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悲风口2

“天皇万岁——”虫和尚一声大喊,和所有的日本兵一起拉响了炸药的引线。

“不好,走——”薛不是一声大喊,拖着陆三更正要后退,苏长兴眼疾手快,一翻身,将苏长鲸压在了身下。

“轰——轰——”

一连串惊天的爆炸声响起,苍龙背上,一片焦黑。

薛不是和陆三更被气浪震落山崖,不知生死。苏长鲸咳了一口血,推开了压在身上的苏长兴……

“长兴……长兴……”苏长鲸红着眼眶大声喊道。

“哥……疼……”苏长兴刚从嗓子眼里挤出半句话,就断了呼吸。

苏长鲸使尽了浑身的气力站起身来,将苏长兴的尸体背在肩上,踉踉跄跄地走着,轻声说道:“长兴……不疼……不疼了啊……你已经大了,是男子汉了……不许喊疼……哥带你回家治伤……咱苏家的医术……天下无双,肯定有办法的!”

苏长鲸抹了一把眼泪,还没走多远,林子里陡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砰——”一片血花从苏长鲸的太阳穴处猛地爆开,苏长鲸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林中一道人影闪过,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百丈崖,大火冲天。许知味和贺知杯点燃了身上的火甲,带着景、伤两门的好手和三百多日军混战在了一起。

日军中有一名粉面浓妆、罗裙木屐的女人,名曰蛇带,煞是难缠。身上用的是忍门的遁身术,手里用的是一把七支剑,剑刃两边分别有三个分叉突起,专门锁拿兵器,钩挑手筋。贺知杯抽出纸伞,折出一个燃烧的鬼脸向蛇带攻去,蛇带迎风一剑,将贺知杯冒火的纸伞斩为两截。怎料贺知杯趁她一剑挥来的工夫猛吞了一口壶中的烈酒,手并剑指燃起一团火苗立在胸前,张口一喷,烈酒掠过火苗,猛地爆出了一只硕大的火球,直扑蛇带面门。

“轰——”火球爆燃开来,将蛇带的和服点燃。

“砰——”那和服瞬间烧成了一片灰烬,在空中散开,而和服里的蛇带却不见了踪影。

“这……这是什么路数?”贺知杯吓了一跳,和许知味背靠背地站在了一处。

悲风口,袁森耳听得白坟村处炮声大响,随后一蓬青色的烟花升空,东边的百丈崖火光冲天,西边的苍龙背传来一阵巨响。

袁森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叹道:“这是都交上手了呀……”

陈七缓缓起身,回身对李犀山说道:“让弟兄们准备吧……一场恶仗很快就要来了……”

* * *

“轰隆隆——”

半空中的浓云中发出了一声闷沉的雷响。广西之地,气候潮湿多雨,山间雨雾聚散,水汽蒸腾,故而阴晴不定。

细密的小雨飘了下来,打在许知味和贺知杯的身上,将火甲上的火焰渐渐浇熄,也将林中的大火瞬间压了下去。这二人大骂了一句贼老天,四只眼睛不住地到处乱扫。

“在那儿——”

许知味一声大喊,指向了东南方向。

蛇带的身影凭空出现,两臂一张,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张开,两臂内侧到两腿外侧有黑布相连成片,宛如一只硕大的蝙蝠。

“唰——”蛇带双手持剑,直劈而下。

“弄他!”

两个人瞬间并肩而立,贺知杯又吞了一口酒,鼓气一喷,化出一只大火球。许知味打了个响指,火花迸发,点燃了嘴上叼着的烟头,轻烟溢出,如怪蟒翻身一般裹住了二人的身体。

“疾——”许知味一声大喊,手并剑指,在浓烟中一划,一道火光亮起,滚滚浓烟被瞬间点燃,由灰转黑,由黑转红,大火燃起,化作一道墙壁,挡住了蛇带的剑。蛇带畏惧大火,不敢硬攻,后仰一翻,正欲撤退,火墙之中骤然飞出了一只硕大的火球,“砰”的一声打在了蛇带的胸口上。

“啊——”蛇带发出一声惨呼,栽倒在了荒草之中。

“打中了!”

许知味一声大喊撤了火墙,贺知杯咧嘴一笑,小跑着蹿过去,拨开荒草一看,发现那地上根本就不是蛇带,而是一截被烧得焦黑干枯的树桩。

“不好——”

贺知杯大喊一声,转身要退,突然心口一凉,低头一看,半截剑尖儿已经从胸膛穿了出来。

“老贺!”许知味一声暴喝,拔腿跑了过来。

荒草之中,贺知杯背后,一片绿色草丛猛地一皱,变成了一张画布,画布后头,蛇带持剑的脸缓缓露了出来。

“他娘的……”贺知杯的胖脸一阵抖动,咬牙一发狠,两手一伸,抓住了剑刃。蛇带用力一抽,没有拽动。此时许知味已经赶到,手心火光大盛,蛇带无奈,只得弃了手里的七支剑,转身要跑。

贺知杯瞳孔一红,将一颗碧绿色的珠子吞了进去,放声喊道:“老许!弄死她!啊——”

贺知杯两手一合,身上猛地腾起一层大火。

“呼——”的一声风响,贺知杯双眼紧闭,胸腹猛地一鼓胀,整个人胖了一圈。

“啊——”贺知杯两眼一张,一声大吼,周身毛孔瞬时张开,七窍之内瞬间喷出了一片碧绿色的青气,莹莹发亮。那气体跃出身前,急速外张,在触碰到蛇带衣角的一瞬间“砰”地爆开,化成了一片碧绿色的火焰。

蛇带就地一滚,一阵拍打,想熄灭火焰。这时,贺知杯整个人瞬间萎缩枯干,脸颊上的肉都缩了进去,整个人一刹那的工夫就被抽干了精气神。

贺知杯这一招,乃是景门压箱底的绝技,名曰“无常火”,乃是先服下白磷凝结成的丹珠,再刺激周身血液,将胃肠中的磷火顺着浑身毛孔和七窍,瞬间逼出体外,腾起大火。

虽然磷火游走全身,施术者会瞬间毙命,但这种磷火遇水不灭,犹如附骨之疽,不燃尽附着之物,誓不罢休,一旦敌人沾上此火,便不死不灭!此术阴狠毒辣,以同归于尽为目的,乃是景门第一禁术。

“老贺——”

许知味一个虎扑接住了仰面栽倒的贺知杯。蛇带拔出随身的苦无,在左臂上一削,削下了好大一片皮肉。那皮肉翻卷着落在地上,吞吐着一团碧绿色的火苗,烧得肉皮滋滋作响。然而,尽管蛇带削下去一片燃火的皮肉,但是那碧绿色的火苗仍然没有脱离她的身体,而是从她的肩、手、头顶、胸口、大腿处熊熊燃起。

“啊——”蛇带一声痛呼,整个五官都扭曲变形,眼窝里两道火舌喷出,整个人烧得噼啪作响,一阵抽搐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许知味抱着因为使用禁术已经变成一具干尸的贺知杯号啕大哭。

“老贺啊!”

“轰隆隆——轰隆隆——”

天外雷声更重,大雨倾盆而下。

“砰——”远处传来一声枪响,许知味胸**出了一蓬血花,脖子一僵,缓缓垂下了脑袋。

林子深处,一个一身黑衣的身影放下了手里的狙击步枪,掏出地图,看了看方位,一个转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与此同时,百丈崖边的天梯鸟道之上,三道身影正在狂奔。前头两人,一个是魏三千,一个是穿着日军高级军官装的中年人,在后头追赶的人是沈镜玄。适才百丈崖大火,蛇带带领大部队阻挡景门的许知味和贺知杯,魏三千保护那中年人先走,沈镜玄耳尖,在浓烟之中听见有人奔逃而去,连忙突出重围,尾随追踪。没追多久,半空中一声雕鸣,沈镜玄一看那雕,便知道前面那人定是白发阎罗魏三千。这魏三千本是妖忍乌鸦,混入伤门做内奸,沈佩玉的死和他有着莫大的干系。此刻,沈镜玄见了仇人,恨上心头,瞄准了他的背影,拔足狂追。魏三千拔出手枪,射击沈镜玄,奈何风雨甚急,五六枪都没有打中,正要再打,枪膛内骤然传来了撞针空击的声音。

没子弹了!

这百丈崖的天梯,垂直高差足有三百多米,乃是古时在悬崖绝壁上凿孔架木而成的窄路,下临深渊,高与云齐,铁索横悬,非面壁贴腹、屏气挪步不能举足。

魏三千的轻功没有沈镜玄精深,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魏三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把心一横,让那军官先往上爬,自己留下来阻击沈镜玄。沈镜玄一抬头,发现魏三千已经收住脚步,守在栈道之侧,严阵以待,那中年军官先行一步,攀爬而上。

“沈门主!你我主仆一场,何必苦苦相逼?”魏三千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呼道。

“狗贼!谁和你是主仆!”沈镜玄一声大吼,一个纵越,身形掠起,在大雨之中两手乱转,抠着山崖上凸起的石缝儿,猿猴一般向上奔去。

魏三千将手指一蜷,抵在唇上,鼓起一吹,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哨,在半空中盘旋的大雕俯冲急下,羽毛怒张,飞至沈镜玄头顶,鹰爪如钩,蓦地抓向沈镜玄头脸。

沈镜玄听得头顶风声呼啸,劲贯五指,猛地一抓,从山崖上抠下来一块碎石,甩手一掷,流星赶月一般砸向了那只大雕。

那大雕极为机警,瞧见有碎石射来,眼角金芒忽地一闪,左翼高抬,身子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弧线,斜飞向下,绕到沈镜玄身后,再次疾掣而上。

沈镜玄反手一抓脱下身上的长衫,裹着漫天雨水发力一抖,那长衫螺旋一转,束成一线,迎风一甩,钩住了一块岩石凸起,带动自己向上纵去。沈镜玄将长衫化绳,不断缠绕崖壁上的凸石孤松,带动身体上升丈许,往复轮换,犹如壁虎爬城,腾挪直上,眨眼的工夫便追到了魏三千的脚边。

魏三千吓了一跳,不断发出鸣哨,半空中的大雕数次俯冲,抓啄沈镜玄的头面。那悬崖壁立千仞,顽石峥嵘,寸草不生,在大雨冲刷之下湿滑无比。沈镜玄一边闪转腾挪,追击魏三千,一边掌指齐飞,格挡大雕的啄抓。山势渐高,风雨渐厉,吹打得沈镜玄和魏三千双目难睁。

“呼——”

沈镜玄后脑一阵风响,大雕俯冲而来,沈镜玄避无可避,反掌一扫,不但没有打中那大雕,反被那大雕的鹰爪一钩,掀开了左臂上一片皮肉。沈镜玄一声怒喝,脚尖在石壁上一点,飞身一跃,将手上长衫一抖,“唰啦”一声卷住了魏三千的脚踝,用力一拽。魏三千惊得肝胆俱裂,整个身子向下一沉,险些坠落悬崖。沈镜玄双手抓住长衫,两脚虚点崖壁,腾身一跃,蹿到了栈道之上,劈手一掌,直击魏三千的面门。魏三千一咬牙,右臂一弹,使了个六合螳螂拳的架子,左臂架住沈镜玄的小肘,右臂勾打沈镜玄的太阳穴。沈镜玄右脚蹬地,沉腰坐马,右手竖起,扇开了沈镜玄的勾打。魏三千双脚前后一分,两手一错,向外画了一个半圆,刁开沈镜玄的手臂,抢上前去,硬攻沈镜玄的中线。

这螳螂拳的手法,讲究勾、楼、采、挂、黏、沾、贴、靠、刁、进、崩、打十二字诀。要求: 不刁不打,一刁就打,一打几下,连环进攻。攻防之间能刚柔相济,手脚并用。沈镜玄被抢入里怀,形势上落了下风,只能双臂一合,用了一招三皇炮捶中的“夫子三拱手”,像极了古式的拱手礼——身弓,腿弓,臂弓。拳势一出,抖出“啪”的一声脆响,直击魏三千。

魏三千眼见沈镜玄双臂抱圆合一,撑在胸前,自己已无法缠打,于是双臂连忙立肘,架住沈镜玄的直打,右手下拉,扯开沈镜玄的拱手,勾打沈镜玄的面门。沈镜玄长吐了一口浊气,右脚一立,整个身体骤然一缩,蹲身一蜷,缩成了孩童大小。魏三千一招打空,暗道了一声:“不好!”

就在魏三千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时,沈镜玄整个人抻筋拔骨,右手护住裆下,挡住了魏三千撩阴的一脚,左臂一抬,变拳为掌,直托魏三千下颌。这拳法运用要讲顶冲挂撩,掌法则讲劈撑踏撞,沈镜玄这一掌,掌根劈,手指撑,脚下踏,合身撞,一招之间含四法精要,且迅若雷霆。

沈镜玄“啪——”的一掌打在了魏三千的下巴上,魏三千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沈镜玄变掌为钩,接着向上的冲力,将手掌伸过魏三千的脑门,向下一抠,插进了魏三千的眼窝。

“啊——”魏三千一声大喊,眼眶里鲜血横流。

半空中盘旋的大雕眼见主人被伤,一声尖鸣,奔着沈镜玄直冲而来。沈镜玄飞起一掌打断了魏三千的腰椎,身子一闪,躲到了魏三千身后。大雕一击不中,险些伤到主人,正要改换角度,再次飞高的当口上,沈镜玄脚尖一挑,将缠在魏三千脚踝上的大褂挑起来,攥在掌中,扭腕一甩,束衣成棍,抡圆了一棒子打在了那大雕的脑袋上。

“砰——”那大雕被一股大力抽打,整个脑袋被打得粉碎。

“狗贼!今日便要你给我儿偿命!”沈镜玄一声大喊,散开长衫,缠住了魏三千的脖颈儿,飞起一脚,将魏三千踹下山崖,跺脚一踏,将长衫的一头踩在脚底,魏三千脖子被长衫挂住,再狠命地向后一拉,瞬间便扯断了颈骨,魏三千身子一软,一命呜呼。

沈镜玄立身在风雨之中,看着魏三千的尸体被长衫挂着左右飘**了一阵后,轻轻地抬起了脚,魏三千的尸体在沈镜玄的注视中落入悬崖。

“儿啊!爹……给你报仇了——”

沈镜玄两眼通红,冲着悬崖底下一声大吼,转身爬上栈道,向上追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追上了那个中年军官,一个纵越,拦在了那中年军官的身前。

“帽子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沈镜玄冷冷地一笑。

那中年军官没有答话,只是压低了帽檐,缓缓地摇了摇头。

“找死!”沈镜玄一声怒吼,飞身一掌,打向中年军官的胸口。那中年军官不闪不避,迎着沈镜玄一个虎扑蹿了上来。

“砰——”沈镜玄开碑裂石的一掌打到了那军官的胸膛。那军官呕出一口血,咧嘴一笑,沈镜玄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腕处已被拴上了一只黑铁的镣铐,另一端就系在那中年军官的手腕上。

“哗啦——”沈镜玄向后撤掌,扯动着镣铐的铁链,带动那中年军官浑身一抖。

那中年军官森然一笑,扯开军服,露出了捆在胸前的炸药。

“天皇……万岁……”

“呲——”那中年军官拉开了引线,一个助跑,飞身一跳,跃下了山崖。沈镜玄猝不及防,也被他扯落悬崖,飞速向崖底坠去!

劲风鼓**,那军官头顶的军帽被掀飞,露出了整张脸。沈镜玄眯着眼,看了看他的面目,轻声叹道:“不是西尾……”

沈镜玄微微一笑,在下坠的过程中掏出了怀里用油纸裹住的两枚烟花,狠命地一扔,将红色烟花扔到了栈道之上,将青色的烟花塞进了怀里,缓缓地闭上了眼。

“轰——砰——”

中年军官身上的炸药爆开,瞬间将自己和沈镜玄吞没。

“咻——当——”

沈镜玄怀里的青色烟花被二次引燃,直冲入云,在大雨中迸开……

悲风口,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袁森一声闷吼,一个突刺扎死了一个日本兵,再抽出卡在骨头缝儿里的刺刀,扭头向百丈崖方向看去。

“青色的……”

袁森和满身是血的李犀山对视了一眼,将目光投向了对面日军堆里一个被五名妖忍护在正中的裹着黑色披风的男子。

“是他吗?”袁森喘了一口粗气,哑着嗓子问道。

“不知道啊……帽子压太低,看不清上半张脸啊!”

李犀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将步枪的绳带缠在手腕上,在旁边一个日本兵的尸体上抹了抹刺刀上的血。

“杀过去!捅死了再看!”袁森一咬牙,发了声喊,和李犀山并肩冲去。

穿行悲风口的这队日本兵装备精良,战力精干,五百人的兵力配备了不下一百架百式冲锋枪。这种百式冲锋枪有效射击距离 120米,最大射击距离 600米,每分钟能击发子弹450发。要知道这种冲锋枪的成本是当时陆军步兵标准兵器三八式步枪的三倍,在1938年全年一共才量产30000架,而在此时的悲风口就有100架在冲着惊、开两门的贼众扫射。

悲风口两边都是垂直的山壁,向上看去,只能看到一线青天,大风吹过,呜咽悲鸣,故得名“悲风口”。

这惊、开两门的贼众用的大多是手枪和步枪,这第一轮对射就落了下风。悲风口地势狭窄,避无可避,枪林弹雨之中,邓婆婆腹部被流弹打穿,重伤身亡。袁森带着惊门好手撑过了对方的两轮扫射,在两方都打光了弹药的时候,拔刀冲了上去,带领门下众贼拉开了百刃战的序幕。

对方带兵的有五名妖忍,一曰百目,二曰狐火,三曰小袖手,四曰返魂香,五曰鬼一口。

陈七瞧见对方这个阵仗,心中暗道:“看来……这一伙保护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真的西尾寿藏了!”

“杀——”袁森端起步枪,使了个拨草寻蛇的招式挑开了两个日本兵,冲到了那中年男子的身前。

“当——”一声脆响,一个体重足有四百斤,好似肉山一般的大汉从人群中一跃而出,五指一张,抓住袁森的枪柄,向下一拉。一股大力袭来,袁森身子被扯得向前一倾,那壮汉右手趁机一把揪住袁森的后脖领子,往前一拽,挺胸一撞,袁森一个踉跄,整个人被凌空揪起,“砰”的一声撞在了那大汉的胸膛上。

“呼——”那大汉一手拽住袁森的枪柄,一手从袁森的后颈处向下一滑,贴着袁森的脊柱挪到了他的后腰上,五指一攥,抓住袁森的腰带,抬臂一扔,将袁森扔了出去。袁森在半空中扭腰翻身,翻了一个跟斗,落地一晃,脚下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子。

袁森抬眼看了一眼那大汉的头顶,只见他头顶梳着一个发髻,宛若一片硕大的银杏叶。袁森知道这种发式名曰大银杏,乃是相扑高手才绑的发式。那大汉一声轻笑,扯开了上衣,露出一身墨色的花绣,白花花的肉堆上文满了巴掌大小的眼珠!

妖忍百目,撕扑称雄!

“啪——”百目拍了拍自己胸口的肉,指了指袁森,一脸轻蔑地勾了勾手指。

袁森缓缓站直身子,扔了手里的步枪,屈膝半蹲,同时左掌向左抬起,掌心朝上,肘下垂,掌与眼同高,右肘稍向上一提,右腿一分,震脚一撑,两臂舒展开来,侧斜向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长拳法,劈挂掌!

“哼——”百目一声怒喝,拔腿冲来,两手一上一下,上手遮脸,下手穿裆,连抓带抱,赫然是相扑中的经典技法——上手投。

袁森瞧见百目的庞大身躯如火车头一般撞来,哪敢硬接,连忙斜刺里一闪,落地一个翻滚,站到了百目侧面,两臂自肋下一提,肩催肘,肘催腕,腕催掌,掌催指,两条手臂软如藤条一般打了一个波浪,在半空中甩了一个半圆,抽向了百目的脸颊。百目一抓不中,两手一抱头,袁森的手臂“啪”一声抽在了百目的小臂上。这一下,又狠又脆,劈挂掌讲究放松不拘,合蓄开发,势猛力柔,柔中含刚,冷、弹、脆、快、硬,五劲连到,瞬间就将百目的手臂抽出了一道淤青。

“啊——”百目发了一声喊,扭腰转身,两手来抱袁森腰肋。袁森一个后跃,膝盖一弯,左臂自身下抡圆上撩,“啪”的一下抽在了百目的小腿上。百目一身痛呼,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低头一看,小腿上一道淤青正渗着紫红色的血痕。

劈挂掌最擅长放长击远,练的就是个:起落钻伏,伸收摸探,开合爆发,蜿蜒蛇行。其动作快捷灵活,犹如大江奔腾,行拳应战时观前顾后,顾左盼右,望远视近,随形出招,最难捉摸。此时,袁森一击得手,信心百倍,仗着身法灵活,甩动两条藤条般的手臂来回抽打,绕着百目的攻势,逢进必跟,逢跟必进,进跟连环,环环相套。袁森自八岁起便随柳当先的父亲柳鹤亭练拳,日日劈桩不辍,将拳术练到死皮蜕净、大巧还拙,内练抖肩活脊,外练手臂柔韧,直练得手指如锥、手背如锤、手臂如藤,打身上就是一串噼里啪啦的爆响,随便一抽,便能使血管爆裂。

百目这边在袁森的游斗下渐落下风。旁边一个宽袍大袖的男子眉毛一皱,要上来助拳,李犀山横过步枪,用枪托砸开了日本兵,弓步一刺,冲到了那男子身边。那男子见李犀山的刺刀来得快,只能一收步子,闪到一边。

李犀山指了指那男子,一抬下巴,吹了一声口哨。

那男子面上闪过一丝愠怒,大袖一挥,朝着李犀山扑来。那男子的袖子极大,举手抬足宛若抖起一面大旗。李犀山挺着刺刀向前,一刺,正扎到那袍袖之中,刺刀没入袖内,不见踪迹。

“哗啦——”大袖一卷,顷刻间缠住了李犀山的刺刀。

“唰——”袖子中的胳膊消失不见,反从胸口处伸了出来。

“啪嗒——”那男子的胳膊上一阵机簧响动,自胳膊上的护腕里弹出了一把总长不及一尺二寸的短剑,直扎李犀山的咽喉。李犀山松开步枪,腾身后仰,那短剑贴着李犀山的咽喉擦过,挑下了李犀山颈下的一对扣子。

妖忍小袖手!日本袖剑的名家!

李犀山仰面倒地,侧身一滚,闪到一边。在人堆里厮杀正酣的姜瑶瞥见李犀山失利,大枪一扫,从地面上挑飞了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向李犀山这边抛来。李犀山一抬手接过了步枪,长吐了一口气,将刺刀的刀尖一压,再次向小袖手冲来。

“拿下那个女人!”小袖手一边指着姜瑶高喊,一边迎上李犀山。

乱战丛中,两道身影分开人群,一左一右朝着姜瑶攻来。

左边那人是一个青年男子,劲装短打,使的是一件名曰契木的奇门兵刃。所谓契木,就是一种连枷武器,以中空的铁棍为柄,铁锤和铁链在末端,可伸可缩,可打可缠,极具侵略性。

“呼——”契木迎头一甩,砸向姜瑶,姜瑶枪尖一挑,**开了铁链顶端的铁锤,冷声喝道:“什么人?”

那男子回拉铁柄,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冷声喝道:“妖忍!鬼一口!”

右边那人是个女子,操着一柄薙刀,和鬼一口一前一后地冲到了姜瑶面前。所谓薙刀,是日本长柄武器的一种,也称眉尖刀,柄长,刀幅宽,刀身的中段有条血槽,是日本“武家女子必修之武术”。

“唰——”轻薄的薙刀寒光一闪,从姜瑶的面颊旁扫过。姜瑶抖动大枪,以一敌二,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你又是谁?”姜瑶冷声问道。

“我是妖忍返魂香!”那女子的中文字正腔圆,竟还有些吴侬软语。

姜瑶微微一笑,将手中大枪抡了一个圈,在身前一**,将这两人逼开后,在腰上一绕,担在了肩上。姜瑶一脸傲然地看了一眼鬼一口和返魂香,朗声说道:“我叫姜瑶,练的是正宗的六合大枪。”

话音一落,姜瑶枪杆一转,绞开了鬼一口的契木,脚下步法一变,虚步一抬,斜上一步,挺枪刺进了契木的铁链之中,直捅对方肋下。鬼一口横架铁柄,将枪头卡住,奈何姜瑶这一下招沉势大。在枪头被卡住之后,姜瑶身子一倾,腿如马,枪如龙,枪杆子一伸一缩、一弯一直之间,劲力吞吐,向上一挑,将鬼一口整个人挑飞了出去!

姜瑶这一手,来如箭,去如线,一枪下去,行、抖、刺、错、挂、抢、钩、捋,八样劲儿都使全了。

挑飞了鬼一口,姜瑶枪杆子一横一抖,斜戳左边冲来的返魂香。返魂香抡起手中的薙刀架开姜瑶的枪头,刀刃一滑,顺着枪杆子来削姜瑶的手指。姜瑶一声冷笑,大枪顺势下圈,使了个二郎拨草的手法,一拨一打,震开了返魂香的刀刃,伸进她的**,一绷一挑,拨了返魂香一个踉跄。

姜瑶单手持枪,平端胸前,朗声笑道:“什么妖忍,我看也是稀松平常!”

言罢,姜瑶舞动枪杆,一声呼喝,往左扎青龙出水,往右扎童子降香,在鬼一口和返魂香两人的包围中左冲右突,将一杆长枪舞得神出鬼没,如同游龙戏水一般。

“唰——”姜瑶枪头一拨,挑开了返魂香手里的薙刀,回身一架一绞,崩飞了鬼一口手里的契木,抡圆了枪杆子,重重地抽在了鬼一口的后颈上。

“扑通——”鬼一口应声倒地,被姜瑶贴地一枪扎穿了喉咙。

返魂香又急又怒,舞动薙刀抢攻了四五个回合,也没突进姜瑶身前半尺。姜瑶找准破绽,使了个朝天一炷香的招数,一枪捅进了返魂香的肩窝,正要下手再扎她咽喉的时候,半空中一柄铁扇飞旋而来,穿过风雨,“当”的一声打在了姜瑶的枪头上。

一道身穿日本军服的身影穿过人群,举手一张,将铁扇接在掌中,一合扇骨,稳稳地立在场中。姜瑶将大枪抱在怀中,斜眼向上瞟了一眼微微颤动的枪尖,喃喃自语道:“好厉害的高手!”

来人正是在白坟村谷底假扮尸体,杀了唐六儿的妖忍獭狸!

獭狸的目光透过雨幕,牢牢地锁住了姜瑶。远处的陈七瞥了一眼獭狸背在身后的布包,那布包破了一角,依稀能看出那包里的东西正是曹忡的降魔杵。陈七心中一痛,知道曹忡定是已然身亡。

此时獭狸上场,返魂香精神大振,顾不得肩上的伤,站起身来,和獭狸并肩而立,缓缓地逼向了姜瑶。

“他妈的……”陈七也看出那獭狸身手不凡,害怕姜瑶有失,连忙从土丘上一跃而出,在地上捡起一支步枪,顶上刺刀,就要上去助战。

“哎哟——我的七爷——”邓辞乡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陈七,大声喊道:“您这是要干吗去啊?”

陈七狠狠地掰着邓辞乡的手指头,大声喊道:“你松手,我要帮我媳妇儿……”

邓辞乡一皱眉头,苦着脸将陈七按在了地上,一脸无奈地说道:“七爷,你那两下子还是别上去添乱了,要帮忙……不是还有我呢吗?”

“啊?你……”

邓辞乡神情一冷,长吸了一口气,从陈七的手里抢下步枪,带着手底下十几个蓝衣社的汉子,一声虎吼,冲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