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悲风口

浓云翻滚大风起,碧水青山险峰边。

陈七带领八门的精干好手,共计七百五十六人,云集在一处乱石滩内。

“就是他——”

陈七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中年男子五十岁左右,瘦长脸,浓眉,深目,薄嘴唇,身着一身日本军装,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备注:“日本军部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兼第十三军司令官西尾寿藏。”

八门众贼接过西尾寿藏的照片左右传阅,暗暗将他的面貌记在心中。

“曹忡,你来讲讲咱们这次的刺杀计划!”陈七看了一眼曹忡,曹忡走上前来,站到了人群中间。

曹忡是前清的探花,智计卓绝,又曾赴日本留学,学习洋务军事,对日军的战术和战法都深有体会。针对西尾寿藏的刺杀不仅仅是和三千院的对战,不同于一般的江湖火并,所以陈七将行动计划的制订交给曹忡来做。

曹忡咳了咳嗓子,对群贼说道:“根据线报,日军占领钦州、防城后,分兵北上,指挥官西尾寿藏亲往前线督战,韦云淞军长需要咱们刺杀西尾,西尾一死,日军不得不临阵换将,我方部队就能争取到三至七天的布防时间!”

“妙啊!就这么办,弄死他!”贺知杯拍手笑道。

“对!弄死他!老曹,你说说具体的,怎么个弄法儿!”许知味随声附和道。

曹忡从怀里掏出地图,铺在地上,指着地图上的线路图例,沉声说道:“西尾寿藏出发的时间就在今晚,保护西尾寿藏转移的是一个建制在一千人以上的中队,这个中队的指挥官名叫中谷忍成,是西尾寿藏的学生,在太白山的时候,和咱们交过手。这个人狡猾狠毒,不好对付。除了这个中队,西尾寿藏还有几个贴身的护卫,都是出身三千院的高手。三千院有妖忍十二,曰:‘山童百目虫和尚,人鱼狐火返魂香。黑冢乌鸦小袖手,蛇带獭狸鬼一口。’除了被咱们杀了的山童和人鱼,剩下的十人都在,带头的是虫和尚!这几个人是专门为了负责防备江湖高手的刺杀而存在的,也是咱们最棘手的对头。这个虫和尚为了防备咱们八门的刺杀,找了两个替身扮上西尾寿藏的行头,加上西尾寿藏,一共三个人,他们一旦遭遇袭击,便会分成三路,分散突围。大家看这里,西尾所走的路线自南向北,起点为北海,终点是灵山县附近。沿途先乘火车到白坟村,再走山路横穿苦竹山,到达邕江支流的八尺河。渡河后就到了日军在邕江南岸的集结阵地……西尾寿藏一到,日军对南宁城的总攻就会打响,所以咱们必须在他们到八尺河前将真正的西尾寿藏斩杀!大家可以仔细地看看这条路线。首先,北海到白坟村这段铁路是日军的军事区,也就是说,白坟村以南都有日军重兵把守,咱们只能在白坟村以北下手。看这里,我标记红色圆圈的这个位置,这是一道河谷,火车从河谷上的铁路桥经过,到达白坟村,这道河谷是咱们的第一个伏击点,由我亲自带领死门的弟兄在西尾寿藏过桥时将桥基炸断,能炸死他最好,若是炸不死他,也不怕,因为这道河谷极宽,一来西尾寿藏往回走绕行不易,二来后方的日军想要增援的话,短期内也无法和西尾寿藏会合,这样一来,就等于毁了西尾寿藏缩回日占区的后路。据我推测,后路被炸,西尾寿藏必定在白坟村兵分三路进入苦竹山,两路是疑兵,一路是真身,想用李代桃僵的法子穿过咱们的设伏区。苦竹山纵贯南北,有野径三条,每条路的必经之处都是这三处点位:第一处是苍龙背,由生门和杜门设伏;第二处是百丈崖,由景门和伤门设伏;第三处是悲风口,由惊门和开门设伏。每队人马携带烟花两枚,一青一红,若是谁擒杀了真正的西尾寿藏,便燃放红色烟花为号,反之,则燃放青色烟花……”

曹忡还没说完,聂鹰眠一皱眉头,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问道:“曹探花,为何没有我休门?”

曹忡一摆手,徐徐说道:“聂当家少安毋躁,你的位置,在这里!”曹忡伸手指向了地图上标注的八尺河!

“聂当家,休门精通水性,便在这最后一道关隘设防,如果……要是让真正的西尾寿藏渡了河……咱们可就——”

“不可能!”曹忡的话还没说完,聂鹰眠便猛地站起身来,冷声喝道:“聂某以人头保证,他西尾寿藏纵有九条命,也过不去这八尺河——”

曹忡交代停当,八门贼众纷纷向陈七辞行,各自赶赴设伏的地点。陈七立在大石上,一脸肃穆,向着每一个远走的人拱手作礼。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姜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到陈七的身后,轻声问道,“你可知道……经此一役后,八门好手伤亡殆尽,这天下恐怕将再无盗众贼门……”

陈七眼眶一红,看着天外浓云翻滚,沉声说道:“这些贼门的弟子,哪个不是挨饿受冻的苦出身,为匪,为寇,为贼,无非是为了一口饭罢了!若是人人都能吃上白面馒头,老有所终,幼有所养,哪个人好端端地要去做贼呢!我只知道,赶走了日本人,以后的日子里,孩子有书读,小伙子有媳妇儿娶,到时候……天下无贼,哪还会有什么盗众八门呢?”

姜瑶一声长叹,轻轻牵住了陈七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小声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哦?什么事?”陈七微微一笑。

“你可知我为什么戴着面纱?”

“你不是因为……你的脸——”

陈七的话还没说出口,姜瑶便轻盈盈地一转身,站到了陈七的眼前,一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一张满是疤痕的脸。

“你这是……”

“骗你的!”

姜瑶展颜一笑,伸手在脸上一摸,摘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肉皮面具,脸上疤痕尽去,露出了一张莹白如玉、吹弹可破的美人面孔。

“你……你的脸……怎么……”陈七瞪大了眼睛,惊得一时间忘了言语。

姜瑶笑了笑,故作嗔怪地说道:“不怪我哦!这都是邓婆婆的主意,让我试试你的真心,看看我若是变成个丑八怪,你还会不会要我。可是,邓婆婆当时没想到,你根本就不是柳当先……后来,你对我坦诚相告,说你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我……我虽然内心欢喜,但……终究还是怕你说谎骗我,于是这张面具,我一直都没摘下来……”

“那你现在怎么突然摘下来了呢?”陈七笑着问道。

姜瑶语气一缓,轻轻地靠在陈七的胸前,涩声说道:“我怕……万一……咱们都没活过今晚,我希望……你能记住我最漂亮的样子……”

陈七听了这话,鼻子一酸,两手轻轻地抱住了姜瑶,正要倾吐衷肠,冷不防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那个……啊哈……咳……”

陈七和姜瑶都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拥抱的手,擦了擦眼泪。陈七回头一看,只见邓辞乡正一脸尴尬地站在大石后面,搓着手,舔了舔嘴唇,小声问道:“那个……不打扰吧?”

“啊……啊那个……不打扰……邓局长,咱们这边说话!”陈七一抬手,邓辞乡点了点头,和陈七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啊……那什么……先恭喜陈七爷,这个……执掌八门!”邓辞乡伸出手,和陈七亲切地握了握。

陈七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明白了,原来这邓辞乡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八门面前坦白自己不是柳当先,但是仍然被众贼尊为佛魁的事了。

“客气……客气了……哈哈哈……哈哈……哈……”陈七也尴尬地赔笑了两声。

“那个……”邓辞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邓局长有事,不妨明言!”陈七开门见山地说道。

邓辞乡闻言,一拍手,张口说道:“既然陈七爷快人快语,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是这么个事儿……您看啊……当时在生门总堂的墙外,您可是许给我了四十箱盘林西尼,但是那个时候,您是拿柳爷的名头做的保……现在您摇身一变,变成陈七爷了……我就想问问,那药的事儿……还算数不算?”

陈七闻听此言,脸上一黑,心里骂道:“我的天哪!这邓辞乡好歹也是个政府里的官员,怎么做事和乡下的地主老财一个做派啊!这家伙,跟着屁股要账都要到这儿来了!这是生怕我死在日本人手里,黄了他的账啊!”

“七爷……”瞧见陈七陷入了沉思,邓辞乡小声地呼唤了一句。

“啊……没事儿!有点儿走神了!邓局长,您放心,我这个人做事最重信诺,既然答应了你的事,柳当先也好,陈七也罢,这账我都认!”

邓辞乡闻言,喜得是两眼直放光,挑着大拇指赞道:“哎哟!您可真是个人物!这做派,像样儿!要么说您能当这个佛魁呢!得嘞,有您这句话,我心就有底了,前日子您从云南调运那十五箱盘林西尼,只到了十箱,有五箱折损在路上了,您看……您怎么给我补一下……”

陈七强忍着一口气,闷声说道:“邓局长,我这忙着跟日本人拼命呢!子时就交火了,等我打完今晚这仗,立马就给您补上,行不行?”

邓辞乡听出了陈七话里的不耐烦,但是也不生气,只是一拍大腿,笑着说道:“得嘞!我跟您一块去,您啊,也不用分神照看我,您忙您的!”

陈七气得火冒三丈,冲着邓辞乡大声喊道:“你……跟着我干吗?我跑不了啊!”

邓辞乡抹了一把脸上的吐沫星子,笑着说道:“那可说不准……现在这年头要账多难啊……”

陈七喘了好几口粗气,指着邓辞乡骂道:“我服了……好……好好好……我服了,你怎么不把那盘尼西林拴你自己个儿的肋条上呢?”

邓辞乡龇牙一乐,笑着说道:“七爷,跟你说句实话,不怕您生气,这药拿不到手里,我恨不得把您拴我肋条上!”

“滚——”陈七一声暴喝。

邓辞乡抿了抿嘴唇,正要说话,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哭声。陈七和邓辞乡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花猫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哭,哭得两眼通红、嗓子干哑。

“这是怎么了啊?”陈七吓了一跳,连忙和邓辞乡一瘸一拐地跑了过去。

“醒达,醒达!你……你这是怎么了?”邓辞乡大喊道。

“啊啊……啊……花姨……花姨没了……我娘没了……”花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号啕大哭。

“什么?你说什么?”陈七一把拽住花猫,狠狠地摇晃他。

“阿……阿七……花姨死了……咱哥俩没有娘了……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陈七一声大喊。

邓辞乡一头雾水,看了看花猫,又看了看陈七,疑声问道:“你们……你们……认识……”

陈七和花猫此时心神激**,悲伤莫名,根本没空搭理他。邓辞乡闹了个红脸,嗫嚅了一下没有再说话。花猫哭了一阵,喘着粗气,哽咽着说道:“我雇人去岳阳接……花姨……去的人回信说,日军在岳阳……为了……为了便于管理和防止暴动,划定梅溪桥、竹荫街和乾明寺三处为中国人的集中居住区,要将所有的……所有的中国人赶进去……我雇的人知道大事不好,趁乱将花姨带出城,前往有中国驻军的洞庭湖东岸,连夜进入了古镇营田……当晚,日军的上村支队由岳阳乘船出发,午夜时分在洞庭湖东岸的营田附近上岸,和驻守营田的第三十七军九十五师五百六十九团交火……日本人持续三个小时的炮轰和飞机轰炸将营田镇炸成了焦土……五百六十九团全体阵亡……日本人占领营田镇后,开始了疯狂的屠杀,大火从营田镇烧起,整个镇子的人都被杀了……然后,已经杀红了眼的日本人,开始向周边的村落下手……大小边山、推山咀、犁头咀、余家坪……无一活口……花姨……花姨就在营田镇,整个镇都烧成焦土了……连花姨尸体都找不到了……”

听得花猫此言,陈七只觉得浑身如遭雷击,五脏之内犹如烈火烹油,肝胆俱裂。陈七自幼孤苦,流落街头,正是花姨将他养大,在陈七心中,花姨便如亲生母亲一般……如今听闻花姨死于日本人之手,陈七心中怎能不又悲又怒!

花猫狠抽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鼻涕,站起身来,瞪圆了一双眼看着陈七,闷声喊道:“阿七!我也不想活了,我跟你干……我要杀人!杀日本人!”花猫一咬牙,从怀里掏出那张陈七给他的支票,撕成了碎片。

陈七硬生生地憋住了眼里的泪,揽住花猫的肩膀思索了一阵,沉声说道:“兄弟!我有一件极为危险的要紧事,非得托给一个不怕死、信得过的人去办……”

花猫一拍胸口,张口说道:“我啊!我就是最合适的!”

陈七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也罢!你是我最好的兄弟,这事就由你去办吧!”

说完这话,陈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花猫的怀里,一脸严肃地说道:“这布包里有三样东西,第一样惊蛰古玉,第二样惊门百辟,第三样是一封书信。前两样东西是信物,用来证明我的身份,第三样东西是我写给南宁城中韦云淞军长的求援信。根据情报,我们这次要伏击的这伙日军人多势众,我们人手不足,须得请韦云淞军长派兵前来支援……此事事关重大,一来关乎此战成败,二来关乎八门生死,兄弟你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到,我们将在凌晨时分发起进攻,你一定要赶在这之前将援兵带来……”

陈七交代完了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塞进了花猫的手心里,沉声说道:“好兄弟!时间不等人,切记,要快!”

花猫狠狠地搓了一把脸,将小布包和怀表收好,拍着胸口说道:“阿七你放心,俺花猫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把援兵给你带来!等着我!等着我啊——”

花猫喊了一嗓子,一转身,一路小跑向南奔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

待到花猫走远,邓辞乡凑了过来,小声问道:“七爷,不是子时交火吗,你怎么跟他说……凌晨总攻啊?”

陈七白了邓辞乡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哪儿都有你,怎么就你机灵呢?”

* * *

白坟村,出村口向南十五里有一道狭长裂谷,裂谷上有一座铁路桥,桥下有八个桥墩。

这白坟村是在广西登陆的日军占领区最北点,自白坟村至八尺河中间,夹着一座苦竹山,苦竹山山势险峻,绵延幽深,是日军兵力的真空地带。苦竹山脚下是八尺河,就是从广东西来的日军占据的要地,西尾寿藏过了河后的第一要务就是将从广东西来的日军和从北海登陆北上的日军合兵一处,攻打南宁城!

白坟村之所以叫白坟村,乃是因为唐朝时曾经在这个地方修建过一处王公贵族的墓葬。唐代国力强盛,习惯开山为陵,那陵墓深藏地下,地宫足有十几里方圆。陵墓修成后,依照惯例,都会遣派墓主人的家臣作为陵卫看守陵墓,这些守墓人也就是白坟村的先祖。从唐代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千年,沧海桑田,星移斗转,白坟村的村民早已经忘了祖先来这里繁衍生息的原因,也不知道脚下藏着一座庞大的地宫。

虽然白坟村的村民不知道地宫的存在,但是曹忡知道。

死门专精盗墓挖坟之术,门中典籍经过历代祖师的完善,天下山川中的大小墓葬基本都有收录,这白坟村地下的墓也不例外。

黄昏时分,曹忡率门中好手一百一十六人潜藏行迹,避开日军岗哨,来到了白坟村外五里处的一片密林之中,运铲如飞,不多时便打出了一个隐秘的盗洞,斜切入地,插入陵墓的甬道之中。一百一十六名好手鱼贯而入,借着陵墓中四通八达的布局,按着罗盘的指示,在地下穿过白坟村,直达白坟村南方十五里处的山谷之中。

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曹忡在山谷下排布下迫击炮十五门,在桥墩底下埋了炸点二十一处,只待西尾寿藏乘坐的火车在桥上经过,便引爆炸药,再以火炮轰击,炸断桥墩……

唐六儿亲自带人巡视了一遍各处炸点后,走回到曹忡的身边,沉声说道:“当家的!都查过一遍了!没有问题……”

曹忡笑着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饼,掰了一半递给唐六儿。两个人盘坐在地上,分而食之。

“当家的,你说……这么多炸药,能炸死西尾不能?”唐六儿咬了一口饼,张口问道。

曹忡摇了摇头,一边吃着饼,一边答道:“炸不死!肯定炸不死!”

“啥?炸不死?为啥炸不死?”唐六儿吓了一跳,蹦起来问道。

“你当日本人傻吗?这里可是日本人的军事范围,咱们能想到炸桥,他日本人就想不到在这里布防吗?”曹忡反问了一句。

“那……咱们还来干吗?”

“顶住日本人对谷底的布防,炸断铁路桥,断了西尾的退路!”曹忡狠狠地咬了一口饼,冷冷地说道。

“这里可是日本人的军事区,咱们在这里动手,日军必定会迅速增援,咱们……岂不是十死无生?”唐六儿惊道。

“你怕了?”曹忡问道。

唐六儿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死我是不怕的,我只怕炸不死西尾!”

曹忡长吸了一口气,云淡风轻地说道:“既然计划是我制订的,这第一阵肯定由咱们亲自打,才好服众,贪生怕死,避重就轻,可不是爷们儿的行径!”

曹忡话音未落,只听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

“先藏起来,要是被日本人发现了咱们的踪迹,西尾那老小子缩头回去,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曹忡连忙说道。

“注意,全体隐蔽!”唐六儿一声低呼,死门众人纷纷将迫击炮藏在草丛之中,迅速伏低了身子,隐藏在树丛之中。

不多时,山谷底下,一队整齐划一的日本兵从远处行进而来,大约有五百人。到了桥下后,在指挥官的安排下,他们围绕着铁路桥的桥墩开始布防!

十五分钟后,曹忡手里怀表的指针指向了午夜零点。随着一声汽笛声响,谷顶不远处传来了火车的轰鸣。

唐六儿又紧张又兴奋,手心里全是汗,扭过头来,向曹忡问道:“当家的,咱们……干吧!”

曹忡摇了摇头,轻轻说道:“再等等……”

“还等什么啊?火车就快到了!”

“等瘴……”

“等什么……瘴?”

“对!这地方我提前勘探过,每日午夜时分,谷底都会涌起大瘴,能持续两个时辰,三步之外,不辨东西……”

曹忡说着说着,自谷底西边骤然涌起了一蓬灰褐色的浓雾,缓缓东移,顷刻间充满了整片谷底。

瘴者,西南山林湿热蒸发能致病之气也。《后汉书·南蛮传》有云:“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者十必四五。”广西之地素有“瘴乡”之称,只因广西之地气候炎热,多雨潮湿,地气卑湿,雾多风少,一旦热带原始森林里动植物腐烂后形成的毒气与湿热的水雾相融,便会形成这种瘴气。

此时,瘴气一起,曹忡一声令下,死门众贼纷纷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布条,打湿后系在脑后,掩住口鼻,枪上膛,刀出鞘。

“开炮——”

曹忡一声令下,藏在草丛里的十几架迫击炮同时击发,由于每一架迫击炮炮口的仰角和方位都是曹忡经过精心测算设置的,目标地点正是曹忡预判的日本人布防的位置,故而虽然瘴气弥漫,不辨方位和远近,但是所有的炮弹依然精准无比地向日军布防的位置集火而去。

“轰——砰——砰——”

守在桥下的日军瞬间被炮火覆盖,死伤惨重,五百步兵,伤亡几近过半!

“敌袭——”

炮声刚刚一顿,日军的指挥官便拔刀大喊,日军架在桥下的四把重机枪同时开火,警戒的日军也纷纷拉开枪栓,冲着密林方向射击。

“杀——”

曹忡也是一声大喊,一马当先,带着众贼从树林里冲出,奔着铁路桥下冲去。

此刻,瘴气浓重,伸手不见五指,防守的日军凭着听觉射击,进攻的死门众贼凭着日军的枪声还击,双方谁也看不见谁,全凭感觉一顿乱打,虽然对射了好几轮,但是两方都并没有多少人中枪。死门群贼一边射击,一边冲锋,不到五分钟便冲到了桥下,两方瞬间短兵相接。日军步兵攥紧了手中的刺刀,死门群贼弃了手枪,拔出了背在身后的砍刀和短斧,和敌人滚成了一团。

“隆——隆——隆隆——”铁路桥上一阵火车轰鸣响起。

“当家的,西尾的火车到了!”唐六儿抡起鹤嘴锄,砸开了两个日本兵的脑袋,冲着侧前方一声大喊。

“最后六门炮,打桥墩!引爆炸药!”

正在人群中厮杀的曹忡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一声暴喝。密林深处,十几个藏身已久的炮手开始准备向六门迫击炮里填弹,这六门炮的角度被曹忡精心调校过,专门负责轰击桥墩下埋藏好的炸点……

日军的指挥官精通中文,听见了曹忡的喊话,一连三刀砍倒了两个死门的弟子,向斜后方呼道:“黑冢君,打掉对面的炮!”

迷雾之中,一个身穿军服的男子听到呼喊,一把摘下头顶的帽子,向密林冲去,在距离密林十五步左右的时候,反手从腰后抽出一把镰刀状的奇怪兵器,甩手一抛,射入了密林之中。

“哆——”的一声钉入了一棵古树之上。

“哗啦——”那镰刀后面拖着好长的锁链,那名叫黑冢的男子用力一拽,飞身而起,犹如一只大鸟凌空而渡,转眼便飞过众人头顶,钻入了密林之中。

“啊——啊——”

密林中骤然传来了数声惨呼,曹忡知道定是藏身在那儿的炮手被人格杀。曹忡此刻被一群日本兵包围,几次想冲出重围都被拦住。曹忡无奈之下,只得放声大喊道:“唐六儿,入林!”

唐六儿得令,撞倒了两个围上来的日本兵,两腿疾奔,快成了一条线,在大雾中一个纵越,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

“唰——”

唐六儿刚一入林,头顶上瞬间飘过了一抹凉风。唐六儿下意识地一个前扑,身形一矮,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团身缩在了一棵树下。

“嘶——”唐六儿腮边被那镰刀状的兵器开了一道血口,唐六儿伸手一抹,火辣辣地疼。

“妈的……”唐六儿努力地揉了揉眼睛,想在瘴气迷雾之中找到黑冢的藏身之处。

此刻,黑冢已经杀光了曹忡在林中埋伏的炮手十一人,攒身上树,躲在了枝叶之中,向下窥视,寻找唐六儿的踪影……

黑冢出身三千院,位列十二妖忍,一手锁镰术出神入化。所谓锁镰,本是日本忍者惯用的一种兵器,就是在镰刀的柄上接一条锁链,其末端系有金属重物。知名的古传流派有卜传流锁镰术、正木流锁镰术、山冈流锁镰术、柳生流锁镰术等。锁镰练到极致,一击必中,最擅长放长击远,黑冢的锁镰足有二十米,可砍可削可投掷,最擅长远距离击杀目标。

唐六儿摸了摸头上的冷汗,反手脱下身上的外衣,裹上一块石头,“呼”的一声扔了出去。

“砰——”一道锁镰从浓雾中电射而来,在半空中一声爆响,将石头击碎,随即一闪而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的天——”唐六儿吓了一跳,正惊叹时,密林入口处,曹忡浑身是血,一瘸一拐地也冲了进来。

“唐六儿,炮怎么还没响啊!”曹忡站在林子口空地上一声大喊。

唐六儿瞧见了曹忡的身影,吓得魂不附体,高声喊道:“当家的!快趴下——”

唐六儿的话音未落,浓雾之中,一道寒光闪过,精铁的锁镰凭空而出,“唰”的一声在曹忡大腿上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啊——”曹忡一声痛呼,仰面栽倒!

“当家的!”唐六儿惊怒交加,就要奔着曹忡过去。曹忡右臂在地上一按,直起上身,左手攥紧了降魔杵撑住身子,大声吼道:“六儿!你别过来!这孙子是拿我当饵呢……你藏好!”

唐六儿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乱响,两手攥紧了手里的鹤嘴锄,瞪大了眼睛在浓雾瘴气中搜寻……

“隆隆——隆隆——”

谷底的火车已经开到了桥的正中,密林外的喊杀声渐渐减弱,应该是两伙人马已经在肉搏战中都拼了个干净……

曹忡看了一眼怀表,自言自语地说道:“还有三分钟,火车……就过桥了……”

曹忡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脑袋,用降魔杵当拐,凭着记忆向迫击炮的方向走去。

“唰——”

黑暗之中,锁镰闪电一般飞来,贯穿了曹忡的肩胛骨,曹忡一声怒吼,伸手想要抓住那锁镰,不料那锁镰猛地一抽,从曹忡的身体里拔了出来,消失在了雾中。

“当家的——”唐六儿急红了眼,就要蹿出藏身的地方。

“六儿!我没事——你他娘的别乱动,林子里这瘴气大,不比我站的这块空地,只要你藏好了,谁也辨不出你的位置方向,你……你找好机会——”

曹忡肩头血如泉涌,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打着摆子。他摇摇晃晃地稳住了架势,拍着胸口,昂着脖子喊道:“孙子……能瞄得准点儿吗?朝这儿来啊——”

曹忡又向右前方指了指,大声喊道:“孙子……你要是弄不死爷,爷可要过去开炮了——”

喊完这句话,曹忡猛提了一口气,拄着降魔杵,单腿跳着,直奔迫击炮的方向跃去。

“唰啦——”瘴气中一阵链子响,寒光射来,整把锁镰瞬间贯穿了曹忡的胸膛。就在锁镰插入曹忡心口的一瞬间,曹忡猛地发了一声闷喊,两手一抓,攥住了锁镰,倒地一滚,将锁镰缠在了自己身上,大喊道:“六儿啊——”

唐六儿眼见曹忡攥住了锁镰,眼睛一眯,就在顺着镰刀后头的锁链凝神一瞄的一瞬间,整个人已经飞身而起,一个纵越就蹿到了西南方向八步远近的一棵大树底下。

“啊——”

唐六儿抡起鹤嘴锄,在那树干上一砸,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树上一道人影弃了锁镰,腾身纵起。

是黑冢!

唐六儿一吸气,倒提鹤嘴锄,身子原地转了半周,扭腰送臂,扬手将鹤嘴锄迎风掷出。

“着!”随着唐六儿一声暴喝,那鹤嘴锄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弧线,“哆”的一声钉入了黑冢的后心口。

“噗——”黑冢在半空中呕了一口鲜血,坠落在地。唐六儿追赶上去,拔出鹤嘴锄,抡圆了一砸,敲碎了他的脑壳。

砸死了黑冢,唐六儿连忙一路小跑钻出林子,连滚带爬地跑向倒在林子口的曹忡。

“当家的……”唐六儿抱起了曹忡。

“六儿啊……”曹忡浑身是血,强打精神喊了一句。

“当家的,六儿在呢……”唐六儿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准!”曹忡挑了一个大拇指,随即张开手心,露出了里面的怀表。

“还……还有一分钟,去……去……炮……炮!”说完这话,曹忡脑袋一歪,没了呼吸。

唐六儿抹了一把眼泪,爬起来钻到林子里,蹲到已经架设好的迫击炮边上,推开两个死门弟子的尸体,从炮弹箱子里捧出炮弹,填到炮筒里,一捂耳朵,趴在了地上。

“砰——”炮弹冲膛而出,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桥墩底下。

“轰——轰——”桥墩子底下埋的炸药一齐被引爆,巨响冲天,桥墩应声而断,铁路桥瞬间变形坍塌。

此时,一共四节车厢的火车已经有两节过了桥,大桥一抖,正要崩垮的一瞬间,自第二节车厢末尾,两个日本兵一跃而出,断开了车厢之间的连接轴,前两节车厢在大桥垮塌的一瞬间驶过了山谷,后两节车厢则随着铁路桥一起坠落。

“轰隆——砰——”

车厢由高处落下,摔在谷底,受巨力冲击,变形断裂,发出了一阵刺耳的鸣响。

唐六儿站起身,走到曹忡身边,轻轻地合上了曹忡圆睁的双眼,又拿起了他的降魔杵,在大雾之中穿行,跑到了坠下来的车厢边上。

“当啷——砰——”

唐六儿一阵乱砸砸开车厢门,钻进车厢,在一堆被炮火炸药震**而死的人中寻找西尾寿藏。

突然,他看到前方的座位上一个趴在桌子上的尸体肩膀上露出了一个高级军官的肩章。唐六儿眯了眯眼,快步走了上去,掰开那尸体的手臂,露出了尸体的脸。他打量了一眼,满是失望地说道:“妈的,不是西尾——”

说完,唐六儿一扭头,踹碎了一扇玻璃,燃放了一枚青色的烟花。不料,烟花刚刚升空,那尸体猛地张开了眼,右手一张,袖子里猛地滑出了一柄铁扇。

“唰——”铁扇猛地张开,发出一阵风响,唐六儿闻声回头,那铁扇瞬间在唐六儿颈下一划,一大蓬鲜血从唐六儿的喉咙里喷涌而出。

“你……”唐六捂着自己的喉咙,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甘。

“我是三千院的獭狸,幸会!”

眼瞧着唐六儿断气,那人微微一笑,摘下了唐六儿背在后背的降魔杵,钻出了车厢,跑到山谷之下,抓着上方垂下来的一道绳索快速向上攀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苍龙背,苏家兄弟坐在地上沉默不语,薛不是则蹲在一边磨刀。这苍龙背乃是苦竹山的一道山梁,长百步,宽五尺,两侧都是悬崖。天外浓云翻滚,山间云雾蒸腾,白坟村方向爆炸没有多久,苍龙背上便出现了一支二百人左右的日军。

“来了!打——”

放哨的陆三更一声大喊,守在苍龙背上的群贼举枪就是一顿乱打。

对面过来的日军也不是泛泛之辈,听见枪声,浑然不惧,举起步枪,一边前冲,一边点射。这山梁本就窄小,也没有掩体,双方人马都站得笔直。尽管身边不断有人倒下,跌落山崖,但是双方并无一人后退,都是齐刷刷地直冲不停。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边都是见过血的亡命徒,没对射多久,就碰撞在了一起。薛不是抽出斩马刀,一马当先,直透敌阵。

日军那边带队的是虫和尚和中谷忍成。这二人牢牢地将一个两鬓斑白、围巾挡住半张脸的军官护在身后。薛不是瞄了他们一眼,瞳孔一亮,砍翻了好几个日本兵,直奔他们杀来。

“虫大师,你保护好老师,我去敌他——”

中谷忍成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唐刀,飞身一跃,反手一撩,**开了薛不是的刀锋。两个人运刀如飞,腾挪似电,眨眼间攻防了十几个回合。

“呼——”两人缓缓后撤,调整了一下呼吸,目光紧紧地锁住对方。

“杜门薛不是,听说你是中国兵器大家第一人……”中谷长吐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薛不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笑道:“过去是,现在不是了,现在第二……”

中谷闻言,满脸意外地问道:“那第一是谁?”

薛不是咧嘴一笑,扬声说道:“第一是谁,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为什么?”

“你今天就得死这儿,除了阎王爷,你谁也见不着——”

薛不是一声大喝,手中刀光一亮,斜劈而上。所谓刀者,到也,以斩伐到其所乃击之也。有道是,刀如猛虎,勇猛彪悍,雄健有力。薛不是的斩马刀属于长兵器,俗云:“长刀看刃。”就是在用长刀上,既要做到劈、抹、撩、斩、刺、压、挂、格等功夫,又要讲求裹胸和劈、砍、刺、撩、抹、拦、截等刀式。薛不是面对敌兵早已血贯瞳仁,故而瞄准中谷忍成,提刀上前,兜头便剁。

那中谷忍成也是用刀的名家,百战出身的刀手,眼见薛不是大刀抡起,瞬间便料到这斩马刀刃口长,劈剁前抡半径大,下落时间长,当下不管薛不是劈来的刀,弓步前出,一声风响,前伸唐刀,直刺薛不是小腹。劈慢刺快,薛不是不得不硬生生收刀,逆转刀柄回磕,拦开这一刺。中谷忍成一招得手,不依不饶,两步轮转,交替前蹿,不断刺击薛不是的手腕和心口。

薛不是一声冷笑,使了一招缠头裹脑,**开中谷忍成的刀锋,高喊道:“好好的唐刀,非用什么花枪术,当真不伦不类!”

言罢,薛不是右手挽了一个刀花,将大刀背在身后,越步上前,左手攥指成拳,直击中谷面门。中谷抡刀上挑至胸口,逼开薛不是的拳头,平端刀锋,又是一个弓步突刺。

此时,中谷忍成手里的唐刀整个刀锋在外,回救不及。薛不是的斩马刀贴身而发,顺势搭在了中谷忍成的肩膀处,有道是,高手搏命,只在一瞬之间。薛不是左手按住刀柄,向下一剁,斩马刀的刀刃瞬间砍断了中谷忍成的锁骨。

“当——”中谷忍成忍痛一横刀锋,架住了薛不是的刀。

虫和尚见中谷有危险,两手一张,毒虫翻涌,飞到了半空,直奔薛不是罩去,不料那毒虫在半空突然猛地一停滞,“哗”的一声散了开来。

“这……这怎么回事?”虫和尚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正诧异时,平地里无数火红色的蚂蚁破土而出,瞬间缠住了虫和尚的双脚,向他身上爬去。

苍龙背上,苏家兄弟分开人群,缓步走到虫和尚的面前。

“你们……是……”

苏长鲸一声冷笑,幽幽说道:“倭贼,明末时你们从苏家偷走的东西,今天该还了!”

与此同时,肩上血流如注的中谷忍成已经渐渐不支,薛不是发了一声喊,一刀将中谷忍成斜肩劈成两片,鲜血纷飞,溅了薛不是满脸。薛不是一声豪笑,将斩马刀一甩,托在掌中,轻轻地抹去了刀锋上的鲜血,仰着脖子吼道:“痛快!”

此时,生、杜两门的众贼也在陆三更的带领下迅速合拢成一个包围圈,将仅剩的二十几个日本兵,连同虫和尚在内,前后围堵。混战当中,那个两鬓斑白的军官被挑下了挡脸的围巾,陆三更一瞧他模样,失声喊道:“假的!他不是西尾寿藏!”

薛不是惋惜地一声长叹,冲着天空放了一枚青色的烟花。

烟花在半空中绽放,苍龙背上,虫和尚两手合十,牙关紧闭,上身无数大蜘蛛从脖颈儿里爬出,向下身涌去。苏家兄弟盘膝而坐,两手按在地上,一蓬又一蓬的火红色大蚂蚁前赴后继地从虫和尚的双脚向上攀爬,在虫和尚的腰间和大蜘蛛相遇。两伙毒虫相对撕咬,虫尸雨点一般地落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蚂蚁逐渐占了上风,将大蜘蛛打得节节败退……

“哗啦——”大蜘蛛如同冰雪消融一般,瞬间四散不见,所有的大蚂蚁潮水一般钻进了虫和尚的袈裟之内。虫和尚的额头上猛地暴起了一层青筋,七窍之内,黑血齐流。

苏家兄弟长吐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虫和尚一声长叹,徐徐说道:“当年雅子为柳当先而死,我投身三千院,为了追求力量,选择了最艰深晦涩的虫术。我的师父对我说:‘虫术的根在中土,三千院只得了半卷,虫术一道,强克弱,大克小,若是日后遇到生门苏家,还须退避三舍……’我当时不以为意,只道是师父危言耸听,不想今日一见,才知师父所言非虚……不过……你们真的以为我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