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桑德拉在共和国广场地铁站的长椅上看到了他。他试图隐身在人群之中,但显然是在那里等她。

她下车之后,发现马库斯立刻走开,显然是要她跟在后头。她乖乖照做,拾级而上,从出口离开,看到他左转。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而他前进的速度也从容悠缓。然后,她看到他停在一扇标示“员工专用”的金属大门前面,不过,他还是进去了,没过多久,她也进入门内。

他们来到楼梯的天井处。

“我的判断没错,有人从犯罪现场取走了证物,对不对?”马库斯的声音回**在工作人员楼梯的天井之中。

桑德拉的态度立刻变得十分警觉:“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调查案的事。”

他回答的态度宛若天使般温柔和蔼:“我不希望勉强你。”

他让她动怒了:“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有人偷走证物,怀疑是警方内部的人在搞鬼。”

“对,但我希望由你自己去发现真相,”他停顿了一会儿,“我看到了那名法医自杀的消息,也许他没有办法忍受差点儿害黛安娜·德尔高蒂欧死去的罪恶感……”

桑德拉很想告诉他,那家伙完全没有罪恶感,但她相信马库斯早就知道答案了。她回道:“你不要再耍我了。”

“是某个盐做的东西,对不对?”

桑德拉吓了一跳:“你到底是怎么……”但没过多久,她变得滔滔不绝,“阿斯托菲想要毁了它,以免被我们找出来。我碰到了一下,感觉像是个小洋娃娃。”

“应该是某种小雕像。”马库斯说完之后,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他在科斯莫·巴尔蒂提女儿房内看到的那本童话故事书。

“《玻璃之童的精彩故事》,”桑德拉念出书名之后,望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马库斯没回答。

桑德拉开始翻阅那本书。页数不多,大部分都是图画,故事讲述的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男孩,因为他是玻璃材质,非常脆弱,但每当他有哪个部位受到损伤的时候,就可能害其他小孩有血光之灾。

马库斯早已知道结局:“他将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什么?”

“这算是某种教学用的寓言故事:在书末有两张空白页,我想那是为了让看过这本书的小孩写下答案。”

桑德拉继续翻阅,果然,最后出现的不是图画,而是横线,就像是作业簿一样。原本的字迹早已被擦掉了,但还是可以看到铅笔痕迹。桑德拉合上书,检查封面,“没有作者的名字,就连出版社也没有。”

马库斯早就注意到这个诡异之处。

“这本童话故事和那个盐娃娃有什么关系?”

“因为有人牺牲生命给了我这条线索。”马库斯没有提到圣亚博那大教堂的录音带,也就是奥斯提亚松林年轻情侣遇袭的五天前,凶手告白的内容,“我看到了他。”

桑德拉不可置信:“怎么……”

“我看到凶手了,他随身带着相机,他一看到我就立刻逃走。”

“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脸?”

“没有。”

“是在哪里发生的事?”

“亚壁古道的某栋别墅。那里举行了一场派对或神秘仪式,有人聚在那里庆祝惨死事件,他在现场。”

亚壁古道,正好也是参与“挡箭牌作战计划”的两名警员的遇害地点。“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因为有人阻拦我,狠敲我的后脑勺。”他还记得那个穿蓝鞋的人。

桑德拉依然不明白。

“法医偷走了物证,我的线人被谋杀,我也被袭击……桑德拉,有人在保护这个杀人魔。”

桑德拉心中涌起某种不安感:警司克雷斯皮曾经向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阿斯托菲与这起案件无关,他会做出那种行为纯粹是因为疯狂,因为他们彻底搜查了他日常的一切,一无所获。难道他对她说谎?“我们有他的DNA。”她发现自己脱口而出,但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其实她心里有底:现在她只信任这位圣赦神父。

“相信我,光凭这一点根本抓不到他。我们现在要对付的已经不是他一个人了。黑暗世界里还有其他的力量在积极运作,‘强大的’势力。”

桑德拉猜马库斯应该是有事情要请她帮忙,不然他也不会开口要见她。

“有个朋友曾经告诉我,如果要抓到恶徒,就必须先了解他的所爱。”

“你真觉得那样的人具有爱的能力吗?”

“也许现在已经没了,但以往是有的。桑德拉,这是有关孩子的故事。要是我能够找到‘盐之童’,就能够找出长大成人的他,或是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模样。”

“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被杀死的那名线人,名叫科斯莫·巴尔蒂提。他们想要伪装成自杀,这种障眼法确实行得通,因为根据他太太的说法,他早已债台高筑。不过,我知道并非如此。”马库斯十分激愤,他认为自己也有部分责任。“凶手杀死科斯莫之后,拿走了他的手机,可能是因为他打了那些电话,找到了这本书,显然他曾经与某人见过面。”

桑德拉知道他讲这番话的用意:“要拿到电信公司的通话记录,必须取得法官的批准。”

马库斯看着她:“要是你真心想帮我,一定要想办法取得这份资料。”

桑德拉斜靠着铁楼梯的栏杆,觉得自己仿佛被两根铁棒慢慢夹紧,就像老虎钳一样。其中一边是她的工作本分,而另一边则是应行的义理,现在她不知该如何选择是好。

马库斯站在她面前:“我一定可以阻止他。”

桑德拉很了解被指派负责侦办科斯莫死亡案件的那名警探的性格。当然,这起案件会被判定为自杀,然后迅速结案归档。

这件事她没办法请同事帮忙,就连找借口也不行。她负责拍照,不会有什么正当借口,反正,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虽然这不是什么大案子,但她无法阅读档案数据。全部的文件都储存在总部的数据库,只有负责承办的那些警官和检察署负责处理档案的人员才拥有密码。

早上,桑德拉离开项目室好几次,前往底下的楼层,也就是她同事办公室的所在地。她在那里东晃西晃,与其他警察闲聊,目的只是注意他的动静。

那个房间的大门总是敞开着,而且她发现那名警探习惯用便利贴抄写东西,办公桌上贴得乱七八糟。她灵机一动,等到他外出吃午餐的时候,她赶紧拿起相机。她时间不多,随时可能会被人看到。趁走廊上没人的时候,她溜进他的办公室,对着办公桌一阵猛拍。

回到楼上之后,她在自己的电脑上检查那些照片,希望可以找到值得继续研究下去的数据。她希望这名警探为了避免忘记密码,已经随手把它抄了下来。

她在一张便利贴上找到了一组代码,然后坐在项目室唯一连接警察总部数据库的电脑前面,输入之后,档案出现了。

她需要加快速度。万一被这里的人看到,可能会引人怀疑。幸好,莫罗与克雷斯皮得在外头待好几小时。

她早就猜到了,科斯莫·巴尔蒂提的资料乏善可陈,贩卖毒品与经营卖**的前科,以及他的档案照。她看到科斯莫脖子上的纳粹图腾,觉得不太舒服,她不知道马库斯对这个人的信任程度有多深,因为他似乎真的很伤心。其实她自己很清楚,这也许只是她的偏见,虽然科斯莫在自己身上刺下了象征仇恨的烙印,但搞不好他其实面恶心善。

桑德拉觉得自己得赶紧抛下这些念头。她继续研究档案,并没有看到向法官申请死者的通话记录。她填好表格,标示为紧急需求,发送,搞不好承办的警探根本不会发现这件事。

检察署核准了,大约在下午三点钟,电信公司寄来了她所需要的数据。

她仔细检视科斯莫在有生之年最后一天所拨出的那一长串电话号码,立刻发现这个人为了收集资料十分忙碌。他所联络的那些对象有各式各样的前科,他不知道马库斯要怎么找他锁定的那个人,因为每一个看起来都有嫌疑。不过,她发现其中一个号码至少出现了五次,她赶紧将号码与持有人姓名特别标示出来。

过了半小时,她依照指示,将通话记录、科斯莫·巴尔蒂提最频繁联络并带有前科的对象数据印出纸本,投入圣宗徒堂的邮筒。