧追问不休了。

“内分泌旺盛呗,我们就叫他老旺,这丫一上课就喜欢往女生堆里钻,一考试只挂男生。”帅朗道,同情地看了关妍慧一眼,关切安慰着:“他骚扰你了是不是?有不轨行为你告诉哥,哥整死他”

关妍慧没料到引出如此强烈的深仇大恨来,手掩着鼻子,胡乱抽了根烧烤咬着,看着帅朗身侧脸色极不自然的王雪娜,憋了一会儿不敢吭声,不过刚咬住了烧烤,又忍不住了,捂着眼睛偷笑。

这表情看在帅朗眼中,还以为是难以出,这倒触景生情了,很感慨地说:“其实呀,我干其他都没后悔过,就上大学最后悔,咱就不是那块料,啥都没学成,大把挣钱机会都耽搁了。”

不经意的时候,王雪娜眼睛里闪着忿意,在身侧盯了帅朗一眼,帅朗没有感觉到形势发展逆转直下了,关妍慧不吭声了,时不时把脸侧过去面对着窗外,偷笑几下,这当会儿半晌没吱声的田园卖好来了,安慰帅朗道:“二哥,你别这么贬低自己嘛,不是你这块料不行,是咱们那些老师不是什么好料。”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吧?”关妍慧辩着,不悦地剜了田园一眼。田园更来劲了:“这不是我说的,是教育学家那谁说的,一流的设备、二流的大学、三流的老师,能有什么好料,你看看我们俩,整个大学教育失败的产物,大本毕业到现在都自谋生路,除了大学学的没用上,其他的都用上了……”

“你自己不好好学习,怪学校呀?”王雪娜终于发飙了,对着田园就是一句。

“怎么可能不好好学习?我四年只挂过三科。”田园瞪着小眼辩着。

一辩关妍慧“扑哧”一声笑了,回头竖着仨指头:“挂过三科,还叫好好学习了?”

“稀罕呀,那还有挂十几科出来照样当公务员的,见过没?还有品学兼优现在坐家里没出路的,见过没?那老师都什么料啊,泡女生比小流氓还来劲儿;推销自己的书比小贩还会吆喝;反正教书育人的我没见过,卖书害人的我可见多了……看,就我二哥这么有能力的有志青年,愣是被他们挂得六年才拿到毕业证……”田园大咧咧白活着,有证有据,言辞凿凿,极度维护着帅朗的面子,不过看样子马屁拍马蹄上了,帅朗狠狠地、恶毒地瞪了一眼,田园收嘴了,悻悻然摇摇头:“你们也是严重被应试教育毒害的一代,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不工作不知道生活累,马上你们自己就感受到了……”

尴尬了、傻愣了、没话了、冷场了,这下的打击面大啦,帅朗明显地感觉到了对面关妍慧脸色的变化,此时才想起身侧坐的这位,回头看时,清纯妹妹也被气得脸色煞白,银牙咬着细唇,一排清晰可见的牙印。

虽然恶毒了点,不过帅朗倒不觉得很过分,看两位姑娘此时的表情,还以为是这类打击给得太早了,赶紧解释着:“虽然话难听了点,可基本是实情……别晾着,快吃呀,雪娜,你吃这个,妍慧,你也动手呀……”

腾一声,王雪娜起身了,吓了三个人一跳,帅朗伸手要拦,不料手被王雪娜打过一边,生气的王雪娜一言不发,起身就走,田园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强烈,愣到座位上了,说话王雪娜就走,帅朗背后就追,关妍慧拎着包喊着等等,直追了出去……

女人脸、五月天,说变就变。甚至有时候你还搞不清是为什么变的。帅朗此时就是如此,奔着追了出去,不说还好,说一句王雪娜躲一次,神情很坚定,一言不发;不拦还好,越拦还越加快步子,几步出了饭店小摊林立的夜市,站到了街边,招手要拦车,连后面奔上来的关妍慧也不等了。帅朗情急之下挡在王雪娜面前,轰走了刚停下来出租车,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帅朗想来很男人的动作,就像平果教的别管她挣扎先抱紧喽再说,只不过对着娇小、孱弱,因为生气显得有点无助的学妹却下不了手了,往前一步,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小学妹有点紧张踌躇的步子,一下子心软了,温言劝着,田园就那样,别生他的气,咱们一起出来的,这么晚了,别使性子,让我把你安全送回去。

一句话,很无奈带着恳求的语气,让王雪娜觉得有点不自然了,正说着,后面气喘吁吁奔过来的关妍慧凑上来,拉着王雪娜,劝着别生气什么的,不过看样子王雪娜对关妍慧的气更大,理也不理她了,帅朗安慰了句,直到把车倒回来,载着这两位向学校驶去。

尴尬,莫名地尴尬,上车反倒成了关妍慧坐在副驾驶座上,王雪娜坐到了后座,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几次关妍慧回头要说什么,不过看样子后面的那位根本不理她,很没趣又掉过头来。

看来,两个人的差别是大了点,即便自己极力掩饰,也包装不成品学兼优、思想纯洁、好学向上的阳光青年。帅朗想想刚才莫名发生的事,只能把原因归咎于世界观的极大落差了,只不过有点可惜,一路上一直想说句什么缓和气氛,可想来想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就能说出来跟前这么大个灯泡支着,也给憋回去了。

夜市离科学大道的中州大学不远,拐上大道不远直接到了校区的南门,问了句关妍慧,关妍慧指着路从南门进去,这里是中大的本部,尚有东西北三个校区,本部校园三道四路五个绿化区,行驶在载德道上,帅朗不由得四下看了几眼,左前方应该是文科区,那是自己混了四年的地方,右前方是三个学生生活区,那也是混了四年的地方,又一次回熟悉的地方,不知道是因为校区建设变化很大还是心情的原因,多少带上了几分陌生感。

“你们住在哪个生活区?”

帅朗轻声问着,路拐右转就是学生生活区,理科区的女生宿区就在这里,曾经在这里看到过无数次美女上下靓车的情景,每每帅朗都会冲车屁股唾一口,不过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扮开车拉学妞的角色。问了句没人吭声,一侧头,不料和胖乎乎白馥馥的关美眉搭了个对眼,关妍慧往前一指:“往前走。”

没拐,放缓了车速,又行几百米,关妍慧看到了什么人似的凑着眼睛说:“就那儿……那儿站了个人,停到那儿……雪娜,你爸在那儿等你呢。”

呃……帅朗肚子一抽,跟着油门不稳,车打个趔趄,好在把握好方向了没飞上台阶去,此时的惊讶暂且压抑住了郁闷,循着方向停下来了,吃惊地张大嘴看着关妍慧,车前就是教工楼,难道……突然间帅朗明白了,听着俩人下车“嗒”声开门的工夫,狠狠地朝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

坏了,坏了……不会是把妞她爸给骂了吧?

恐怕不幸骂中了,帅朗心里又悔又痛,没等琢磨过来,只见王雪娜下车,和那位中年男子已经站到了一起,小声说着什么,不用说是父女俩了,父亲在埋怨女儿回来得太晚,而女儿估计在找着借口。几句那人上得前来,帅朗紧张了一下,赶紧下车,背后再怎么吐唾沫这也是老师,在车上本来还悬着搞不清,下车一下子落到底了,是马列老师,姓王名恳,绰号老旺,喜欢和女学生高谈阔论共产主义理想的那位,从来不待见调皮捣蛋的男生,不过这会儿对帅朗挺客气,上得前来很温和地伸着手,俩人握上了,王老师笑着谢着:“谢谢您啊,帅店长,听雪娜说您挺照顾她……”

“应该的,应该的……是公司这两天促销,明天就没事了。帅朗胡乱应着,对着这位有点学者气,学者气里又夹杂了点官气的系主任客气了。

“呵呵,还是得谢谢……我这个女儿很任性,不让她去吧,她非要去自谋职业尝尝什么滋味,一加班回来累死累活又叫苦了……王老师和蔼地说着。王雪娜在一旁拉着父亲的手,不悦地喊了句:“爸,”

很嗔怪,很撒娇的小女儿样子,莫名地牵着帅朗的神经,此时他站出来形象大变了:“我觉得雪娜挺有主见的,早点了解社会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也是王叔您教育有方,而且有远见。

“哈哈……在家里我听她的啊。帅店长,您这个姓挺有意思啊,不多见。

“嘿嘿……确实不多见,王主任您身体还好吧,和我上学那会儿比您根本没什么变化。

“咦?你也中大毕业的?

“对呀,文秘专业,零×届,三楼大阶梯教室经常上您的课,那时候您在学生里的崇拜者特别多。

“呵呵,老了老了,您看我这记性,学生太多了,还真记不起来。”

“那是您桃李满天下了,学生们可都记得您呐。

“虚度几十载,谈不上啊……哟,要这么说,可得拜托你多多关照我家小女了。

“您放心吧,有您的学生在,没事……”

四个人相随着走了几步,帅朗拍着胸脯保证,这一下起伏得让他心跳厉害,只说自己专业和那届,没说姓帅名朗,生怕王系主任真记得自己,看来老头果真是无视男生,这就好,紧张兮兮几步走着聊着,倒是聊得甚好。到了单元门口,王主任开了口要邀帅朗进家里坐坐,这帅朗岂敢,黑暗中看不到王雪娜的表情,要是进家被人家爸发现了不对劲那不惨了,于是以今天太晚婉拒了,这一对父女进了楼门,关上了门。最后留下的是王雪娜很复杂的一眼,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让帅朗站在门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哼……骗子。”背后有人喊了声,扭着就走。

是关妍慧,一下子帅朗想起这个作怪的灯泡了,三两步就追上来,关妍慧有点心虚,撒腿就跑,不过哪跑得过帅朗,几步便被堵到了墙角,恶狠狠地问:“谁是骗子,你说清楚。”

“你呗,还有谁,欺骗少女感情。”关妍慧不惧,对着帅朗喷了句。

“我怎么骗了,我们还没谈感情呢。”帅朗不悦了。

“你准备欺骗也是骗……有本事怎么不告诉王老师你打群架、你大学住了六年,你连挂了十二科……嘿,刚才谁说老旺什么意思来着,要不,我替你去她家说……”关妍慧说着,这前倨后恭差别如此之大,倒觉得孰为可笑了。

帅朗气着了,一抹鼻子,关妍慧吓了一跳,要跑,不料被帅朗胳膊肘一支定在墙上,就听帅朗小声叱着:“我们处得好好的,哪冒出个你作怪来了,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啊,别以我拿你个小妞就没治。”

生气了,生气的后果很严重,越想越是被这妞引沟里了,帅朗恶狠狠地威胁着。

“哼哼……原形毕露了吧,这是教工区你敢干吗?”关妍慧不屑道。“别逼我啊,逼急了信不信把你丫拖进草丛、就地正法。”帅朗凑得很近,拣了最吓妞的事威胁道。

不料他小觑关妹妹的承受力了,关妍慧一扬脑袋:“好啊,来呀,量你也没那胆。”

“哟嗬……”帅朗倒被吓着了,没承想这白白胖胖的妞胆色不浅,一转眼话一变,嗤鼻不屑道:“呵呵,不是我没胆,就你这质量,想逼人劫色也难呀。”

“你……王八蛋。”关妍慧没被吓着,倒被气着了,本来叉手胸前引装待动,一听热血上头了,双手变爪,直朝帅朗抓来,好在帅朗历经大小无数战,一仰身,一侧头,直揪着关妍慧后领,没想到这是个野蛮妞,一揪一送,再见这妞被气火了,恐怕是无法善了了,顾不上算账了,转身就跑,这地方别真喊人了,那麻烦就大了。

背后“嘭”的一声,关妍慧包扔得失了准头,不知道砸在什么地方了,夹着关妍慧的骂声,帅朗急步往黑暗中蹿去……

上车,点火,起步,好在那野蛮妞没追来,刚倒了车方向,手机又响了,一看是田老屁,帅朗没好气地接着:“干什么?黄都黄了还问个屁呀?自个儿付了账滚回去,洗干净躺**等着,丫的回去不收拾你就不知道哥有多帅……”

挂了电话,扔到一边,加着速往校园外驶,没想到一顿饭吃得能扯出这么多淡来,好在先骂了通、后夸了通,扯平了,没准儿能把学妹心里那份气给消消,就是有点怕妞她爸知道真相……想了想,这种担心应该不大,王雪娜总不能把自己说话原话转告她爸吧?再说她脸上也挂不住呀?

刚安心了一下下,又有点不舒服了,这还没开头都有事了,真要谈开了还没准儿多少事呢,再加上这个不省油的关妍慧,让帅朗实在是无语,真无法想象那等猥琐的老旺居然有这么清纯的闺女,而这么清纯的学妹,又怎么交了这么个作怪的野蛮妞……不合理的事太多,想是想不出结果来的,明儿咱试试态度再说,没准儿还有戏帅朗想着刚才自己的表现,那等急中生智还是挺让他满意的,最起码没有把路给堵死,好像还有点希望,有点总比一点没有强,胡乱想着,拍拍额头,驶出了南门,车掠过有个人影在大门口招手,帅朗停也没停直驶而过,没理会。

咦?疑上心头,车戛然而止,那好像,是个熟人帅朗刹住了车,挂着倒挡呜声倒了回来,直停到了校门口那人的身侧,一下车窗,本来严肃的脸色浮着笑容,嘿嘿笑上了。

熟人,灰色休闲装、黑色老头鞋、头发向后梳着大背头,正负手而立,是古清治,去了几分仙风、多了几分悠闲。帅朗一笑打趣道:“哟?炒坟大爷,您怎么在这儿?别告诉我是巧合啊。”

“还真是巧遇,你为什么就不相信缘分呢?”古清治笑笑,以同样的口吻回敬。

“得了呗,车上有GPS定位,你随时知道车在那儿,我也不怕你知道,我这人光明磊落……怎么,要车呀?没问题,给你。”帅朗说着,开门就要下车。

“不是不是……别误会,搭个顺车送我回家怎么样?”古清治伸手制止着,走上来了。帅朗狐疑地盯了盯,给老头打开了副驾的车门,这作势可不怎么客气,那古清治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坐到了副驾上。起步车走,背后不远处一辆奥迪也随即发动,亮着车灯离开了原地,一抹光线闪过后视镜里,这个细节被帅朗捕捉到了,那辆车是朝相反的方向,不用说这老家伙是被这辆送到这儿等自己来了,看着那消失的车影,帅朗鼻子哼了哼没作声。

“我再次声明我没有恶意,你为什么对我警觉这么高呢?”古清治眼也够尖,看到帅朗这个动作了。

“我也没说你有恶意,你为什么一直急于表白呢?”帅朗以问代答。

“输了十万块,对我有意见,是吧?”古清治话锋一转,转到其他话题上了。

“赢了也是死人钱,花着人不安生。我这个人虽然没原则,但底线还是有的,要知道你们搞这么下作的事,我压根儿就不会去。”帅朗很光明磊落地来了句。

“下作?这个形容太过了吧?”

“不过分,就是下作。”

“哎……要盖冠也轮不到我们戴,三座普通墓地、一座高档墓地,基本都是镇政府、区民政局、开发商合营的,镇政府急于卖地收钱,区民政局急于增加经费,两家一盘剥其实到开发商手里不到六成利润了,正常途径销售根本无利可图,这也是不得已出此下策。现在都没有什么底线了,只要不违法,就不算骗。”“嗯,有钱的老板都会给别人白活创业的艰辛,呵呵,我说大爷,您不能和人家一个碗里吃肉,扔下筷子骂娘吧?”

“呵呵,说得对,不应该,应该感谢这些开绿灯的官人。”

“啊,这不就对了,还是下作。”

帅朗绕来绕去还是同一个定论,缓缓地驾着车出了科学大道,到了路头这才明白还不知道老头的住所呢,问了句:“到哪儿?”

“白庄小区。”古清治心有所想,随口应了句。

这是路途中承上启下的一句,这一句之后两个人好长时间没有对话,一个专心致志地开车,一个目视前方不知所想。喧嚣已停渐渐安静的中州市,大街上的行人已稀,只有霓虹和路灯在不知疲倦地亮着,指引着夜色中迷茫的方向。

帅朗对于这位既无恶意也无善举的古老头说不清好与坏,只是有点纳闷不知道自己身上哪点闪光之处没有招到妞,却招来个老头纠缠不休,即便此时再看老头,那慈眉善目的脸、那清癯消瘦的人,怎么也不像个设局圈钱的老骗子,或者,正如他所说,在这个没有底线的世界,那些事根本不算骗。

古清治也在踌躇,不过踌躇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又偏偏让他无法直接出口,生怕一出口便会破坏俩人之间唯系的纽带,毕竟这个偌大的城市,素不相识的相遇还真叫一个缘分,错过这个分,很可能就再无交集的分了。

“古大爷,别搜肠刮肚想了,您的来意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唬住黄晓的?”

半晌,快到白庄的时候,帅朗才出声打破了沉默。一句话让古清治微微动容,此人的察言观色能力确实过人很多,已经点明来意了,而古清治心里正是这个来意。

“那你既然知道我的出身了,为什么还会和我坐到一起,我以为你会很反感的。”古清治反问道。

“美人迟暮、英雄气短……嘿嘿,都是很可惜的事,都英雄气短、垂垂老矣了,我还怕什么?再说就您这作态,是诈骗进去的吧,就您的眼光,我还真不觉得我身上有什么您看得上眼……有什么可怕的。”帅朗无所谓道。

“说得好,不过你猜错了,我不是因为诈骗进去的……”古清治不动声色,心里暗暗纠结着,被人形容成英雄迟暮,这盖冠盖得他直犯嗝应。一说回答马上就来,帅朗驳斥着:“就不会是其他,这把你要敢赌输定了,绝对是诈骗。”

“理由呢?”古清治道。

“理由更简单,从你这行事作风上,已经把诈骗合法化了。”帅朗道。古清治接着解释道:“合法不合法仅仅是个方式问题,比如倒退二十年,还有投机倒把罪,不过现在都变成合法的市场营销了;以前还有流氓罪,现在嘛,好像流氓也不算个很贬义的称呼了……就像以前都喊骗子,现在都成大师了……”

“是啊,不经过几次打击做不到这个水平,您周围这么多人,这么专业,要说不是职业诈骗,真有点委屈您了。”帅朗笑道,看看古清治的脸色补充了句:“不是法律的角度啊,最起码现在您已经超脱这个角度了。”

非贬非褒,就如同家长里短的话,不过在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只是时移世易,环境和条件已经变化多了,被骗的事多了,骗子横行其道的也多了,似乎这职业骗子也被淹没了,反而不那么像骗子了。

呵呵哈哈……古清治想了想,琢磨了一会儿,开怀地笑了,未置可否,笑着也定义了句:“看来,我们是同一种人,否则不会彼此看得这么清。”

“不不不,同行不同路而已,您干的那事,我就干不出来,我干的事,您也未必懂……看这样你很注意我,那好,我也给你赌个局怎么样?”帅朗道。

“你是说卖那批劣质酒?”

“对呀,已经快卖完了。”

“怎么赌?”“就摆在你眼前,你可以看看是怎么干的,咱俩互换位置,我坐庄,还赌十万怎么样?”

“不赌……”古清治坚决地摇摇头,一下子把正挖坑的帅朗惊了一跳,诧异道:“一点也不好奇?”

“好奇,不过未明之局,还是不要轻易下注,你输了就是前车之鉴,我岂能重蹈覆辙。”古清治温文尔雅,很淡然。

没治了,帅朗突然发现捉弄这个人没那么容易,思忖了一会儿又诱着:“那你今天晚上要失望了,你从我这儿得不到答案。”

“这个答案嘛,我想用另一个答案来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古清治反手上来了。

“试试,你还能摆出什么稀罕东西来?”

“是关于你的。”

“我的什么?”

“你看出我什么来路了,我也看出你什么出身。”

“是吗?”

“你性格很独立,自我调节能力也很强,处处都有早熟的特征,这一点反映出你缺乏家庭温暖;胆子大,不盲从、有主见,虽然都是褒奖,但也恰恰反映出你内心的孤独;你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我猜你是单亲家庭。如果再往下分析,你连身边的诈骗,这些涉骗的人都不畏惧,甚至于连黄晓那么恶的面相都镇不住你,能反映出你是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中长大的;从你如此好奇、如此理智思维上和你偶尔表露出来的一点暴力倾向,也可以反映你的成长环境。”

“别说理论,说结果。”

“父母离异、单亲家庭,你应该跟父亲生活,沾染了点父辈的性格特征,有暴力倾向,我想,你的父亲一定嗜酒、粗暴,再综合你对诈骗和犯罪这么了解的事实,我甚至怀疑你的父亲是个……”

“是什么?”

“警察。”古清治最后的判断终于吐露了,帅朗一惊,方向盘把得不稳,嘎声一踩刹车,车顿时停在街边,差点要上路牙,这会儿吃惊端得是不小,他侧头看看无动于衷的古清治,惊讶得有点到佩服的程度了,这若干字定义的特性,特别是对嗜酒、粗暴父亲和离异家庭的定义一字未差,倒比见到招蝙蝠那招更震惊了。

“爱说说呗。”帅朗无所谓的样子。

“你先说。”古清治道。

“呵呵……”帅朗突然笑了,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直接指指古清治的腿道:“记得在裕达世纪住的时候,你脱光了,对吧?你的腿上斑斑点点,那是老疥疮好后留下的疤,一般人生这种疮也就几个,而你满腿都是,能生那么多的地方,除了看守所和监狱,我还真想不出其他地方来,除非你和蝙蝠一样长年不见阳光……你说的对,我父亲是警察,现在我倒发现我爸教给我的东西不少。”

嘘声轻叹了口气,古清治如释重负,这就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真相,原先还以为这小子有从语态行为察觉陌生人的过人之处呢,敢情是个巧合,一揭真相大失所望了,自嘲地笑了笑,抬腿下车,不料帅朗拽住了:“嗨,你还没说呢?”

“我没你那么麻烦,我直接花钱请个私家侦探查了查你的家庭情况。”古清治不理会,起身下了车。

啊?帅朗愣了愣,一咬牙损了句:“耶?大爷,你这么大了,还作弊呀?”

“那不一样吗,你骗了辆车开,我还不能骗你一句真话呀……咱们都一直在作弊,包括你搞的所有促销。”古清治不理睬,很拽地负手要走,不过想起什么来似的,又回头敲敲车窗告诫着帅朗:“附送你几句啊,生意场上的都是人精,别以为谁傻……中州老白干酒厂倒闭已经八年了,嘉和哪来的那么多库存老白干?酒我尝过了,是老白干,可绝对不是老窖发出来的老白干,你这么聪明,不至于给人当枪使吧?这要出点事,可不是小事,如果我干这事,绝对不会坐到台前招眼……”

言辞凿凿,多有对帅朗的几分担心,不料帅朗理也不理发动着车道:“这年头骗人谁不会,就你聪明呀?切……抓住你也抓不住我。”

帅朗撂了句,绝尘而去。古清治站了好久,想了好久,依然没有想清楚,在这批已近售罄的酒里,帅朗究竟做了什么手脚,或者就像他看出自己有监狱生涯一样,答案很简单,但在没有揭晓之前,谁也猜不透……“中奖了,本次店庆回馈顾客价值8888元的大奖最终抽出……请这位大姐上前台来……”

田园扯着嗓子喊着,大奖一出,顿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早在一旁准备的店员摁着扩音器,又是婚礼进行曲轰轰响起。中奖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女人,一下子被这场面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在一群围观者艳羡的目光中走到领奖台前。本来就是个登记身份证号和工作单位、住址简单的事,田园促狭地问大姐芳龄几何、婚配与否,一问已经结婚,那叫一个失望,为什么呢?田园很故作失落地说,运气这么好,肯定旺夫旺家,小生无缘实在引为憾事……借题发挥引得哄堂大笑,不过气氛却被这等大奖烘托起来了。刚领完奖,田园又故伎重演,对着进出的人群鼓噪着:

果真是诞生了,又中出一台电动车来,一位中年男人,田园安排着超市帮忙着换音乐,换啥呢,换《今天是个好日子》,音乐一来又是鼓噪着把中奖人往台前引,围观的、购物的、兑券的,门厅走廊却比超市里面还热闹。

喜气洋洋的音乐中,老板王小帅领着五六位挤搡着进了里层,今天周末的天气甭好,有点热,一挤更热,不过热得王老板心里乐呵,甚至超市这些忙得焦头烂额的员工没打招呼没注意到他也没介意,看看走廊实在挤,把几位跟来的直接请进超市内,一指领奖台、一指兑券处,再看这个营销用瓶子堆的造型,又看叫嚣着兑奖和趁着热闹挥手卖奖券的几位,这场面那叫一个热闹。跟来的几位看得似乎也有羡慕之色,一位圆脸长发的女士,貌似富姐的打扮凑到王小帅跟前不客气地问:“老锉,出了多少?”

明显比富姐低一大截的王小帅倒不觉得身高是问题了,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伸俩指头:“过两万瓶了,还不光这个,就这三天的营业额超过去年五一节假日了……”

“厉害……厉害……”几位点点头,看样子是同行,这么热闹的抢购场面,一看货仓后面的补货几乎不停,就外行也看得出这生意火得不得了。

“老锉,钱不能你一个人捞啊,这个淡季我们可是只卖了个够本。”一位中年男子有点嫉妒地说。一说另一位接上来了:“就是,王老板,五一可是个大头,怎么搞我可还没谱呢?”

“走走……上楼,请你们干什么来了,今儿敲定一下啊,免得将来你们说我不够意思……”

王小帅帅呆了,一挥手,后面跟了一群尾巴,直跟着他上二层,进了办公区。

是取经来了?还是要复制这个模式?

协调着配货和现场的蓝冬梅注意到不常露面的老板今儿好像心血**了,还带这么多人参观,微微诧异了一下,不过看看领奖台那位嘴不停歇的胖子,和趁乱起哄一直游走在收银台周边劝人付款时多买张奖券的小帅哥,又觉得这模式很难复制,最起码这两位起关键作用的人物,谁也代替不了。

鼓噪的音乐刚歇,超市广播里又响起了清纯的女声……诗抒情,酒抒怀,诗酒结缘千古来。酒成诗,诗助酒,诗酒相伴最风流,酒联系着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感情为了挖掘我们中州的文化遗产,为了光大我们中州的酒文化,此次专程找到老中州白酒厂的原班酒坊,让在市场上已经绝迹多年的中州老白干重现天日,值此我们嘉和超市东关店两周年店庆之际,专门订制了一批老白干回馈多年来关心和支持我们的广大顾客……

她就在后院的货仓里等着,稍等一会儿帅朗快步奔着从超市里出来了,蓝冬梅不容分说,拉着帅朗就出后门,帅朗没来由地这么一下,惊得直问这要干吗呢,不过蓝冬梅很严肃,二话不说,揪着帅朗出了院门又走了几步,躲到了超市后的墙根下,然后两眼直勾勾看着帅朗。

“耶……怎么了?你不会对我的感情这么强烈吧?嘿嘿……”帅朗站着乐得晃悠,看着蓝冬梅,就差伸手出来调戏一把了。蓝冬梅一看这货又没正形,鼻子里哼了哼不屑了,不过她确实有事要问,指着帅朗很严肃地说:“别嘻嘻哈哈,我问你正事,这事到底怎么办的?”

“就这么办的呀?快卖完了,你不高兴呀?”帅朗道。

“就是快出完了,我才高兴不起来了,你知道这批酒是什么酒?”蓝冬梅小声道,说着眼神紧张地四下瞧瞧,生怕有人偷窥似的。

“中州老白干呀?不是呀?”

“这你都信呀?中州老白干厂早倒闭八年了,要存了八年的老白干,一瓶才三块?”

“那是什么?”

蓝冬梅一拉帅朗,附着耳朵说上了:“我告诉你,是小厂出来的酒,贴了中州老白干的牌子,可他们没料到刚贴牌,连原厂都倒闭了,所以就积压下来了,根本卖不出去严格地说这是假酒,卖多了要出事”

吐气如兰,帅朗只觉得热气微微、耳根痒痒,眼睛突破视力极限斜瞟着,那是蓝冬梅的一缕长发撩到了自己脸上,而且俩人凑得这么近,一正一斜,帅朗只觉得肩部微微触到了蓝冬梅胸前那片最柔最软的部位,于是乎,猝来的惬意让帅朗也好似紧张地和蓝冬梅往一块儿凑凑。

“咦?你怎么没反应……笑什么?”蓝冬梅说完了,看看帅朗,猛地觉得俩人姿势不雅,靠着墙的帅朗几乎要投怀送抱到她怀里了,她脸色微红,推了帅朗一把,附带狠狠剜了他一眼,跟着不客气了,不用手了,直接踢了一脚示意:“你别一天没个正形啊,我是担心你才告诉你的。”

“是啊?那一开始你不告诉我?”帅朗一撇嘴反问着。

一下把蓝冬梅问住了,语结了,欲言又止了,刚开始为什么不说,而现在为什么又要说,那就值得考究一番了,或者和心里某种隐隐的感觉有关,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两个人,近在咫尺,两双眼,相互凝视,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玩味,是帅朗;另一双眼睛里闪着不安,是蓝冬梅。这复杂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让蓝冬梅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安,一转身道:“好吧,算我多事,白担心你了。”

“你记性可好啊。我说你一句,你都不忘还回来,不过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啊。”蓝冬梅损道。

“未必吧?你现在连酒都不知道怎么卖的,还能卖我?”帅朗笑道。

“看来我没猜错。”蓝冬梅看帅朗如此笃定,话锋一转叹道。

“是吗,你猜什么了?”帅朗问。

“我直纳闷我们老板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过期的酸奶、茶叶、调味品都要想办法变成钱,怎么会听你干这号吃力不讨好的事?”

“怎么就吃力不讨好了?”

“别装糊涂,酒再差也有货值,两万七千零三百瓶,货值八万八;促销连开支带设奖,要有七万左右,十六万的成本,这都算纯支出。我昨晚算了算,单卖奖券每份两块五的利润,不到一半,就按挣四万计算,挣不到四万,超市销货利润,每天有接近四万的盈利,这样算下来,就今天能全部清仓,货品暗提价加上直接卖券收入,三天顶多补回十六万的成本来……甚至很有可能入不敷出,多少赔点。”

“肯定不赔,你发现什么了?”

“嗯,刚才王老板带着一群人来了,我想应该有原因吧。”“对了。你终于聪明了。”

帅朗笑了,斟酌着慢条斯理道:“你可能对这一行不太了解,白酒价格战打得厉害,就全国知名的衡水老白干,一瓶出厂利润都不到一块钱,某个品牌在中州市一天能销一两千瓶,那就是畅销了,因为现在可选的牌子太多,谁也一统不了天下,又是盛夏季节,白酒销量肯定下滑……可你想过没有,要是在这种条件下王锉炮三天出两万多瓶白酒是个什么概念,省级的酒类批发商都窝在中州找商机呢,这么一下,等于是脱光衣服跑大街上了。”

“裸奔?呵呵,什么意思?”

“闪亮登场,一登场立马就成了大家追逐围观的对象。明白了吗?”“不明白。”

“哦哟,这很简单嘛,王老板短时间能卖出这么多酒,那就证明了他的渠道优势,有这个做铺垫,那批发酒的代理赊给他货都愿意而同样在这个事例,屁股后跟来的超市经营者就一大堆了,他如果和批发商达成一致,通过他的人脉再销一批酒,你觉得是什么概念?”

“哦……我明白了。”蓝冬梅眼睛一亮,一下子醍醐灌顶了,指着帅朗,恍然大悟了。现在是终端至上、渠道为王的市场条件,谁能销了货谁就是大爷,要么家乐福这个杂货店在中国都能称大爷,谁主宰渠道几乎就要主宰区域市场。要是王小帅老板把同行组织起来,都搞这么个明降暗升,赠出去的销量对于酒类专营的批发商就是块大蛋糕了,哪个供货商也不敢等闲视之,货不停留利自来的道理自然都懂,王老板是龙头,从中取利就容易了。大道一通,跟着她眼睛又稍有迷茫,出声问着:

“高端几千几万一瓶的不缺,三块两块的便宜货,有名还得包装精美,还真没地方找,供货商已经寻求加工点了,用不几天就上市了,纯赠品,便宜得连造假的都不敢碰。”

“可是”

“别可是了,王老板早联系好同行了,五一期间多少都要这么胡搞一下,没准儿王老板定金都收了。价格在四块钱左右,这个价位现在可选的赠品已经有限了,送个饮料吧,不上档次;只有这么有包装、有内涵、有文化噱头的货才让大家觉得讨了大便宜……”

“可是”

“别担心有人窜货钻空子,中州老白干的牌子已经倒了,商标王老板注册了,这批酒不怎么地可放了几年口感不错,两万瓶等于两万多份免费广告,联手几家再炒一下,中州老白干的牌子就死灰复燃了。”

“可是呀呀,我不是说这个。”

蓝冬梅被帅朗抢白了几句,扰乱思维了,不悦地打断帅朗的话问着:“我是说,咱们这都不是中州老白干,你炒什么中州老白干?”

“是啊,都倒闭了,谁知道原来中州老白干什么味道?现在市场上多数红酒里还不含葡萄汁呢,谁管呀?就是管,谁管你三五块钱的赠品呀?”帅朗反问着。

“那也不行呀,你就把牌子炒起来又怎么样,还不是过几天就倒了。”蓝冬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啊。”帅朗嘴角一歪笑道,“品牌不都是自砸的、长城不都自毁的,你急个什么劲?都是捞一把的主,你还指望他们看那么长远。再说你就竖牌子有屁用,在咱们这个盗版市场里,一卖得好了,立马假货满街。”

“……”蓝冬梅语结了,张口结舌盯着帅朗,目光那叫一复杂,此时才明白,这不但是下钩钓顾客了,连同行也拖上船了,这年头什么稀罕事都有,油盐酱醋有时候都能莫名其妙被炒热抢空,还真说不准帅朗和老板密谋着要这么炒劣酒了。

“没话了吧?”帅朗问,向前伸了伸脑袋,近距离地看着蓝冬梅,盯着很丰腴的那个部位,笑了笑道:“我说蓝店长,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挺帅?”

“帅个屁。”蓝冬梅看帅朗有点得意忘形了,不知道萌生哪股情绪,直掐了帅朗的臂弯一把一拽,又附耳上来了,小声说着:“这有问题,万一谁要举报到工商局,那可惨了,我原来以为你卖不了多少没什么事,可现在……快出完了,我有点心虚……”

哧……哧……帅朗听罢,装模作样吸溜着鼻子,站直了,再看蓝冬梅此时患得患失的表情,那叫一个无助,要是真出了事,恐怕这店长难辞其咎,似乎这等无助让帅朗的同情心大发了,审视了片刻,歪歪脑袋,然后勾勾指头,示意蓝冬梅附耳上来,蓝冬梅疑惑地凑上来,就听帅朗也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放心吧,工商的绝对不会来查……”

说罢了,很严肃的表情,给无助的蓝店长一个同志似的拥抱,轻轻一抱,以示安慰,未等蓝冬梅惊省,又摇着头,很落寂地走了。一进货仓后院,他捂着鼻子,奸笑着,快步往超市里走,边走心里边想着,这妞对我有点意思啊不过那就没意思了,上得没难度了,缺乏成就感,边想边自顾自乐得颠儿颠儿地往回走。

那么哥有难度的在什么地方呢?

还在三楼,帅朗一路和营业员、保安、勤杂工客气地打着招呼,明显地心不在焉,直上了三楼,敲敲楼道顶头监控室的门,这两日保安都被安排到工作区了,就帅朗窝这儿清闲着,而且假公济私地把王雪娜也调到这儿。“吱扭”一声门开了,王雪娜一看是帅朗,保持着不动声色和不言不语的表情,返身坐回到座位上看着监控画面,其实根本不用看,这光景就有人往兜里揣点东西你都顾不上,顶多录像留存而已。帅朗见着这位,可没见着蓝店长那么胆大脸皮厚了,特别是昨晚糊里糊涂把妞她爸说成内分泌过旺之后,今天见到王雪娜就一直是这个内分泌失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